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川北乡下老家有句俗话：大人想赚钱，娃儿盼过年。的确如此，在我的记忆中，小时候盼过年那种心情到而今也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因为那个“盼”字是那样撩拨人，让人难以忍耐跚跚而来的日子；也因为那个“盼”字，我深深地记住了过年的一些事情。
记得进入腊月，母亲要忙着纳鞋底。纳鞋底是很费时费神的，要先打个小样，再找出家里的破布片儿一层一层用糨糊粘贴在一起，俗称“千层底”，可见层数之多。等待糨糊晾干之后，再用麻绳一针一针细密地订在一起。纳鞋底，不仅是个技术活，而且还是一个重体力活。当时家里八个人，每人一双，这活是非常耗人心血的，母亲经常因纳鞋底而针扎破了手。纳完鞋底，再用新布做鞋邦，鞋邦制做不算复杂，但是特讲究手艺了，既要做到样子好看，又要合脚。最后一道工序就是绱鞋邦，这样一双鞋才算做完。每人每年起码做上一双新鞋，用现在的话讲，可以算是一项了不起的工程。
待做完鞋之后，母亲就得做衣服。那时为了省钱，我们家哥儿几个穿的布料是从集上买来的一种土白布，母亲再用染料染成黑色或篮色，再给缝制成衣服。因为染料不强，每当出汗或是遭受雨淋，衣服就要掉色，人也被污染了。而且，过年的新衣服不是每个孩子都有，一般来说，先是给大哥或二哥做的，等到一两年过后他们不能穿了，再交给下面的兄弟。我在家排行老四，所以只能等三哥穿过的衣服，自然更旧了，母亲会给略做改动，改动之后，过年穿上那种翻新感也觉得好光鲜。我还是上小学二年级时才穿过真正意义上的新衣服。
当然，做这些事是母亲干完农活再做的，所以一般是在晚上干。忙了一整天已很疲倦的母亲，晚上还得一针一线地做衣服，挺辛劳。那时小，不懂大人的事，母亲做衣服时，我们常常在旁边拾起母亲剪下的碎布条玩儿，玩一阵儿累了睡意上来，但总是揉着眼睛还想陪母亲，不是我们多么理解母亲的辛苦，而是盼母亲给自己做新衣。母亲看穿了我们小小的心思，她那左右为难的神色，至今回想起来都让人心疼。我们熬夜是熬不过母亲的，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睡着了就做梦，梦见穿着母亲做的衣服去给小伙伴们谝，或者是穿着新衣服荡秋千……反正，梦很甜，很美。
忙完上述这些活儿，年根就要到了，母亲就得开始做过年的吃食。这也是更让我们开心的事。
自然，我们乡下做吃的也很简单，全是地里的粮食做成的，种类也少。先做的是米豆腐，因为可较长时间存放，到过年也不会坏的。做米豆腐是比较麻烦的事，先将玉米碾成瓣，去了皮，加进少量大米，玉米瓣和大米的比例大约四比一。拌和后用柴禾灰水浸泡四五天，之后，淘洗干净，在石磨上磨成浆，倒入锅中用文火煮至半熟，再放入蒸笼蒸熟便成了。米豆腐成色有点儿像北方做的年糕，但吃法不一样，米豆腐尽管是熟的，但吃时还需切成片用油煎炒，外脆而内嫩，吃起来口感极佳。那滋味正如一句广告词所说——味道好极了。
过年，是个走亲访友的好时期，家里断不了有亲戚朋友们来拜年，或者乡里邻居串门。当然客人带孩子是难免的事。孩子在过年的日子里可以给节日增添欢乐气氛，走到哪里都是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一派欢乐。那年头，乡下招待小孩子是没有水果、糖块、饼干、巧克力什么的，所以家家户户逢过年都要准备些“干果”给孩子们吃。所谓的“干果”也不是核桃、干枣之类的果子，而是白面玉米面混合做成一指头薄厚的长方形面块，用油炸成，形状类似麻将牌。干果香稣可口，小孩特爱吃。干果拿在手上一边吃，还可以一边玩儿，免受席间规矩约束。小时候家里来了小客人，母亲就要分给他们干果，当然也要分给我们，所以小客人的到来，最受我们待见。过年吃干果孩子们的一大欲望，吃上干果我们感到好有福气，小小的童心也会生出莫名的优裕感。
过年 *** 当然是腊月三十，那最是吊人胃口的日子。那天要煮年肉，所谓“年肉”其实仅是猪头和猪尾巴。大人说这样吃兆示日子会过得有头有尾，风调雨顺。现在我才知道并不是为祈祷什么好日子，而是因为家里穷。杀猪后，只留下猪头和尾巴，大人们会把其它的猪肉给卖了变成钱以维持家里日常开销，买猪或卖猪肉那时是家中最大的经济来源。大人们不想让孩子伤心失望才说吃猪头猪尾肉预兆来年好过的，长大了才理解贫困之中的父母实在太难了。那时，一年里难吃几次肉的，如果村里谁家煮肉，整个小山村都有肉香味，我们会跑到人家房后去闻从屋里飘出的那种扑鼻的香气，来满足自己想吃肉的欲望。有时馋得要深吸几口气，来它个“留下美好的回忆”。
如今，大小商场，甚至街边都挂满了合身的成衣，谁要有钱，就可以选几件，而且不必要过年才买，而是想穿就买。超市里的食品更是应有尽有，琳琅满目，要啥的啥，可以说要多方便就有多方便了。
然而，我却不盼过年了。
只是每到过年，我都要很好地回味一下儿时坐在母亲身边等新衣服时的心情；回想做米豆腐、吃干果的情景以及猪头肉的香味；更深深怀想并感恩母亲做每一件节日新衣时运用的技巧和心智；想重温母亲做一种节日吃食都不厌其烦、无限投入的热情和爱意；怀念母亲在每一个节日里款待家人和左邻右舍的那副笑脸和那种盛情。
春节，使孤独的我想起母亲。
春节，使我明白，小时盼过年，盼的是那份温馨与祥和，盼的是那份快乐和希望，盼的是那份真诚及爱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