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澳大利亚这片被传统欧洲人视为“文化沙漠”的大地上,先后诞生了两位足以影响世界歌剧进程的著名女高音。除了内莉 • 梅尔芭外,就在她于英国柯文特皇家歌剧院举行告别演出的五个月后,另一个歌剧生命就如同是冥冥之中上天安排好了似的降临到这个星球上。这位被誉为“梅尔芭再世”、成为20世纪十大女高音的歌唱家,就是琼•萨瑟兰。
萨瑟兰(Sutherland)这个姓氏源自苏格兰一个古代的郡县名,居住在那里的人就以此地名作为家族繁衍的姓氏。因而很显然,琼•萨瑟兰的祖上来自苏格兰。她1926年11月7日出生在新南威尔士州首府悉尼,父亲是一名裁缝,但在她6岁时就去世了。她的母亲是一名女中音,曾经专门学过声乐,但却从未把歌唱当成一种赖以安身立命的职业。不过,母亲对少女萨瑟兰的影响是无可估量的,她从小就是在母亲的练声和吟唱的民歌声中长大的。母亲还教她学习声乐与钢琴。从圣凯瑟琳中学毕业后她曾在一家公司担任过短期的秘书工作,同时开始跟随一对音乐夫妇约翰 • 狄肯斯和艾达 • 狄肯斯学习声乐。嗣后,萨瑟兰进入悉尼音乐学院。1947年,21岁的萨瑟兰在家乡完成了她的人生处女秀,在音乐会上饰演了普赛尔歌剧《狄多与埃涅阿斯》里的女主角。首演的成功使她荣获了澳洲最主要的音乐大奖“太阳奖”,引起世人的关注。4年后,作为悉尼音乐学院的优等生她在时任该院院长的英国作曲家欧根 • 古森斯(Eugene Gossens,1893~1962)的歌剧《犹滴》(Judith)里出色地演绎了这个犹太民族女英雄,她成为萨瑟兰登上歌剧院舞台的第一个歌剧角色。
在悉尼音乐学院求学期间,萨瑟兰结识了一位名叫理查德 • 波宁吉(Richard Bonynge,1930~ )的钢琴系男生。波宁吉不仅钢琴弹得棒,并且还热衷于指挥,是学院合唱团的声乐指导兼指挥。而萨瑟兰凭借其出色的嗓音是合唱团里引人瞩目的“女一号”。两人就在青葱岁月的学生时代萌发了彼此倾慕的爱意。当波宁吉获得奖学金去英国皇家音乐学院深造后,为了追随心爱的人,更是为了求得在声乐艺术上更高的造诣,萨瑟兰也离别家乡去了英国,进入皇家音乐学院师从著名的英国男中音克里夫 • 卡雷(Clive Carey,1883~1968)。不久,卡雷推荐她去柯文特皇家歌剧院试唱,当即被录取为备选的女高音。1952年10月,萨瑟兰完成了在柯文特的首秀,在莫扎特的《魔笛》里饰演夜女王麾下的第一侍女。虽说这个角色无足轻重,但一个月后她的境遇就大相径庭了。同年11月,她得到了在《诺尔玛》里饰演女配角克洛蒂尔德的机会,而在剧中饰演女主角诺尔玛的竟是正如日中天的玛丽娅 • 卡拉斯!这次的演出对萨瑟兰日后的艺术生涯意义重大,因为在与卡拉斯这位世纪歌后的同台演出中她头一次切身地感受到美声歌剧的艺术魅力以及卡拉斯那无与伦比的戏剧天赋。当然,当时初出茅庐、茅塞未开的萨瑟兰是不敢想象有朝一日自己将取卡拉斯而代之,成为20世纪最经典的诺尔玛。
早年的萨瑟兰尽管已步入歌剧演艺之路,然而她身上却有着难以摆脱的自卑感。这种自卑感一半来自生理方面;一半源于心理因素。成年以后的萨瑟兰长得身材高大,举止有几分笨拙;而且她的脸型偏于扁平,缺乏明晰的轮廓线条,这些似乎都是成为一位优雅淑女的“天敌”,更是成为一名优秀的歌剧演员的“心病”。而且自小她就受到母亲的不断教诲:要保持低调。“小时候你哪怕只要表现出一丁点儿想出人头地的苗头,就会被母亲扔到床上去,还不给饭吃”。这或许就是苏格兰式家庭传统而质朴的家教,但却形成了她艺术事业向上突破的心理障碍!而更要命的是:这一时期的萨瑟兰甚至还根本没有找到适合自己歌唱风格的准确定位。尽管她已接连饰演过《假面舞会》《魔弹射手》《费加罗的婚礼》等歌剧中的一系列角色,但由于她的魁伟身材和宽广气息,她曾被当作像弗拉格斯塔德那样的“瓦格纳式”戏剧女高音的天然人选,演过齐格琳德和布伦希尔德。而萨瑟兰自己则一度坚持认为自己是女中音,因为她的母亲就是女中音,耳濡目染的熏陶结果是她已习惯用比较低沉的嗓音去演唱;并且从她的喉头位置和声带条件去考量,也确乎是一个女中音的资质。但偏生她又对歌剧中那些性格鲜明、活色生香的女高音角色充满着憧憬和向往,这使她陷入了痛苦的迷惘、傍徨之中。
正当萨瑟兰在事业上裹足不前、进退维谷之际,1954年她与相恋多年的波宁吉的婚礼给与了她最大的安慰和喜悦。事实证明这对来自澳洲的同乡,艺术上的知音的结合对于萨瑟兰日后突破艺术上的“瓶颈”桎梏,乃至取得令人惊异的腾飞具有转折性的意义。波宁吉尽管比萨瑟兰小4岁,却不仅在钢琴、指挥领域造诣斐然,在声乐艺术上也有着人所不及的独特慧眼。如前所述,他以前曾担任过合唱团的声乐指导,并且这时已开始指挥歌剧了。以他对歌唱人声的理解,他敏锐地指出妻子不仅是一位女高音,还是具有成为演唱19世纪美声歌剧优异潜质的花腔女高音。在他俩结婚后,波宁吉足足花了5年时间在家里与萨瑟兰一起钻研切磋,练声不息(每天的训练达4小时之久)。波宁吉非常痴迷于意大利的美声歌剧,曾在贝利尼、唐尼采蒂的作品上下过苦功。为了克服萨瑟兰的心理阴影,他专门设计了一套行之有效的训练方式,如他为妻子弹伴奏时,要求她背对着钢琴,然后在练习中有意识地在钢琴上提高音域,在无形中带动着萨瑟兰的演唱冲破原先的设定,朝着她本来连想都不敢想的高音C,甚至是高音F冲刺。当然,在切磋探讨中也免不了争执、口角,但就是在这种亲密无间的学术氛围里,萨瑟兰日后的花腔演唱艺术终于日渐成型,并为她的出山问鼎做好了成熟的准备。
在新婚燕尔的1955年,萨瑟兰在奥芬巴赫的《霍夫曼的故事》里一人饰演剧中的三位女主角:花腔的奥林匹娅、抒情/花腔的朱丽叶以及纯抒情的安东尼娅,预示了她日后作为“全能女高音”的深厚底蕴。1957年,她与亨德尔歌剧协会将作曲家的《阿尔辛娜》搬上了舞台,这是她头一次在舞台上展示转型后的意大利美声唱法的歌喉。她的转型得到了人们的认可。评论将之誉为“我们时代最杰出的亨德尔歌唱家”。其后她又在一次广播里演唱了唐尼采蒂一部冷门歌剧《利物浦的艾美莉娅》(Emilia di Liverpool)里的选段,这也是她第一次以19世纪的美声歌剧示人。而在1958年她在演唱了亨德尔的清唱剧《参孙》里的“让撒拉弗更光辉”之后更是赢得了在场听众长达10分钟的欢呼喝彩!
然而,这一切都无法与1959年2月17日的那个“柯文特之夜”相提并论。当晚演出的剧目是唐尼采蒂的名作《拉美莫尔的露契娅》。这部歌剧在柯文特已有30年没有上演了。很显然,此次剧院方面将演出成功的“宝”押在了已经转型成功的萨瑟兰身上。为此,他们组成的团队之强大,鼎盛一时。除了萨瑟兰外,由意大利大师塞拉芬担纲指挥,更由杰出的意大利电影、戏剧导演弗兰科 • 泽菲雷里(Franco Zeffirelli,1923~ )出任舞台导演。萨瑟兰自己也是对这次关键性的演出自信满满,表示这是她掌握美声歌剧风格作品的一次重大尝试。初次排演的效果就不同凡响。萨瑟兰的演绎清新脱俗,她通过时而柔美、时而激越的演唱,通过游刃有余、扣人心弦的花腔技巧将主人公由幻想的悲歌、安谧的喜悦、豁亮的心境直至最后绝望的凄切的情感脉络都完美地体现出来,甚至连见识过无数动人场面的塞拉芬都被感动得流下了眼泪。在歌剧彩排现场还出现了三位重量级的人物,他们就是EMI的掌门人瓦尔特•莱格与他的歌唱家妻子施瓦茨科普夫,但最重要的却是卡拉斯——这位昔日难以逾越的“露契娅”。当彩排结束后卡拉斯当面向萨瑟兰表示祝贺,肯定了她诠释的成功。而这两位女高音的这次会面具有象征性的意义,因为尽管卡拉斯只比萨瑟兰年长三岁,但就其出道之早和成名之盛堪称是后者的前辈。此时她已淡出歌剧舞台,因而她们之间的握手毋宁视作一种歌坛王位的权柄交接。相较于即将“君临”的新歌后,卡拉斯自叹萨瑟兰在其丈夫波宁吉的指导下对歌剧角色的探索和把控已使自己的工作落后了一百年。
《拉美莫尔的露契娅》首演的当晚,柯文特皇家歌剧院被沸腾的 *** 点燃了。在极其出色地诠释了该剧中那个著名的发疯场面后,萨瑟兰这个昔日的“灰姑娘”已然蜕变为一位国际级的歌坛巨星了。正如演出次日的评论所说的那样:“事实上,在还未成名时她曾一直就是剧院化妆间里被别人逗趣的笑话;然而在昨晚她却以露契娅这个悲剧的女主角征服了所有的听众,并使得他们也如同剧中发疯的女主角一样彻底地疯了!”一年以后,由DECCA为她发行的《首席女高音的艺术》唱片(DECCA 425 493,2CD)面世,立即受到乐迷们的疯抢。它由萨瑟兰演唱的16首花腔女高音咏叹调构成,集中展示了她那高亢嘹亮的声腔和华丽丰饶的音色,如同示范性的颤音以及令人美不胜收的花腔技巧。该套唱片于1962年荣获格莱美古典演绎类的最佳声乐独唱者奖。
进入1960年代,萨瑟兰已经建立起了作为世界一流花腔女高音的国际声誉,人们从她的身上看到了历史上那些伟大花腔女高音帕蒂、梅尔芭、加利-库契和莉莉 • 彭斯的身影。1960年她在巴黎演唱露契娅再度获得殊荣。1961年她凭借这一角色又一鼓作气拿下了世界上两个最重要的歌剧重镇——米兰的斯卡拉和纽约的大都会。而当她在意大利 *** 的凤凰歌剧院饰演《阿尔辛娜》后,那里的听众给她送了个外号,叫“声如洪钟的大个子”(La Stupenda)。从此这个诨号便不胫而走,迅即被世界各地的报媒所争相引用。
萨瑟兰的声音涵盖了从抒情花腔、美声花腔到戏剧花腔女高音的广阔类型,被认为是20世纪下半叶花腔艺术的集大成者。她的声音清亮剔透,柔润华美,在优美而富力量的嗓音基础上又融合了精确的音准、如同针尖般短促灵巧的顿音、轻柔敏捷的颤音以及高音区异常灵活美妙的花腔。演唱的曲调铿锵时通达淋漓,缠绵时又轻盈曼妙,对音量情绪的驾驭技巧一流;即便是在她的最高声区,音色仍是那么丰沛富庶,质地饱满,辉煌而明亮。后来她又在自己的保留剧目中增加了薇奥列塔、 *** 等美声歌剧以外的舞台形象,使得她的表演戏路更为宽广,舞台生涯也愈益得心应手。到了1970年代后期,她的音质开始出现衰退的迹象,颤音效果不再那么富有弹性,变得松弛而缺乏连贯;然而因有轻快机敏、坚实有力的技术支撑,她反而继续朝着最困难的角色发起了挑战。在1974、1976和1983年,她三度将马斯涅的歌剧《埃斯克拉芒德》(Esclarmonde)搬上了舞台。要知道该剧乃是这位法国作曲家最雄心勃勃的一部剧作,全剧模仿瓦格纳的乐剧风格,里面的咏叹调极其难唱,纵观整个20世纪敢于尝试这个角色的著名女高音屈指可数。而萨瑟兰却以“知天命”之年不仅成功地饰演了歌剧,还留下了录音(DECCA 475 7914,3CD),足见其功底有多么扎实可靠,训练的方法有多么科学严谨。2007年她在接受英国《卫报》的采访时说自己一生最引以自豪的成就莫过于演唱了《埃斯克拉芒德》。
1965年,正值全盛时期的萨瑟兰带着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演出公司荣归故里,在澳大利亚举行全国巡演。在这次为期三个月的巡演中,她挑选了一位初出茅庐的大个子青年男高音作为她的搭档,他就是帕瓦罗蒂。事实证明这次巡演是这位未来的“高音C之王”艺术生涯中的一个重要转折。也可以说,正是萨瑟兰提携并造就了这颗男高音巨星。从此两人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合作了多部歌剧,被认为是20世纪下半叶歌剧舞台上的最佳拍档。此外,经常与他俩形成紧密合作关系的还有美国女中音歌唱家玛丽琳 • 霍恩。他们1981年在美国林肯艺术中心的现场演唱会实况是一张不可多得的、标志着三位艺术家精湛默契的重唱艺术的精彩录音(DECA 789 095)。
萨瑟兰的谢幕演出选择在她祖国的悉尼歌剧院。时年63岁的她在告别演出中仍以原谱演唱了贝利尼的《清教徒》。在演出结束前她又加演了毕晓普的那首《家,可爱的家》,歌曲寄寓了她对家乡的深挚情意,歌声依然是那么年轻、优美、动人,令全场听众都为之潸然泪下,情难自抑。退休后的萨瑟兰定居于瑞士,很少再出现在公众面前。她与波宁吉有一个儿子亚当,还有一个继女和两个孙辈。晚年的萨瑟兰过着淡泊宁静的乡间生活。2010年10月11日,83岁的萨瑟兰因癌症病逝于瑞士家中。
萨瑟兰生前荣誉等身,1979年她被册封为大英帝国贵妇荣誉称号。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曾在白金汉宫为她举办午宴;而英国前首相约翰 • 梅杰的夫人诺尔玛 • 梅杰(Norma Major,1942~ )更为她的传记捉刀代笔。她一共为后人留下了45部全本歌剧的录音,其中绝大部分都由DECCA发行。正如她去世后澳大利亚时任女总理朱丽叶 • 杰拉德在她致的悼辞中所说的那样:“萨瑟兰无愧于20世纪最伟大的歌剧之声。在她的身上最完美地体现了澳大利亚人的价值。她是为歌剧舞台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