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的酒

前两天，听到了一首老歌，歌名叫作《九月九的酒》，在我们儿时，这首歌还是挺流行的，时光飞逝，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过了。九月九，是重阳佳节，而这一天，各地皆有登高望远，饮酒赏菊的风俗，一壶酒，或独酌独饮，或与亲友欢聚，各有滋味。

江涵秋影雁初飞，与客携壶上翠微。

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

但将酩酊酬佳节，不作登临恨落晖。

古往今来只如此，牛山何必独沾衣。

——唐·杜牧《九日齐山登高》

江面倒映着秋影，大雁初飞，和朋友一起带上美酒，登上齐山。尘世间难得真正开怀大笑，何不趁着佳节，插得满头菊花？要饮酒，就痛痛快快地饮酒，不用在登高望远时，因夕阳将沉，而遗憾怨恨。时光易逝，人生无常，自古以来皆是如此，又何必像齐桓公那样，对着牛山独自落泪呢？抱着平淡的心态，自然也就不会大悲大喜了。

重阳节时，正值菊花盛开，好像是为了迎接佳节啊，这一天，赏菊，饮酒，皆不可错过。

蟋蟀催寒服，茱萸滴露房。

酒巡明烛刻，篱菊暗寻芳。

新月和秋露，繁星混夜霜。

登高今夕事，九九是天长。

——唐·李益《重阳夜集兰陵居与宣上人联句》

蟋蟀声声，天气愈发寒冷，人们也增加了衣物，茱萸沾染着露水。在明亮的烛光下饮酒，嗅到幽幽香气，不由得走到篱笆之外，菊花果真已经开了。新月升起，白露清亮，天空撒满繁星，而秋霜已经降落人间。今天是重阳节，人们都有登高的习惯，九这个数字很吉利，九月九，天长与地久，但愿美好的愿望不会落空。

一边赏菊，一边将开好的菊花撒入酒中，酒也就有了菊花的芳香，充满了诗情画意。

黄花紫菊傍篱落，摘菊泛酒爱芳新。

不堪今日望乡意，强插茱萸随众人。

——唐·杨衡《九日》

篱笆旁，菊花开了，黄的紫的相映，分外美丽。摘下菊花泡酒，清香怡人，让人感觉很不错。只是今天众人登高远望，却不由让我思念起了远方故乡，勉强和大家一起，插着茱萸，心里却惆怅起来。重阳节，也是团圆的佳节啊！

不管有没有菊花，重阳这一天，酒是一定要饮的，日子无论好坏，也总是要过的。

莫将边地比京都，八月严霜草已枯。

今日登高樽酒里，不知能有菊花无。

——唐·王缙《九日作》

不要将边塞之地和京都相比啊，八月的时候，边地就经历了严霜摧折，小草已枯尽。今天登高望远，带着一壶酒，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看到菊花呢！边地的重阳节，更寒冷孤独啊！

秋天，是丰收而成熟的季节，重阳佳节，也是一个值得庆贺的日子，与亲友聚，犒劳彼此，欢喜间，总是有些感慨的。

秋暮天高稻穟成，落星山上会诸宾。

黄花泛酒依流俗，白发满头思古人。

岩影晚看云出岫，湖光遥见客垂纶。

风烟不改年长度，终待林泉老此身。

——唐·徐铉《九日落星山登高》

深秋了，天高气爽，正是好时节。稻谷丰收了，诗人在落星山上，与朋友聚会。依着习俗，用菊花来泡酒，可以增添芳香，满头白发，不由得追忆往昔，思念起古人。傍晚时分，看岩上白云升腾而起，远远地看见，湖光山色间，有人在垂钓，好像一江秋色，都尽在手中了。风烟笼罩，日月漫长，诗人自笑，我也没什么雄心壮志，就只想在此山林间度过此生！

对于诗仙李白来说，醉酒是家常便饭，更何况在重阳节这一天呢。

九日龙山饮，黄花笑逐臣。

醉看风落帽，舞爱月留人。

——唐·李白《九日龙山饮》

九月九日在龙山宴饮，黄色的菊花好像在笑话我这个被贬之人。喝得醉醺醺的，眼看着风儿吹落了我的帽子，在明月下肆意而舞，倒像是月光也对我依依不舍呢！诗仙和酒仙，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的，一喝了酒，就飘飘欲飞了。

白居易的饮酒，则让人觉得更接地气，朴实无华。

黄花丛畔绿尊前，犹有些些旧管弦。

偶遇闰秋重九日，东篱独酌一陶然。

自从九月持斋戒，不醉重阳十五年。

——唐·白居易《闰九月九日独饮》

菊花一丛丛绽放，一边赏着菊花，一边举起酒杯，更有音乐可赏，日子真是美美的。难得遇到闰九月，可以多过一个重阳节了。在东篱独饮，心情也不错。自从决定九月吃斋后，我已经十五年不在重阳节醉酒了！如今小小放肆一下，也可以的吧？

重阳节，带上美酒去登高，是最有仪式感的，不过，若天公不作美，就只能宅在家里了。

重阳阻雨独衔杯，移得山家菊未开。

犹胜登高闲望断，孤烟残照马嘶回。

——唐·司空图《重阳阻雨》

重阳节本该登山，却下起了雨，只好在家独自饮酒了。从山上移来的菊花，也还没有开放呢。但没关系，有酒，便是最好的陪伴了。对着美酒也不错，甚至强过登高时的望眼欲穿，在淡淡的烟雾和夕阳余晖里，伴着马的嘶叫声归来。诗人真能自我安慰啊，有这样的心态，心情永远不会差，日子也不会差。

其实，一个人饮酒也是不怕的，但思念，却最是断人心肠。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

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宋·李清照《醉花阴》

薄雾弥漫，浓云笼罩，阴沉的天气让人整日发愁。龙涎香在金兽形的香炉中袅袅飘出。又是重阳佳节，靠着玉枕，卧在纱帐中，半夜时分，凉意刚刚浸透。在东篱下饮酒，直到黄昏以后，衣袖上也沾满了菊花的幽香。不要说不销魂，当西风卷起珠帘，看那帘内的人儿，比菊花还要消瘦啊！

重阳节这天，有人陪着饮酒，这酒，也让人暖心。

白发怕寒梳更懒，黄花晴日照初开。

篱头应是蝶相报，已被邻家携酒来。

——唐·司空图《重阳四首其一》

满头是白发，人上了年纪，更怕寒冷，也懒得梳理了。晴朗的天气里，菊花迎着阳光欣然绽放，让人感到几分明媚和温暖。篱笆那边，是蝴蝶在传递消息吗？我还没有邀请呢，只见邻居载酒而至，让人喜出望外！

旅途中的人，是怕过节日的，重阳节应是与家人团聚，可仍有游子独自漂零在深秋的他乡！人生真是不易啊！

无限青山行已尽，回看忽觉远离家。

逢高欲饮重阳酒，山菊今朝未有花。

——唐.张籍《重阳日至峡道》

青山连连，不知不觉已经走尽，回头看时，才惊觉已经远离了故园！旅途中遇上重阳节，应该喝喝重阳酒啊，只是山间菊花还并未绽放，更让人心生惆怅！真是无味啊！

他乡遇佳节，不由得更加思念故乡和亲人。就算是饮再多的酒，也不能排解孤独与忧伤。

强插黄花三两枝，还图一醉浸愁眉。

半床斜月醉醒后，惆怅多于未醉时。

——唐·郑谷《重阳夜旅怀》

勉强插几枝菊花，想要一醉解千愁。醉了就睡吧，可是醒来后，却见月光斜照在床上，冷冷清清，酒虽然醒了，惆怅却比先时更浓了。对着他乡月光，念着故乡亲人，不知何时才能回去呢？

九月九日，登高望远，望的，是故乡的方向，饮酒作乐，却仍不得开怀。

九月九日望乡台，他席他乡送客杯。

人情已厌南中苦，鸿雁那从北地来。

——唐·王勃《蜀中九日》

九月九日登高思念故园，在他乡的酒会上，饮着送客的酒，只感到无限忧愁。早已厌倦了客居南方的各种愁苦，为何大雁还要从北方飞来！人竟还不如大雁自由，可以来往天地间，飞向自己向往的地方！

又是重阳节了，我虽然不饮酒，但每每读到重阳诗词，也不由心醉。它们飘散着酒香，菊香，还有时光的气息，想念的滋味，如同一坛醇厚甘美的老酒。儿时对重阳节最无感，但经历一些世事后，再读重阳诗词，再听到那首早已被人们遗忘的《九月九的酒》，终是听懂了几分，便有些淡而悠远的感慨了！

-作者-

禾雨，喜欢诗词的女子，在四季中寻找一个个美丽的细节，愿时光留下温暖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