本
文
摘
要
文/谢鹏
两首听了30多年的歌曲，在某个瞬间，我才听出了其中的况味。
——题记
某日刷抖音的时候，不经意看到了一条评论：中年男最伤感之事，莫过于在某天某时某刻，你突然间真正听懂了某一首歌曲……正所谓：初闻不识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初看到此评论时，对此颇不以为然，但就在今天上班的路上，或许是阴差阳错，随机播放的车载音乐里，竟然连续播放了两首本人已听了30年有多的经典粤语歌曲，当第二首歌曲的伴奏音乐慢慢响起的时候，听着与前面那首歌一模一样的曲调与旋律，我忽地心念一动，旋即将音量调大一档，思绪也随即沉浸在本已非常熟悉的歌声里。
这前后播放的两首歌曲，是对于喜欢粤语歌曲的人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是同样发行于1989年、由同一个作者作曲、同一首曲调、同在广大不同年龄段的歌迷心中具有至高地位的永恒经典：一首是由林振强作词、陈慧娴演唱的《千千阙歌》，一首是梅艳芳演唱的《夕阳之歌》、词作者陈少琪。
同一曲调不同歌词版本的歌曲着实不少，但可以肯定：从来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两首歌曲能像《千千阙歌》和《夕阳之歌》一样，在乐坛与歌迷心中具有超然地位与极高影响力的同时，也一直存在着长期的争议性，关于两首歌究竟谁更出色、谁的传唱度更高、谁更受歌迷欢迎的争论，三十多年来，似乎从未停歇。
也从来不曾有过两首歌曲，能同时分别把生离死别这两种人们难以言表的情感刻画得如此生动、如此透彻：作为同时代的粤语经典，《千千阙歌》唱的是“生离”，唱出了分离在即的那种无奈与不舍；《夕阳之歌》唱的是“死别”，歌唱的是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的那种感慨和顿悟……两首歌曲的推出时间前后仅相隔1天，两位词作者也没有进行过刻意地沟通，但似乎竟心照不宣、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生离”和“死别”两种情感作为下笔主题，只能说冥冥中早有注定。
《千千阙歌》与《夕阳之歌》的发行时间前后仅相差一天，但两首歌甫一问世，便受到了广大歌迷的热烈推崇，无论是陈慧娴那纯净清澈的嗓音，或是梅艳芳沧桑悲凉的风格，都让这两首歌曲迅速风靡两岸三地，直到今天，只要这两首歌曲的旋律响起，华语地区的男女老幼，似乎都能随口哼上两句，歌词里有《千千阙歌》，有时也掺杂着《夕阳之歌》……
随之而来的，便是关于两首歌曲谁更出色的无休止争论，两方歌迷各摆理由，互不服气，这种张飞大战尉迟恭的嘴仗本来难有结论。在当年的2人专辑销量中，梅艳芳的《夕阳之歌》专辑唱片卖出了20万张，而陈慧娴《千千阙歌》专辑唱片共卖出了35万张，在销量上把《夕阳之歌》远远地甩在了身后。至此，千、夕之争似乎已有了很明显的结果。然而在当年的“十大劲歌金曲”颁奖典礼上，虽然千、夕2首歌曲都毫无悬念地摘得了“年度金曲”，但梅艳芳却力压陈慧娴，获得了全场最具分量、最受瞩目的“金曲金奖”奖项。得知这个结果后，《千千阙歌》的歌迷顿觉意难平，直呼这不是一个公平的结果，陈慧娴本人也倍感失望。
坦率地说，《千千阙歌》无论在音色、音准、声线等唱功表现上，似乎都要比《夕阳之歌》更胜一筹，在传唱度上，《千千阙歌》也确实比《夕阳之歌》更为人所熟知。然而就我个人而言，我更喜欢的，依然还是《夕阳之歌》，而且，我坚持认为，《夕阳之歌》能力压《千千阙歌》获得“金曲金奖”，这个结果其实也能说得上是实至名归。在我看来，为什么《千千阙歌》的传唱度要比《夕阳之歌》的传唱度更高？因为从歌词中所表达出的情感而言，《千千阙歌》其实也可以看成是一首情歌，它更深受少男少女的欢迎，这个受众群体更善于表达，更热衷于推广和分享；而因为听懂了歌中真意而喜欢《夕阳之歌》的人，大多已是历尽沧桑、看透生死、顿悟人生的中年以上之辈，他们更喜欢隐藏自己的内心与情感，哪怕对《夕阳之歌》有着再多的理解与共鸣，他们也只会默默把这种热爱藏匿于自己的内心，他们不会向全世界宣布特别喜欢某一首歌曲，更不会因为“一首歌曲谁唱得更好”这个问题而面红耳赤地与人一争长短，这或许也是《千千阙歌》要比《夕阳之歌》传唱度更高、收获更多歌迷拥趸的原因。
陈慧娴与梅艳芳都曾分别在不同时间、不同场景下多次演唱过各自的代表之作，但如果要论说哪次演唱的版本才是这两首歌曲的巅峰？那毫无疑问：一定是在二人各自的一次演唱会上所演绎的那个版本。这两首歌曲的演唱会版本MV本人都有幸观看过，对二人在现场各自的那段独白尤为深刻：
1990年，在经历了“金曲金奖”奖项旁落风波后，陈慧娴选择暂别乐坛远赴美国留学，临行前，其在香港红馆连开6场“几时再见”演唱会向广大歌迷进行告别。现场，她深情说道：“各位，你们要保重，慧娴要走了，这些年来我一路长大，一路成熟，最深的体会就是要珍惜你们身边的每一个人……”因为清纯甜美的形象，加上极具辨识度的清脆嗓音，香港的歌迷们一度宠溺地冠以她“香港公主”的称谓，而说出这番告白的时候，她强忍哭泣、红着眼眶，像极了一位受尽委屈、即将负气离家出走的娇惯公主，在与挚爱的歌迷临别之际，“香港公主”舞台上再度唱起《千千阙歌》，可谓应景之至：“来日纵使千千阙歌，飘于远方我路上，来日纵使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都比不起这宵美丽，亦绝不可使我更欣赏，啊……因你今晚共共唱”……此刻，别离的不舍、欲说还休的惆怅在这首歌中表现得淋漓尽致，成为了一代歌迷心中永恒的经典记忆。
而《夕阳之歌》最巅峰、最应景的演绎，同样来自于一场演唱会——【红馆绝唱】梅艳芳2003告别经典演唱会。在这场演唱会上，有着“香港女儿”之称的梅艳芳一袭白色拖地婚纱，一脸云淡风轻地告诉歌迷朋友：“我不是第一次穿婚纱，但没有一次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我把自己的一生嫁给了音乐，嫁给了舞台；我老是觉得，夕阳和黄昏，都十分漂亮但也十分短暂，我们应该珍惜身边所有事物，否则瞬间便一无所有，所以以下这首歌，我选择，是因为可以代表我的心声，里面每一句歌词都很有意思。所以这首歌送给给你们，《夕阳之歌》，希望你们会喜欢……”值得一提的是，在开这场演唱会的不久之前，梅艳芳刚刚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坦诚地向媒体宣布了自己身怀癌症、已自知时日无多的消息。因此从这个背景来看，这次的《夕阳之歌》，也可以看成是梅艳芳传奇一生的绝唱。这一刻，她确实就像一位原本背负着万千责任和期待的家庭大女儿，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刻，她只是默默扛下了所有的一切沧桑坎坷和是非恩怨，与过往的渊薮尽数和解，只向世人展现她最灿烂的余晖，真正做到了用生命去诠释《夕阳之歌》的最美意境。
“曾遇上几多风雨翻，编织我交错梦幻，曾遇你真心的臂弯，伴我走过患难，奔波中心灰意淡，路上纷扰波折再一弯，一天想到归去但已晚……”梅艳芳殁于2003年，40年的芳华绝代，其惊艳而凄婉的一生，仿佛都浓缩在了这一曲韵味深长的《夕阳之歌》当中。演唱会的最后，她拖着长长的婚纱裙摆，缓步走上红毯铺就的台阶，随着最后的洒脱挥手及那一声苍劲的“Bye Bye”，《夕阳之歌》终于定格成为梅艳芳短暂但精彩的一生写照绝唱，夕阳虽美，只可惜归期已至。
这一刻，她说的是“Bye Bye”，而不是“再见”！
无论是《千千阙歌》或是《夕阳之歌》，它们终将会成为传世的永恒经典，于陈慧娴而言，离别尚有归期；然而对梅艳芳来说，夕阳已是末路。我们或许一生中，会有很多场合会唱起《千千阙歌》，但当你真正到了那个归期的时候，你或许一定会情不自禁地哼起《夕阳之歌》……从这个意义上说，《千千阙歌》尽管余音绕梁，但从意境上，相比起《夕阳之歌》，却是高下立判。
《夕阳无限好》里有一句：这个刹那宇宙，拒绝永久。又有一句诗中曾写道：但得夕阳无限好，何必惆怅近黄昏。夕阳的确很美，也的确短暂，美不会永恒存在，但我们可以将它留在心里，哪怕今日夕阳褪色，但明日又将重现人间。
2022年7月27日 写于东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