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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怀林 川投(王怀林 南京)

本教巫术之所以能一直沿续下来,并使部落人民容易接受,其中一个主要因素是采用种种神秘的解读方式,更贴近在科学不发达下生活的部落成员的文化环境,更直接地解决了各种实践活动中的具体事物和矛盾。既满足了部落群众渴望天人和谐的企望,也满足了他们的生产、生活情感等现实需要。

藏学家卡尔梅先生《苯教历史及教义概述》一文中说:“苯教有许多日常的仪式,最常见的仪式是结婚仪式、确保后代延续的仪式、延长寿命的仪式、招来好运的仪式、避开灾难的仪式、带来好收成的仪式和为死者祈祷的仪式”。对每一种仪式的细节他是这样描述的:“进行每一种仪式时都按四个步骤进行。第一步是占卜,第二步是占星术,第三步是仪式,第四步是诊断治疗”。并且还说:“这四步方法也扩大应用于普通人日常出现的问题。这类方法被看成是苯教最基本的习俗之一”。

卫藏地区在吐蕃王朝建立以前,曾经历过一个漫长的从原始社会向阶级社会过渡的时期,这个时期藏族先民信仰多神的苯教。传说中的吐蕃第一代藏王聂赤赞普时代,社会上已有了被称为“笃本”的苯教,这也是苯教史称的初宏期。到了第八代藏王止贡赞普和第九代藏王布代贡杰时期苯教又有了新的发展,进入苯教史家所称的中宏期,出现了从克什米尔、勃律、象雄、大食和吐谷浑等地请来的各种各样分工不同的苯教徒,史称“恰本”。“笃本”和“恰本”都是佛教传入 *** 以前的苯教。

木雅女子头饰之一种,有苯教遗风(作者 供图)

公元7世纪佛教正式传入 *** 后,苯教与佛教历经多次冲突较量,经过几经胜败、几经起伏,最终在松赞干布、赤松德赞、赤祖德赞等吐蕃赞普的崇奉和推行之下,佛教得到迅速的传播和发展。原来“重鬼右巫”、杀牲献祭、没有成文经典和系统理论的古老苯教显然已经不能适应吐蕃王朝对内统一、对外征伐的新的形势和新的政治统治的需要,于是苯教原生形态在统治者的冷落和佛教的冲击下逐渐走向衰落。然而面对强大的政治压力和佛教的猛烈冲击,苯教并没有偃旗息鼓,相反,他们总结历史上与佛教斗争失败的经验教训,改变策略、改头换面,从排斥佛教转向吸收佛教的某些内容,通过佛苯融合,使苯教向着佛教化的方向演变。以致今天我们所见到的许多苯教僧人不承认他们与佛教有什么不同,甚至把现在的苯教当作佛教的一个教派,认为他们在教义和修法等方面“与 *** 其他任何一个相当大的教派没有什么不同”,这种变化后的苯教被佛教徒称为“觉本”,有“译本”之意。

佛教化的苯教仍保留着一些自身的特点,如被称为“恰纳池巴”的黑派系统的教理和仪式,仍保留古老苯教的传统,注重占卜吉凶、崇尚咒术、召福聚财、驱鬼治病、呼风唤雨,祈福穰祓等法术。苯教徒转经(包括转经筒)和朝圣时,与佛教徒著名的从左至左的顺时针方向相反,向逆时针方向从右至右转动。苯教用“嗡嘛咬牟耶萨来哆”八字真言代替了佛教著名的六字真言“口奄嘛呢叭咪哞”。苯教徒使用的摇铃犹如一个铜盘呈扁形大口,使用时铃口向上摇动。象征苯教的“雍仲”符号与佛教象征吉祥的卐方向相反,标志着永恒和恒固。

炉霍灵雀寺的酥油灯(作者 供图)

佛教传入康区最初是在吐蕃时代的“前弘期”,但由于一方面要和苯教斗争,致使佛教在吐蕃本土几起几落,并未完全本土化和扎根;另一方面,康区在吐蕃统治下还存在反抗情绪,统治者的意识形态要被接受也需要一个过程,因此当时在康区占统治地位的还是苯教和多神教。直到达玛灭佛和吐蕃崩溃后,一部分佛教徒逃到康区,在当时群雄割据、互不统属的政治环境下,经过一部分割据领主的支持,佛教得以“下路弘传”,通过多教派的争斗和共融,不断发展,并逐渐本土化,形成了藏传佛教。

今天的康区宗教,除格鲁派外,大多打上了苯教的浓厚印迹。

宁玛派的特点之一,就是其教义法术中掺杂了不少苯教的内容。这两种教派都有所谓“九乘”的教义,经过比较二者相同甚多。宁玛派的“九乘”中第七、六瑜伽密,第八、无比瑜伽密,第九、无上瑜伽密,被认为是此派独有的,故又称内密三乘,其中第九乘又分为“心部”、“自在部”和“教授部”,后来都包括在“大圆满法”中。宁玛派很重视“大圆满”,认为没有任何教法在解脱生死方面能与大圆满相比。不少学者认为宁玛派各寺院共有的八种主要的神中的“世间三部”实际上采自苯教。

由此可见,宁玛派与苯教有着密切的联系,宁玛密宗与苯教信仰相互交融的结果,使佛教更加带上康区地方的特色。由于人们头脑中固有的苯教观念并未消除,信众大多选择信奉宁玛派这个与苯教十分相似的教派,加之宁玛派又是最先传入这一地区的教派,因而康区的宁玛派寺庙特别多。据统计截至1990年,甘孜州的474座寺庙中宁玛派就有204座。笔者在白玉县看到宁玛派寺庙至今仍保留着闭关三年的做法,僧人在闭关期间身心都受到极大的锻炼和考验。今天宁玛派在国外很受欢迎,与其修习方法有很大关系。

在道孚龙灯草原的然古寺和众多藏传佛教寺庙,能看到撼人心魄的欢喜佛,许多人对此迷惑不解。对此藏传密宗有自己的解释,称之为“身法双修”的密宗仪轨,虽然其外表形式同于世俗男女交媾,颇为惊世骇俗,但教徒解释此“双修”法为发挥男女气、脉、点的功能,男性的脉与女性的气为“方便”,男性的气与女性的脉为“智慧”,或大悲方便为男性,般若智慧为女性,二者相触结合,为智慧与方便的双运,以此实现“大乐的涅槃”。于是出现了各种各样的象征智慧和方便的两性裸体的佛像,藏语称“雅拥”。对广大信徒来讲,这是一种力量的象征,也是一种信仰的行为。对于虔诚的修行者来讲,是提高智慧的一种体验,也是消除自身“无明”和“妄执”的途径。

龙灯草原(图片来自网络)

对其修习方法,有人就认为与来自原始宗教的中原道教有相似之处。

至于嘎玛噶举派的拙火定等修习方法,有人也认为与远古气功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一些“天高皇帝远”的走廊地区,苯教仍保留着它的原生形态特点,例如在嘉绒地区,早期苯教的许多仪式仍然盛行。丹巴、鱼通、西番一带的苯教巫师,一直没有出家入寺为僧,没有脱离生产劳动。其中纳西族的东巴教或达巴教,被认为是纳西族化的 *** 古代苯教。

佛教与苯教共存互补,是因为适应人们信仰习惯的需要,反过来它又造成康区传统文化在宗教信仰上的复合性。于是,在四川藏区出现了这种特殊的情况:人们既信奉藏传佛教,又笃信苯教,诵着佛教的经,行着苯教的仪轨,在民间极为常见。嘉绒藏族中流传一句谚语:“入寺信黄教(格鲁派)、回家信苯教”,极形象地描绘了这种双重信仰现象。事实上在人们生活中,尽管家家都供养佛像,虔诚膜拜,但更敬畏苯教神灵。例如家有家宅神,灶有灶神,这些苯教的神灵虽没有神像,但却以象征的方式供奉于家中。至于每一座山都有山神,每一条河都有“龙”神,数不清的种种禁忌,拜不完的各种神灵,这些充斥于人们思想中的信仰习惯,几乎都来自苯教。

在思维方式与行为规范上,这种信仰上的佛苯互补也形成特殊的文化现象。按照佛教慈悲、忍耐的思想,信仰佛教的人们应遵循戒杀、忍让的行为原则,而在康区有的地方,人们一方面崇拜佛祖,终日念诵“六字真言”,敬奉“三宝”,以朝拜圣城 *** 为终生大愿;一方面又好勇斗狠,经常为争夺利益而发生大规模械斗或为血亲复仇而“打冤家”。好马快枪、纠纠武士成为人们心目中的偶像。过去,在康区三岩、新龙等地,常出“夹坝”(劫匪),他们杀人劫货后总是将所得的一半献给寺庙,在佛像前祷拜,认为这就可以取媚于佛,赎去罪过。如果从佛教的角度来看,这种做法显然有悖佛理,但从苯教的角度来看,则是完全符合信仰原则的。

*** 布达拉宫(图片来自网络)

康区这种宗教上佛、本互补的二元结构,有人将其比喻为“苯教为体、佛教为用”或“骨子里是苯教、外表上是佛教”。

(未完待续)

往期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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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王怀林,藏名王·扎西尼玛,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康藏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员。自考祖籍西部,母系源鲜卑后裔,故不安份,喜流徙,两次进藏工作而乐此不疲。曾主编或参与主编《中国大百科全书·四川教育卷》《可爱的四川》《香格里拉丛书》《天府英姿》《巴蜀民间节日》等书;有专著《寻找康巴——来自香格里拉故乡的报告》《西部冲击——一个 *** 干部的手记》《寻找东女国――从丹巴到泸沽湖的女国文化带》《魅力甘孜》公开出版发行;发表论文、文章50余篇并有获奖。

方志四川 篆刻:殷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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