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这个题目太宏大了。是一本各家学说的内容!
浅薄粗鄙如我尝试回答也不过是为了检验一下最近两年的读书心得。
如果是我心目中的各家学说,我会分为伤寒学派;寒凉、攻下与养阴;易水学派;温补学派和明清温病学派这样的粗浅分类进行叙述,整体分类逻辑归本在5版各家学说(任应秋先生版)和宋兴老师的各家学说专业课上。
郑重声明:本文只代表我心目中的各家学说,不代表学界。如果有不精当、妥帖之处,是我学艺不精。(不争辩!!!)
伤寒学派,以《伤寒论》为研究对象,阐发伤寒论的理论依据与临证应用。涉及问题:广义伤寒还是狭义伤寒?到底是辨病还是辨证?伤寒论本书的真伪与条文是否存在错简?伤寒方是否能够治疗性质属热的外感病?病家体质在应用伤寒方时的权重权衡?如何辨识病因模型?如何以“六经”铃百病?伤寒论在治法上的贡献。
伤寒学派(具体医家)
成无己:有理无理自评述,以经论注天下谋;庞安时:寒毒本是外感因,确非皆寒辨是非;韩祇和:立方以待为流弊,大倡辛凉开肇始;孙思邈:惜叹南人不传秘,化裁为用留珍本;方有执:版本自有金匮藏,三纲并立论新解;喻嘉言:杏林才子文辞著,提纲挈领论寒温;钱天来:受本难知明病因,因发知受论病理;柯韵伯:六经地面铃百病,著述伤寒第一人;尤在泾:砥砺何妨出岩穴,静香楼中有真章!
伤寒这样写是因为对于《伤寒论》的研究是中医学术谱系没有中断的问题,历经千年。尽管在版本上大家有争议,但是对于这样一部将理论与实践结合起来的著作,其对临床的指导作用,大家基本没有异议。而根据复旦大学陈引驰教授:“一个思想的鲜活就是因为有后世学者不断地进行注解与诠释”的说法。伤寒论注家上千,时至今日依旧是活泼、生动的思想。
一更,先写到这。
寒凉、攻下与养阴学派产生的背景:
北宋三大官修方书的问世《太平惠民和剂局方》、《太平圣惠方》、《圣济总录》与宋人私人方书的编纂《鸡峰普济方》、《苏沈良方》、《洪氏经验方》、《史载之方》、《全生指迷方》与《博济方》集中出现。
此时间,不管是官修还是私集都开始收集、整理在彼时行之有效的方剂。且部分解决了宋人以前方书证素漫漶无序的问题。但这种集方待病的研究方法衍生了两个严重的问题:“过用辛温峻重”与“立方以持”。而寒凉、攻下与养阴的贯序谱系也基本都围绕着这两个问题展开。
寒凉开山,刘河间;主要学术思想:六气皆从“火化”;“亢害承制”思想;“玄府理论”与所提出“消渴病”的治法。
秉承于庞安时与韩祇和所论,“温病若作伤寒行汗下必死”的观点与《局方》配伍结构过用辛温峻重的特点。河间开始了自己的思索,在《素问气机原病式》以“病机十九条”为根柢,将六气引起的21种病症扩大到181种,并指出有56种是由火热引起的,从而提出“火热”理论,为后世温病学说的形成奠定了理论基础。值得指出的是虽然在理论上河间主“火”,但是在方剂的组成上,河间依然没有脱却“辛温”的思想桎梏,且打开防风通圣结构,石膏、薄荷,黄芩、滑石,芒硝、川军,栀子、连翘所代表的四组清热结构不够精细,并没有能够脱出宋人制方结构的圭臬。
“亢害承制”的思想:依循着“五行”思维模型与说理工具的“亢害承制”思想,必然招致大量的攻讦,但是其思想内核却是在讨论:当系统中某个子系统过于强大时,其他子系统所产生的变化,以及这种变化对整体所带来的影响。在彼时的思想条件与观测水平上能提出这样问题的人,不可谓不伟大。
在“至大无类,至小无内”的视角下提出“玄府理论”。在观测对象为人的矢状观测视角下,皮肤是人体之表。那么如果在内镜的视角下呢?脏腑的表层如何用药物进行调控?如果视角更小呢?观测对象更加微观呢?这种问题让人豁然开朗,通融圆润。
最后在消渴病的治则上,河间于《三消论》提出:“故治消渴者,补肾水阴寒之虚,而泻心火阳热之实,除胃肠燥热之甚,济一身津液之衰,使道路散而不结,津液生而不枯,气血利而不涩,则病日已矣。散结濡枯利涩为治消渴妙谛,亦治万病之准绳。”此则成为治疗消渴病的治病大法。
河间传道于罗知悌与易水开山张元素为忘年相知。为后世养阴学派、易水学派的发展种下兰因。
二更,后面写子和与丹溪。(因为丹溪的谱系离河间更近,将易水独立出来论述。)
攻邪学派:张子和;代表作《儒门事亲》针对“过用辛温峻重”与“立方以持”的现实情况,子和给出了不同于河间的答案。其从伤寒汗、吐、下三法着眼,认为疾病的发生与转归皆是由于病邪积聚于机体所致。只需将致病因素通过“霸道”的方式去除,则邪去正自安。
在具体手法上,子和在临床实践中大量拓展了攻邪的手法,深盐探吐、三圣散都是行之有效的方案。但是在理论上,子和的理论基础没有限定。不加以限定的理论致人偏颇,似乎在子和的学术谱系中不承认虚证的存在。再者,由于汗、吐、下手法使用的过于“霸道”,导致病家接受程度很低。三者,由于汗、吐、下后,调理的要求很高,而大多病家没有注意“将息”之法,所以造成了与子和预料相反的情景,即“吐下之余定无完气”又造成了更加复杂的病机呈现,使病家表现由实转虚,由表及里;甚则“虚实夹杂”。临证时医家订立治法的抉择上便更入“进退维谷”,“掣肘难依”之地。
子和晚年也意识到了自己学说在理论方面的缺陷,试图弥合,但终是无果。由是,导致了“攻邪”思想渐渐式微,而转入“内隐”阶段。这种隐而不显的“内隐子”影响了易水与温病学派。易水巨擎东垣看到过用、滥用汗、吐、下之后所造成的内伤诸损,而作《内外伤辨惑论》,并提出:“王道无近效,养正积自除”的“王道”思想。温病学派则看到了汗、吐、下去邪之法的现实功用,而希冀在运用手法上照顾病家体质,加入“将息”之法,使方案更加细致、实用。(代表人物:袁班、吴有性、杨璿、俞根除)。总体上说,攻邪学派的评价很高,尤其是孙一奎:“仲景不徒以伤寒擅长,守真不独以治火要誉,戴人不当以攻击蒙讥,东垣不专以内伤树帜,阳有余、阴不足之谈不可以疵丹溪”语,为千古持平之论。而子和亦为“医中之杰”。
养阴学派与天纵之才:朱丹溪,自丹溪“以手指月”后,整体改变了宋时“过用辛温峻重”与“立方以持”的基调,养阴成为当世显学,连景岳这样的“医之柱石”,早年间也是服膺丹溪而终有嬗变的。
丹溪的学养背景:朱丹溪为“程朱理学”正统弟子,学儒于许谦许文懿,在丹溪见到八十岁高龄的罗之悌之前,丹溪走的是“立方以持”的路子,能将《局方》成诵,若成竹在胸,可临证效果却不敢恭维。这使得丹溪对《局方》的应用标准产生了思考。后在其师(许谦)的鼓励下,丹溪开始专攻医学,投名师访高友希望能有寸进,释心中疑惑。最终,丹溪投入罗知悌门下,跟随罗知悌学习,师徒则讨论《内经》《难经》的绳距为立法垂津,从戴良的《丹溪翁传》上看,在罗处学习使丹溪能够接触到正统寒凉学派的学术观点,而罗还教授了丹溪,易水东垣关于内伤虚损的治法、治则。在学期的后两年,丹溪则代师出诊,进行临证实践,每每再与老师复盘方案以供精进。在罗处的学习使丹溪明白:“区区裴、陈之学,泥且杀人”,而“操古方以治今病,则其势不能尽合”。于是对于宋时以降的问题,丹溪开始了自己的回答。
首先,丹溪完成了著作《局方发挥》,在此书中批郤导窾地指出局方以降过用辛温峻重的问题,一时辩才无二。在《金匮勾玄》中丹溪口述,戴元礼代笔写出重量级文献,《气属阳动作火论》阐明“捍卫冲和不怠之谓气,扰乱妄动变常之谓火”之理。《血属阴易亏难成论》阐明“人体中用以维持功能的精微物质的重要作用。”《火岂君相五志具有论》进一步拓展了寒凉学派对“火邪”在病因学上的认识。再者,丹溪在《格致余论》中完成《治病必求本论》认为:治病当审色合脉,不可但凭证而论方;并且提出其最重要的学术思想:“阳常有余,阴常不足论”,进而以“养阴之名”名满天下。此外,丹溪所提“六郁”思想,倒仓法应用,对虎潜丸、大补阴丸的应用,都对当时学界产生巨大影响。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君以此始 必以此终”,此后拉开了芩、连、柏、知母,苦寒、甘寒滥用的肇始,埋下了整个学术思想的新的涌动与不安。
丹溪弟子:王安道与戴氏父兄三人。自丹溪治好许谦后,天下医家辄自述私淑者甚众。而可堪传其衣钵的唯王安道与戴元礼,王安道作《医经溯洄集》为温病脱却伤寒复以羽翼;戴氏则应征于洪武,成为朱氏家族的御医,为皇家服务。戴氏的《秘传证治要诀及类方》的序言为胡潆作。可知在明初,丹溪思想是上至士大夫下至平民认可的当世显学。
三更(明日写易水)
易水家谱:张元素年少成名,意气风发飞扬跋扈;李东垣易水巨擎,散尽家财名传千古;王海藏虚心致学终有所得;罗谦辅砥砺岩穴之人,终入青云之际。
病榻之上的河间拒绝年少轻狂的张元素的拜谒时,他决计是想象不来这位小友到底是有多么狂放不羁。而正是这样充满戏剧张力的见面促成了“忘年之交”的美谈。这位易水始祖学术视阈也确与他人不同,“脏腑为辨病体系”不过一种继承。其最迥出诸家的看法则在于:打破既往以《神农本草经》订立的功效配伍组方原则,从“五脏苦欲补泻”与“性味气味”的角度重新解读梳理组方配伍原则。使一直休眠于内经《灵枢五味》、《宣明五气论》、《至真要大论》、《藏气法时论》的理论据实地拓展至“用”的层次。“引经报使”,“分经论治”的提法,是站在更加整体与宏观的视角来分析不同层次、阶段的具体问题。这种组方用药的手法也最终影响温病学派,使其得出“以法统方”的研究方法。
母亲的疾病与围城后,途有饿殍的惨痛经历使李皋发愿学医;而身边过用汗、吐、下的医疗纪实,使东垣最终将其课题锚定在脾胃系统的内伤疾病上。在用重金敲开元素的大门后,东垣渐渐走出了书斋与贵胄们的觥筹交错,开始走向更广阔的生命体验。
东垣《内外伤辨惑论》主要阐述了其眼见过用、妄用汗、吐、下法后所造成的脾胃内伤致病,从东垣字里行间看,彼时的大部分医生无法辨识发热到底是起自内伤还是外感。而悉投以辛温峻重,不然则枉投之下、吐等“霸道”的驱邪手法,造成了更严重的脾胃内伤。补中益气汤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投之以临证的。在《脾胃论》中东垣系统的论述了脾胃系统的重要功能,以及脾胃系统损伤后对其他系统的影响(“元气与贼火不两立”,“脾胃亏虚 阴火上乘”,治疗手法上力倡“补中升阳”、“甘温除热”;并提出千古“谜题”—阴火的概念。其中对“火郁发之”的实践得到临证印证。值得一提的是东垣所作“普济消毒饮”,于当时“大头天行”下活人无数。
在传道授业上,东垣的品行更是令人折服。王海藏本是东垣师弟,但是自觉在元素处未得“真经”而跟随东垣继续学习。传道于罗谦辅时,更是先给罗氏黄金十两以安其心、定其志,罗氏跟随东垣苦读十年终为易水划出圆满句号。
王海藏最终将其课题着力于伤寒三阴证的研究上。《阴证略例》、《医垒元戎》是其代表作品。从其治完颜小将军案中看,有着尊崇的社会地位。值得一说的是,目前妇科常用的“桃红四物汤”的基本结构即出自海藏老人,叶氏在《温热论》也赞其“桂枝红花汤”大有可为。
明人序《卫生宝鉴》时咸谓罗天益得李氏正传,“其发言造诣,酷类其师”。不同于一般看法,我本人对罗氏极其推崇,从文献整理上看,东垣去世后所刊行的《医学发明》、《兰室秘藏》极有可能是天益代为完成。从《卫生宝鉴》上看,罗氏认识已超东垣,尤其在于“气生于精,精化生气”的提出。从罗氏治学上看,其已不拘“甘温”之旨而大胆应用“甘寒”(清神甘露饮);对于“阴火”保留而不述的态度,其所说“采摭李氏精确之论,附以各家学说,以己见概括之”都能够看出其谦和严谨之性;再者,对于病位其嬗变至肾、命门,直接影响温补学派的发展。最后,观叶案《临证指南医案》所提,“既济解毒汤”,“谦甫劫胃水法”的应用,都是临证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案。
易水始于元素终于天益,形成特有的易水家法:1.养胃气,胃气壮则五脏六腑皆壮;2.戒用峻利之剂;3.养生积自除;4.反对无病服药;5.讲究治方之法;影响后世甚远。
四更(明日总结金元)
世皆言“医之门户分于金元”,《医学源流论》谢观语。倒不如说是,在一次系统文献整理后,对于临床评价不同的总结。在治平年间形成了对前代的总结集成,希望以此指导临证。但是临证总是如此,证素千变万化,病家体质各不相同,于是针对不同的医疗纪实与观测,医家们又针对不同的问题展开了自己的阐发,终于在丹溪时代整体趋同。此一时则呈现出“术不可持而必推求于理”的学术特点,加之对于寒凉药物的滥用,自然又形成明温补学派重视“命门学说”与“温补手法”发轫与滥觞。
但无论如何,请中医学子们记住这些名字:张锐、史载之、洪遵、王贶、葛可久,正是这些“英杰”们孜孜不倦的整理、修正、迭代、更新,才有了文脉、医脉绵延不绝的今日。
芩,连、柏、母,与“折阳就阴”的滥用,使薛立斋看到了滥用寒凉的后果。于是,有明一朝整体学术发展的脉络便草蛇灰线的沿着两条支线展开:显而易见的以薛立斋、孙一奎、赵献可、张景岳为代表的温补学派与命门学说的研究;与隐而未见的以缪仲醇轻灵寒凉延续与王肯堂集成式、因明方法的研究。
诚然,“折阳就阴”会将生命活动的层级推向低水平层次,这是从柯琴的孤案中完全能够理解的。但是,偏颇地将原因皆归于丹溪学术,这是否是恰当的归因?四方英杰自然也应各有韬略,毋需赘语。
自薛立斋至张景岳,在“术不可持而必推求于理”与罗谦辅“补精”的影响下,反思滥用寒凉的后果,开始大倡温补。在病位上,还展开了“补脾”与“补肾”的讼聚。这一时期,为了弥合《内经》与《难经》所提“精之所主”的不自洽,温补学派又开始了对“命门学说”的理论研究。最终,命门学说在《景岳全书》中趋于成熟,“医之柱石”张景岳也透过《大宝论》的完成,提出了,“人之真阳,若天于日”的认识。在此学术思想影响下,形成其“肾阳观”而创制“右归丸”。同属于温补学派的孙一奎则在“治痰”之法上颇多建树,从其《三吴验案》上看,孙氏于江南行医时,出入尽皆贵胄商贾之门楣,为上流社会所接受。
晚明东林与宋时元祐一般,为政治斗争所裹挟。因与东林交好,缪仲醇竟被认定是东林“安道全”确不知是应喜应忧。当世之时,缪氏与景岳一时瑜亮,一擅长寒凉,一擅长温补;一用药轻灵松锐,一则大开大阖(景岳药之四维的论述)。而缪氏最杰出的贡献则在其“暗风”之说,此说直接影响叶氏“肝阳化风”理论。几乎在此时,对中风的治法与辨识已如木工钻眼,已彻九分,只待叶氏出场,揭橥大道。
世语:摔碎瑶琴凤尾寒,知音不在与谁弹;春风满面皆朋友,若遇知音难上难。33岁云游天下剑眉星目的缪希雍终于在应天府见到了30岁的白面书生王肯堂,没有文人相轻的嫌恶,只有惺惺相惜的清欢。二人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后,缪氏不改其任侠之风,拂衣而去。王氏则在《证治准绳》中将这段“善缘”记录了下来。或许是因为王氏的医名太高了的缘故,世人竟不知其是一位研究因明学的大家,授业于紫柏大师,于晚明相宗注释《八识规矩集解》。这对后世“格物”带来了不可估量的益处。
如果把视角挪至荆楚大地,则还有一位“苍生大医”不可不提。当嘉靖拒绝接纳李时珍“不可枉服丹石”的建议后,李氏也着实潇洒至极,颇有扁鹊见蔡桓公之风。《本草纲目》的问世,是本草学殿堂级的宝库。但我却想把笔墨着在李时珍的《奇经八脉考》上,这部上承滑伯仁,下启叶天士的小册子,将在叶氏手中另辟门径,开创出“不同以往”的辨识体系。
行文至此,本应开始叙述温病学派,可假使我对叶氏写的不够鞭辟入里是否会造成误导?脑中突然记起柯韵伯的喝棒。思来想去,我本不是腹词丰赡之人,算得上胸中有万卷书吗?大抵是不能的。可算笔下无半点尘吗?韵伯才高,蔽以中人之资,更是难以望其项背。
可即便停在此处,我想我已经将我想说的都表达了出来,整体学术的演进与发展,充满渗透、泛化、讼聚、拓展,杰出的医家们禀着自己见到的医疗纪实对锚定的课题“补偏救弊”。其中亦充满着误读、错判、曲解。就借用王阳明“天泉论道”的话作为结语吧:“四方英杰,各有异同;议论纷纷,多言何益?”
壬寅年,写于洛水之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