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在上海马拉松即将“关门”前的10分钟，一群统一身着橙色T恤的跑者手牵着手并肩冲过了终点。这样的冲线方式，在每场比赛里都很常见，但这群跑者却一下吸引了终点处媒体们的长枪短炮。
这不仅是因为他们胸前“黑暗跑团”那几个醒目的大字，还因为其中的一位跑者，褚振龙。
跑者褚振龙。
当一万多名跑者时隔两年再次从外滩金牛广场出发，34岁的褚振龙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位。从小罹患脑瘫的他在今年的上海马拉松完成了自己人生中的“首马”。
5小时47分16秒，这个成绩不算优秀，甚至将要被挡在“关门时间”之外，但对于四肢并不协调且从四年前才开始跑步的褚振龙来说，他几乎完成了一项“不可能的任务”。
“人生是一场马拉松，不在于你跑得多快，而在于你可以分享沿途的风景。”当褚振龙和澎湃新闻记者聊起跑步，他所分享的这句话不仅是自己的跑步信条，也包含他和跑步那段既温暖又励志的故事。
参加上马的褚振龙。
从“被帮助”到“帮助他人”
“这是我第一次跑全马，其实我很慌的。”
事实上，褚振龙在一年前就有机会站在上海马拉松的跑道，但比赛延期，褚振龙中签的名额就顺延到了今年，“最近我也没有怎么训练，所以我给自己设定的目标就是在关门前跑完就好了。”
由于罹患脑瘫的影响，褚振龙的语速并不快，但当他一字一顿地说出自己的“首马”目标，反而传递出了一种与众不同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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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脑瘫跑者的马拉松故事：上马，照亮我的路。 澎湃新闻记者 马作宇 实习生 文阳洁 视频编辑 黄庆(05:10)
对于四肢不协调的褚振龙而言，跑步本来就是非常困难的事情，更不要说需要他在6小时内跑完42.195公里。这或许也是为什么最初受邀参加黑暗跑团的训练时，他的态度有些迟疑和抵触。
“其实我和龙哥早在2011年就认识了，当时他是WABC的成员，而我们的黑暗中对话项目，正好和他们有合作。”
作为黑暗跑团的创始人，蔡史印口中的“龙哥”，正是褚振龙。而褚振龙最初吸引蔡史印的原因，是他在画画上的天赋。
画画的褚振龙。
WABC（World of Art Brut Culture），又称为无障碍艺途，这个成立于2010年的公益组织旨在通过为精智障碍人士提供艺术疗愈服务和公众倡导活动，从而提升精智障碍人士表达能力。彼时，褚振龙已经是这个组织中一位颇受关注的画家。
在2016年，当蔡史印创办了专门服务于视障人士和听障人士的“黑暗跑团”之后，她就开始“忽悠”褚振龙加入。
“因为龙哥的特殊情况，他很少运动，所以当时特别胖，我们就想请他来跑步，但他一直不肯。”回忆起龙哥加入跑团的过程，蔡史印坦言那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从2017年开始一直到2018年，他才决定加入。”
而褚振龙下定决心“试一试”的原因，除了蔡史印的诚意和坚持，另一个重要就是妈妈的“嫌弃”。
“你别看我现在很健壮，我以前很胖的。”褚振龙告诉澎湃新闻记者，“四年前的时候，我妈就说，‘你咋这么胖’，然后她嫌我胖，我就决定开始跑步。”
在加入黑暗跑团之前，褚振龙在WABC的活动中大多时间是处于一个“被帮助”和“被照顾”的状态，然而，当他开始跑步之后，蔡史印交给了褚振龙一个完全不同的任务，那就是成为陪跑员。
“最开始，龙哥的身体很不平衡，从某种程度上说，他跑步要比克服恐惧去跑步的视障和听障伙伴更加困难。”但蔡史印没有想到，褚振龙没有花太多时间就完成了角色上的转换。
“他很愿意去付出，去帮助别人，而且他很愿意在跑步过程中和视障跑者去分享沿途的风景，所以被我们评为最佳陪跑员。”
褚振龙（左二）与朋友们。
“黑暗中的小太阳”
在加入黑暗跑团的四年时间里，跑步已经一点点成为褚振龙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我现在几乎每天都跑步，跑个5公里左右。”褚振龙告诉澎湃新闻记者，他的家离黄浦江畔很近，所以每天都会在江边跑，“能够看看沿途的风景，心里也很舒服。”
除了自己跑步，褚振龙也会每周按时参加黑暗跑团的活动，由于自己在画画上的天赋和造诣，他偶尔需要和WABC的伙伴出差去外地进行一些公益宣传或者是举行自己的画展。
但除开出差的工作，他没有错过一次黑暗跑团的活动。
四年来，褚振龙陪着黑暗跑团一点一点壮大，从最初只有几十个黑暗中对话项目的员工参与到如今在全国范围内有5000多名注册成员，而他也在和这些视障和听障伙伴们的一次次奔跑中，认识了越来越多好朋友，甚至成为了黑暗跑团里的“团宠”。
褚振龙（右）在日常训练中。
每周的例行训练活动，褚振龙都会早早来到 *** 点，然后在看到跑团中的朋友们到达之后，主动上前打招呼和问候，并且询问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
“龙哥真的非常热情，我记得有一次训练很热，我脱了外套，他就主动过来帮我拿衣服。”“00后”的齐雪在2021年夏天才加入黑暗跑团成为陪跑志愿者，但很快她就和褚振龙成为了好朋友，这一次的上海马拉松，齐雪正是陪着褚振龙一起冲过终点的几位陪跑者之一。
齐雪是一个能力很强的跑者，虽然此前只完成过两次马拉松，但是她的完赛成绩已经在4小时左右，但当上海马拉松时隔两年回归，她更愿意陪着“龙哥”完成他的“首马”。
“其实我觉得视障跑者和其他人是在相互影响。”当褚振龙听到了身边朋友对他的赞美，他自己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和大家一起跑步，让我变开朗了，开朗的性格影响到身体状态，然后身体再影响到开朗的性格，是循环的。”
褚振龙坦言，跑步让他有了开朗的个性和不向困难低头的心理状态，但他没有意识到的是，他的这种精神力量，却在影响着身边的人。
“我记得有一次陪他参加半马比赛，然后他担心自己配速低了，影响到其他陪他一起跑的队友，他就非常努力埋头一直跑。”
颜文利是三年多前加入黑暗跑团的一名陪跑志愿者，这几年来，她也陪着褚振龙完成了两次半马，回忆起那些比赛，颜文利说，她反而是被激励、被感动甚至是被照顾的那个人。
“龙哥会在路上还会关心我们的状态和速度，然后他都是自己照顾自己，不会找别人帮忙。”
颜文利至今都记得当时和褚振龙一起牵手冲线的感动，那一次，她情不自禁地哭了，“他就像一个小太阳一样，就是它会照亮身边的所有人，给我们每个人温暖。”
画画的褚振龙。
这场人生马拉松不会停步
褚振龙在跑道上的乐观、积极和坚定，影响着他身边的每一个人。
余秋丽在2020年的上海马拉松上第一次看到了黑暗跑团，然后她在2021年加入了这个跑团，同样成为了一名陪跑志愿者。
用余秋丽自己的话说，她原本是想来帮助这些视障和听障伙伴的，却在一次次训练中，被褚振龙所感动和激励着。
“和他相比，我们的生活真的算是顺利和正常不少，但是他却有那么积极的心态去面对生活、工作上的各种压力和不愉快。换位思考，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变得更加坚强。”
余秋丽至今都记得，有一次训练，她已经有一些跑不动了，但是看到身旁的褚振龙全身湿透，但依旧没有停下脚步，坚持慢慢奔跑，她也决定坚持下去。
“正是因为在褚振龙的身上看到了闪光点，我们才会去反省自己，去换一种思维方式，然后心态就会变得更好，也会更有信心去面对很多事情。”
事实上，褚振龙之所以能够影响身边的人，不仅仅是因为他在跑道上的乐观和坚持，还因为他平时生活里为人处世的方式。
颜文利至今依旧记得，当褚振龙第一次完成比赛得到了奖牌之后，他第一时间将奖牌挂在了妈妈的脖子上，感谢妈妈的支持和鼓励。
而带着褚振龙结缘跑步的蔡史印则说，这么多年，每逢节日，褚振龙都会发一条信息送上祝福……
褚振龙和跑友们。
跑步四年，从最开始只能慢走到能够平稳地跑起来，从完成1公里到每天跑步5公里，再到如今完成了2次半程马拉松和1次全程马拉松，褚振龙已经从当时自己口中一个85公斤的“胖子”变成了如今78公斤的“健壮跑者”。
更重要的是，褚振龙因为跑步认识了很多“家人”，他们一起奔跑，一起谈笑，一起努力，在一起冲过一个个终点。
事实上，每一次参加跑步比赛，褚振龙都只能跑在队伍的最后，甚至每次必须和“关门时间”作斗争，但奔跑的过程却能让他收获比奖牌和成绩更多的信心和乐趣。
“我在身体状况允许的情况下，会一直跑下去，不会终止我的跑步生涯。”说起未来，褚振龙留下了这样的期待。
而当他被问及为什么愿意坚持跑步时，褚振龙思考了片刻，然后一字一顿地分享了一句他曾经读到过的话。
“人生是一场马拉松，不在于你跑得多快，而在于你可以分享沿途的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