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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顶》

故事之前,我想取个笔名,叫方讫(qì)。方,取无规矩不方圆——我本身是个没有规矩的人,借此也希望可以对自己有些限制。讫,是停止。合起来谐音有敢于放弃的意思。

讲一个第一人称的故事。

上篇

我是97年生人,家在陕西——一个遍地都是皇帝坟墓的地方,咸阳。

祖籍,从爷爷小时候生长环境说起,是河南驻马店人,据说是当年逃难来的;从奶奶辈和母亲层,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这样一来,我也就有了四分之一驻马店人加上四分之三咸阳人的特点。

我是在农村里长大的,从出生一直到高考离家之前,一直没离开过那个小地方。在记忆里,生养我的地方是个幸福感很高的地方,距离哪儿都很近。去市里,是一趟不转车的公交的距离,去学校,是双手撒开把手15分钟自行车的距离。

那时候总会从老一辈人口里听到这样的话:“西安啥烂怂地方!哼!咸阳,这是商鞅当年选秦朝都城时定的地方。——“咸”取全的意思,就是说这一片地方世世代代是受着太阳保护。你们这些娃们要知足,生在这地方是有福的。” 读者由此也可见,这个地方生长出来的人,彼时和那个充满着变化的时代是有着隔阂的。

我小时候生活的村子叫留印村——据不靠谱的民间传说,秦汉年间皇帝巡检时,身边不知哪个不小心的公公弄丢了皇帝的印,恰好就丢在这村子,所以后来取这一名。

那时,我唯一的爱好,就是站在房顶上,一览众家“晓”。

从平房的屋顶上,向北望去,大小十多个帝王墓堆。其中最大的是汉武帝的,剩下的,小孩们都说,大的是大老婆,小的是小老婆。

这些由土制成,彼此间隔着,规规矩矩的墓堆,远远的看像是立在悬崖边的金字塔(比埃及人的小,比玛雅人的大)——这悬崖是当地土垣和平原交接的地方,沿着土垣一直往北就是陕北了。皇帝住在里面,居高临下,坐北朝南,即使死后还保留着生前的威严。

转过身,小心翼翼的,坐到房檐上,两脚踩着空气,看着正南的方向,那里成排绿色的,是南山。那是秦岭的一脉,雨后的晴天看,就像是侧躺着,腰间缠绕着云气的美女,——据说那里也埋了不少皇帝。

由此,咸阳就处在这南北两片的高地之间,得尽了地利上的好处。环境上,除了这南北两座屏障以外,以村子为中心,向南走,不出五公里就是历史课本里大名鼎鼎的,可实际上还远不如大人们干完农活后,轮番洗完脚剩下的最后一盆热水,那样干净的——渭河。

这房顶,除了供时不时经历过一天农忙的男人们对着一番风景长吁短叹外,还充当着村子里小鬼们发号施令的作用。

那个时候的我,总在吃完午饭,太阳稍稍斜了斜刚过正午的脑袋的时候,就飞身到房顶上。随即找一处最高的地方,摆好姿势,学着男人们应该要有的样子,一番酝酿,从胸中到喉头,快速的升起一口浓痰。转过脑袋,想象着自己不屑一顾的神情,片刻的清脆声后,标志着一番仪式的结束。随着视线从上至下,最远处墨绿色的麦田逐渐的出现在视野中的那一刻,仿佛终于重新回到了现实。于是扯着嗓子大叫几声:“广杰!高英!柴园!赵点!杨卓!” 没过一会就能听见听各家奶奶们嘴里骂着:“球日的这些娃,就知道耍。”

我作为村子里几乎最后一批的小孩,是很幸福的。那个时候没有人盖房子,也没有拆二代这个词。

在我记忆里,关于村子最美的部分,有屋舍间俨然的景象,一眼望去,是拼凑着灰白色的墙面和屋顶,粗糙而又有着北方人性格里的沉甸甸的感觉。

前院,有供着邻居乡亲们晒着太阳,磕着瓜子,打着麻将的一席地。后院,种着平日里要吃的蔬菜瓜果,角落里往往竖起一座泥砖或者杂草搭起的茅房——小时候怕黑,为省几步路到茅房(那时几乎还没有厕所,更没有卫生间之说),半夜被尿憋醒后,经常偷着撒尿在后院靠着菜园的墙边上,后来很多年那个地方都不长草。

再说说我那位皮肤黝黑,矮小精瘦,脸上充斥着些悲情和狰狞的父亲。

半裸着身子,穿着农忙后换上的大短裤,总光着脚在每个数不清的炎夏间干完活的傍晚,站定在平房顶上。面孔朝着仍还发着残热的斜阳,背对着我,时不时发出那一阵总要来到的短暂地叹息声。那时的我,看着眼前这瘦黑的男人,嘴里吐着在傍晚阳光下,卷梭着的,氤氲的烟,恍惚间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随即就要附身其上,窥探一番情报。想着想着,正要觉得进入,突然周围的空气颤抖了起来。紧接着被一阵持续着的,显然从内向外喷射而出的一口老痰,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回过神后旋即一阵恶心,飞身就下了楼。

晚上吃过晚饭后,父亲抬抬手睁着沉甸甸的两只圆眼看着我:“去!把水缸里泡的西瓜拿出来杀了端两瓣过来。”

“给,一人一个。” 说着话的同时我就预备着挪起 *** 对准父亲旁边的位置。

“去!往那边坐点,不嫌热!”

我只好带着还停在空中,些许难为情的 *** ,顺势向左一小步学他的样也重重的坐了下来。

侧眼看过去,身旁这男人,脖颈处黑黢黢的像结了壳一样的皮肤,紧凑又结实的肌肉,怔怔的眼睛,朝着一个不变方向,几乎像四下无人一样。前屈着上肢,撅着 *** 蹲坐在屋檐上,同样黑黢黢的两手前伸着,向内紧抓着硕大的一瓣西瓜,用着不能确定是吃还是喝,亦或准确些是变换着位置对着西瓜猛吸的声音,这一套动作从西瓜在手里一直到飞进垃圾桶——一气呵成,我后来花了一些时间才学会这一套动作。

“去!下去帮忙去,吃完别坐这了!”

往后无数次同样的场景下,带着些许胆小,我总时不时的转头,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着这个略带些敌意的父亲。可从没想过,此后的时间里,每当我想起这个早早就死去的父亲,仿佛这画面成了永诀。

中篇

很多次夏天的晚上,那时身形矫健,还在人世的奶奶带着我两个人,时常会在房顶上一正一反睡在铺在房顶的凉席上。

夜里十点钟的时候,天黑尽了,漫天的繁星,细微还可见的银河,伴着仿佛没有穷尽的蟋蟀声和蝉叫声。

我看着奶奶,忙碌了一天的农活后,拖着沉重的后背缓缓的落在凉席上,调整一番姿势,一切都结束时,长长发出一阵叹气声。

在奶奶的叹息声下,四周都变得安静了,连月亮的光线都变得柔和了。细细的感受贴在席子上的后背,还能觉察到经过了一整天太阳爆晒后仍还残留在水泥上的温热。

奶奶喜欢听着收音机睡觉。关于收音机里的声音我总记得这样一个片段,一个声音非常温柔的,姓杨的大夫。细声细语的,不紧不慢的,安慰着电话里传来的可怜的女人们,动情之处,还能听到女人们的啜泣声,每一次通话无不是在感谢声中结束的。

直到一次放学后,我和城里学校里三个要好的同学做贼般的,在放学路上经过的一个凉亭里,头拱着头研究一本被人丢在路边的男科杂志。其间看到了一篇文章,也是从此以后才解释了困扰我多年那个杨大夫的职业。

下篇

那一年,是2015年。高考完,我带着迫切的心情终于离开了那个地方,去了离家最远的地方上了大学。后来,又带着那个时代青年们少有的热血,去了离这个国家更远的地方,德国。

时间一晃,四十年已过。

当我在坐在电脑前,支着已不再灵活的手指,回想这些年的经历。不知不觉间,我竟已走尽了这世上村子之外所有能去的地方,直到这时我才想起了那个标志着一切开始的地方。

后来,我带着几乎赴死的勇气回到了那个地方,试图找寻一份最终的解脱。

在众人的注视下,我终于站在那个熟悉的村口。一眼望进去,一块闪耀着亮光的地方,是唯一能被太阳照进去的角落。狭窄的街道里,已经看不到一团团围坐着下棋的老头们,看不到蹲在门口端着碗,大口吃面的男人。能看到的只有阴暗的、拥挤的、乞求着被尽快结束生命的,一排排摇摇欲坠的筒子楼。

我处在那个几乎失去了知觉的时空下,在经历了一阵短暂的安宁后,终于想起我那些死去的亲人们。于是朝着那块亮光的角落,踏着步向他们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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