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王文政
朱熹(1130—1200),字元晦,一字仲晦,号晦庵,晚号晦翁,别称 *** 。徽州婺源(今属江西)人,后侨居建阳今属福建考亭。19岁(1148)登进士。为官有善声。力著“四书集注”等立名传世。在世时与张栻、吕祖谦合称“东南三贤”,明清时儒家历史地位仅次于孟子。卒后追谥“文”,淳祐元年(1241)正月从祀孔子庙,名位超前。宋理宗景定二年(1261)正月“东南三贤”之张子、吕子也从祀孔庙(文庙)。
这里只说说朱子与明招吕子、与武义相关之五六事。笔者住在武义一辈子,不如朱子驻足明招一分钟。
宋淳熙六年(1179)三月,朱熹知南康军。白鹿洞书院当时已废驰百余年。朱熹主持,冬十月至淳熙七年三月,复建了庐山东麓白鹿洞书院,手制《白鹿洞书院揭示》(亦称《白鹿洞书院学规》《白鹿洞书院教条》),这成为中国书院一个纲领性学规。当时的“军”,相当于“府”“郡”。朱子此事与本文有二大勾连。
清代王懋竑《朱熹年谱》载,淳熙六年冬十月,朱熹“乃为访求遗址,嘱教授杨大法、星子(县)令王仲杰重建书院于其地。明年三月讫功。”
杨大法是朱熹属僚,作为军学教授,是重修书院的职官,就是分管领导,王仲杰是庐山所在地县令,受命于“知府”朱熹的工作安排。显然杨教授与王仲杰如期完成了任务。杨(或扬)大法,字元范,金华武义人,淳熙二年(1175)进士。时任南康军学教授。累迁监察御史。《通志》列名臣传。《朱文公文集》存《答扬元范书》一封,开头即曰:“承示及新著《易说》,开卷一读,启发已多……”朱子还有七绝二首《复元范寄梅花》遗存于《扬谱》:“十亩荒芜春不归,寒梢无处问芳菲。感君寄我江南信,一夜清香染客衣。/转眼相将送客归,问君何处得芳菲。远来共此花前醉,莫待佳人唱缕衣。”看来朱知军、扬教授,日常多有学术与诗词交互。
《嘉庆武义县志》记录了朱熹《游白鹿洞,熹得谢字,赋呈元范、伯起、之才三兄,并示诸同游者》,诗曰:“岁月有环周,穷腊忽受谢。眷眷山水心,幸此朱墨暇。招呼得良友,邂逅成夙驾。深寻故辙迹,喜见新结架。永怀拾遗公,藏器此待价。横流诗书泽,下及杨李霸。炎神抚兴运,制作流大化。石室万卷藏,纶言九天下。规模未云远,荒茀良可诧。自非贤邑宰,谁复此精舍。防当求敕赐,毕愿老耕稼。更与尽心期,临流抗风榭。”
《晦庵集卷七》还有诗,题曰《元范尊兄示及十梅诗,风格清新,意寄深远,吟玩累日,欲和不能。昨夕自白鹿玉涧归,偶得数语》(五绝十首),呼应了杨大法寄赠“十梅诗”之高雅,又有《元范别后寄惠佳篇,清叟次韵见示,格律俱髙,咏叹不置。因亦用韵,写呈二兄,聊发一笑》二首,其中“呈元范”:“故人别我去,一月旷音驿。今朝得新诗,开卷意已适。知君到里门,征骑聊一息。行复敞天阍,从容正朝帻。自今九霄路,不复两尘隔。容与日华东,翺翔禁扉北。回头五峰下,寂寞笑孤客。不赋归去来,心形谩相役。”诗里含故事。可惜,杨大法的“十梅诗”,香佚何处?
朱熹又特邀吕祖谦作记。吕祖谦晚年因腿疾严重,显然写前未至庐山,年谱中无游庐山白鹿洞书院的记录。但这篇记还是得到了朱子的赞赏,增浓了书院的文化色彩。1930年代学者傅东华(金华人)将该文选编入《复兴高级中学教科书·国文第五册》之中。程千帆、吴新雷《两宋文学史》,充分肯定了此文的特色和历史意义。1997年中国四枚书院邮票发行,也是依顺吕祖谦此文中“天下四书院”的说法。《朱熹年谱》特载《东莱吕公白鹿洞书院记》:
淳熙六年,南康郡秋雨不时,高卬之田告病。郡侯新安朱侯熹行视陂塘,并庐山而东,得白鹿洞书院废址。慨然顾其僚曰:是盖唐李渤之隐居而太宗皇帝驿送九经,俾生徒肄业之地也。书院创于南唐,其事至鲜浅。太宗汛扫区宇,日不暇给之际,奖劝封殖,如恐弗及,规模远矣。中兴五十年,释老之宫圮于寇戎者,斧斤之声相闻,各复其初,独此地委于榛莽,过者太息,庸非吾徒之耻哉!郡虽贫薄,顾不能筑屋数楹,上以宣布本朝崇建人文之大指,下以续先贤之风声于方来乎?乃嘱军学教授杨君大法、星子县令王君仲杰董其事,又以书命某记其成。
某窃尝闻之诸公长者,国初,斯民新脱五季锋镝之厄,学者尚寡,海内向平,文风日起,儒先往往依山林,即间旷以讲授,大师多至数十百人。嵩阳、岳麓、睢阳及是洞为尤著,天下所谓四书院者也。祖宗尊右儒术,分之官书,命之禄秩,锡之扁榜,所以宠绥之者甚备。当是时,士皆上质实,下新奇,敦行义而不偷,守训故而不凿,虽学问之渊源统纪或未深究,然甘受和、白受采,既有进德之地矣。庆历、嘉祐之间,豪杰并出,讲治益精。至于河南程氏、横渠张氏,相与倡明正学,然后三代孔孟之教始终条理于是乎可考。熙宁初,明道先生在朝,建白学制,教养考察,宾兴之法纲条甚悉,不幸王氏之学方兴,其义遂格,有志之士未尝不叹息于斯也。建炎再造,典刑文宪浸还旧观,关、洛绪言,稍出于毁弃剪灭之余。晚进小生骤闻其语,不知亲师取友,以讲求用力之实,躐等陵节,忽近慕远,未能窥程、张之门庭,而先有王氏高自贤圣之病,如是洞之所传习道之者或鲜矣。
然则,书院之复岂苟云哉!此邦之士盍相与揖先儒淳固悫实之余风,服《大学》离经辨志之始教,由博而约,自下而高,以答扬熙陵开迪乐育之大德,则于贤侯之劝学斯无负矣。
至于考方志,纪人物,亦有土者所当谨。若李浚之之遗迹,固不得而略也。
侯于是役重民之劳,赋功已狭,率损其旧十七八,力不足而意则有余矣。兴废始末,具于当涂郭祥正所记者,皆不书。
吕祖谦文中显扬了朱熹及其理学名声,记录了重建过程中,朱子还得同僚南康军教授、武义进士杨大法等的协助。两个金华人也算是为千年白鹿洞书院尽心尽力了。
淳熙八年七月吕祖谦病逝于丽泽堂,“八月,东莱吕公讣至,(朱文公)为位哭之。”
第二年淳熙九年壬寅(1182),距今正好840周年,53岁的朱子正月巡历嵊县、诸暨以后,过婺州浦江、义乌后转道,正月十七日至武义明招山哭于吕子之墓,吟诵预先写好的祭文。巡过荒情后,再由兰溪巡衢州。讲友朱熹看到了吕子墓冢之后,不禁情思涌动,极哀中祭拜吕伯恭(祖谦):“伯恭有蓍龟之智而处之若愚,有河汉之辩而守之若讷。胸有云梦之富而不以自多,辞有黼黻之华而不易出。……而未肯以自大也。”这不仅仅盛赞,还包含着朱熹和张栻、陈亮等一样,是比较接近、了解吕祖谦一切的人。一边诵祭,一边朱子的眼前仿佛浮现着淳熙二年(1175)吕伯恭应邀在自己家中商编《近思录》的音容笑貌、字字珠玑,自己如何这般采纳的点点滴滴……
朱熹悼念吕祖谦的祭文较长篇,读之真是声声泪,字字悲,大有为吕祖谦过早离世而向苍天讨不平之势。《祭吕伯恭著作文》中朱熹喊道:“呜呼哀哉!天降割于斯文,何其酷耶!往岁已夺吾敬夫,今者伯恭胡为又至于不淑耶?道学将谁使之振,君德将谁使之复,后生将谁使之诲,斯民将谁使之福耶?经说将谁使之继,事记将谁使之续耶?若我之愚,则病将孰为之箴,而过将谁为之督耶?然则伯恭之亡,曷为而不使我失声而惊呼,号天而恸哭耶!”朱熹此祭文中,对吕祖谦的感情和评价上的措词,远胜于此前对张栻、此后对陆九渊。这里不是恭维,朱子用不到,吕子不需要!
朱子当时上明招山祭吕祖谦,显然是有门人、或许还有武义知县、儒绅、地方里官家等陪同的。
“朱熹过婺州尝游待制武义王臣(臣,姬的右半边)家,书其壁云:‘脱凡近以遊高明,勿为婴儿之态而有大人之志,勿为终身之谋而有天下之虑,不求人知而求天知,不求同俗而求同理。’又题匾三槐堂赠之。”“三槐堂”是王氏大姓著名宗族堂号。而《嘉靖武义县志》卷七选举“仕宦”中载:“王臣(臣,姬的右半边),长安乡人,仕至待制,朱文公尝过其家题其壁。”“王臣(臣,姬的右半边),待诏朱熹尝过其家题壁。始祖佑开广益郡马,祖旦学士,父秀侍讲,坟葬白阳山,柱表见存。此据康熙志。臣(臣,姬的右半边)作姬。”
可惜题壁已然不存,好在壁上题词由史家录下来了,让我辈可以充分咀嚼其深长的意味:这段话,可谓人生或为学座右铭,内含理学精髓,儒家理想,大儒之志,儒教期望,小人或者伪学箴诫,涵着对一切隐恶的无声警告……我们可以将这段壁词悬挂于明招讲院、近思堂(壶山书院)、武义文庙等,昭示后人。我好多次讲课,都提点介绍,可叹每次都来不及与人如此细细品味。
朱子曾经有二词唱和,洒落于金柱山水帘亭。原词不长,不妨赘述于此:
《江南序 游水帘亭》:山径崎岖路,危巢步可攀。风飒飒,水潺潺,流泉穿石水回环。乌栖岩下树,龙卧石中潭。我来不觉精神爽,深入帘栊四月寒。
《归途咏》:樵子村,近黄昏,回首帘亭杳。又见疏松漏月痕,深沉!
词义等情景,一苇老已经明赏过了。我想说的是,从词句不是泛泛而言来看,朱子是到过水帘亭的,那是何时呢?可能,朱子正是本次勾留武义,被门人所邀而踏足水帘亭,也可能是巩丰得知先生转次家乡,特意请假赶回陪侍左右,并得以当面恳请朱子和词二首。我还想说的是,小小水帘亭,不正是因为朱子遗留二词,唱和之前的吕、陈、巩等六词,而变成了大大风光了吗!纵观三千年千万里有多少小地方有此等殊荣!
再说巩丰(1148—1217),字仲至,号栗斋。庭芝之孙。拜朱熹为师,又从吕祖谦学,宋淳熙十一年(1184)(一说与同里叶介同年即淳熙八年,而且连名)中进士。出任汉阳军教授、福州帅幕,讲授义理之学,影响远近。后调任临安知县、江东提刑等。朱熹晚年病休,巩丰“时在福州帅幕中,故往来通书颇便也”,常去信慰问、求教,得朱子复信达八千余言,《朱文公文集》中就遗有《答巩仲至》书信20封,多谈诗词之作;得巩赠书《补音》等。
朱熹大弟子、女婿黄榦,也曾经游学于吕祖谦,拜访过明招精舍,自记于《勉斋集》卷四十诗中。《又用前韵谢华宰(并序)》四首,第一首七绝曰“谁推双毂绕天飞,短髪萧疎蚤是迟。肠断金钱门外月,晓天秋露稻花时(余尝侍东莱先生,出金钱门观稻花,甚乐)。”第二首七绝曰“明招古木叶千层,山自浮云溪自横。春树莺藏无觅处,遗编灯火屡吞声(明招,东莱先生所葬之地)。”或许黄榦是得到过朱子的推荐。如果仅仅是默许之类,是不行的。
黄宗羲讲过:“朱子生平相切磋得力者,东莱,象山,南轩数人而己。而东莱则言其杂,象山则言其禅,惟于南轩,为所佩服”。所以说“常常是朱学中有吕学,吕学中也有朱学,实在难分轩轾,后人习惯上亦以‘朱吕’并称”。比如《近思录》,比如《周易》释解等。
让朱子、吕子想不到的是,后来武义人不仅在明招山麓兴建起“朱吕讲堂”“明招讲院”,还因为明招山离县城毕竟太远,不方便学人来往,清雍正十三年(1735年),山东堂邑进士张人崧,在武义任知县期间,留心理学,注重教化,取朱、吕合编理学经典《近思录》之意,在城西建“近思堂”,召诸生讲学。并重修明招寺“朱吕讲堂”,供奉朱熹、吕祖谦、巩庭芝、巩丰四像,激励后进。邑人颂之,汇编成《武城弦歌》一集。“乾隆三年(1738年),在县城新司西偏创建书院,名近思堂,为武义有书院之始。”后来,近思堂曾改称为武成书院(因为武义早年曾名“武成”),乾隆十四年(1749)改称为壶山书院,光绪廿八年(1902)改建为壶山小学堂,之后改称为壶山小学,21世纪迁址至今。武义一中前身明招初级中学得名,也蕴含着明招讲院(朱吕讲堂)的古韵吧。所以,武义的“朱吕讲堂”“近思堂”,也是850年机缘的一种契合,一种纪念,一种希冀吧。
想起这些,想必是会激励一批武义人,乃至金华人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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