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很有可能朱权直接就被软禁起来了,什么都干不了。
理由很简单,现在找不到任何的史料、碑刻、圹志、传记、方志记载过哪怕一句话的朱权领兵对抗南军的记载,官方记载可以抹除,但是地方志、碑刻之类的东西总会有蛛丝马迹留下,哪怕是一句“宁王袭破城”这种简单的话也没有。
“大宁在喜峰口外古会州地东连辽左西接宣府为巨镇带甲八万革车六千所属朵颜三卫骑兵皆骁勇善战”,这是《明史》卷一百十七朱权列传里的文字,其中的“带甲八万革车六千”常用来说明宁王势力庞大,但是我觉得并不是如此,因为这句话的主语很明显是最前边的“大宁”,换言之,这“带甲八万革车六千”的巨镇,是说的北平行都司,而并非宁王朱权。
北平行都司,洪武二十年九月置,隶后府,初名大宁都司,司治大宁,次年九月改名北平行都司,例同山西、陕西,辖大宁中卫、大宁前卫、全宁卫、富峪卫、会州卫、木榆卫、新城卫、营州中护卫、营州左护卫、营州右护卫、营州前屯卫、营州后屯卫、营州左屯卫、营州右屯卫、营州中屯卫、兴州前屯卫、兴州后屯卫、兴州左屯卫、兴州右屯卫、兴州中屯卫、宽河守御千户所,合计有7军卫、3护卫、10屯卫、1所共1所20卫,其中大宁前卫、全宁卫、营州中护卫是北元来归的蒙古人军卫。而《明史》说的这“带甲八万革车六千”,就是他们。
而《明史》写这段的时候,说是“燕王初起兵,与诸将议曰:曩余巡塞上,见大宁诸军慓悍。吾得大宁,断辽东,取边骑助战,大事济矣。”压根就没提宁王的事。至于三卫嘛,“洪武二十二年置泰宁、朵颜、福余三卫指挥使司,……久之皆叛去”,而且永乐借兵三卫这事,几乎已经可以证明这是从明后期开始流传的太宗弃大宁衍生出的一条谣言罢了(详见贾敬颜《明成祖割地兀良哈考辩——《卢龙塞略》书后之一》考证),基本上,明中期以前三卫仍居于潢水以北,从未至大宁,亦无借兵割地事,潢水至后来长城之间基本为无人区。而“皆叛去”的三卫,在永乐元年才“复使指挥萧尚都赍敕谕之”,第二年的永乐二年夏,三卫头目脱儿火察等二百九十四人随尚都来朝贡马,于是才任命了脱儿火察、哈儿兀歹、安出、土不申、忽剌班胡等人担任三卫头领,赐诰印、冠带及白金、钞币、袭衣,于是“自是,三卫朝贡不绝”。
排除掉干扰项的朵颜三卫,咱们说说北平行都司和宁王。
建文元年燕王起兵的时候,北平行都司的最高长官都指挥使司,叫房宽。
房宽,陈州人。洪武中,以济宁左卫指挥从徐达练兵北平,遂为北平都指挥同知,移守大宁。宽在边久,凡山川夋塞,殊域情伪,莫不毕知,然不能抚士卒。燕兵奄至,城中缚宽以降。成祖释之,俾领其众。战白沟河,将右军,失利。从克广昌、彰德,进都督佥事。以旧臣,略其过。封思恩侯,禄八百石,世指挥使。永乐七年卒。[1]房宽似乎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列传也就这蛐蛐这一百多字。然而在房宽的传记中,却有一个很重要的信息——他是从北平都指挥同知调任大宁的,时间是“洪武中”,具体啥时候,没写。
我从《明实录》里简单翻了翻关于房宽的事迹:
洪武四年正月丁亥,徐达往北平操练军马,缮治城池,……济宁左卫指挥房宽、厉达领兵五千人……悉听节制。[2]这应该就是《明史》里说的洪武中陪徐达北平练兵的事。
洪武二十八年六月辛巳,总兵官都指挥使周兴等率师至开元,……刘真率指挥房宽军由松花江北岸东南戳卢口至蒙古山寨……[3]这是洪武二十八年在嫩江打仗的事,《明史》没写,然而这个时候房宽的官衔称呼还是“指挥”(都指挥使会直接写出来,比如前边的周兴),可见“遂为北平都指挥同知”以及移大宁应该是这之后的事。
建文元年十月壬寅,师抵大宁……遂克之,获都指挥房宽。[4]这是列传中“城中缚宽以降”的事。然后,神奇的事出现了:
建文元年十月乙卯,我军至会州。命张玉将中军,……朱能将左军,……李彬将右军,……徐忠将前军,……房宽将后军,……以大宁归附之众,分隶各军。[5]在攻克大宁之后,燕逆回师北平的路上,分成五军,主将分别是张玉、朱能、李彬、徐忠、房宽,然而在分军的十三天之前,“城中缚宽以降”,似乎房宽还不愿意投降以至于被手下人给绑了——换做你,你会让一个不想投奔你结果被迫投降的人掌管后军吗?再者说了,看看这五个人,张玉在造反前的燕山左护卫指挥佥事,朱能是燕山护卫指挥同知,李彬是济川卫指挥佥事,徐忠是开平卫指挥同知,前两人是燕王护卫,自然不必说,济川卫在南京,怎么李彬跑北京了呢?所以有可能这个济川卫是“济州卫”的讹误——济州卫驻北平府,是北平在城十二卫之一,和开平卫一样,是北平都司下属卫所,低头不见抬头见,对于这位出镇北平的燕王可能免不了三节两敬去拜访,而徐忠是“以开平降”,属于主动投靠,给个前军主将不为过。
为过的就是这位房宽。
关于济宁左卫问题,正统十四年十一月“徙山东济宁左卫于临清,改为临清卫”[6],然而嘉靖《山东通志》说临清卫衙署的时候是“景泰元年建,实为兖州护卫迁此”[7],可见这个济宁左卫和洪武的这个并不是一个,而洪武时期济宁左卫最后一次出现是洪武十七年十月,这次朱元璋任命济宁左卫指挥佥事沈仁署福建行都指挥使司事,从此就不再有济宁左卫的记载。朱棣在洪武十三年就藩北平,而房宽在洪武四年就以卫指挥使的身份在北平练兵,而且“在边久”,所以这俩人不可能不认识,作为高层军事首脑(仅次于北平都司堂官)的房宽,结识朱棣的概率比李彬、徐忠这两个应该还要高的多。
所以,可能“城中缚宽以降”这事压根就是作为北平行都司最高军事长官的房宽做的一个局,用来展示自己“不是我想投降,而是众人要投降”的政治秀,拿着行都司十七卫(三护卫属于宁王)的兵马作为政治资本,对燕逆的军事参股,而老相识的朱棣也自然就坡下驴,默认了这一点,因此作为刚归附的房宽才有可能和张玉、朱能这种心腹一起,成为燕兵五军的后军主将。而且,行都司高级官员能查到的,就他一个投了,不能不令人起疑。
而且,不仅仅是房宽一个,行都司那边的二五仔还多着呢。比如当时被宁王派到松亭关的都督刘真、陈亨。在建文元年七月朱棣刚起兵的时候就说,“陈亨素摅诚于我,但为卜万所制,兵法有当用奇者。若以计去卜万,亨必来”,摅诚就是竭诚,陈亨一直想竭诚于我,这意思还不明白?等到朱棣袭破大宁之后,刘真、陈亨回援大宁,结果“亨与营州中护卫指挥徐理、右护卫指挥陈文议曰:观于天命,人心成败可见,不如从顺。理曰:此正合我意。”,于是“夜二鼓,郑亨等袭破真营,真单骑走广宁,陈亨等率众来降。[8]”
行都司的都督、营州中护卫的指挥、营州右护卫的指挥,而且朱棣准备攻大宁的时候,不直接打松亭关,而是绕路,因为当时刘真、陈亨、卜万这三个人都在松亭关,虽然陈亨是朱棣的人,但很明显另外俩人不是,于是才有了绕道刘家口的事。而行都司的高层,守城的朱鉴战死,刘真兵败退入广宁,陈亨、房宽投降,卜万下狱,这行都司基本上就归了燕王,至于宁王的那三卫兵马,营州中、右护卫早就投降了。
北平行都司二十卫、一所,其中三个护卫属于宁王,行都司的高层带着十七卫一所投降,三个护卫投降了两个,剩下的一个也不是没投降而是没记载,连兵都没有,你能指望朱棣再给他一支兵马?万一他打着“奉诏讨贼”的旗号来打自己呢?所以,朱权什么也做不了。
——所以,宁王还有什么资本跟燕王要求“共分天下”?我怀疑这是朱宸濠放出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