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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
文/枯荷
全文共2450字
前几天，看到秋叶老师写的一篇关于孩子落水而亡的文章，我不禁想起了村里的“小妮子”。
“小妮子”不是女的，而是一个男孩子的绰号。众人之所以唤他“小妮子”，主要是因为他逢人就腼腆地笑，白皙的脸上经常还会浮现出两朵红云。
小妮子的个子很高，印象里得有一米八的大个头。人高，腿自然短不了。他的那两条大长腿呼呼走起路来，一般人小跑都不一定能撵得上。
可惜的是，这样的好身量，脑子却不怎么好使。他天生就有智力缺陷，十好几岁了，十个洋字码都数不顺，他爹孙大肚子是数学老师，暗地里不知打了他多少次手板，可他的笨脑子愣是记不住。
小妮子是在他爹和他奶的照顾下长大的。至于他娘，听村里老人说，小妮子不到两周岁，她就卷铺盖走人了——穷教书匠和傻儿子，她觉得日子没啥盼头，娘家没怎么劝，就主动改嫁走了。
小妮子十岁那年，他奶得病不治而亡。从此，他便和在村小学教书的爹相依为命。
小妮子他奶活着的时候，孙大肚子还能把小妮子扔在家里头。老太太走了之后，孙大肚子觉得孩子一个人在家不放心，便时常把他带去学校。
孙大肚子在教室里上课，小妮子就一个人坐在学校门口的操场上玩沙土或是逮蚂蚱。
学生们课间休息的时候，呼啦一下，操场被挤满了，小妮子这人怕生，这时便一个人跑到远处，躲在大树后面偷 *** 探操场的动静，直到上课铃响，操场空了，他才蹑手蹑脚地溜回来。
放学了，孙大肚子骑着大杠自行车走在前面，他就跟在后面嘿嘿笑着一路快跑，凌乱的脚步掀起漫天的尘土。
跑得多了，小妮子的那两条腿就慢慢舒展开来，瞧着真长，像是从肚脐眼直接开叉，一点儿不像他爹——他爹短胳膊短腿的，连擦个黑板都得踩着凳子。
在学校里，虽然有孙大肚子的庇佑，但背地里，小妮子还是没少挨大年级孩子的欺负——
比如，故意将沙包砸到他的脸上，冷不丁地褪掉他的裤子，甚至有次还用一根辣条骗他学狗叫，幸好孙大肚子及时出面，他才没叫出声来。
那时，孙大肚子曾不止一次当着众人的面呵斥小妮子“真是傻到家了”，小妮子只是挠着乱蓬蓬的头发笑笑，他似乎很喜欢看他爹生气。他爹一生气骂人，他就爱龇着牙嘿嘿发笑。
其实，孙大肚子也曾夸过小妮子，但不是当着众人的面。那是一个骄阳似火的初夏，学校里放了麦假，孩子们都回家帮着家里收麦子。
我家的地和孙大肚子家的搭界。那天，我坐在杨树荫下看场，不远处孙大肚子正弓着腰在割麦，小妮子呢，依旧和往常一样，蹲在地头荒草蔓延的水沟子里，和他的那群别人看不见的朋友，玩得不亦乐乎。
那时已快到中午，日头很大，我坐在树荫下都觉得热得喘不过气来，孙大肚子依旧俯着身子一镰镰地往前忙活着。他也很热，时不时地就得站直身子，用搭在脖子上的破毛巾揩拭大汗。
望着无边的麦浪，我觉得百无聊赖。正出神间，猛然看到小妮子狂奔进麦田，他的手里还晃晃荡荡地拎着一只小铝壶。他的腿很长，没跑几步，就到了孙大肚子身边，他嘴里嘟嘟囔囔了几句，然后便把壶嘴对准了孙大肚子的嘴。
孙大肚子仰着脖子牛饮了一大口，发出“啊”的一声长叹后，小妮子将铝壶收了回去。小妮子又对着孙大肚子唧唧咕咕了几句话，孙大肚子放下镰刀，爱怜地拍了一下小妮子的后背，“可算懂事了，爹不累，快去玩吧……”
小妮子又飞一般地跑回了地头，因为跑得太快，壶里的茶水飞溅出来不少。
麦假之后，学生们顶着黑黝黝的脑袋返了校。可之后的一段日子，校园里一直没有见到小妮子的身影。那时候，孙大肚子正常在带隔壁班的数学课，而小妮子却没有跟着他来学校。
后来从高年级同学那里得知，原来小妮子出车祸了。在村北的一个十字路口，他因为跑得疾，没注意到侧面驶来的摩托，被撞翻在地。虽然性命无虞，但右腿出现了骨折，得躺在床上静养。
孙大肚子托邻居帮忙在家看着小妮子，直到小妮子能下床活动了，他才又跟着孙大肚子来了学校。
腿伤刚好，小妮子不能像之前那样来去如风地跑动了，他不得不听从孙大肚子的安排，老老实实地坐在自行车的后座或者横梁上。
后来恢复如初，他怎么都不愿再坐车上，依旧是老样子，孙大肚子在前面骑车，他在后面尘土飞扬地嘿嘿笑着一路跟随。
当时，不知道他的脑子被摩托车撞坏了，还是他的病情加重了。他见人笑得更灿烂了，也更诡异了，甚至有时候自己一个人蹲在地上低头玩弄泥巴，都会耸动着肩膀咯咯笑个不停，瞧着还挺瘆人的。
最让我难以忘却的是，有次全校师生站在操场上举行晨会，不知怎么回事，小妮子赫然出现在了旗杆上。估计是觉得有些害怕，他嘴里哇哇大叫，看架势是不敢下来了。下面的学生哄堂大笑，甚至还有人起哄喊着“小妮子，往下跳”。
骚乱的人群，把小妮子吓得更是手足无措了，他攀着旗杆，朝着下面的孙大肚子，声泪俱下地大喊着“爹，怕”。
孙大肚子也急得不行，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红着脖子先是爬上了旗杆旁边的高大塔松，然后踩着横长着的树枝探着脚步向旗杆走去，因为人太胖，树枝发出咔嚓咔嚓的断裂声。终于，人够着旗杆了。
他将肥硕的身子抱在旗杆上，双腿紧紧夹住旗杆，双手死死钳住小妮子的大腿，然后哄着小妮子把手慢慢松开，一段一段地，两个人从旗杆上滑落下来。
落地后，小妮子伏在孙大肚子的肩头放声大哭，孙大肚子也红了眼睛。学生们依旧喧闹着，后来被校长举着喇叭给轰进了教室。
那天，一高一矮一瘦一胖的两个人，在旗杆下相拥着站了许久，直到头顶老槐树挂着的铜铃铛被校长敲响，孙大肚子才抹着眼泪进了教室，小妮子依旧坐在操场边上玩沙土或是逮蚂蚱。
小学毕业后，我便去镇上读初中了，之后再没有见过小妮子。初二那年的暑假，刚回到家，就听串门的邻居说，小妮子一个人淹死在了村北的大河里。
那一年，小妮子二十三岁。他爹，已经五十挂零了。再次见到孙大肚子时，他已不再挺着个大肚子，他形如枯槁，又瘦又小，很是惹人心疼。
当时，他一个人孤零零地骑着大杠自行车，身后空空荡荡的，没有漫天的尘土，也没有那个嘿嘿笑着追着他跑的长腿男孩。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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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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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枯荷（笔名），80后，安徽人，喜欢写作。
本文编辑
@情感学院院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