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两千年出头,港台音乐盛行。在满大街的流行歌曲中我听到了《叶子》。一个干净的女声在唱: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多精妙的歌词啊,我那时暗暗腹语。未知几年后,少年时的心动屡见于街头巷尾的营销案例中,油头粉面,只好一笑而过。再几年后,听闻这位女歌手罹患癌症,和叶子一样地飘落了。
叶子,有几年确实落在我的心头。家里断断续续养过好多植物,其中最多的属吊兰和仙人掌。实在是因为不必费力打理,容易养活。某年举家外出旅行了两周,台风过境,回到家只见阳台一地的落叶,所有的植物里只剩下仙人掌还算腰杆笔挺,对这风雨不屑一顾。我那时惘然,看着满地的惨状,心想叶子真是娇气。
黄昏雨后的树叶,Red,iPhone6,香港,2017/4
中学时喜欢叶芝。这位年少成名但是感情坎坷的爱尔兰诗人,在他的晚年写下了一首关于时间与青春的名诗,他这样提到叶子:
Though leaves are many, the root is one
虽然枝条很多 根却只有一条
Through all the lying days of my youth
穿过我青春的所有说谎的日子
I swayed my leaves and flowers in the sun
我在阳光下抖掉我的枝叶和花朵
Now I may wither into the truth
现在我可以枯萎而进入真理叶子,青春时代的虚荣与粉饰,中年的保护和伪装,在老年到来时一一褪去。十年前看这首诗,少年老成,堪堪把诗人的心境凌驾于自己的阅读体验之上。一个尚未历练百川的少年带着孤勇的偏见,自知明白世间的许多道理,却选择对命运的仁慈施以冷眼,对生活的温柔不屑一顾。直到很多年以后才明白,晚年的叶芝可以不再需要这些叶子了,但他的人生从来都不是不需要叶子。所谓随长大而来的怯懦,都是那些飘落的叶子吧。但凡最终要离开的,永远不等于不必来,这是两码事。也是后来才明白,我那时对叶子无所谓的态度,明明是因为正当拥有时。所有的叛逆和无畏,都仰仗我满身的叶子啊。
晨间阳光下的树叶,Red,iPhone6,香港,2017/4
小区里有两颗大大的梧桐树。春天总会长出新绿,到了冬天就大把大把地掉叶子。四季分明,年复一年,俨然是这地方最虔诚的摆钟。如果时间只是机械地运动,那么是这些叶子给了它生命与温度。我看着它们满覆浓荫,看着它们悬而欲坠。叶子,是腐朽也是轮回。
植物一直是我偏爱的摄影对象。比起姿色各异的花朵,我更中意拍摄枝叶与根茎。那种印刻在生命里的自由与坚忍,心思单纯得动人。有人说陈绮贞的《鱼》唱的一直都是叶子,在孩子的眼里,叶子不就是树上的鱼吗?在风中狂奔舞蹈,被大雨侵蚀冲刷。如果它飞走了,不是树留不住它,只是它眷恋太阳。叶子和鱼,同样地追求自由,同样地渴望怀抱。想起日前在农夫山泉包装上看到的可爱话语:长白山的秋,层林尽染,硕果累累。熊在树下等待,树上的鱼什么时候才能成熟呢。是啊,树上的叶子什么时候又会落下呢。
CMC前的树叶,Red,iPhone6,香港(Creative Media Center),2016/11
叶子。
在风里摇曳的,似乎轻易就能被吹走的,那些随时光老去终将会落下的,是叶子,也是勇气,是造物者难得施予的温柔。它比我想象的坚强得多啊,总有落后新生的叶,却少有倒后再立的根茎。
往窗外呆呆看好久,朋友问我在看什么。我笑笑,我在看树上的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