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落柳》
灵感来源于歌曲《探窗》，侵删
我叫骆柳，生于 *** 州。
*** 州近黄河，近年来风调雨顺，是中原数一数二的富庶之地。
我娘亲早逝，父亲经商。家在富庶之地，即便经商没什么大的成就，也无亏损，我爹爹说，这辈子为我攒足嫁妆，为我找一读书人家，风光嫁入，便无其它心愿了。
彼时年幼，家境富足，只嫌弃那些书生木讷，想着像我们一样的经商人家才最合我心意，最好是找没那么富的，入赘做女婿，帮爹爹打理家产才好。况且爹爹离了我，家中只有他一人了。
爹爹听了我的话，总是笑着摸我的头，不再言语。
既是经商，爹爹与三教九流都打过交道，不拘着我学什么。自幼写字作画，诗词歌赋，声舞器乐都学过一些。有时客人清贫，买东西付不起钱，爹爹就会问他们会什么，来教会了我，便抵了钱。
我便这样，到了及笄之年。
父亲托媒人，为我定了门婚事，正八品下官，清丰县丞文大人的公子，文之榆。
文大人官职不高，治家却严，那位公子勤于书案，准备科考，身边尚无通房侍妾。
我虽不满嫁于一书生，到底媒人带了画像来，我瞧了眼。
眉目温润如玉，略逊于潘安。
我红了脸，却只是舍不得爹爹孤身一人在家。
爹爹看我，知我内心所想，不似幼年时温和不语，而是肃了面容，教诲于我。
那时我才知，生意场上何其凶险，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大厦倾颓。而我，不能再做一个单纯的富家千金。
最后，我只有一句话。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但凭父亲做主。”
自此，安心待嫁。
婚期前三天，父亲生意败落，万般家财拿去抵债不够，父亲只得入狱相替。幸得准亲家相助，父亲只有三年牢狱。
而我，之前是富家千金时，对于官位人家，都算是高嫁。如今更是罪人家眷，又劳文家散金免灾，如今给人做个丫鬟，都是抬举了。
幸而文家心善，念着有婚约，仍允许我过门，自然不是正室夫人，而是一个小小通房。
我出嫁那日，粉衣，素饰，一顶小轿，侧门入了文府。
出乎我意料，文之榆居然在门口接我。
我并非正室，又是如此身份，哪怕是正室由正门入他都不必接等。如此，便是给了我天大的体面。
我惊喜地望向他，他眉眼带笑，牵我的手入门。我心下有疑惑，这样有违礼节，不过想着可能因为我不是正室，没那么多规矩。而我更多的，是感激。
他如画像上那般好看，他的起居极规律，晨昏定省都带着我去，再加上入门那日的作为，没人为难我什么。因为文大人治家极严，文夫人—我的婆婆也是宽厚仁善，我在文家的日子还算好过。只是我自己记得我是什么身份，少说多做。为他整理书房伺候笔墨，在他学业困顿时利用我所学开解，照顾公婆，不敢懈怠。
圆房那晚，文之榆也是极尽温柔。我忍了又忍，终于问出心中疑惑。他答，他长姐出嫁之时，我和父亲一同前去道贺，宴席上，他看我天真活泼，不似其他官家女儿端庄古板。他曾试着与我交谈，我却对他爱答不理，他却更觉得我有趣的紧。
他说，父亲那时已经在为他留意人家，奈何官职低微，他父亲眼光又高，一直没有合适的。他看上了我，又知父亲难处，便说想先准备科考，不急于婚事。父亲这才搁置。后来听说我要议婚，便去求了父亲。那时他父亲已不再拘泥于官家之女，又见儿子学业大有长进，便痛快答应。后来帮我父亲还债，又许我过门做通房，也是他跪着求了父亲。他甚至还想去我家迎我，但实在是违背礼节，他父亲动了大怒，他只得在门口等着。
他温柔抱住我，说：“待我科举中第，回来便抬你做正室，不会有人阻拦我们。”
我回以温柔的吻，说：“好。”
只可惜我年少时承教于三教九流，又偷偷问了他师傅。能看出来他文采斐然，知道他必能得中状元。也知道，他已考过州试，明年便进京考省试。更知道，当今圣上，有几位公主正当妙龄。
只可惜他不知道，那副画像，不足以让我动心。他年少时小心翼翼的样子，早就像种子一样埋在我心里。
春去，夏至，秋过，冬离。
春闱将至，我不好出门送别，只折了院子里的垂柳—他因着我的名字，特地种的，又采了红豆，放入他的行囊。寒冬刚过，柳枝刚出嫩芽。树上的燕子还未归巢。
他走了，我跪在公婆面前，自请出离。
我一句一句，谢着公婆的扶助善待之恩，一句一句，讲明我心中所想。
文大人为官清廉，为了儿子求学、纳我，家中并不富余。
作为一个迟早被发卖的通房，我不要再浪费文家对我的好意。我不要看着文之榆亲手送我离开的样子。我不要看着我爱的人，放弃我的样子。
公婆沉默许久，提出给我银子傍身，我叩谢拒绝。
我收拾行囊，看到桌上厚厚的一叠写满了字的纸，终是忍不住泪意。
那是一叠戏文。
过去一年，我陪着文之榆读书，他总是学到很晚，我总是坚持陪他。他心疼我，唤我去睡，我笑着拒绝，后来为了安他的心，也拿过一叠纸，说我要练字，未来状元的妻子，打理府中事务，迎来送往写帖子，字难看是要人笑话的。
他笑着说，谁敢说我的妻子不好看，他就去把那人打一顿。
他看着我，眼里都是温柔与宠溺。
可是他不知道，那不是我随意练的字，而是我写的戏文。当初教我的那些人里，有戏园班主，有落魄秀才，有妩媚戏子。
离开文府那天，春雨绵绵不停，院里的柳树抽出了新叶，被打下来一些。我倚在窗边伸手，落叶飘飘悠悠，又随风而去。
探窗接落柳，我接不住柳，也留不住你。
我去了那个戏园班主那，他的戏园，关于男女美满之情的戏最多也最是出名。每月排的新戏，更是月月博个满堂彩。
他看了我的戏文，马上令人誊抄排调。还要我加入戏班，我笑着答应，提出了条件。他看过我的身段，又听了我的要求，答应了。
两个月后，朝廷发榜，同时颁旨，新科状元文之榆，品行端正，学识有加，赐婚于长公主。又闻其父清廉，治家有方，人品贵重，特赐公主随其归乡，于 *** 州完婚，礼成后其父升任京官，携全家至京赴任。
长公主随其归乡完婚，这是天大的恩典。新科状元与公主的车架驶到哪里，哪里便是万人空巷。
*** 州更是家家户户装饰一新，婚礼由礼部和州府操办，州府便请了我在的戏园。
才子佳人，自是圆满。
成婚那晚，恭贺声，敬酒声，奉承声，将将盖过了台上的丝竹婉转。
到处是喜字，红绸，金器，捧着珍馐美酒穿行在席间的侍女，龙凤烛。最大最粗的龙凤双烛，则在新人的房间，他们将彻夜通明，燃至天亮。
席间觥筹交错，往来恭贺恭维新科状元者，络绎不绝。
凤冠霞帔，携千里红妆而来的公主，正以盖头遮面，等待自己的夫君。脸颊微红，却不是胭脂。
无人注意台上，好戏换了一出又一出，戏子换了一个又一个。
而戏，也不是美满的了。
我写的戏，几乎都是才子佳人那令人羡慕的爱情。
只有一出，一折，是写一女子爱而不得，遍寻爱人无果，在他乡发现心爱的男子已有心上人的故事。只是曲调并不悲戚，因此无人注意。
那出戏，由我亲自扮了上台，为此我披了水袖，苦练了一个月。
不到半刻钟。
我下台，唤了一位熟人来。
是文之榆身边的心腹小厮，当年在文家，我与他关系不错。
拿出一张纸，命他于无人处交给那位新科状元，待他看完后，一定要拿去烧了。
那是我唱的那折戏的戏文原稿。
戏里的女子遍寻爱人无果，我遍寻和你在一起的办法，也无果。
戏里的女子发现心爱的男子有了心上人，而你看见我、听到我声音那一刻的停顿，和停顿后的自然，也被我看见。
文之榆，自此，是我骆柳的陌路人。
山高水远，再无归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