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引子
城市从昏暗的夜色中若隐若现,有时候夜色是会带着一丝凄凉的寒意,侵入人的体内,透过皮肉,直击骨髓。
远处一束白光打了过来,一个穿着黑灰色大衣的老人迎面走来,他戴着一顶毡帽,帽子将他稀疏的头发藏了起来,就像是神秘的黑夜带上了一丝未知之后,便显得格外迷人。
他的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下身一条绒线裤,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皮鞋,一只手上握着手电,另一只手则拄着拐杖,他在向着街角那座公园的方向走去。
不一会儿,路边的街灯在公园入口处停下了陪同的步伐,只能用灯光尽力地将影子留住,影子突然使劲地来回晃了几下,旋即又慢慢地稳住了,没过几秒,又晃了几下,像是挂在残破钟楼上的杆子一样,似乎被风吹一下就会倒下。
影子越拉越长,然后慢慢抽离,新的路灯迎来了伙伴,他还在继续走着,走到一个两人座的座椅前时,他停住了。他慢慢地坐下,咳嗽了几声之后,便从左边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
刚吸了一口烟,老人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他 *** 地把烟扔到了地上,用脚踩灭了。一层白雾从嘴中鱼跃而出,烟雾飘散在空气中,老人的眼睛微微眯起,随后便望向远方的街灯,嘴里开始嘟囔起来:“洋洋!”
雨滴随着风的助力在城市的灯光下飘落,起初是细雨,落在街道旁的屋脊上,公园的枫叶树上,人工湖的水面上,行人的脸上,它没有任何征兆就降临,地面被逐渐打湿了。少数人加快了步伐,而多数人则依旧不紧不慢的走着。
他们知道下雨了,却没有加快步伐,与其说他们没有想到可能会下大雨,倒不如说是凭借着一些天气预报的信息再加上一些经验主义,觉得这雨不会下大,或者大雨不会这么快降临。
一阵歪风吹过,雨突然就下大了,一部分人开始奔跑起来,怀着要回家收衣服之类的想法,还有一些人躲到了街边的商店的屋檐下,还有一些人从包里拿出了伞,少数几个既没带雨伞也不想躲雨的倒霉蛋,只能慢慢地淋着雨回家了。
老人在树下的公园长椅上坐着,他把手伸进怀里,从大衣的内置口袋里掏出了一封被透明封袋包裹着的信,他看了一眼,便又重新把信放了回去。越来越多雨滴从他的头顶滑落,路过额头,进入了眼睛。老人的视线开始模糊了,他仿佛回到了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一场雨,但是现在却没有那一把伞出现了。
雨越下雨大,老人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只有那一双深邃的眼睛和那一声声的咳嗽还证明着他还活着,他睁大眼睛,一直出神地望着那儿,好像在期待着什么似的。
就这样,寒风和雨陪了他一夜。第二天,他发了高烧,没几天就病死了。
(一)相遇
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冬日的风总是带着一丝凉意,风呼啸着从我的领子往里窜,让我的身子开始打起了哆嗦,连带着月夜也变得不太友好了起来。
一旁的灯光依然照亮着这片领地,但是这些人工制造的路边灯并不能像太阳一样,为我驱散寒冷,带来温暖。
我从屋子里出来,下了楼。今夜城市的灯比昨夜的少了一点,虽然每天都在减少,但是总归还是能照亮我前行的路的。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一个问题,我们为何要存在?我询问过很多人,他们大多都是一些无意义的回答:不知道,没想过这个问题。我想,一个人如果不知道他为什么而来,或者是干什么的话,那和生产线上的机器又有什么区别呢?一个人总得有个目标和梦想吧,只为了活着而活着,那么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顺着路边的灯,我路过了一些商场和居民楼,但是它们的灯都没有亮起,黑漆漆的,怪吓人的。
如果你要问,我畏惧黑暗吗?我会告诉你,不畏惧。
我是一个喜欢在暗处思考的人。因为我始终觉得只站在光里的人是无法感受到黑暗中的东西的,他有的只能是基于光明而对黑暗做出的猜测,而只有黑色才能带给我深邃的眼睛和清醒的头脑,用来思考问题。
街上的人很少,连往日里人来人往的人民广场也只有零星的几个人,他们往往是坐在那些长凳子上,有几个人抽着烟,玩着手机,还有一些,则是望着星空,不知道在思念着什么。
我走到广场边的一条长凳子上坐了下来,然后开始看着星空发呆。
没有人知道,我们这些喜欢在黑夜里,坐在长凳上仰望星空的人在想什么。也许,他们毫不在意。等到几百年,几千年之后,人们会记住我们。也许不会记得我们每个人的名字,他们会从书上了解到,有一座城市,经历过病毒的洗礼,很多人在这场灾难中死去了。
他们会感叹:命如草芥,人的生命就是如此的脆弱。却很少有人会为我们流下一些眼泪,因为他们很清楚,自私对于人来说不算是一件坏事,起码对自己来说。当然,这些都是心里话,他们是不会明说的。
天空下起了细雨,我的身体逐渐被雨淋湿了,我不知道这样还要在这里待多久,或许我是想将自己的身体弄坏吧。我的女儿死了,老婆也死了,我也想死。但是我却狠不下心来,所以我只能让自己淋雨,然后感冒,发烧,然后死去。
我想就这样死去。不会有人知道,在这个被遗忘的城市里,有一个人即将死去,就如同那些已经逝去的人一样。人们可能会同情,会感慨,却唯独不会留下一滴眼泪,毕竟,人都是自私的。
此时,一束光打在我的脸上。我从黑暗之中清醒过来:是谁?
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女人撑着一把伞,拿着手电照着我,她的眼中充满着关切地问我:
“你没事儿吧?”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回答道:“还能有什么事儿呢?所有的人都死了。”
她撑着雨伞走了过来,坐到了我的身旁说道:“我知道很多人死了,但是你不用灰心。我看新闻上说了,等事情过去了,会有人来救助我们的。”
“你相信吗?”我半开玩笑半怀疑地问她
“我信,不是因为我没心没肺,什么都不懂。我想活着,而现在只能心怀期待了。”说完,她便用手搂住了我,对我展露笑颜。这一刻,我甚至觉得所有的阴霾都被驱散了,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了。
“你不怕我是病毒携带者吗?如果我得了病的话,你会被传染的。”我半开玩笑地问她。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突然搂住一个陌生的男人呢?要知道,这可不是法国。”她的脑袋轻轻地晃了一下,用她那双清明的眼睛盯着我。
我默默地将视线投向地面,沉默了片刻之后,缓慢地从嘴里吐出一句话,
“我想,当世界末日来临的时候,人类的任何行为都是可以被理解的。要知道,死亡是可以清偿所有罪责的唯一途径。”
“神是不会允许信徒用如此悲观的心态去面对所有的困境的。我相信耶和华一定会指引我们走出困境的,总有一天阳光会重新投向人间。”
“毫无疑问阳光总会有一天会将温暖带回人间,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确定自己第二天是否能醒来。与其成为一名宗教信仰者,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神,沉浸在对死后世界的无限憧憬之中,倒不如妥善地安排自己的后事,不要让自己留下太多遗憾。如果神爱世人,就不会有那么多信徒像草芥一样死去。”
“神一直都在。世间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矛盾对立的,就如同善恶,正义与不正义,只有知道什么是恶,我们才会去珍惜善。善恶就像是一部交响曲,正因为其中有了一些不和谐音,才使得整部音乐更加动听。”
“你喜欢莱布尼茨吗?居然会用他的观点来解释这个问题。”
“莱布尼茨吗?其实我更喜欢用斯宾诺莎的观点来理解这个问题。”
“‘泛神论’中的实体,神,自然三位一体吗?所以你也认为善恶只是人的主观吗?因为相对的存在,所以上帝的意志才如此安排的吗?”
“是的。我得结束我们的话题了,你不准备先回去擦一擦你被淋湿的身体,顺便洗个澡吗?况且我有点冷。”说着,她便缩了缩身体,好似一只蜷缩的刺猬一样。
我笑着说道:“虽然我还不想结束对话,但是如果我身旁的这位优雅知性的女性,肯告诉我她的名字的话,我就不再提问了。”
她的身体靠了过来,身上带着一股好闻的栀子花香,在我耳边轻声笑道:“打听一位陌生女人姓名可不是绅士行为,而且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这只是通知。”说完她就快速的站了起来,撑着伞走了。
我望着她的背影笑了起来,然后站了起来,一边挥手,一边大声地喊道:“我明天还在这儿等你。”
要不是这个城市因为发生了可怕的疫情,导致大量的人死去,剩下的人也整日躲在家里祈祷的话,这样的话是会让人围观的,毕竟这行为在国内是少见的。
雨已经停了,一滴滴雨珠从叶尖滑落,她坐过的座位上还残留着一股栀子花的香气。
我使劲地深吸了一口气,接着便把视线投向了灯光,现在的灯光是如此的温柔,照射的光晕如日间甘甜的清泉甜入我的心间,暖意从我的心房开始蔓延,没有多久便占据了全身。
我从位子上起来,擦拭了一下眼镜上的水滴,回到了家里。我放下手中的长柄雨伞,将它放置在墙角。
水滴沿着伞面呈弧线滑到木质地板上,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样的靠住了墙,头发凌乱,眼泪从我的眼眶处充盈,整个人像是在水中被刚刚捞出来一样,水滴从衣角滴落到了鞋面,印在上面却没有一丝痕迹。
我慢慢地从玄关的柜子里取出了一个天蓝色的木质小盒子,将盒子打开,盒子里面出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穿着的白色的连衣裙,手里拿着一把王星记的黑骨折扇,正在朝着我微笑。
邻居的关门声将我的回忆掐断,我慢慢地脱下了衣物,换上蓝色的拖鞋,打开了空调,然后走入浴室中准备洗澡。
当热水从我头顶的喷头出来的时候,我的脑海中浮现了今天晚上遇到女人的样子,她那姣好的面容和身材一直在我的脑海中挥散不去。
不,我不能这样。
我将水调成了冷水,期望冷水可以将这一股莫名的火浇灭,但是冷水却没有遂我的意。“难道是最近太寂寞了吗?”我低声呢喃道。
我将水关掉,简单地擦拭了一下身体,穿上衣服和裤子走出了浴室。当我躺在床上的时候,我还在想着与她的相遇,想着她是如何的一个人。
这夜,我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