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心情很奇妙:好时,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目之所触都那么可亲可爱;坏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跃入视野的全那么可恨可憎。然而不论心情怎的,山是山,水是水,不会随人心变化有一丝丝改观。
鲁迅在《社戏》里写,“我”儿时同小伙伴搭白篷航船到赵庄去看社戏,时值暗夜,戏台前观众寥寥,戏台上日里翻得八十四个筋斗的铁头老生这时也懒得大显身手,全没日里欢乐的氛围。
原想热闹一番的小伙伴们只好怏怏地离开,按原路返回。途中,他们饿感来袭,偷来罗汉豆充饥,延宕到午夜三更方回家去。
第二天,“我”又吃了罗汉豆,却觉没有昨夜的豆那么好。
真的,一直到现在,我实在再没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豆,——也不再看到那夜似的好戏了。心理作用罢了,有如“情人眼里出西施”,有眷恋、欢喜在里面,就有区分旁人的特别。
所以《故乡》里的“我”带着不好的心绪回到暌违二十余年的故乡,苍黄的天底下,触目满是荒凉,尽管“故乡本也如此”。但当母亲说起闰土,关于闰土的儿时记忆瞬时鲜活起来,“我”便抽离现实,又一次看到美丽的故乡。
1.
在“我”十多岁还是个小少爷的时候,有一年家里正赶上三十多年才轮到一回的大祭祀的值年,尤其郑重。正月里供祖像,供品很多,祭器很讲究。拜的人很多,“我”家的忙月忙不过来,提议叫他儿子闰土来管祭器,防祭器给人偷去。
年末,“我”就在厨房里见到和“我”仿佛年纪的闰土:紫色的圆脸,头戴一顶小毡帽,颈上挂一个明晃晃的银项圈。他见人很怕羞,独不怕“我”,旁人不在的时候,就跟“我”说话,不消多时,也就熟识了。
虽然不知道谈些什么,但是闰土很高兴,说在城里看见许多没有见过的东西。
“我”要他捕鸟,他就把捕鸟的最佳时间和方法事无巨细地一一道出。
他约“我”夏天到他家去,日里同去海边捡贝壳,夜里一起在沙地里管西瓜,不防人,防刺猬和猹。
他还跟“我”形容潮汛要来时海边沙地的景观:许多跳鱼儿只是跳,都有青蛙似的两个脚。
“我”平素只看见院子里高墙上的四角的天空,不知道海边有如许五色的贝壳,西瓜出售前有给猹吃去的危险的经历,所以听得闰土的讲述,很是稀奇。
正月过去,闰土要回家了,他躲在厨房里只是哭,见出不情愿,也见出短短一个月里他和“我”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此后闰土托他爹带给“我”贝壳和好看的鸟毛,“我”也送过他一两次东西,只是再没见面。
结识闰土,“我”知道了许多新鲜事,是“我”儿时难以磨灭的愉快的时光。故乡因此而美好。
2.
多年以后,“我”在外谋食,见识了比院子里高墙上的四角的天空更广阔的天地,辛苦辗转是“我”在走的路。重回故乡,是为了告别故乡。
如果说故乡不复当年美好是“我”的心理作用,则闰土的变化乃活生生的现实。
在多子、饥荒、苛税、兵、匪、官、绅的重压下,闰土先前紫色的圆脸变作灰黄,皱纹深深地刻在脸上,石像一般纹丝不动,先前红活圆实的手这时粗糙得有如松树皮。沉默寡言,苦却形容不出,直是一个木偶人,便是同“我”说话,也是无关紧要的话,不像先前无话不说,更不消说推心置腹了。
从他对“我”的恭敬,老爷老爷得不离口,便知他否定了从前的友谊,从前的亲密无间,更从言语把从前全盘否定,“从前是孩子,不懂事”。
这时懂事了,无忧无虑的孩子气没了,见到“我”时虽欢喜,却也不无凄凉。凄凉是苦,是底色,欢喜是从凄凉里开出的花,花开花落有时,欢喜亦有时,瞬间的事。
“我”便知道,“我”和闰土之间隔了可悲的厚障壁了,各自走各自的路,一个辗转,一个麻木,没有交集,没了共同话题。
因此初见闰土时,即便“我”有许多话想要连珠般涌出,只是不知从何说起,究竟没有言语,只在脑里回旋,以至于无。
3.
闰土来“我”家时,带了第五个儿子,名唤水生的,那模样简直是廿年前的闰土,只是黄瘦些,颈上没有银项圈。先前闰土颈上的银项圈是他爹怕他死,在神佛面前许了愿心得来的。然而这时,日子困窘,几个孩子总吃不够,哪还确保得了他们的死活,银项圈就可有可无了。
可是闰土走时,除去桌椅、抬秤,还拿走了祭祀用的香炉和烛台。
从前,闰土为祭器而来,这时为祭器而去。生活苦了,诉诸神灵祈求好运的希望一如既往。是麻木的安慰,只要这样,也只能这样。
希望就像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正如祭祀,从来如此,所以闰土的希望迫近,“我”所谓的新生活的希望茫远罢了。
然而从来如此,便对么?
从前,闰土说得出许多稀奇的新鲜事,这时却如从前的“我”,只看见院子里高墙上的四角的天空,没想过逃离。
由此见出旧之顽固,新之不易。来到新旧更替的岔路口,总要有所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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