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当爱已成24小时后的往事
当一场炽烈爱情来临时，大概会像晨露凝结在初绽的玫瑰花瓣上那样，在第一缕曙色的点染下，绽放出纯粹、饱满的红。随着初阳渐起，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为一朵镶金玫瑰。
一位已婚的太太，莫名爱上了一位风流倜傥的青年，从注视到牵手，一切如电光石火般迅速开始，又在几乎同样长度的瞬间内消散无踪。
一如茨威格惯常的叙事笔调，细腻地拨动着人物的每条神经：如《昨日之旅》的那位温婉的顾问夫人，又似《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那位收到白玫瑰的少女，在往昔的恋情中辗转反侧，熬成一块苦涩的方糖。
上帝眉一皱，然后头一点
C太太的出现与讲述并不是偶然，面对宴会上那个因一时冲动而选择“抛夫弃子”的年轻夫人，“我”执着地为她辩护，坚信她发自本心的选择是正确的。然而C太太却以一连串的发问对我的立场表示怀疑。在这场关于“私奔”的激辩中，不知不觉勾起了C太太的一段回忆，故事由此正式开启。
C太太的经历，无外乎是这位年轻夫人的翻版。然而故事的发生，并不是完全出于自愿：在 *** 的一张赌桌上，她看中了一双几无血色、像两头野兽纠缠在一起的、美丽绝伦的手，然后顺理成章地爱上拥有这双手的年轻脸庞。然而后者在赌桌上一败涂地，狼狈地几乎要在那个漆黑的雨夜里一死了之。于是，彼时已不再年轻的C太太毫不犹豫地为他送上关怀与怜悯。两人度过了绝望、痛苦、激动而疯狂的一夜。本是发自内心拯救这个堕落年轻人的她，却在挣扎与悔恨中开启了她一生中难忘的二十四小时。
两人是名副其实的“萍水相逢”，却因一场莫须有的“拯救”牵绊住了彼此。孀居的C太太着迷于他雕塑般美丽的面容与身姿，像看孩子一样凝视着这个浪荡子。她本可以在那一夜后带着厌恶早早逃离，却仍旧着了魔似的回到那张赌桌前。于是两人正式相识、共进午餐、互诉身世、一起游玩。这个业已毁掉的年轻人在她的眼里又被重塑成一个可爱的天使，让周遭万物都为之增色。他感激她的慷慨包容，她沉醉于与他相伴时的天真可爱，哪怕他在家族里是个是十恶不赦的小恶棍也无所谓。
就这样，发生在白天的每一秒，都被C太太打上了美妙的“记忆关键帧”。尽管这段恋情丝毫没有任何浪漫的成分，没有神圣祝福的仪式，上帝十分不情愿地默许了他们的关系。但是她坚信，这段开心的旅程是拯救对方的良药，她相信他的坦诚、相信她的对他的告诫，相信他在教堂前发下的誓言。甚至相信，他们会一起搭乘傍晚的火车私奔......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爱上一个认真的消遣，用一朵花开的时间。”C太太为爱沉沦后的无限喜悦，在对方眼里也只是一场华而不实的消遣。或许C太太已然知晓结局，但她默许了那一天里发生的一切。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当她再一次慷慨无私地为对方提供帮助时，换来的却是赌徒式的感动。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只是跪下亲吻了她的衣襟，向她许下了一个虚假的约定，像是带着些许愧疚与不忍，然后扬长而去。
一般来说，许多类似的爱情故事在这里多半已经结束，一切真相大白，男女各奔东西，主人公也没有追问下去的必要，反倒容易让故事显得拖沓无聊。但茨威格叙事的妙处在于，他似乎有意识地将这段行将结束的恋情又抻了抻，那种因爱生恨、因恨生怨、因怨生缘的细腻与破碎，全都凝结在了这里。
C太太本以为错过了傍晚那班有可能“开往幸福的列车”，便会从此坠入感情的深渊。然而似乎是命运的指引，她又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再次看到了那双精致优雅的手和那张风流倜傥的脸庞。只是这一次，她眼中的“天使”终于露出了路西法的面目。这个恼羞成怒的纨绔子弟最终还是伤害了她，这段持续了整整二十四小时的爱情，在那一秒钟碎成了粉末。对方将几张百元法郎劈头盖脸地向她砸去，那一刻，她仿佛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剥光衣服，这一天发生在她身上的所有鲜活、兴奋、感动被瞬间冷冻成冰，在对无数条皮鞭的抽打下散碎一地。
留不住，算不出
那么，回到开头，当满头银发、举止优雅的C太太平静地向“我”道出这一切时，那段刻骨铭心的二十四小时之恋终于化为不存在的梦幻泡影。于是，多年以后，当她看到“我”为那位年轻夫人的选择义正言辞地辩护时，似乎打开了她尘封的记忆。或许那位年轻的夫人依然会像她一样重蹈覆辙，但那已不再重要。当她在偶然间得知那位昔日的情人早已在同一地点自杀时，她的心中没有一丝波动，甚至会觉得如释重负——她最后的恐惧终于消失了。加之年深日久，她再也不会为往事而执着，因为：“人变老其实并不意味别的，只意味着不再对往事感到害怕。”
这篇名为《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的故事生动地诠释了那句歌词：“懂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然而，这位白发苍苍的“少女”讲完故事，起身对“我”致谢时，依然按捺不住她内心的悸动，当这段交织着痛苦与甜蜜的回忆像电影那样完结时，她并没有为此失落惋惜，而是在双颊微微泛起红晕。作为听众的我们，无需任何评判，只需带着一份对记忆的尊重，就像“我”在结尾处为这位太太如秋叶般的手上印下一个吻。
当爱已成24小时后的往事，一切便不必再提，就让记忆留在风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