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韩少北,韩少白兄弟二人在一个荒寺里与他相遇。那是冬至的前一天,他的祖母与父亲带着他逃难至此。战火绵延不绝,整片大地千疮百孔,风雨飘摇,俨然一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情态。
韩家兄弟俩自小失怙失恃,二人相互扶持在底层摸爬滚打多年,什么活记能活就干什么活计,生活之苦硬是将两个半大孩子磨出一身油头滑脑但又纯朴质拙的气质。
他,出自书香世家沈氏,祖孙三人一路从那吴侬软语繁华唱遍的江南水乡漂泊而来,果然不愧是世家,在如此狼狈的境地里,依然带着一股子文雅书卷气息。
这截然不同的两行人在这荒废的破庙中骤然相遇,于是都见识并理解了生命中从未遇到过的光景与人生。说来好笑,和平年代从未做到的感同身受,在战乱中实现。
冬至那天,下雪了。飘飘扬扬,雪似乎是不带任何情绪,只是兀自下着,给这千疮百孔的大地盖上一层雪白的遮羞布,掩下了鲜血与罪恶,乍一看竟使人宁静下来。
祖母带着三个孩子出来透气。扶着冰冰凉凉的雕花石质扶栏,仿佛还能看到这里曾经香火旺盛、游人如织的好时光。祖母轻轻的念着诗,“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沈江初扶着祖母,默默看着这漫天飞雪,这是江南难得一见的景致,但并不令人惊奇,反而平添一股凛冽之意。韩氏兄弟撅着 *** 趴在栏杆上,听不懂这文绉绉的忧愁,只是觉得今年的雪格外的大,仿佛要将世界都掩埋。
冬日苦寒,好在庙里的和尚走得匆忙,留下许多陈粮米糠,甚至还有两只白鹅。几个孩子荒庙三结义拜了把子,韩大韩二带着沈三肩负起“养家糊口”的重任,天放晴便去后山里套兔子挖野菜,若是收成好便能吃上顿饱饭。
沈父总往外跑,去周边镇子打探消息,可渐渐地,有人烟的镇子越来越少,也越来越远,到最后一去一回差不多要三四天的时间。甚至有一次意外使他跛了一只脚。但这在那时节算什么呢?那么多人命都没了几条。
然而老天是不管这黔首黎民如何苦苦度日的,日子依旧不急不缓的过去。有一日,沈父带着一个包袱回来,里面竟是几尺红纸。大家这才意识到,要过年了。树枝子带着碳灰在纸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修厥德自求多福
慎乃俭惟怀永固
韩大韩二看不懂,但并不妨他们快乐。过年了,新的一年,或许就没有这么苦了,或许他们就可以出去能找一个镇子,再找几份工做做。新年总是承载着许多希望。
祖母也笑得很开心,仿佛扫尽一切阴霾,她还是那个江南烟雨里的大小姐,撑着油纸伞婷婷袅袅走在小桥上,回眸一笑便似桥边红药,又如湖中青莲。
迢递三巴路,羁危万里身。乱山残雪夜,孤烛异乡人。沈江初自小熟读四书五经,却天生不感七情六欲。他本以为羁旅异乡的除夕应是诗中所说那般凄苦无依的,却没想到大家都笑得那么开心。他原是不懂的,但如今却隐隐约约地明白,这是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如漫漫长夜中一盏油灯,不怎么明亮却使人安心。
然而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祖母在立春去了。那是一场好大的雪,迎春却在雪中开出了花来。她看着那花喃喃低语:“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沈父落下泪来,看着母亲被岁月风霜侵蚀的眼眸,他明白,母亲这是想家了。
天地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后来战况逐渐明朗,沈韩分道扬镳,各奔前程。
很多年后,韩氏兄弟做生意路过小镇。正值立春,二人商量着去荒庙看一看。荒庙已经不再荒芜,有人烟的地方就有生活,生活是少不了希望的,神明有时候也是一种救赎。二人趴在雕花石质扶栏上,看着香炉生烟,迎春明媚,游人如织。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这样很好,只是有些寂寥。
沈江初推着父亲从后院吃完斋饭出来,一眼就看到人群中两个奇怪的背影,并无常人来祈福上香的虔诚凝重,而是带着些悠然,带着些……岁月的宁静与沧桑。
浮生若梦,黄卷青灯古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