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妈妈属牛，农历五月十六辰时出生，正逢麦收农忙家家户户牵着黄牛上地耕作之时。因此妈妈常自喻自己天生就是一头吃苦耐劳的老黄牛。
其实，妈妈没有出嫁以前在家里可是被宠爱的小公主。姥爷和大姥爷是木匠，一起经营了一家家具作坊，做衣橱、床、桌、椅、板凳等家居用品，所以家境比较富裕。妈妈又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在长辈们和哥哥姐姐们的宠爱下，过着衣食无忧的快乐生活。
妈妈27岁那年，带着丰厚的嫁妆嫁给了我的爸爸，第二年生了我姐姐。那时，灾难深重的国家正经历着一场轰轰烈烈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时任即墨县工商联合会主任的爷爷，解放前是县里首屈一指的大资本家，虽然在新中国成立前夕响应 *** 号召主动把旗下全部企业和资产都无条件的上交给县 *** 了，但还是没有躲过“反动资本家”这一政治劫难。
那个阴雨绵绵秋风萧瑟寒气逼人的仲秋之日，造反派浩浩荡荡来到我家，把爷爷当成牛鬼蛇神五花大绑带走了。还将 家里所有的家居用品包括妈妈的嫁妆，砸地砸、拿地拿掘地三尺洗劫一空。原本富裕之家顷刻间面目全非穷空空如也，真可谓：凄凄惨惨戚戚。
奶奶爸爸妈妈和将近一岁的姐姐被带到了三十里外的一个光秃秃的土山上。山的南山坡有三间四面透风屋顶见天脏乱不堪的土坯房，这就是造反派给他们安排的新家。
爷爷白天披着大字报戴着大高帽由造反派拖着上街 *** ，晚上被关进牛棚写检讨，食不果腹破衣烂衫受尽了折磨和屈辱，身体由此落下了严重的病根。
爸爸白天去十里外的镇上学习劳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晚上披着星月拖着疲惫的身躯，饿的两眼发花踉踉跄跄步行回家。
新家里生活所需要的物品都严重匮乏。寒冷！饥饿！恐惧！充满了破旧不堪的房子。
屋漏偏逢连阴雨，一向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的奶奶那受的这般苦难？！不几天就病倒了，气若游丝下不了床。
那夜，没有月光和星星的夜晚漆黑一片，寒风凛冽刺骨。妈妈不知那来的勇气和胆量，不顾爸爸的再三劝说连夜偷着下山跑了将近四十里路回到了姥姥家。
在急促的敲门中，姥爷慌忙起床开门，吓了一跳，原来是妈妈站在门口，穿着单薄的衣服浑身冻的瑟瑟发抖，一见姥爷妈妈一下子瘫软地倒在姥爷怀里晕了过去。
姥爷赶紧把妈妈抱进屋放在炕上。姥姥给妈妈盖好被子，急急忙忙去烧火煮水做饭。妈妈在热乎乎的炕上睡了一觉，醒来泣不成声诉说着所发生的一切。妈妈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姥姥姥爷听着听着心疼地泪流满面。
这么多天来妈妈终于吃了个饱，睡了个舒服觉。
姥姥姥爷把家里好吃的好穿的好铺好盖的，还有一些中药材装了满满一推车。第二天刚刚放黑，姥爷推着车子和妈妈一起穿山越岭趟河涉水马不停蹄在天亮之前赶到了奶奶家。
奶奶和爸爸见状真是来了个大救星，他们潸然泪下感激涕零。
姥爷是心灵手巧的木匠。已经68岁的姥爷爬屋上窗用他的智慧和巧手把四面透风屋顶见天的破屋修缮的焕然一新。
姥爷临走时，爸爸再三请求姥爷把妈妈领回家，姥爷虽然心疼自己的女儿，但还是明大义识大体让妈妈留下来继续照顾这个支离破碎的家。
之后的几个月里，姥爷隔三差五就送过些东西，都是在黑夜偷偷来的，幸亏没有被造反派发现，不然肯定会受到牵连的。
白天，妈妈下山和村民们一起在田间劳作，晚上回家洗衣做饭给奶奶熬药照顾嗷嗷待铺的孩子。奶奶的病情在妈妈的宽慰和细心照顾下一天天恢复了健康，终于可以下地帮着做饭照看孩子了。
一家人生活的重担全部压在妈妈身上，妈妈娇小单薄的身体释放出无与伦比的能量。粮食不够吃柴禾不够烧，清晨天刚朦朦亮妈妈就去小树林挖野菜撸树叶充饥，捡柴割草晒干用来烧饭取暖。
妈妈精打细算的做着每一顿饭，烧着每一次火。把好一点的饭菜给奶奶爸爸和姐姐吃了，自己咽着掺了野菜或树叶的粗糙窝头。妈妈从未在家人面前叫苦喊累怨天尤人，以阳光豁达的心态与厄运搏斗。
水深火热的日子持续了漫长的八个月。造反派委实找不到爷爷反动罪行的有力证据就把爷爷释放出来。自然奶奶爸妈也结束了流放的生活搬回家了。
文革使我们家遭受了不可复元毁灭性的创伤。奶奶每每提起这段倍受屈辱痛苦万分的日子对妈妈感激满满痛爱满满。如果没有妈妈老黄牛似的艰苦劳动勤俭持家和对全家人的照顾呵护，奶奶的生命朝不保夕，难以想象全家人是否能够顺利生存下来。后来，我们姐弟仨长大懂事了，奶奶唱说：是你妈妈和你姥爷姥姥挽救了我们的家庭，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的今天！
流放回来的第二年我出生了。我三岁的时候如火如荼的文革运动逐渐平息。针对爷爷的冤假错案爸爸写了书面材料，妈妈三次抱着我肚子里还怀着弟弟，赶火车坐汽车不辞辛苦地去济南市 *** 替爷爷 *** 喊冤。
功夫不负有心人，二年后爷爷的冤假错案终于得以 *** 昭雪，他老人家又可以在县工商联合会主任的职位上继续发光发热了。
岁月无痕，沧桑有迹。面对家徒四壁空空如也的屋子，日愁三餐夜愁一宿的凄凉惨淡困扰着全家。随着弟弟的出生，全家人更是在贫困的泥沼里苦苦挣扎，妈妈仍旧像老黄牛一样任劳任怨地日夜忙碌着。
白天妈妈和妇女们在田间地头劳作。晚饭后哄弟弟入睡了，雷打不动坐在炕头昏暗的灯光下，像机器人一样不停飞针走线绣着花。累了，倚墙头眯一觉，稍作休息再睁开发涩红肿的双眼继续挥舞着瘦弱的臂膀一针一线地绣，忙碌到夜半三更是经常的事情。由于妈妈绣花又快又好，逐步改变了一穷二白的贫困面貌，我们可以穿着新衣服吃着肉饺子过新年啦。
随着改革开放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涌来，市场经济逐步开放繁荣。胶州县率先建起了服装批发市场，村里有些叔叔婶婶挣得了第一桶金。妈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终于按耐不住想脱贫致富的决心。
妈妈不耻下问地虚心请教他们。买来布料反复研究服装的裁剪和制作。像着了魔一样不分白天还是黑夜，裁了缝缝了拆，再剪再缝。功夫不负有心人，只有小学文化的妈妈终于研究出一套服装打版和缝纫技术，做出来的衣服穿着舒适漂亮美观。
样衣成功之后，妈妈放心大胆的买了大批布料裁成衣片，不厌其烦的教着邻居婶婶姐姐们制作出衣服，拿回家烫熨整理包装，然后去胶州服装市场出售。
胶州服装市场每五天赶一次大集。逢集的时候都是清晨四点钟之前起床背着衣服赶去汽车站坐上胶州的公交车，途径一个半小时到达市场，五点多中外地的商贩就五个一帮三个一伙就开始挑选衣服了。
妈妈晕车，坐车之前从不敢吃饭喝水，即使这样还会吐的稀里哗啦，车子颠簸严重的时候苦胆水都要吐出来了，每每大吐过后脸就像白腊一样苍白，浑身瘫软无力。但只要有客户来到摊位妈妈立马像打了鸡血一样，精神抖擞耐心周到的接待客户。
妈妈做的服装款式新颖做工精细，从不偷工减料，价格适中，人又实在和蔼，时间不久就有了一大批固定客户。从此我们家渐渐脱了贫走向了富裕之路。
时光如水流淌成河，悠悠河水裹挟着粗粗细细的泥沙，就像是生命旅程中的苦难与沧桑。妈妈把苦难当成命运给予的良药，虽苦犹甜，心中永远阳光明媚和风惠畅。妈妈把沧桑写尽歌词，生命中的酸甜苦辣咸歌唱的那么婉转悠扬。
旦夕祸福在不经意间突然降临。那一年的那个下午，离我大学考试还有二天时间。
弟弟和小伙伴们偷偷跑到屋顶上蹦跳玩耍，百年老屋是木制结构，已经腐烂的主梁承受不了重力开始慢慢断裂，等小屁孩发现不妙急匆匆顺着梯子下来，房梁嘎吱嘎吱作响。
爸妈还有奶奶听到异常从屋里慌慌忙忙跑出来，还没有回过神来，只听见“哄”的一声巨响，整个屋顶一下子塌陷下来，砖瓦石块噼里哗啦纷纷落下，尘土飞扬烟雾滚滚，顷刻间好好的房子变成了一堆废墟，屋里的家具用品毁于一旦……
爸妈奶奶站在大门口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惊慌失措恐惧万分！真是欲哭无泪啊。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理！不幸中的万幸是没有人受到毫发的伤害。
妈妈从惶恐中很快调整好心态，果断地安置好奶奶和全家人的立身之地。第二天和爸爸便招呼着四邻右舍的叔叔伯伯们帮着清理废墟垃圾。接下来的日子请瓦匠找木匠在废墟上重建了新房。幸亏妈妈几年来做服装集攥了一些钱足够建新房。
后来和妈妈聊起此事，她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既来之则安之吧，是老天爷让咱们住新房子了。
我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和房子倒塌受了惊吓不能不说没有关系。老师多次动员我回校复读，我心疼妈妈，我要赚钱养家，不要妈妈这么劳累忙碌！就没有返校复读。
我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去学习服装裁剪和缝纫技术，三个月的服装课程我二个月就学好，开了服装加工店。妈妈忙前忙后帮我做着她力所能及的事情。
之后的日子，我们姐弟卅结婚生子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离不开妈妈亲力亲为的操持照顾。
后来我开了专业做工作服装和劳保服装的加工厂。妈妈更是忙碌的不亦乐乎，把照看孩子操持家务的营生几乎全包，空余时间还去车间帮工打杂。
时光是一把刀，在妈妈清秀俊美的脸上雕刻了一道道深深浅浅的皱纹；时光更是染发剂，把妈妈浓密乌黑的头发染成了霜雪的颜色。
暮年的奶奶把妈妈当成至亲至爱，一刻也离不开妈妈的呵护照顾。妈妈一日三餐精心搭配，细致周到地服侍，奶奶一年四季里里外外穿衣戴帽，她都亲力亲为。
最令人头疼的是奶奶的便秘问题。奶奶临终三年时间里，身体虚弱肠子蠕动无力下不了大便，用尽了能够用的药物就是未见好转，最好的大夫也无可奈何束手无策。
奶奶每次大便就像要奔赴刑场一样。每每这时，妈妈放弃一切工作带上橡胶手套仔仔细细的一点点往外抠！动作极其的温柔，不然会抠破 *** 出血的。
奶奶痴呆没有记忆了，爸爸姑姑和她的孙子孙女都不认得了。临终只拉着妈妈的手泪流满面轻轻说了一句“你是我的好闺女，来生咱们还做母女”，然后撒手人寰。
妈妈是我们家的老黄牛，正如鲁迅先生所说的“俯首甘为孺子牛”，耄耋之年的妈妈还是不遗余力发着光和热！
人心向暖，岁月情长。可喜的是妈妈身体健康硬朗，永远那么温和慈悲安详。
妈妈是光！妈妈是爱！妈妈是佛！没有妈妈就没有我们的生命，没有妈妈就没有我们家的幸福生活！
在妈妈牛年生日来临之际，祈愿我亲爱的老妈妈：生日快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