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琉璃世界，红梅白雪》
“启禀皇上，南方暴发洪水，百姓流离失所！”
“启禀皇上，边境来犯，局势危机！”
“启禀皇上……”
冥冥之中命运安排，他如今是一国之主了，他的臣子们每天在他耳边唠叨国事，他始终是紧锁眉头--富贵非吾愿啊！大臣们商议的事情，他只当时耳旁风，听了，却不做。除了一件事--娶南塘司徒周宗的长女，周娥皇。
薄如蝉翼的光与影将她虚虚实实地掩在其中，纵江山浴血仍染不出，她眉间朱砂的绯红。恍惚间，这天下融于她樱唇一点。他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只见她唇红齿白，一张一合，像极了红梅白雪。
“皇上，请。”烟雾氤氲中，她朱唇轻启，为他呈上一盏茶。清澈中带着点微绿的茶水映在他炯炯有神的眼睛里，覆在他苍雄有力的睫毛之下，一层层晕染开去，如一片兀自倾覆的海，望不见边际。
大婚之日，红烛摇曳，李煜掀开娥皇的头盖，她眉眼含笑看着他。那真是一双美极了的眸子，清澈又含情脉脉。他就这样看着，眼底一抹温存荡漾，继而搂住这个如春水般酥软的可人儿。
“烟轻丽服，雪莹修容，纤眉范月，高髻凌风。”南唐后主，用如水般的诗句将那个他深爱的女子描绘成了人间美好。她轻展身姿，轻舞莲臂，轻点玉足，神态妍丽，衣袂飘飘，伴曲起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时而她素手弹琵琶，乐声清脆而欢快，他闭上眼，伴着佳曲入梦。他眉若苍山，眸似点墨，总是不经意间带点孤傲，好似冬日里临寒傲放的梅花。一曲终了，他睁开眼，眼前端坐的正是抱着琵琶，朝他浅浅一笑的周娥皇。
时间如琥珀宛如在这里静止了。琼楼玉宇，金杯玉盏，美景如画，丝竹入耳，娥皇陪他月下抚琴，风中吟诗，梧桐树旁说春秋。静夜是一袭笼人的乌纱,风里捎来霜竹声渺远悠扬。大雪纷飞，娥皇和李煜在一个浪漫的雪夜，彻夜长谈，举杯共饮。柔肠百转，风花共赏，雪月同见。
趁着良辰美景，娥皇看向眼前这位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臣妾请皇上跳一支舞可好？”
青丝交汇华发缠绕。他握住手心里的温柔，共融这凝滞的寒意，身边人一刻更胜一刻教他心动。
李煜眼睛狡黠一转，故意刁难道：“若要我起舞，除非皇后能为我新谱一曲”。
娥皇浅笑，她心思何等敏捷，低眉沉吟，云起有时，漫卷默然思绪。转眼绘此万象纸上，摹那苦乐心间，挥笔一蹴而就，创作出了《邀醉舞破》。纸笺长几许写下今生不胜意,提笔落款尽是少年眼中的山河。
愿赌服输，他旋即起身，满天风雪吹掀他的衣摆，而他的眼神始终未离开那个望着他浅笑的她。那眷恋随音符跳动，像是翻阅着相濡以沫。偌大的南唐后宫，除了宫人们都老了些，好没有什么变化。莫问对错，只想共赴趁年少。
袅袅的琵琶声日日奏响，如阵阵清风，从后宫处缓缓吹过，吹向前朝。可前朝大臣闻此音，却与李煜出现了截然相反的心境。“美色误国，终致祸端”的观念在大臣们那里根深蒂固。此乃亡国之音啊！
天空渐渐暗下来，似乎笼罩着一层说不出的阴翳。所有星辰都暗淡微弱死气沉沉，在乱世中显得自危自怜。
她病倒了。偏偏命运弄人，次子仲宣夭折，妹妹和皇上“衩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的事传入耳边。
奢华的病床上，她气若游丝:“是臣妾年少自欺，不该浪掷光阴陪皇上看一场花开落，不该妄想能与皇上黄卷对青灯，不该痴迷于与皇上立黄昏，臣妾不该……”
床头花瓶里插着近乎枯萎的玫瑰花，地上散落了几片零碎花瓣，红到乌黑。
“娥皇，是朕的过错，你……”他顿了顿，终是没再说下去。
她轻笑，眉眼间仍可见当年的明艳:“皇上有何过错，是臣妾啊，臣妾误国啊！”说着她竟然笑了起来，直到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前面雪白的地毯，像极了红梅落雪。
“娥皇，不！”若无你软语温在我耳边低喃，这江山旷远也不过是枯心孤塚。浮生似华袍锦冠，与你共戴才生光辉。想再有一个十年，你我鬓染霜雪，仍将十指紧扣，这次换我冬夜呵手你在旁温酒。
她终究还是离开了。是国误了她，还是她误了国？
夜将墨色泼满了窗，案前闻一曲笛声的安详，当时只道，不过寻常。你走后，谁能懂我。
他向往隐士，渴望万顷波中得自由: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她懂他的愁苦，他那家国的愁，梦醒的愁，从天上坠入人间的愁。
犹记他曾喃喃对她讲:“朕曾经想过要带你去一片山间原野，掬一捧清泉，享日月之精华、山峦之美景，再小酌一些我们之间的故事。”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润如玉。
“只要皇上愿意，臣妾愿意陪同皇上。”少女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到如今仍时长在他耳边回响。
只可惜，如今幽灯摇烛下只留他一人倾诉那一段云烟往昔,黛影明暗,净壁白墙上洒一点影痕晕染。颔首沉思间,细数襟袖掠过寒暑几番，山水几重。执笔作画，笔杆轻踩着烛焰摇晃，有关于她的，全是眼里那束不肯坠落的星光。犹记初见时，她敛颜一笑，沧水不及。
如今所有喧嚣沉默都描在画上，思念像洪水猛兽一般发了疯的咆哮出来。上天给了他清筋秀骨却逼着他手持刀刃，命运给了他丹青淡染的生活却又让之浸狼烟烽火。秋苦寒自有千年颂，一战能还海晏河清四方宁，再战能看旗卷长天啸豪情，风朔云碎鼓声寒，惊破月夜长天,血凝刃白马蹄乱，搅动飞雪如幕。快马斩敌、刃下溅血，像极了红梅落雪。
可身经百战都换不回那年风雪夜里巧笑嫣然的她。
多想，一樽酒饮罢，从此不负她。
她的一颦一笑都凝成了心头的琥珀，遇雨生烟，遇风含香。春风捎来她的声息，流过千载终也吻上他的脸庞。当岁月风沙入眼，还记得与她相伴天下游遍，不问恩怨冗杂,无谓酒醒何处，琉璃世界有彼此便是锦绣山河入画。
颠沛人生，醉醒之际，这心痴缠都为谁?红梅白雪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