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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一吹留眼泪(风吹出眼泪水)

  1.

  我叫袁夕,是家里的独生女,爸妈是明城的初中老师,一个教生物,一个教数学。

  两人在一次学校大会上,一见钟情,看对了眼。

  就此坠入爱河,领了红本本不久后,顺带有了我。

  我们一家三口,在明城扎根、发芽。

我这爸妈虽然有时不太靠谱,但他们也算是把我照顾得不错。

  尽管看上去偶尔有那么点“鸡飞狗跳”的架势。

  但我搞不懂的是,他们哪来的勇气和自信,竟突然说要给我生个弟弟,玩玩?

  在我五岁多,餐桌上。

我乖巧的自己坐在板凳上,手里横抓着铁勺羹,一勺一勺往嘴里送。

  别问我为什么这么听话还不让人操心,问就是:不自己吃,就得饿!

  爸妈脸上扬起一个骄傲自满的神情,言外之意仿佛在说:看,养孩子也不难嘛。

  我:“……”

“老公,你看小夕多听话,想当初刚生下来的时候,瘦巴巴的一团,我真怕她活不过两天。”

  活不过两天……咳咳,这是亲妈该说的话?!

  “但现在你看,小夕被我们养得白白胖胖的。”我那母亲大人大言不惭的笑说。

我爸则笑得一脸不值钱的样子:“是啊!经过了这第一个训练成果,就算是再生一个,我觉得也没问题了。”

  “老公,你跟我想一处去了,要不,我们给小夕添个弟弟?”

  “啪!”一声脆响,我手里拿着的小铁勺掉落在地。

  我爸帮我从地上捡起。

“没事啊小夕,三秒定律。”

  结果下一秒,我妈的筷子掉了。

  “没事老婆,我给你拿去洗洗。”

  “不用那么麻烦,用纸巾擦一下就好了,你不是说三秒定律吗?”

  万万没有想到我那好大爹,竟然会说出下面那番丧尽天良的话来。

“老婆,这你就不太专业了,好歹你是个生物老师,怎么能低估了细菌的速度呢。”

  我妈想了想,也对,身体最重要!

  我:“……”

  我的出生,看来多半是意外,石锤无疑!

接下来,我更是在他们诱骗下,懵懵懂懂的答应了他们生二胎的决定。

  我爸妈当时那兴奋的神情,简直就像魑魅魍魉出街扫荡的样子……不忍直视。

  想想我是怎么过来的,我就不忍心让我弟弟或者妹妹遭受这样的“苦”。

  好在,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

  尽管那顿饭之后爸妈就开始了造娃之路。

然而我五岁时他们就立下的flag,结果新三年,旧三年,匆匆又三年过去了。

  我妈的肚子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慢慢的,二老也就死心了。

  虽说是死心了,但心里的不平,大概都撒我身上了……

  某个风和日丽的清晨。

我不舍的舔了舔干涩的唇,嘴角微勾,因为梦里我正准备继承二老的百万遗产!

  哈哈哈哈哈哈以后我就是妥妥的小富婆了!

  结果,朦胧间透过斑驳的光影,我看到了母亲大人那张修罗神煞一样黝黑的脸。

  “我去!我的百万遗产呢?!”

梦醒了,我这心里却堵得慌,就差一点了,差一点我就在梦里继承百万遗产了。

  我:“……”

  “张秀兰,张女士,我想通了,其实有个弟弟或妹妹也挺好,至少这样,你就不用只盯着我了。”

谁知张女士嘴角轻撇,一脸不屑,径直从我床边走过。

  突然“刷!”的一声。

  窗帘瞬间被拉开,光亮透过窗户照射进来,一下子将整个房间照了个亮堂。

  淡粉色的书桌上,书本凌乱堆放,床头柜上还零零散散的散落了几本言情小说。

我犹如一只受惊的麋鹿,蜷缩着身体将自己裹在被窝里一动不动。

  “张女士你过分了哈,好歹将来给你养老送终的指不定就剩我了,你悠着点。”

  张女士叫嚣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袁夕,袁小姐,谁给我送终我不知道,但要是你再不起来,今天你就等着‘寿终正寝’了。”

  “刷!”被子被同样的手法一下子扯掉。

  我痛苦的望着张女士。

  “你告诉我,我是不是捡来的,你不用瞒着我,其实我是可以接受的。”

  张女士不屑跟我辩论,踩着她那踏踏响的高跟鞋,转身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说:“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再托拉下去,你就破百了!”

  “什么破百?”我睡眼惺忪的问。

  “哎呀,傻闺女,你怎么还没起床啊,都快要迟到了”,老袁见我还赖在床上没起来,语气焦灼的催促道。

  什么迟到。

轰隆!脑海一声闷雷闪过……迟到。

  “啊!老袁你怎么不叫我啊!”

  看着急急忙忙冲进洗手间的我,老袁在身后叹气。

  “我叫了,你答应我说五分钟后起,谁知道你五十分都过去了,还没起来呢。”

  我欲哭无泪,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洗漱完。

匆忙把桌面唯一一个看上去比较干净整洁的素描本塞进书包就准备飞奔出门!

  “哎呀,拿根油条、快快!”

  呜呜呜!

  还是老袁心疼我,临出门那一脚给我嘴里塞了根油条。

  然而等我关上门的那一瞬间,老袁松了口气。

“老婆今天没吃油条,我又不喜欢吃,丢了可惜,幸好有闺女。”

  我:“……”

  敢情我是垃圾桶啊我。

我真是栓Q了!

2.

  结果,那天我真的成功“破百”了。

  别误会,我说的“破百”——是迟到一百次!

  两个学期以来我总共迟到了一百次!

一百次!

  捏着考勤表的班主任,一边看,一边眉头皱成深深的“川”字。

  看向我时,我感觉他眼里的火星子,随时都能把我烧焦。

  背脊凉飕飕一片。

  但没想到,火没来,“洪水”先来了——班主任的连环口水炮!

“袁夕,你还知道来上课啊,怎么不等放学铃响了才来啊,啊?!”

  “不,不是,老师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还是说,今天又到哪见义勇为去了,所以迟到了?嗯?”

  咦?班主任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

  我:“额……不是不是,是……”

“还是说你又哪个亲戚重病,要见你最后一面啊,啊?”

  我:“我……”

  咋我准备的说辞他都知道!?

  “你什么你,你翘起尾巴我就知道你想放屁,你给我站好了,放学后给我写一千五百字的检讨!一个字都不准少!”

我立马扁嘴,可怜兮兮的盯着班主任看,这是我最后的杀手锏了。

  “不用看,这回,就算你看出花来都没用,没得商量。”

  无奈,我最后抹了把脸,听着班主任滔滔如江水的训斥。

  只能默默的在心里自艾自怜一句:袁夕,你真命苦!

我曾一度觉得,那是我人生最为难捱的一段时光。

  每天都被门卫和考勤的老师抓包、罚站、抄写、留堂、写检讨……

  不过,现在这一切都结束了,因为,我毕业啦!

没听错,我这半桶水不仅顺利毕业,而且还成功压线考进了明城重点高中,一中!

  就连老袁和张女士也没想到,我竟然能考进明城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

  “哈哈哈不愧是我老袁的闺女。”

  我、张女士,不约而同的翻了个白眼。

  “老袁,戏,过啦。”

  “有吗?哎,不重要。”

“哎!对,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说过的,我只要考上一中,你就给我买手机!”我接过老袁的话头挑眉道。

  我的成绩在年级一直都是中下,那样的成绩要想考上重点明城高中,自然是不太可能的。

老袁和张女士为了激励我,答应,要是我考上了明城一中,就给我买手机。

  手机啊,我们班好些同学都有了,就我还没。

  为了出去别人问联系方式的时候有面子一些,我袁夕决定,拼了!

  剩下的那两个月,我拼命的学习,张女士给我报的一堆补习班,我都乖乖的去上。

终于,苍天在上、皇天不负有心人。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咳咳,不好意思,一时激动,没控制住。

  总之,最后我压着线拿下了明城一中最后一个入学名额!

  啧啧,这事够我吹很久了。

我妈见我一脸沾沾自喜的狗刨样儿,忍不住就想给我灭灭气势。

  “切记,任重道远,切莫骄傲自满啊袁小姐!”

  与此同时,张女士拿出新买的手机。

  我眼里登时泛出精光。

  弯弯的眉眼,笑得见牙不见眼。

“臣谨遵教诲,定不负众望,张女士万岁!”紧接着虔诚的双手接过新手机。

3.

  就在我开心的搓搓新手机,准备尽情的大快朵颐时,张女士突然发话。

  “以后啊,你和我们一起上学,就不会再迟到了。”

  啪嗒!

  突然嘴里的鸡腿就不香了,手里攥着的手机也差点滑落。

当时被手机的诱惑冲昏了头脑,怎么就忘了老袁和张女士都在明城一中任教呢?

  大意了呀袁夕!

  以前天高皇帝远,那以后近在咫尺的,那我岂不是从此以后都被拿捏了?!

  摇头似拨浪鼓。

  “摇头是个什么意思啊?”张女士不怒自威。

打交道这么多年,我最是了解她了。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要小心谨慎些“伺候”。

  考上明城一中已经一步错了,但不能步步错。

  “嘿嘿,张女士,我想以后我还是自己上学吧,就不跟你们一起了。”

“为什么?有老袁我护送你们母女两,不安全吗?”

  没想到老袁这愣头青最先来挡我自由道。

  哼,看我怎么为自由皆可抛吧!

  只见我筷子一放,神情庄重而严肃。

  “我怎么会不相信老袁同志你呢,我只不过是不想成为例外而已。”

  “例外?”

“对,我要是天天都跟你们一块走,别人肯定会知道我是张老师和袁老师的孩子,那么他们势必就会怀疑我能进来是不是走后门的关系。”

  谁知道张女士一副见过大世面的神情。

  “你要真考不上,我和你爸本来就这么打算的啊。”

  我:“……”

“哎?不是,走后门?你们真这么想过?!”

  老袁边吃边点头。

  我:“……”

  等一下,我得缓缓,脑壳疼!

  早知道我还努力个毛啊!

  鬼知道我那两个月是怎么过的,比班主任罚我写检讨、听训话还要痛苦。

  呜呜,就连我的小肚腩都弃我而去了!

算了算了。

  过去的已经追不回来,当下,要把握住才是。

  趁着刚刚伤心的那几秒,硬挤红了眼眶,我神情悲壮的对二老说道。

“张女士、老袁同志,我希望你们能给我一点尊重,我不想因为我们这一层关系而被身边的同学孤立、排挤。”

  “就,一定是孤立排挤,有没有可能是羡慕呢?”老袁弱弱的补充道。

  “有,不过我不想为了这为数不多的可能性,断送了我高中宝贵的同学相处时光和友好的‘学习环境’。”

果然,从我嘴里吐出“学习”二字,二老二话不说,双手赞成了。

  不过考虑到高中学业重,为了节约时间,老袁和张女士决定搬家到离明城一中较为近一点的小区。

  从小区走路到学校大概15分钟就到了。

  确实是比之前上学的路近了很多,而且不用再挤公交了。

最重要的是,我能多赖床一会啦。

4.

  搬家那天,恰逢下雨。

  老袁让我在楼道躲雨,他们和搬家工人一起把东西搬上楼去。

  这个小区的建设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但整体还算干净整洁,环境也挺安静舒适的。

雨渐停,从楼道往小区庭院看去,小区两边的栅栏,种满了娇艳的粉色蔷薇。

  原本花期就要过去了,但小区里的蔷薇花却仍开得繁盛。

   *** 的花瓣,经过雨水的洗涤,变得越发的明艳,就连叶子也被洗得澄亮。

  空气中透着一股沁人的馨香。

也就是在这天,十五岁的我,遇见了十五岁的曦和。

  楼梯角落里。

  一男孩看着脚下那团白乎乎软糯糯的东西,一直往自己脚裸蹭。

  而我,则看着蹲在地上的一人一猫。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孩,长得比女孩子还要好看。

明明是消瘦的身骨,却有着一张刀削一样精致的脸。

  浓墨眉眼,在光影衬映下,睫毛像一扇窗铺,投影在黑曜石一般的眼睑下。

  在我观察他的时候,他好像也在观察我。

  最后,还是我先打破了沉默。

“你好啊,我叫袁夕,是新搬过来的,住四楼,你也是这里的住户吗?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就像一只聒噪的小鸟,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

  他却没有搭理我,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脚下那团白滚滚的东西上。

  要说这团白滚滚,可不就是我家那白眼猫小七嘛?

平日里都不见它这么热情对过谁。

  “这是我家的猫,叫小七,它好像很喜欢你。”

  男孩依旧低着头,只是他看向黏人的小七时,目光变得柔和了。

  周身的淡漠气息似乎也跟着散了几分。

小七似乎真的很喜欢他,感受到他的触碰,更加主动的往前蹭了蹭。

  一旁的我看得心里直哼哼。

  在家的时候,我可没有受过肥七这种热情的款待。

  就在我准备继续搭讪,不,搭话的时候,楼上传来一声男人粗粝的叫嚷声。

  再后来,他什么都没说,从楼道灰暗的阴影走出,离开。

随着男孩的离开,雨势渐大。

  每每想起男孩略显孤寂的背影,我就被他身上的悲伤所感染。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男孩叫羲和,就住在我家楼上。

  听这里的老住户说,他们家很早就住进来了。

以前他们家男人是做木材生意的,挣了点钱,日子过得还不错。

  可惜后来遭人坑骗,木材公司破产,还背了一堆的债。

  自从那件事之后,羲和他爸就一蹶不振。

  每天不是喝得酩酊大醉,就是在喝得酩酊大醉的路上。

  最过分的是他还去 *** 。

  十赌九输。

每次输了钱就回家拿羲和母子出气,撒酒疯……

  甚至好几次,我们家在吃晚饭的时候,都能依稀听到他们家激烈争吵的嘶吼吵闹声。

  单是听了那么几次,我都觉得害怕。

  那么从小生活在这样环境下的羲和呢?他该,多窒息……

脑海浮现出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温吞逗猫的少年,在听到一声粗粝的叫嚷后,就走了。

不曾想,原来那是本能的逃跑……

5.

  我们偶尔还是会在楼梯碰到,但不熟,也没有再说话。

  直到后来,我才发现他也是一中的学生。

我两唯一的差别就是,我在普通班八班,而他在重点班一班。

  要想从八班跳到一班的水平,对我来说就像隔着条银河,无法跨越。

  虽然我们没有再说过话,但我对他却并不陌生。

在学校,每次大会发表重要讲话,优秀的学生代表里总有他那略显消瘦却又瞿清如风的身影。

  在家里,二老经常将我跟他作比较:“看人羲和学习多努力,你要多向人学习……”

  身边的同学老师也时常提起他,说他的成绩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很优异。

  别人都是要考试才能进一中,但他是个例外。

他是一早就被保送的一中学生。

  即使他不考试也能进入明城重点高中,可他偏偏还用实力证明了他的名副其实。

  中考他以全市第一的成绩,再次惊艳众人……

  身边的老师、同学、家人,无不在谈论这个人。

恐怕连我自己也没发现,羲和这个名字,正悄无声息的走进了我的生活。

  但他对我,却是陌生的。

  在小区、学校我们经常碰面,但两人是既陌生又疏离的关系。

  恐怕唯一的一次交集,还是某次放学下楼梯时,我不小心被挤了一下,整个人重心不稳的向前倒去。

竟意外的撞到了正好往上走的他。

  我是好运没摔倒,但他手里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书本,被我这么一撞,散落了一地。

  “你是急着去投胎吗你!”他旁边一女生不满的瞪了我一眼。

女孩横眉怒目瞪了我一眼后,就蹲下来温柔的帮着羲和捡书。

  那变脸的速度简直惊人!

  而且我还明显的感受到女孩刚刚眼神里的警告。

  呵呵,这是以为我故意耍心机接近羲和?

  耸了耸肩无所谓的笑笑。

  也难怪,毕竟他长得确实好看,成绩也顶好,又是一中公认的校草。

这样华光溢彩的人,身边又怎么会缺乏追随者呢?

  但我更清楚,他是光芒万丈的羲和,同时也是不愿食人间烟火的羲和。

  好比这次,女孩故意瞪我替他出气,还帮他捡书。

  但他却还是拒绝了人家。

  “不用了,我自己捡就好。”

语气精简、客气、礼貌。

  实际上,是疏离、淡漠。

  女孩自然也感受到了他的拒人千里,羞報得无地自容。

  楼梯行人往来,最后双眼通红的跑开了。

  我只恨我没先走一步。

  现在这样,这……可咋整?

我也想直接走人来着,但看着弯腰在楼梯上捡书的清隽背影,心里多少有几分愧疚。

  毕竟,是我撞的他。

  最后,还是帮着他捡起散落在我脚边的几本书。

  “不好意思啊,刚不小心撞到你。”

  意料之中的,他没有看我,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沉默的接过我手里的书。

然后,转身离开。

  他的背影,再一次让我感受到生人勿进的冷漠疏离感。

  我拍了拍掌心的灰尘,无所谓的再次耸了耸肩。

  其实,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记得刚开学那会,我在学校走廊经过,看到一班教室里的羲和。

也是从那时起,我才知道我两竟是同一个学校的。

  我驻足停留的间隙,无意中听到了他和他们班长的对话。

  “羲和,学生大会老师安排我两一起演讲,你可以帮我看看我写的演讲稿吗?”

他们班长是个女生,长得浓眉大眼,皮肤雪白,长长的秀发被她随意的搭在肩上,妥妥一枚大美女。

  我想,这任谁都不忍心拒绝吧。

  但羲和拒绝了,还是不留一点情面的那种。

  “你要胜任不了可以跟老师说。”

  本就绝情的话,经过他说出口,竟让人觉得冰冷得像刀子一样戳心。

那女生捏着演讲稿的手,紧了又紧,平整的纸张被捏得邹巴。

  这让我想起了我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会的他也是这样,这样的生人勿进。

  原本想着同一小区又是上下楼,打个招呼再走。

听完他和他们班长的对话,我顿时把脚往回缩了缩。

算了吧……

6.

  我曾以为,我们会像很多大路上擦肩而过的路人一样,不会有交集。

  直到那天……

  我很喜欢素描,除了完成学校的课业外,周六日爸妈还给我专门报了个素描培训班。

二老美其名曰:以我这半桶水的成绩,将来考不考得上大学还说不定。

  说多一门技艺也好多一个出路。

  但我倒不觉得这很辛苦,可能是因为喜欢吧,所以愿意去付出。

  平时上下课都是我爸开车接送,但这周他因为学校有事,就没能来接我。

下午六点准时下课,正准备回家,天空却突然下起瓢泼大雨。

  幸好我出门有带伞,要不然今天估计得变“落汤鸡”。

  只是,十月中旬的明城,已经有了初冬的寒气。

  凌厉的风裹夹着冰渗的雨水扑面而来,还是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我拢了拢身上的棉衣外套,撑着伞走进了水雾迷蒙的大雨里,快步的往公交站去。

  平日里人满为患的945公交,今天,乘客变得稀松零星。

  到站后,我撑着雨伞往小区方向走。

  雨势太大,我半截裤脚都被打湿了。

裤腿紧贴着皮肤,又湿又冷的很是不舒服。

  下这么大的雨,从车站走回小区估计得走二三十分钟。

  在经过一个小巷子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

  从这条小巷子穿过去,可以不用走那么多弯路,很快就到小区。

  “咕咕。”

肚子很不合时宜的迎合惨叫了几声,我现在确实也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这会天色已经有些暗,要是走大路回去,估计到家天都黑了。

  想着,老袁可能已经煮好香喷喷的饭菜,就等着我回去了。

  我不再犹豫,撑着伞就往小巷子走去。

刚开始走的时候还觉得挺宽敞的,但走着走着,巷子变得越来越窄,光线也变得越来越暗。

  周边人影都不见一个,耳边只有雨滴奋力敲打在雨伞上 *** 作响的破碎声。

  在这雨势喧闹又带着点诡异寂静的环境下,要说不怕那是假的。

  其实,这是我第一次走这条小巷子。

只是以前上学的时候,见羲和那小子走过这边。

  自己走,还是第一次。

  但都已经走出一半了,总不好回头吧。

  我想着,咬咬牙,加快几步就走出去了。

  这时,一股浓烈的酒味突然窜入鼻腔。

  紧接着,眼前一黑!

一只粗糙带着老茧的手一下子将我的脸蒙住。

  而我在这人的突然发力下,重心不稳向后倒去。

  我意识到了危险,开始胡乱挣扎。

  但我的力气根本就不足以抵抗。

  我想喊,可是我的嘴被他用手捂得严实。

  一张黝黑猥琐的脸猝不及防在我的面前放大。

“啊!”

  我被吓得哆嗦尖叫起来。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

  老男人毫不费力的一把就将我钳制住,用散发着臭汗味的手紧紧捂着我的嘴,不让我喊出声。

  看到我惊慌失措的样子,他阴恻恻的笑了。

局促狭长的阴沟眼,看着我笑的时候,就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阴森恐怖。

  而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囊中的猎物。

  兴奋、贪婪。

  “嘿嘿嘿,好细滑 *** 的皮肤啊,老子好久都没有尝过了,你就别费力气了,你跑不掉的……”

我的心跌到谷底,想哭想喊,可是嘴被捂着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就连绝望的喉咙呜咽声,也轻易的就被掩埋在这喧嚣猛烈的雨声里。

  他死扣着我的手,拖着我就往身后那臭水沟旁狭小破烂的楼道走去。

  我当然知道那个幽黑狭小的楼道代表什么。

我抵死不从、用尽全身的力气反抗、挣扎。

  将我全部的力气都镶嵌到指甲里,用力的抓他挠他。

  直到在他手上挠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老男人终于吃痛的将我一把给甩了出去。

  我整个人直接被甩飞撞上对面的水泥墙壁。

我感觉额头似乎有一股温热蜿蜒而下,整个人几乎晕厥过去。

  好在冰冷潮湿的雨拍打在身上,刺骨的寒和疼 *** 着我,让我保持了几分清醒。

  我抓住机会赶紧逃,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强忍着眩晕的感觉,我拼命的跑,哪怕一路跌跌撞撞,我也没有让自己停下来。

  老男人看了一眼右手臂被我用指甲划出的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咬牙切齿的喊:

  “艹!臭 *** ,给脸不要脸,老子今天非弄死你不可!”

  说着就追了上来。

眼看他就要追上来,我急得没看清脚下,被绊了一下,整个人再次重重的摔倒在地。

  膝盖直接磕在了一块尖尖的石头上,皮肤撕裂的刺痛感顿时蔓延全身。

  触目惊心的伤口血流不止。

  无论我怎么使劲都站不起来。

  眼看着老男人距离我越来越近,我的心绝望到谷底。

这次,我真的逃不掉了,逃不掉了……

  他停在我几步之外,见我跑不掉了,抹了抹脸上乌黑的水滴,啐了一口唾沫。

  “臭 *** ,你给老子跑啊!看老子一会不折磨死你!”

  “救命,救命啊!”我绝望的哭喊着。

可回应我的只有耳边的雨声和死寂一样的四周。

  老男人不耐烦的就要上前抓起我。

我害怕得紧闭双眼。

7.

  这时,羲和来了。

  巷子四周漆黑,只有头顶上一个昏黄瓦灯泛着微弱暗淡的光晕。

  一个略显消瘦清癯的身影挡在了我的面前。

  像一束光……

我眼里氤氲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的翻涌而出!

  “羲和!”

  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拉着那个总是不近人情、冷若冰霜的羲和,嚎啕大哭。

  羲和测过脸瞥了我一眼,视线从脸上转移到受伤的膝盖上,再看看几步之外站着的粗壮油腻老男人。

他的眉头紧紧的皱成一团。

  他只是恰巧从这路过,但听到了有人喊救命的声音。

  看到地上的人满身的伤痕,要是他没有经过这、要是他再晚来一步……他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些什么。

老男人看到挡在他面前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嘴角轻蔑的抹了抹把脸上的雨水。

  “小子,这没你什么事,识相的赶紧给老子滚,要不然,等会老子把你这张不男不女的脸给打歪咯,你可别后悔。”

  说着就走上前来想要抓过我。

  我身体忍不住的瑟缩颤抖。

老男人体格粗壮,一看也知道是个不好惹的狠角色。

  羲和这么瘦,肯定打不过他。

  我紧攥着手里的那片净白衣角不放,心里却无比的忐忑。

  我不松手,并不代表羲和不会。

  印象里的他,向来都十分的冷静又冷漠。

  他,会为了我冒险吗?

就在我紧张得整颗心都提起来的时候,头顶传来羲和低沉清润的声音。

  “我管定了。”

  —我—管—定—了—

  语气坚定、郑地有声。

  老男人愤懑的啐了一口:“等老子把你给打趴下,你就知道谁才是你老子。”

  老男人抡起拳头就冲上来。

羲和将书包用力的砸了过去,同时一把将我从地上拉向一边。

  但两人体型力量悬殊。

  羲和还没来不及转身就扎实的挨了老男人一拳,吓得我忍不住惊呼出声。

  “羲和!”

羲和用手抹了一下嘴角,手上沾着一抹殷红,口腔充斥着血腥味,但羲和没有就此倒下。

  反而是趁着老男人不注意,迅速的从地上奋起, *** 的给了老男人一脚。

  这一脚踹在了老男人的胸口,逼得他后退了好几步。

  老男人酒气散了几分,但恼怒却上来了。

“艹!敢踹老子,今天不揍死你,老子跟你姓!”

  说着又冲上来。

  “愣着做什么,赶紧走!”

  话还没说完,羲和整个人就和老男人扭打在一起。

  但羲和那细胳膊细腿的,哪里是老男人的对手,很快羲和就落了下风,被老男人一把勒住了脖颈。

“快,快走啊!”即便被掐得满脸通红,羲和也没忘记让我赶紧逃。

  “哼!想走?今天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羲和被老男人扼住了喉咙,平日里本就有些惨败的脸。

  这时被掐得涨红发紫,好像下一秒就要喘不上气来了。

可他一张一合的唇瓣却还在企图说些什么……

  —快—走—别—管—我—

   啊!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抡起脚边的一块石头就冲了上去。

  “彭!”

  伴随着我的一声尖叫,老男人掐住羲和脖子的手,松了。

  紧接着“彭”一声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羲和扶着墙壁慢慢滑落,脸色涨得通红,他大口大口的汲取着空气。

  缓了一会,他似乎意识到什么,猛地转身一把将我手上的石头扔了出去。

  “你没事吧?”他紧张的看着我。

  我握着不停发抖的手哑声问他。

“羲和,我,我是不是杀人了?”

  羲和快步走到老男人倒下的地方,伸手探他的气息。

  节骨分明的指尖,传来温热的气流。

  羲和握了握我发颤的手,给了我一个安定的眼神。

  “没事,他还活着。”

  “真的还活着?我没有杀人?”

“他还活着,你没有杀人,你是正当防卫。”

  那一刻我再也抑制不住,抱着羲和就痛哭出声。

  “我差点以为我要死了,呜呜呜……”

  “你没来,我一定会死……”

  我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边哭边倾诉着心里的委屈和害怕。

完全忘记了在此之前,面前的人,他既不是可以让我肆无忌惮的亲人,也不是我信任的好友。

  而羲和,只能僵直着身体,任我在他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全无形象,肩膀都湿了半边。

有时候啊,青春就像是一场夹风带雨的飓风,你永远不知道它会何时,亦或者以何种方式悄然降临……

  那天,羲和搀扶着一瘸一拐的我走出了那条阴暗的巷子。

从未想过会有交集的我们,昏黄路灯下,影子却慢慢的靠近……

8.

  回到家。

二老知道我的遭遇后,心里十分的愧疚,同时十分的痛恨把我伤人这样的老变态。

  当下就报警。

  警察了解情况后,很快就将那老变态给抓了。

  经过审讯他承认那晚确实想对我图谋不轨。

  另外,警方还发现这老变态是个惯犯,曾因为性骚扰被告入狱。

  才放出来不久。

经过这件事之后,老变态再次入狱。

  听到这个消息,我那颗忐忑不安的心,才终于得以安定下来。

  二老知道是羲和救了我,对羲和那叫一个热情,比之小七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能没见识过我家二老的热情劲儿,羲和当时整个人都是愣愣的。

我还发现,他每次下楼经过我家的时候,脚步都会加快。

  因为稍晚一步,就很有可能会被我爸妈逮个正着,又要拉着他说一大堆感谢的话。

  羲和也终于知道,我的聒噪,到底是遗传了谁。

  我本来是可以提醒二老收敛一点的。

但羲和吃瘪的样子,我还是头一回见。

  私心作祟,我选择了沉默,作壁上观。

  时间在转,风依旧吹,一晃,两个星期过去。

  头上和膝盖上的纱布已经拆了,我也终于可以不用再跟二老一起去学校。

我昂首笑看着湛蓝的天空,这种自由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恰巧这一幕被下楼的羲和瞧见。

  清晨的暖阳透过枝丫缝隙洋洋洒洒的洒落在女孩身上。

  女孩高高的马尾整洁利落的盘在后脑勺,额前几缕碎发在风中随意的飘摆。

  肆意而灵动。

蓝白相交的校服外,裹着件鹅黄色的棉大衣,那小小的一颗脑袋被套在其中,远远看去像只憨憨的企鹅。

  再细细看,女孩洁白清丽的脸,正笑迎着朝阳。

  女孩整个人沐浴在金色的光晕中,明媚而耀眼。

  羲和下楼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你来啦,赶紧的,不然我们要迟到了”我笑着冲楼梯口的羲和笑道。

  自从那件事之后,二老严厉勒令,不跟他们一起去学校,那就和羲和一起。

  说有羲和在,他们才放心。

  我当时爽快的答应了,心里还暗暗嘲笑二老的不严谨。

  就羲和那人,能答应?

到时候还不是天高任我飞?

  结果,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羲和居然答应了!

  我爸妈到底给他惯啥迷魂汤了?

  结果我话还没问出口,他人就像一阵风一样从我面前略过。

  一米八几的大长腿哪里是我这一米六一的小短腿能同步!

“哎哟!我膝盖伤口裂开了!”

  “你可以再假一点?”前面的人脚步不停的说道。

  完全没有要管我的意思。

  看着前面的人,我嘴角上扬,眉眼笑得弯弯。

  羲和虽然嘴上说着不管,但脚步却是实实在在的慢了下来。

  这人,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啊。

自从经历了那件事之后,我和羲和渐渐熟络起来。

  我每天都会拿着双份的早餐分享一般给他;会早早的起来等着他一起上学、放学;会在吃好吃的时候想到他;会在伤心难过的时候找他诉说、吐槽……

我的喜怒哀乐,都会跟他分享。

  恐怕连我自己都没发现,我越来越信任、依赖羲和。

  而羲和,又何尝不是呢?

一向淡漠的他会出手扶住楼梯上快要摔倒的她;一向喜欢独来独往的他会顾忌她的伤口而放慢脚步;习惯早起的他会为了让她多睡会而晚下楼上学;放学的他会为了等被拖堂的她而故意用做数学卷子晚了才没离开;从来不参加校运会的他会为了她的一句“想看”而去参加了接力赛……

  羲和自己也不清楚,这样独一无二的偏爱,到底意味着什么。

但他能感受到,袁夕的到来,让他的生活变得又生气了。

  就像幽暗的缝壁,突然照进一束和熙温暖的阳光,

  而袁夕,就是羲和暗淡生活里透进的为数不多的光芒……

可就在羲和以为,他快要握住那束光的时候,现实的阴霾却接踵而来。

9.

学校女洗手间,有两人在窃窃私语些什么八卦。

  “你知道吗?听说羲和爸爸是个烂酒鬼,喝酒 *** 还打老婆呢!”

  “啊?!不会吧,那羲和会不会也有暴力倾向?”

“谁知道呢,以前见他就没给好脸色过谁,就连他们班那个漂亮班长听说也被他凶过呢,暴力倾向,可说不准……”

  正在洗手台洗手的我听到这些不知从哪流出来的流言蜚语,我怒了!

  “颜娇娇你胡说八道什么?语文水平不好,不会云,就别云!”

颜娇娇是我们班成绩垫底的同学,成绩差就算了,最重要的是人品也不咋滴,总爱嚼舌根。

  被我怼了之后她气得直跺脚。

  但我袁夕可不会惯着她。

  “严娇娇要是被我知道你这张嘴到处乱说话,我不介意告诉班主任,顺便让班主任把你爸妈请来学校看看这次月考你那不堪入目的成绩。”

严娇娇虽然平日里有点大小姐的傲娇,但她爸妈对她的要求十分的严格,要是被她爸妈知道她这次又考砸了,回去肯定没好果子吃。

  面对我 *** 裸的威胁,她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吞。

  “袁夕,你给我等着!”

我懒得跟她浪费口舌,不屑的转身离开。

  我来到一班教室,羲和的座位空空的。

  “哎同学,羲和人呢?”我随便拉来一同学问道。

  那男同学一边转着手里的篮球,一边笑着说。

“噢,你说那个‘暴力倾向’啊,接受不了自己身世悲惨的事实,溜回家了呗。”

  “什么暴力倾向?”我不明所以。

  男同学停下转动篮球的动作,笑看着我。

  “不会吧同学,你没听说吗?学校都传开了。”

  “传什么?”

  男同学笑得一脸的幸灾乐祸。

“咱们学校的大才子羲和,他爸是个烂酒鬼,又嫖又赌,听说还有暴力倾向,动不动的就拿他妈出气,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咱们的大才子肯定多少也有点暴力倾向的。”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上下扫了我几眼。

  “我认得你,你不就是经常来找羲和那小子的八班那女生嘛?”

“听说你们同住一个小区,我们一直不知道这消息到底是谁传出来的,该不会这次的爆料者就是你吧。”

  我气得一把将他手里的篮球拍飞!

  “你丫的有病啊!”

  我根本就不想跟这些人浪费口舌解释些什么,现在找到羲和才是最要紧的。

既然别人都觉得是我散布的谣言,那么羲和呢?

  他是不是也是这样以为的?

  不行,我得找他解释清楚。

  我直奔小区顶楼。

  顶楼,是我们的秘密基地。

  有一次小七走丢了,我和羲和就是在那找到小七的。

那里很少有人会去,后来,我们尝尝闲来无聊的时候就上顶楼吹吹风。

  久而久之,顶楼,就成了我们的秘密基地。

  等我气喘吁吁的跑上顶楼。

  随着最后一级台阶的跨步上,我那颗不安跳动的心,才终于有了一丝平稳的迹象。

少年独自坐在顶楼栏杆,迎风眺望着远处淡橘色的浮云,目光清澈纯然。

  听到动静,羲和不回头也知道是我。

  “你来了,过来坐坐,这边的风很舒服”羲和背对着我笑着说。

  语气轻松畅快。

  我眉头急不可查的微微皱了皱。

风将我额前的碎发吹散,我看着羲和双脚虚晃在栏杆上,孤寂的背影, *** 的刺痛了我。

  就像他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让我觉得心疼。

  夕阳下独坐的羲和啊,他的眼里缀满了氤氲柔和的霞光。

  有风、有云、有日落。

  唯独没有快乐。

像极了天使忽然跌落泥泞的人间……

10.

  “羲和,我……”

  “我知道不是你,是姚语嫣。”

  这种彼此信任的感觉真好,只是,姚语嫣不就是当初他拒绝帮她看演讲稿那女孩,他们班的班长吗?!

  这样看来,这事摆明了是她在报复羲和。

  我掌心收拢,气得指尖发颤。

“没事,羲和,你不方便出手,明天我帮你报仇!”

  羲和转过头笑看着我:“怎么报仇?用你那撸猫的爪子揍她?”

  “这事不用你管,反正我会给你报仇!”

  一想到羲和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我的气就不顺畅。

想了想,我实在是忍不到明天,现在就想去把她给揍一顿!

  羲和一把抓住我的手,将我顺势拉了下来坐在他的旁边。

  “她学过跆拳道。”

  我脸上“张牙舞爪”的表情顿了顿。

  跆,跆拳道?

  “咳咳,跆拳道怎么了,我袁夕怕过谁?”

“笑屁啊,我真没怕的,小时候我可没少干架,要说这经验她不见得比我多!”

  “我信你,只是,我觉得有点累了。”

  听到这话我眼神微凝。

  他看着天边晕染的薄纱晚霞,唇边的笑意渐渐荡开,透着淡淡的无奈。

  “袁夕,如果我们早点认识就好了。”

听到这话,心脏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揪痛了一下。

  “现在也不晚啊,羲和,我会陪着你,还有一年就要高考了,到时候我们考上同一所大学,以后,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

‘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羲和的心轻颤了一下。

  “袁夕,谢谢你。”

  那天,我们坐在楼顶的栏杆上,感受着越过重山拂来的微风。

  知道最后,看着夕阳一点点跌落西边尽头,留下一地凄美的云霞。

  晚上。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

即便羲和隐藏得再好,但他眼里流露出来的那丝难过和陡然的自卑,还是被我铺抓到了。

  我知道,不是因为学校的流言蜚语。

  只是……

  我实在是睡不着,于是点亮床头灯摸索到门角一根棍子。

  “咚咚咚”,我拿着木棍往就天花板上敲了几下。

我卧室的上面,正好是羲和的卧室,我两平日里有什么要紧事,就通过这个暗号传递。

  我敲了三声之后就停了下来,麻利的兜了件大棉袄就悄悄的出门。

  我坐在小区楼下公园旁的秋千上等羲和。

已经入冬的季节,在寒风中待久了,就算是身上套得再厚,也还是会感觉到冷。

  我一边瑟缩着身体等着,一边心里忍不住诽腹羲和几句。

  “臭羲和,怎么这么久了还不下来,我快要冻死了。”

  “难道睡死了?该不会他根本就没醒来吧!”

就在我准备回去的时候,羲和终于来了。

  “我还以为你睡死过去了,害我在这挨冻这么久。”

  羲和看着我笑了笑。

  但我却眼尖的发现他跟平时不同。

  “你这么久才下来,该不会就是换这套新衣服吧!”

印象中,不论刮风下雨、还是热夏寒冬,羲和都是一身校服,顶多再套件薄薄的外套。

  但像今晚这样,一身牛仔裤搭配崭新好看的白色棉袄大衣却是少见的。

  整个人看上去纤长挺拔帅气了不少。

  他皮肤本来就白细,我曾经跟他说过白色最衬他。

  没想到今晚,他就真的穿着白色大衣来见我。

“袁夕,注意一下你的口水。”

  说实话,刚刚那一晃,我确实是被羲和的皮囊给迷惑住了。

  但这很正常吧,古人还言呢:“食色,性也。”

  羲和也不跟我计较,只是问我突然找他是有什么急事。

室外的气温很低,每说一句话,都是带着温热气息。

  其实我没有什么要紧事,就是单纯的想让羲和知道:“羲和,我会一直陪着你。”

  羲和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

  我不死心的再说一遍,仿佛要他把我的话刻进骨子里:“羲和,我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这回羲和愣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最后宠溺的敲了我脑袋瓜一下。

 “哎呀,疼!”

  “大冬天的,在这等了这么久,就为了这?”

  “就……”

  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头顶上的灯光被遮挡,羲和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他站在了我面前两步的距离,替我当着吹来的寒风。

  离得近,一阵淡淡的薄荷清香扑鼻而来。

  那是属于羲和的味道。

  以前我还笑话他喷香水,后来才知道,那味道是独属于他的体香。

我不喜欢香水,但我喜欢羲和身上这个薄荷味道,让我很安心。

11.

  抖了抖身上的寒气,我看着羲和问道:“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羲和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

  四目相对,他那双黑曜石一样明亮的眼睛好像有什么一闪而过。

  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他长长的睫毛掩盖。

  “没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有点失望。

  我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

  秋千下的羲和也正看着我。

  他说他一会买点东西再回去,让我先回家。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天亮了我们就会再见面,但我就是有点舍不得。

忍不住回头想看看他是不是已经不在那了。

  结果,耳边的风在吹,羲和,依旧站在那里目送着我,我心满意足的脚步一蹬一蹬的上楼了。

  第二天。

  睡意正浓的我,被楼下一阵阵刺耳的救护车和警车的鸣笛声吵醒。

反正睡,是别想再睡了,出于好奇,裹着棉被的我,挪身到窗边往下眺望。

  “这是谁家出事了吗?”

  四楼距离一楼的距离并不算太高,而且大妈们的声音也洪亮。

  就算是住在四楼的我,也能听到她们聊八卦的声音。

出于好奇,我忍不住身子往窗外更加探出了几分。

  “真是造孽啊,竟然这样的狠心。”

  “可不嘛,平时看着听乖巧的样子,谁知道是匹狼。”

  养他这么大,人就这样没了……

  “彭”!

  我整个人从窗台上摔了下来。

  听到动静的张女士走进来问我怎么了?

我顾不得膝盖处传来的刺痛感,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巴拉着张女士的衣袖。

  “张女士,外面很多警车救护车,羲、羲和家出事了?是他爸又喝酒或赌钱赌输了打阿姨了?”

张女士一改往日的神情,没有怼我也没有骂我,只是看着我的时候,有点犯难。

  “张女士,是不是羲和出事了?”

  ……

  我冲出家门,鞋都顾不上穿。直往顶楼上冲。

  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张女士的话。

  昨天晚上羲和他爸又喝得烂醉回家,一回家就开始撒酒疯,对着羲和妈妈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的撒气。

他自己没本事,却一直把过错归咎到羲和妈妈身上。

  觉得是羲和妈妈晦气,给他带来衰气,才会让他做生意生意失败,赌钱还逢赌必输,喝个酒还一天到晚的唠叨不给他钱。

越想,心里越气,他对羲和妈妈下手的力道是一下比一下来得重。

  羲和妈妈是个善良又有点传统的女人。

  但这些年为了操劳这个家,身体一年比一年差。

  又常年受丈夫的虐待,更是一天不如一一天。

  终于,在那如雨点似落下来的拳打脚踢下,羲和妈妈再也受不住,当场一口血喷了出来。

羲和正好从楼顶下来,一进门就看到妈妈全身淤青,口吐鲜血的倒在了地上。

  “妈!”

  羲和拼命的用手兜住妈妈嘴角不停流出的血,可不管他怎么兜,血还是流个不停。

  “妈,妈我是羲和,你睁眼看看我,看看羲和啊!”

“羲,羲和,妈妈,妈妈不能陪……”

  话还没说完,羲和妈妈猛的再吐了一口鲜血,紧接着,双眼就紧紧的闭上了。

  羲和紧紧的握住妈妈从自己脸上滑落的手。

“妈,妈你说什么呢,你答应过我的,等我考上大学,你就跟我一起离开明城。”

  “你说过的呀,等我考上大学,我们就一起离开这里的,你说话不算数,不算数……妈!”

  可这一次,无论羲和怎么喊,妈妈都不再回应他,也永远都无法回应他了。

  站在一旁的男人,终于有些慌了,他盯着地上的母子两。

一个神情木讷、一个嘴角流着血安详的闭着眼。

  男人酒气散了几分,神情开始闪躲,心里藏着几分不确定,还有几分害怕。

  “真,真死了?”

  “妈妈只是太累了,睡着了”羲和冷冷的声音传来。

羲和用衣袖替妈妈将嘴角的血擦了擦。

  又帮妈妈把凌乱的头发理了理。

  然后抱着妈妈那瘦成皮包骨的身子回到床上躺好。

  还给她盖好被子。

而妈妈,就像是熟睡了一样,安详。

12.

  听到这话,男人里似松了口气,光着上身膀子像坨烂泥一样摊在了沙发上。

闭着眼睛不屑的说道。

  “我那就是轻轻的打了几下她,根本都没使劲,羲和啊,一会你给我去买几瓶酒回来,用你的零花钱……”

  话还没说完,一柄冰凉的菜刀抵在他的脖子上。

  “羲,羲和,你干嘛,我可是你老子!”

羲和却像疯了一样,双眼透着恐怖的血丝,一字一句。

  “为什么不肯跟我妈离婚,你不是不爱她,说她晦气,只会给你带来衰气吗?为什么还要用我来威胁她不准离婚?”

羲和妈妈其实很早之前就想跟他爸离婚,但他爸用羲和来威胁他妈妈,要是她敢离开他,他就杀了羲和。

  所以,这么多年,像地狱一样的生活,羲和的妈妈也没有想过离开。

  不是因为她有多爱她的丈夫,而是她爱她的孩子——羲和。

  羲和看着菜刀下的男人被吓得冷汗琳琳,不停的求饶他放过他。

“羲和,我真的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呜呜呜……”

  羲和笑了,笑得癫狂、笑得疯批!

  “我妈求你别打她、放过她的时候,你可是有减轻你的拳头?”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是你的儿子? *** 的就不配做个人!”

每说一句话,羲和手上的力道都加深一分。

  男人拼命挣扎、求饶,到最后……瞪直双眼,没了呼吸。

  想着,自己将来考上大学之后就带妈妈离开这里。

  看着沾满鲜血的双手,羲和笑了。

  为什么偏偏他才遇见光,天,就又黑了。

  又黑了……

经过一夜寒气的侵袭,天台的地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花。

  双脚踏上去,冰冷刺骨的触感, *** 着人体的每一根神经。

  可再痛,也挡不住我要去见羲和的决心。

当我妈告诉我羲和父母昨晚都死了,警方初步判断羲和杀了他爸,因为地上菜刀上有羲和的指纹。

  他们都说,羲和 *** 了。

  所以,昨晚是他跟我最后的告别?

  我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可当我跑到天台上,看到高高的站在楼顶边缘的羲和时……

  “羲和!不要!”

“袁夕你别过来,不然我就真的跳下去了。”

  紧跟着我后脚的张女士赶紧拉住了我。

  “小夕别 *** 羲和。”

  张女士一边扶着我,支撑我不倒下去,一边对羲和说。

  “羲和,你听老师的,有什么事你告诉老师,老师来替你解决,先下来好不好?”

  羲和笑着摇头。

“老师,我回不了头了,本来我就应该跟着妈妈去的,但我还是有点私心,想跟袁夕再多说几句话。”

  字字句句,听在我的耳朵里都像是一种凌迟,我泣不成声。

  “袁夕别哭,能第一时间找到我的,也就只有你了。”

“遇见你我很开心,真的。”

  “羲和,你回来好不好,我会陪着你,帮着你的,我求你了,下来好不好?”

  我拼命的想要奔向羲和,哪怕脚趾已经被冻得没了知觉,但我就是想要伸手,向羲和伸出我的手。

羲和看着那只向他伸过来的手,发自内心的笑了,眼泪却也流了下来。

  “袁夕,我回不去了,我回不了头,我没得选择啊袁夕。”

  “我也曾经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哪怕我在泥泞的沼泽,我也能逃出来。”

“可是袁夕你知道,我错了,只要有羲贵一天,我、我妈就永远都逃不出。”

  “我只恨,只恨我没能早点醒悟,这样,也许我妈就不会死了。”

  “不要!羲和不要。”

  那一刻的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无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羲和在痛苦的边缘挣扎、痛苦……

羲和却似乎读懂了我眼里的自责,笑着冲我摇头。

  “袁夕别哭,本来就长得丑,再哭就更丑了,我还是喜欢你笑着的样子,你要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

  ……

最后,羲和,还是走了,带着痛苦,遗憾、还有满腔的悲伤……

13.

  医院。

我出院那天,也是我们家搬家的日子。

  距离羲和离开,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我像个没事人一样,没有大哭也没有大闹,只是患上了语言障碍,不能说话。

  我站在楼梯处看着二老忙上忙下搬运行李,像极了刚搬来时的样子。

只是今天没有下雨,庭院的蔷薇花没开,而那个逗猫的少年,也不在了……

  “小夕,你出院啦,一个多月没见你,咋瘦了这么多啊!”

  张大爷见我一个人在这边站着过来跟我搭话。

他是这小区的保安,以前早上等羲和一起上学的时候,我就喜欢和他在小区门口唠嗑几句。

  张大爷虽是个保安,但实际上是一个爱看书的书篓子。

  以前,我很多课外书都是从张大爷那借来看的,和羲和一起……

  张大爷看我笑笑不说话,只是那笑容没有了以前的灵动,他的眼角也忍不住有点酸涩。

“你也别太伤心,对羲和而言,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他应该也是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的。”

  说完,张大爷把一本画册递给我。

  那是我不小心弄丢的一本素描画册。

这原本不足以让我激动,但看到画册上绑着一条白色的丝带,丝带上用黑笔描了三个字“夕日记”。

  那是羲和的笔迹!

  “这是很久之前羲和放在我那的,只是没想到……我想,交给你应该是最合适的。”

  说完,张大爷望了望五楼的方向,眼角多了几分悲伤,转身离开了。

我拿着画册来到顶楼天台。

  迎着风,我坐在以前羲和很喜欢坐的位置上,俯瞰脚底下节次鳞比的高楼大厦,翻开了手里的画册。

  翻开画册的第一页我就笑了。

  第一页,画的是一个正蹲着身子逗猫的少年:是小区楼下逗猫的羲和

第二页,是学校大会上站得笔直的少年:是在做学生代表演讲的羲和

  第三页,是学校楼梯上手捧书本的少年:是楼梯上扶住我的羲和

  第四页,是灯光下的少年:是在小巷子救我的羲和

第五页,是校运会上一骑绝尘的少年:是第一次参加校运会接力赛的羲和……

  眼泪滴落,湿润了纸张。

  每一幅,我画中的少年,都是羲和。

  握着手里的丝带,少年触笔温润苍劲下笔的“夕日记”,我笑着笑着哭了,哭着哭着又忍不住笑了。

  羲和,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吧。

只是你的自卑让你没有勇气向我说出那三个字吧,你怕你给不了我承诺和未来。

  真是傻瓜,我又怎么会在意这些。

  我曾经对你说过的:“羲和,我会一直陪着你。”

  其实我想说的是:羲和,我喜欢你呀。

  ……

画册最后在风的吹拂下,翻飞着,而画里的景象也似活了一般,辗转成一段珍贵、绵长的影像……

  羲和,只要风不停,我就能顺着风的方向找到你。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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