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来源:多红斌文苑
作者:多红斌
已取得作者授权后转载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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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年8月28日,大学毕业的我被分配到甘肃张掖师范学校任教。9月1日,我以中一(7)班班主任身份迎来了40位十六七岁的学生。其中有一位叫郭长明,来自肃南裕固族自治县,裕固族。
入校时间不长的一天晚饭后,有班干部匆匆到我家报告,说郭长明因突发阑尾炎,校医已经让同学们迅速送地区医院。当我急忙赶到的时候,医院已经为郭长明做好了手术准备,只等家长签字。这时候我才知道郭长明因父母离世,现在由叔叔婶婶养育,而叔叔婶婶又不在城里,跟前再没有大人。我跟医生说明情况,医生说,手术前家长必须签字同意,不签字不予手术。这时候,医生和同学们都看着作为班主任的我,我沉思了十来秒钟,毅然决然地拿起笔来,在家属签字栏,颤抖着签下了“同意手术”四个字并我的名字。
从这以后,我跟郭长明的交往渐渐多了起来,从他这里,我始知裕固族的点点滴滴。
这就是我对于裕固族了解的开始。
1984年,我被调入张掖地委宣传部工作,我的歌曲创作在停滞了十数年之后又多了起来。我作词、罗凌作曲的少儿歌曲《春雨沙沙》参加甘肃省征歌比赛,获二等奖。《春雨沙沙》和另一首少儿歌曲《荡秋千》被甘肃人民广播电台选为《每周一歌》教唱。
1986年,我到张掖地区群艺馆工作,搭档就是著名版画家、鲁迅版画奖获得者胡有全先生。我注意到他的版画创作,题材多为反映裕固族生活的作品,就跟他谈起由此而生但并不很清晰的一些感悟。有全先生说,搞文艺创作,题材要有所取舍。比如,我们地区的裕固族,就是座宝库,我们是近水楼台。一席话,让我已有的感悟马上上升为理性认识。在此期间,我有幸结识了肃南县民族歌舞团团长巴九录先生,他就是裕固族,对于本民族音乐很有造诣,也喜欢歌曲创作,所以,我们交流很多。
(2)
1989年,适逢新中国成立四十周年,是年,我写出了歌词《裕固情歌》,发表在甘肃省音协主办的《祁连歌声》第五期上:
“红缨帽子头上戴,裕固族姑娘人人爱。黑黑的眼睛像珍珠,红红的笑脸似花开。一双巧手绣荷包,绣上我们的情和爱。
真丝袍子身上穿,裕固族姑娘人人爱。白白的羊群云里走,得得的走马上雪山。爱上个裕固族俏姑娘,梦里头也能够笑醒来。”
巴九录先生发现后,很喜欢这首词作,他谱曲后建议改名《裕固族姑娘人人爱》。此歌当年获甘肃省建国40周年音乐作品评奖一等奖,又于1994年被甘肃省音像出版社制作成录音带出版发行,后数次被收入CD、VCD及DVD光盘,成了较有影响的一首裕固族歌曲。二十多年来,丝绸之路上的旅游景点尤其是“牧家乐”,唱歌敬酒的曲目中,这首歌久唱不衰,大受欢迎。我的老父亲十几年前在世时一次突然感慨:又喝多了,不就是为你的歌嘛。我一说这是我儿子写的歌,接待的人把酒一碗一碗就敬来了。儿子,老爸高兴。我劝老爸,你可再不敢讲这事,不然酒你受不了,毕竟岁数大了。我说是说,老爸却乐在其中,只要一出去,回来依然如故,唱歌敬酒若有我的歌,他肯定要说这是我儿子的作品,酒也就肯定会多了。
关于这首歌,后来就有了不少花絮,不管是老朋友还是新相知,有很多人紧追不舍地问我是否有故事?在美丽的肃南草原,有一个裕固族姑娘……就像王洛宾先生,在青海的金银滩草原,有个卓玛,后来就有了《在那遥远的地方》……我说开玩笑,写这歌时,我的女儿都五六岁了。你说归说,问的人是一定要问,而且还设套一样,是否是这样?是否是那样?
笑话归笑话,专家学者的评说应该是严谨的:“近几年,流行于裕固族牧区,深受广大人民群众的热爱,并在河西走廊广为传唱的裕固族民歌,一首是《山歌越唱羊越多》,一首是《裕固族姑娘人人爱》,这两首歌曲实为裕固族民歌创作创新的典范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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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和爱好所致,我对裕固族民歌的揣摩思考较多,尤其对于裕固族最具代表性的民歌《我们来自西至哈至》,反复研读。该歌曲中,对于五百年前裕固族东迁入关(嘉峪关)史实的描述感人肺腑:听老辈人说着唱着才知道了,西至哈至是我们的故乡。许多年前,那里灾难降临,狂风卷走牲畜,黄沙吞没寺院和帐房……走过了千佛洞(地在敦煌),穿过了万佛峡(地在安西,今更名瓜州)……来到了八字墩辽阔的牧场,登上了祁连山……民歌将“西至哈至”这一裕固族东迁以前的故地名称深深地印在其族人的心里,但却没有描述其确切的地理方位,给后人留下了难解之谜。我突然感悟,裕固族史诗中吟唱的“西至哈至”不就是汉民族的“大槐树”嘛!
对于裕固族的知晓越多,“西至哈至”的神秘感越强,一方面我在对“西至哈至”做着大量的研究,一方面在精心揣摩,想就“西至哈至”写一首歌,让今人在歌中走近裕固民族的精神家园——“西至哈至”。
这首歌写得很苦,费时极长,从酝酿到成品几乎用了十来年时间。多次起稿,多次废弃,总是觉得不得要领,没有写出“西至哈至”的神秘,“西至哈至”对于裕固人的神圣,更没有表达出“西至哈至”在作者心目中的博大精深和伟岸。为此,我苦恼不已,也疑虑重重,甚至不时有撒手的念头滋生——也许我没有能力拿得下来。
(4)
世纪之交的春节,我到乌鲁木齐省亲,大年的神圣气氛,春节的博大精深,与家人过年的祥和和对长辈古稀的心重,让我与“西至哈至”的距离迅速拉近,对“西至哈至”的认识急遽升华,就像原子聚变一样,不是倍增,而是裂变。几天时间,我就“西至哈至”写出了六首歌词,写得我日忘食而夜难寐,倾倒的差不多的时候,人都要瘫了一样。回到张掖,择我最满意的一首,定名《梦中的西至哈至》,给了老巴:
“西至哈至,西至哈至,西至哈至,梦中的西至哈至。祖先曾在那里放牧牛羊,祖先曾在那里休养生息。碧绿的草原是幸福的向往,五彩的经堂是生命的延续。西至哈至,你在哪里?你在祖先传唱的颂歌里。西至哈至,你在哪里?你在祖先讲述的故事里。
祖先挥手告别西至哈至,这一去再也没有回到那里。西至哈至像西边的太阳,西至哈至是民族的圣地。西至哈至,你在哪里?你在祖先传唱的颂歌里。西至哈至,你在哪里?你在祖先讲述的故事里。哎嗨,哎嗨,梦中的西至哈至。哎嗨,哎嗨,梦中的西至哈至咾,哈至。”
2002年,歌曲《梦中的西至哈至》获甘肃省委宣传部“五个一工程”奖。2004 年,该歌曲又获甘肃省委、省 *** “敦煌文艺奖”三等奖。
拿这两首歌曲作比,《裕固族姑娘人人爱》娱乐性更强,易于传唱,易受大众欢迎,而《梦中的西至哈至》则属阳春白雪一类,对歌手的要求更高,需要演唱者对于作品,对于歌中寓意内容的了解更多,需要歌者用心来倾吐,用血脉来演绎。
(5)
1999年,适逢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50周年,甘肃省举办国庆五十周年文艺晚会,向社会各界征集主题歌歌词。为此我创作了《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歌词应征:
“雄鹰张开了矫健的翅膀,金张掖在河西走廊迎风翱翔。这是一块古老而美丽的土地,这里是我们裕固人幸福的家乡。
二千年南征北战风雨飘摇,五百年前为了自由瞩目东方。阿爸阿妈唱着那古老的故事,永远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
东迁入关沐浴着太阳的温暖,祁连山下是我们可爱的家乡。西至哈至回荡着遥远的歌谣,裕固人祝愿祖国繁荣富强。”
拙作蒙爱入选,由甘肃省民族歌舞团李德辉先生作曲。2000年元旦,中央电视台举办新千年文艺晚会,该作品有幸入选。据说,一省入选一个节目。可惜的是,当时我既不知此事,又没有看到中央台的节目。后来别人告诉我,我找到了《中国电视报》节目单。托人从中央电视台找晚会录像,没有如愿,至今留一个遗憾。
在创作裕固族歌曲的同时,我还写了不少草原歌曲,传唱较广的当推《等待在帐房外》,该作品由河西学院音乐学院教授、副院长张爱民作曲:
“暮色里我站在帐房外,瞭望着茫茫的天边。微笑的太阳挥手离去,他怎么不回还?哎——也许是羊羔恋着绿草,也许是马驹尽情撒欢,也许是寻找肥美的草原,走得太遥远。
暮色里我站在帐房外,心上人出牧到天边。茫茫的夜色已经来临,我盼他早回还。哎——甜蜜的帐房里烧好了奶茶,奶香在夜空中飘散。有一颗深情的心在呼唤,明月照人还。”
以上作品,传统特色较浓。近年来,我也在与作曲尝试用较为流行的手法演绎裕固族特色歌曲的创作,有一首《裕固姑娘》,反响较好。该歌曲由张掖市音乐家协会主席唐逸钟作曲:
“说起肃南草原,就说起裕固族姑娘。美丽的裕固族姑娘,最爱把草原歌唱。太阳升起,笑脸告别深情的爹娘。明月映照,歌声飞进飘香的帐房。我们的裕固族姑娘,手牵五彩的云霞,托起天上的太阳。我们的裕固族姑娘,她就是草原的春光。
唱起裕固花乡,就唱起裕固族姑娘。美丽的裕固族姑娘,最爱为草原梳妆。祁连山下,留下儿时最美的时光。隆畅河边,回味昨天羞涩的梦想。我们的裕固族姑娘,洒下连天的花雨,铺开无边的绿浪。我们的裕固族姑娘,永远是草原的向往。我们的裕固族姑娘,永远是草原的向往。”(作于2012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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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些年,我在思考一个问题,我们的民族歌曲创作,大多反映的是已经渐渐远去的生活,现代生活使游牧生活离我们渐行渐远,歌中所唱已经难及今天的草原,难及当今的草原生活。为此,我写了一首《我的黑帐篷》,这首歌由张掖市音乐家协会副主席罗凌作曲:
“祁连山的雪峰洁白如银,雪峰下有我思念的黑帐篷。霞光里阿爸骑着骏马,手拿羊鞭在草原撒下白云。
隆畅河的清波日夜歌唱,河边有我幸福的黑帐篷。暮色中阿妈提着奶桶,盛满甜蜜把我们养育成人。
那一年我离开肃南草原,从此离开我的黑帐篷。虽然在外闯荡已多年,黑帐篷陪我品味人生。
那里有我的阿爸阿妈,还有我的童年我的梦。虽然黑帐篷常常在梦里,我为她常常独坐到天明。”
有不少人问我,你的歌词接地气,群众喜欢,原因何在?我回答的十分干脆:生活。多年来对于裕固族的研究和对肃南草原的亲近,实际还不止于此。在这之前,我曾经在内蒙古生活了二十年,有很多年我在草原,与蒙古族同吃同住同劳动,加上在张掖的生活,我沐浴草原风雨,心近草原情愫, 1994年,我与田自成先生还合出了一本裕固族研究专著《裕固族风情》,正是这些倾心研究和不懈感悟,才使我有所悟有所获。我曾讲,是肃南草原成就了我,是裕固民族打造了我,我对于他们,满怀感恩,没有他们,就没有我的作品和我的今天。
2015年初,我的一首作品《心尖尖》,在第三届CCTVsxt《2015年新春原创音乐会》上获一等奖。该作品由禾丫作曲,歌词如下:
“望远站的是山尖尖,骑马靠的是脚尖尖。疼人疼到那心尖尖,看人就看那人尖尖。
山高高的是山尖尖,好马看的是耳尖尖。想人想的心尖尖疼,甜到心尖尖才叫个甜。
上到山尖尖望的远,脚尖尖站镫马才欢。耳尖尖直立是好马,人尖尖最是那英雄汉。
跟上人尖尖走的远,人尖尖就在那心尖尖。心尖尖有酸也有甜,我的心就在那人尖尖。”
读作品当知所说不虚,写的是草原生活,打动人的地方还是浓浓的草原情怀。因为草原是我的人生阅历中感知最丰富的,草原人是我半世情缘中最亲近的,不写他们还写什么?还能写出什么?!
今年八月底,我从工作岗位退休了。公职生涯,我写了一些比较受欢迎的歌曲。退休以后,还会乐此不疲。对草原一往情深,对裕固族情有所至,但愿倾我心力,能有更多更好的作品问世,以报答草原和草原人对我的厚爱于万一。此愿堪足?
2015-9-25于北京
作者简介
多红斌,现任张掖市西游记文化研究会会长、河西学院河西走廊民俗民族文化研究中心 *** 研究员、江苏淮阴师范学院西游记文化研究会顾问、甘肃广播电视大学河陇文化研究所客座研究员、全国百台联播《中国旅游》栏目总监制。退休前任张掖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张掖市社会科学界联合会主席。曾任张掖市广电局局长、张掖电视台台长、张掖市文联主席、《甘泉》杂志主编,系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音乐家协会、音乐文学学会、群众文化学会、钱币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