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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烽火九临高启明(临高启明江南烽火下载)

经作者 骑马与打昏 同意,现将临高最长篇幅同人《江南烽火》(52万余字),逐步搬到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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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崇祯六年冬,江南。

石翁低头看着八仙桌上的两封信。

一封信是从北京城来的,内容很简单,说的是徐光启的死讯。另一封是广东来的,信很薄,但附了一个册子,很厚,里面写了很多髠贼的事情。

“请先生细观。”

等石翁重新抬起头之后,窗边的人才将目光从外面的雪景处收回来。

“想不到孙元化当初是被髠贼救出来的。”

“还不止,张焘他们也是。而且这个鹿庄主在登州成了势,怕是不好办了。”

“看来这些髠贼在沂州还有人,不过不知是谁。”

“无妨,我已派人去沂州查探。不日当有回报。先生以为,徐阁老身故,可否再图凤凰山庄?”

“东主明见,曹光九已死,杭州打社已然丧胆,恐不堪使用。”

“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东主是说……临高?”

“不错,可重金延请江湖异士,深入临高……”

“东主,髠贼关防严密,江湖游侠恐难成事。”

“无妨,今得此书,我等已是知己知彼。可延请各江湖门派高手,命其谨言慎行,相机行事。”

“如此所费必多。”

“若能获得髠贼工匠秘术,纵十万白银亦唾手可得。”

“如若事败,江南恐有大祸。”

“当年倭寇、西夷作乱,皆未成势,无妨。”

“如此,学生便去联络江湖豪杰。”

“先生且慢。张溥欲废漕改海,赵引弓为其赞画,不可放过。”

“赵引弓与复社勾连太深,怕是难办。”

“赵引弓勾结髠贼,欲引漕粮出海以肥髠贼,且荒年聚敛,激起民变,如此恶行,诸君子不过受其蒙蔽罢了。我已联络当朝诸公,待证据确凿,再办其陷贼、蒙蔽圣聪之罪。”

“学生明白。但登州髠贼势大,恐难查访。”

“此事我自有计较。仲尾近日有些急躁,先生可去好言抚慰,让他莫要心急,留意赵贼即可。哎,今观此书,方知仲尾所言是真,这个赵引弓所图甚大。髠贼船坚炮利,漕粮出海,必被其所夺。”

崇祯七年夏,临高。

正当元老院里为了闹临高事件撕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一条石破天惊的消息在元老之中引起了剧烈震动:赵引弓在上海被抓了!

根据钱水协小队的说法,赵引弓是在沈廷扬家中被抓的。之前沈廷扬邀请赵引弓去他家商讨扩大沙船规模的事,结果赵引弓刚进入沈家不久就被人按住了,还有其他人向跟随的特侦队保镖放箭。猝不及防之下钱水协小队轻伤了三个人,虽然最终血洗了沈家大宅,但没能把赵引弓抢回来,而且沈家疏散了家眷,钱水协连一个比较有分量的人质都没抓住。抓到的俘虏后来供认他们是从北京来的锦衣卫。

气急败坏的钱水协一面派人追踪,一面紧急联系附近的队伍,很快就从码头赶来了一队水手。但抓捕赵引弓的人动作也很快,得手之后马上从沈家后门坐马车离开,追踪的人根本追不上。而且这马车还是洪璜楠推出的精品马车,性能非常可靠,预先留在沈家外面的几个人也没能截住它。赵引弓当初给沈廷扬送车的时候万万没想到会派上这种用场。

很快又传来了杭州官府企图查封凤凰山庄的消息,虽然在留守武装人员的奋战下没能得逞,但完壁书坊却遭到了查封,所有资料设备全部没来得及转移,除了少部分被紧急销毁之外,其余全部落入了官府手中。元老院立即决定派军队北上,同时从山东和济州岛调动部队前往上海。

马车上。

“沈兄,你为何要这么做?”赵引弓又惊又怒。

沈廷扬一脸苦笑:“你瞒得我好。两年多我竟不知你是髡贼。你们做下这等大事,如今朝中要严查。我沈家自当效力。”

…………………………

抓捕后第三天中午,累得不成人样的应天府的捕快和锦衣卫将赵引弓带回了南京,这一路他们都被吓破了胆——去的二十个人只回来了八个——有点风吹草动就没命的狂奔。本来应天府准备让锦衣卫们直接从镇江把人带回北京。可带队的锦衣卫百户坚持要先把人带去南京。去沈家抓人时锦衣卫的人也损了两个,剩下的三个锦衣卫决定等到了南京歇两天再走,这一路狂奔也让他们累得够呛。

这天半夜里钱水协小队摸进了应天府衙门,根据抓获的捕快和那个锦衣卫的口供,他们很容易的搞清楚了衙门的布局和锦衣卫的住处,也很容易的救出了赵引弓,顺便还灭了两个锦衣卫。可撤离的时候出了岔子,那个锦衣卫百户出去办事去了,等回来时发现两个同事死在地上,钦犯不知所踪,就闹了起来。

钱水协听说过陈思根小队在登州救孙元化的事迹,他一直觉得自己不会比陈思根做得差。之前在沈家丢了人,这次的营救行动,他的小队铆足了劲要漂漂亮亮的干一次,好好出一口前面被偷袭的恶气,可这次的事情实在奇怪。从牢里救出赵引弓之后,就不得不跟比预计多好几倍的衙役动手。好不容易出了应天府,还没到达指定位置,就发现城里到处是大队的人马。看着前面路口的兵马,听着身后各种鸡飞狗跳,再想想手中所剩不多的弹药——之前在上海的战斗中消耗了大量弹药,而补给还没有运到——为了安全撤退,钱水协命令向附近民居放火。趁着城中混乱的当口,总算到达了指定位置,然后安全撤离了。

…………………………

临高,执委会。

得知江南的局面发生巨变,在紧急出动军队后,执委会召开了临时会议。

江山的脸色非常难看。王七索落网之后,政保局对其进行了初步审讯,获得了一定的信息。可还没对其泄密情况进行深挖,就传出了午木被调离和元老院要全面检查政保局工作并组建安全委员会的消息。这下政保局人心惶惶,所有的工作重点都转移到了应对检查上面。结果王七索泄密可能造成的危害就完全被忽视了。江山打报告准备调阅相关审讯资料,自己进行分析。可还没等报告得到批准,赵引弓就被抓了。

几名执委的脸色也不好看,特别是马甲。由于准备元老院的会议占据了太多时间,又忙于法学会和大图书馆联合开展的工作,自己手头的事情耽误了不少,结果他也是刚刚才看到江山关于要求深挖王七索事件的报告。

没等江山把怒火发泄出来,萧子山兴奋的冲进了会议室:“赵引弓已经被钱水协他们救出来了!”

“人已经救出来了,讨论下一步该怎么办吧。”马千嘱喝了口茶。

“根据现在收到的消息,凤凰山庄还在坚守,杭州当地明军战斗力很弱,短时间内应该没有危险。上海那边情况恶化,因为没有驻军,特侦队又去南京了,招商局已经被当地官府查封,万有还在正常经营。”江山说,“根据山东方面最新情报,朱大典的部队暂时没有异动。”

“但张应宸那里应该已经暴露了,是否应该让他撤退?”

“他不撤退,他认为自己的安全没有问题。他在当地的信徒很多。”

“根据总参谋部的推断,陈奇瑜和卢象升正在陕西围剿农民军,沂州附近没有大量军队,短时间内没有威胁。”

“南无量教来临高之后已经向沂州发布了安全警告,赵引弓被捕之后又紧急向招远、沂州、武昌、上海发布了安全警告。特侦队也向沂州和武昌出发了。”

“接下来就是报元老院成立指挥部了。”

……………………

“这样都被他们救走了啊。连南京兵部尚书的人马都拦不住他们。”南京一处酒楼里,苟承绚有些颓丧。

“别说拦,连人在哪里都不知道,简直是神出鬼没。看来,他们真有本事从登州把孙元化捞出来。”

“石先生,这下如何是好?没了赵贼,如何说动朝廷?”

“呵呵,有赵贼的供状在手,朝中正人自能明辨是非。”

石翁对苟承绚的担心很不以为然。赵引弓的供述对他确实很有用,但朝堂上不是看谁证据确凿就能赢的,而且供状的内容和赵引弓的供述并不一致。

朝堂里不是没有人想对付髡贼,何大学士就恨髡贼入骨。可广东那边的官们一直不松口,这几年朝堂上从来没有对髡贼有什么动作。这次能够说动这么多人帮忙对付赵引弓,也是因为废漕改海的苗头。

“仲尾,如今已很好了。若非你的提醒,那个百户怕是活不下来,那就麻烦多了。”

现在有了赵引弓的口供,还有了百户的见证,只要各方一起发动,就能把事情做成定局。上海招商局,也就可以换个主人了。

赵引弓养好伤后回到了凤凰山庄。得益于特侦队留守人员的奋战和奉华等人的组织,直到此时杭州官府也没有打进来。但刚安慰了眼泪汪汪的众人,就得知了一个让他眼前一黑的消息:赵通被抓走了。

当时完璧书坊正在营业,突然粘杆处报告说有大批衙役正在赶来。感觉事情不妙的赵通连忙赶到门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衙役锁了起来。捕头当场宣读了文书之后立刻将书坊内的客人赶出门,开始了抄家行动。而听说赵引弓成了髡贼奸细的众人也没人敢说二话。

赵引弓立刻找人联系奉教缙绅和招商局的股东,可这些人都保持了沉默,就连和澳洲人关系最密切的教堂也不愿意出头。他又派人去找乌龙社,可庄浩仁早就不见了。

现在的他既得不到流民,也收不到蚕丝,连凤凰山庄都出不去。起威的分号也被人盯上了。虽然码头还能行船,但已经没有生意可做了。

紧接着他又收到了一个消息,上海的官府宣布将他在招商局里的所有股份作为逆产充公。听说现在有好些缙绅正摩拳擦掌,准备将这些股份吞下去。他明白,自己在江南开创的局面已经完全败坏了。

……………………

蔚蓝色的大海上,有一个船队正在劈波斩浪,其中一艘漂亮的帆船正是杭州号,李华梅正坐在船长室里。

最近一年,得益于元老院的邮政服务,她和祈峰元老的关系发展很快。但因为东南亚公司的航运任务非常繁重,他们见面的机会很少。

前几天杭州号在高雄等着装一批稻米,没过两天祈峰也来高雄做一个规划。谁知两人刚聚了一天,李华梅就接到了紧急出海命令。

经过锻炼的李华梅已经适应了这种紧急出海的任务,但每次和祈峰的分别依然让她非常难受。作为船长她不能随意发泄自己的情绪,以至于经常在船长室里呆呆的看她的日记本,扉页上是祈峰为她画的半身画像。

杭州号前方不远处,船队的旗舰海天号上,船长阮小五正在看地图。此次船队的任务是建立前进基地并在长江口进行侦查。虽然明末卫所已经败坏得差不多了,但基本的水文条件和敌情侦查还是要的。何况这是阮小五上尉作为海天号船长的第一个任务,也是第一次独立带领一个船队执行任务,一定要做好。当然,没得到攻打舟山的任务还是让他有些遗憾。

因为赵引弓获救,紧急救援行动取消,围绕下一步军事行动的目标,元老院里又开始了新一轮交锋。但眼下急需解决的事情也有,随着缫丝和流民工作陷入停顿,起威镖局也被迫停业,大量人员和物资需要撤离,从上海撤出的船投入了撤离工作,但杭州至高雄或济州岛的运输时间比较长,为了减少单次运输时间,元老院决定占领舟山群岛。同时,对长江口进行侦查,也可以为接下来可能的上海攻略做准备。于是,正在高雄的海天号和杭州号就带着几艘h—800北上了。在他们出发之前,李子平已经带着立春号去攻打舟山了。

“也不知道舟山打得怎么样了。”

……………………

“这样就完了?”王瑞相傻傻的看着面前的人。

听说赵引弓出事的时候,王瑞相正在立春号上。他原本要去高雄办事,顺便在船上收集最新改进的霍尔式步枪的反馈意见——在霸王行动结束之后,海军普遍换装了霍尔式步枪。听说立春号要去救人,他立刻想起当年博铺夜战的场面,死皮赖脸的缠着李子平要一起去。因为时间紧急,李子平没有在高雄靠港,也就没把他扔下船。

走到半路上,临高发来了电报,赵引弓已经获救,他们的任务又变成了夺取舟山岛。

立春号在舟山岛西北部靠岸。岛上的明军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海船,完全没有海战的打算,全部缩在寨子里。

立春号上有训练总监部的老狄带的100个准备进行海训的准海兵新兵——老狄自从被石志奇他们从海兵队伍排挤出来之后就发了狠,所有要进海兵队的新兵都要在他手里进行“适应性训练”。他们很顺利的完成了登陆,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王瑞相自告奋勇要跟着一块上,被李子平拦住了——这可不是晚上跟海盗肉搏的时候。

攻寨的行动完全不值一提,新兵用山地榴炮击两次之后,寨子里的人就出来投降了,虽然离得最近的一炮距寨子足有二十米。岛上的另一个寨子更绝,新兵们还没到就主动出来投降了。这让王瑞相看得非常不爽。老狄让被俘的军户带路去找岛上的其他人。最终,经过清点总共得到了三百五十多名明军俘虏,以及一千一百多户的民户。

“怎么才这么点人?对外情报局不是说一共有一千多明军吗?”

“听说这几年收成不好,军户逃亡很多。”

“这岛上就没其他人了?渔民也没有?不是说舟山群岛是中国最大的渔场吗?”

“那些民户主要就是渔民,这几年雨水少,光靠那些地养不活几个人。定海县这些年每年都要向岛上运粮。”

“不是说这里曾经养活了十几万人吗?”

“海禁啊。对海商来说,这海禁禁不住,但对渔民来说就不一样了。东海又是倭寇闹得厉害的地方,海禁尤其严格。”

……………………

阮小五他们赶到舟山岛已经是第二天了。

匆忙建好了临时码头,杭州号带着卸货完毕的h—800向西前往凤凰山庄码头协助撤退去了。海天号则继续向北,侦查岱山两岛和泗礁山岛,以及长江口。

泗礁山岛离上海大约一百公里,海军元老希望在这里建立对上海的前进基地,因此海天号把主要侦查精力放在这里。

泗礁山是嵊泗列岛的主岛,岛上很早就有人居住,唐、宋时为舟山所设县辖地。泗礁的北界坊酒坊在南宋十分有名,纳税率居曾居昌国县14所酒坊的第2位,可见当时岛上人烟相当稠密。但遭遇海禁之后人口为之一空,阮小五他们在原时空的菜园码头附近登陆后只看到了一些人类居住的痕迹,也不知道是渔民还是海盗留下的,一个活人也没看见。

经过观察,阮小五觉得这里的淡水资源太过于缺乏,设立观察哨或渔业点还行,要建立可供几千陆海军使用的前进基地,必须得上大型制淡设备。

……………………

望着海天号远去的帆影,王瑞相叹了口气:“搞不懂为啥还要一个岛一个岛的去看。照我说没必要搞什么前进营地,杭州那边凤凰山庄就是个现成的桥头堡,直接把部队和物资拉过去,一波就把杭州城推下来了。用得着这么一步一个脚印吗?”

他的身边,一群从船上下来的工兵正在忙碌。h—800卸下了很多煤炭、粮食和饮水,还有水处理和净化营的全套家伙,听说还要建一个医务室。

李子平说:“估计是元老院还没确定这一仗该怎么打。我之前请示过,如条件允许能否攻击定海卫,回复是只允许攻击舟山,不得扩大攻击范围。”

“我说那几条特务艇干什么去了。在岛上建医务室有多大作用?明军上得了岛吗?现在应该建在凤凰山庄吧?听说那里有伤员。”

“凤凰山庄已经有了。这个应该是针对难民营的。我们接下来打不打,怎么打,都还得看元老院的态度。”

这时候机要员送来了电文,李子平看了一眼,递给王瑞相:“要你负责安置从杭州撤出的流民。”

王瑞相的脸立刻拉得老长。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钱德勒在凤凰山顶的凉亭里观察敌情。他觉得自己最近的运气背透了。

那天赵首长去沈家公馆谈生意,他站在门口守着。忽然听见里面有异声,往里一看发现赵首长已经被几个人按在地上,一个人还拿着破布去堵他的嘴。他掏出手枪就对着一个站着的人开了一枪,正要抢进去的时候忽然 *** 上中了一箭。只能趴在地上一边开枪一边看着其他队友和敌人战斗。

战斗结束之后,他和另外两个受伤的队友被钱队长安排坐东山居号赶回凤凰山庄。刚下码头就听见山庄里枪炮声响,一问,杭州知府刘梦谦请来了附近几个卫所的明军在攻打凤凰山庄。憋了一肚子火的三个队员立刻要求参加战斗。

考虑到钱德勒的伤势,他被安排在高处的狙击阵地。一仗下来他打死了好几个明军军官,可没等他高兴多久,战斗快结束时的一场大雨就让他的伤口发了炎,一边 *** 肿得老高。

正当钱德勒趴在凉亭里用望远镜四下观察时,江口方向的一股黑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三艘h—800开到了码头,他们带来了充足的食品、药品和半个连队的黎苗士兵,带队的军官是阵焕。

发动机行动结束之后,台南平原的农业开发进去了新阶段,大量的土地被作为移民村落开发出来。更多的奴隶被组织去更远处开荒。为了应对层出不穷的奴隶逃亡和土著袭击事件,阵焕所在的连队就被调到了高雄。

黎苗士兵在丛林和山地战中表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力,第一个月的战斗中击毙的土人和抓获逃奴的数量就超过了日本治安军过去两个月的总和。阵焕在战斗中充分发挥了他的狩猎技能。他不满足于击退土人的攻击,经常主动出击伏击土人,附近的土人村寨也被他全部清扫干净了。从第二个月开始,就再也没有土人敢在垦荒队附近活动了。等到1634年初,阵焕当上了副连长,是黎苗士兵中军衔最高的人。

1634年的上半年对阵焕来说是无聊的半年。从高雄到热兰遮城堡之间平原上已经找不到有敌意的土人村子了,抓逃奴也没什么挑战性。荜达一直躲着不见他,自己也不能随意离队。唯一值得一提的事情是和日本治安军打架挨了处分。

这次去杭州是他主动争取来的,他已经受够了无聊的日子,急切的盼望战斗。现在想想,当年在几百人的寨子里的生活根本就是浪费生命,除了和荜达在一起的时间之外。

来杭州的旅途一帆风顺,当然晕船是免不了的。不过没什么,休息一晚上就好。正在阵焕安排宿营的时候,一阵尖锐的警号声传遍了山庄。

钱德勒发现钱塘江上游漂下来许多船,这些船来得非常迅速。天马上要黑了,江面上黑压压一片,看不清有多少船。几乎在钱德勒吹响警号的同时,在码头上游警戒的杭州号也发现了情况。

因为攻不下凤凰山庄,刘梦谦想尽办法组织了一支五十多条船的火攻船队。因为杭州的海运不够发达,这些船多数是小船。

“按照反火攻战术执行!”李华梅有些紧张,这是她第二次面对火攻船,不过这次不是在立春号的甲板上,身边也没有901炮舰。

葡萄弹准备好了,小艇也放下去了。看到敌船大约在1000米以外,李华梅下令开炮,随即左舷的六门24磅炮发出怒吼。

火攻船对遇上杭州号也很意外,他们本来准备烧毁凤凰山庄码头和停靠的商船。看着江水拐弯处出现一艘双桅大船,火船队的水手们一阵慌乱,有三条船当即撞成一团。正当带队的明军将领大声呵斥水手时,杭州号发射的炮弹引发了更大程度的混乱,更多的船发生碰撞或倾覆。水手们纷纷点燃火船,匆忙跳水,有些人甚至还没来得及跳水就被同伴点的火烧着了。

李华梅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她的船从头到尾只进行了两次侧舷齐射,结果对方的五十多条船就全乱了套,只有三条进入了杭州号周围五百米的范围内,然后全部被小艇拉到岸边烧光。“……比郑家的火攻差远了啊。”

就在杭州号阻止火攻船时,阵焕将山地步兵连的所有人 *** 起来。“好猎人是不会只做一个陷阱的。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好猎人,不过该防还得防。”他一边向赵引弓解释,一边向部下交待任务,不一会这些战士就全部消失在山庄四周的树林里。

李善民带着海门卫的其他军户伏在荆棘丛里,因为上次从髡贼面前全身而退,他被其他军户推举为领头的——海门卫的军官死活不肯上来。一个军官命令他们等江边火起就杀上凤凰山放火,李善民手里正拿着一个罐子,里面有阴燃的火种,其他人也带着硫磺、清油等物。

本来李善民是不敢来的,不过听说凤凰山庄是个髡贼窝,上次的髡贼也是他们招来的,心想或许能找到儿子李大民,还是咬咬牙来了。

江边火起,李善民带着邻居们小心的向山上摸去,他们的目标是山庄墙外的流民营。官老爷特地告诉他们,不能在山下的丝厂放火。

刚来到一处果林边,李善民就看见一道亮光从山顶直奔自己而来,吓得他腿脚酸软,一个筋斗滚在地上。其他军户也都吓得滚在地上乱爬。还没等他们站起来,从果林里冲出来了几个拿着明晃晃大弯刀的人把他们围了起来。看着这些明军一个个像鹌鹑一样缩成一团,其中一个大个子嘀咕了一句:“比台湾土人差远了。”

虽然山地步兵连的战士们因为晕船普遍有些腿软,但要抓住这些腿脚更软的军户还是不费什么事的。不到一个小时,来犯的明军就全部被消灭了。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山上乱转,还是战士们给他们引路才走了出来。所有山地步兵无一伤亡。

赵引弓看得暗暗吃惊:这些黎苗士兵的山地战本事真不是盖的。他的步斗队也要训练,但技战术能力差得太远了。步斗队在之前的战斗中伤亡了三四十人,如今只敢缩在山庄内部和难民营里进行防守。要是没有特侦队的留守人员,说不定早就把山庄丢了。粘杆处更是派不上用场,原来的里番队还有些人剩下,外番队的人几乎全跑光了。

这次抓到的俘虏总共有三四百名,赵引弓把他们全部关进难民营,准备第二天和难民一起运去舟山岛。

……………………

刘梦谦几乎一夜没睡,他精心策划,自认为万无一失的水陆夹攻完全破产,卫所军损失惨重,被他寄予厚望的火船更是成了笑话。虽然官面上他不用为失利负责,但打不下凤凰山庄,那个人会不会对他下手却是说不准的。

刘知府一向反对战事,无他,太花钱尔。可这次他却不得不战,那个人拿住了他的把柄,或者说,拿住了杭州府上下的把柄。一旦被说成是私通髡贼,别人不说,他刘知府肯定会被逮入京。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打输,上千人打几百人,对方也没有传说中的“澳洲快枪”,怎么就输成这样?一想到髡贼的船已经开进了钱塘江,可能还有更多的髡贼正在赶来,他就感到后背发凉。

就在刘梦谦寝食难安时,远在临高的元老院里正在进行着激烈的交锋。

……………………

吴南海:“打江南我没意见,但不能再从农业口拉人了,上次陆军扩编已经拉走了不少人。我们也没粮食提供给战争难民,现在的粮食压力已经很大了。”

展无涯:“我们应该先确保在广东建立明面统治,那里有我们的上游产业链,还可以获得丰富的资源。”

施建涛:“我们必须保证珠三角造船业的稳定,才能向大规模进攻江南的行动提供足够的运力。”

司凯德:“我请求立刻向江南发兵,截断漕运,逼迫明 *** 和我们和谈。江南的生丝占据我们所有生丝出口量的八成,一定不能丢掉。”

于鄂水:“崇祯很难同意和我们和谈。”

司凯德:“那就彻底占据杭嘉湖平原,我们自己组织生丝生产。”

刘牧州:“我们在江南没有社会基础,短时间内很难建立稳固的基层政权。而我们在广东拥有良好的群众基础,建立政权事半功倍。”

程栋:“我反对占领江南。长期的战争会严重影响我们的财政状况和社会经济健康。江南的经济会在战争中崩溃,我们的大宗商品销售也会难以为继。我们作为一个外向型经济体不应该主动切断自己的出口市场,不该为了一个丝厂给自己带来更大的损失。广东也有生丝可以出口。”

江山:“这不是我们主动切断的问题,北京的大明朝廷已经注意到我们了。根据赵引弓反馈回来的信息,我们在登州、杭州、上海、广州和济州岛的行为都已经暴露在他们的视线中了。即使我们放弃了在杭州的投入,明朝也会禁止和我们的贸易。”

程栋:“这种禁令不会严格实行,缙绅们知道澳洲货的好处。”

司凯德:“但这样我们的出口成本会大幅度增加。”

魏爱文:“现在我们面对的不是经济问题,是军事问题,是政治问题!敌人已经向我们发起了进攻,如果我们就此退缩,我们怎么向别人解释?军队会怎么看待我们?归化民会怎么看待我们?广东和海南岛的百姓会怎么看待我们?我们辛辛苦苦打造的光环会就此破灭,我们的执政基础会动摇。”

程栋:“可以告诉他们,我们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魏爱文:“……还有江南的缙绅和百姓。就算这次不去,以后我们总还是要去的。我们以后去江南的时候,那里的人只会当我们是匪,是寇,而不是可以合作可以依靠的力量!”

刘牧州:“政工人员从哪里变出来?没有足够的干部,我们怎么建立基层政权?”

杜雯:“我们应该学习tg,广泛发动群众,打土豪分田地,开办讲习所。只有在斗争的浪潮中,才能锻炼出坚如磐石的干部队伍。济州岛有很好的干部苗子,也有很好的行政模式。我们可以从积极分子中发展干部。”

程栋:“财政问题怎么办?我们在发动机行动中已经收容了五十万难民,江南和广东都有几千万人口,我们还能收容多少难民?”

邬德:“短时间内临高不宜再大量增加人口,但海南岛其它地方、台湾岛都可以安置更多移民,不过需要时间筹备物资。”

魏八尺:“台南平原还有巨大的开发潜力,我请求再调拨五千名奴隶,为下一步的移民工作打好粮食基础。”

勋素济:“发动机行动结束之后,食品厂库房已经存放了十万分救济口粮,如果产能全开,每月可以生产五万份救济口粮。”

吴南海:“粮食原材料从哪里来?我们的粮食库存不够。”

江山:“马上就到了漕粮北运的时节了,如果我们能及时截断漕运,至少可以获得数十万石粮食,如果能打下清江浦,更是可能超过百万石。以此安置流民是足够的。”

梅晚:“根据珠江流域作战的经验,我们能够在战斗中获得相当数量的财富和土地,应该能够对绝大部分人口进行就地安置。建筑公司压力很大,没有足够的能力新建更多的永久性住房。如果要安置移民,建议企划院安排修建临时建筑或动员社会力量进行安置,并解决建材问题。”

吴旷明:“解决木材不足的问题必须增加投入,现在伐木人手不足,机械水平低下。我这里有个扩大木材生产的方案,希望企划院能尽早安排。”

柳正:“如果截断了漕运,崇祯又不肯和谈,大明的北方防线就会崩溃。为了防止建奴入关导致华北地区的人道主义灾难,我建议派出一支部队占据旅顺,威胁建奴腹地。并在适当时候考虑攻占沈阳。”

黄骅:“我反对。我们应该向后金加紧出售武器,使他们能尽快入关。这样可以让我们拉更少的仇恨,获得更多的支持。”

柳正:“你放屁!”

钱水廷:“请勿人身攻击。”

李海平:“等华北的人被杀得差不多再去也不迟啊,一张白纸好作画嘛。”

柳正&潘潘:“你放屁!!”

……

一番鸡飞狗跳之后,最终还是希望感受江南美女的元老占了多数。会议做出决定:立即向大陆发起进攻。海军派出以两艘901炮舰为主力的舰队和石志奇的海兵营进攻广州;陆军派出两个步兵营和一个炮兵营占领上海、崇明,并攻陷镇江,截断漕运;另派出一个步兵营和两个治安军连进攻杭州;现已抵达

上海的特侦队叶孟言小队立刻转往杭州,接替钱水协小队营救杭州站其他被捕人员,钱水协小队返回高雄。因为江山一再提醒元老们注意马尼拉的威胁,除了吕阳的待霜带领部分中小型船只支援立春号,其他的901炮舰都留在台湾和海南一带。对后金的军事行动没有形成决议。

崇明,沈家码头。

沈廷扬跪在一个老妇人面前:“母亲,儿子不孝,连累您了!”

老妇人面带微笑:“我沈家世受皇恩,常思报国。你前番为髡贼所趁,也不过是报国之心太切罢了。此番你不为钱财所惑,大节无亏,也算我沈家好儿郎。人生在世,当思报国,勿以老身为念。”说罢登船,扬帆而去。

……………………

仁和县,集弦村。

自从去年曹老爷死后,村里人欠他的债就被曹家转到了另一个老爷的名下。这个老爷村里人都没见过,不过到了时候就会派人来村里要帐。

曹老爷的死在村里没掀起太 *** 澜,毕竟村里人最大的债主是赵老爷。之前欠曹老爷债的人,也多借了赵老爷的钱去还债。

原本村里人对赵老爷的印象都不错,借钱借物都好商量,利息也低,还不要抵押,是个善心人。去年中元节的事情他们也基本不知道,除了卖丝茧他们很少很外人接触,就算隐约听到一点风声的人也没觉得跟赵老爷有多大关系,那些揭帖和童谣对他们来说都太深奥了。

但最近不一样了,不知从哪里传出了各种流言。

“喂,你知道吗?去年丝价二十五两,今年三十二两,这都是赵老爷暗中捣鬼。”

“听说赵老爷只要茧,不要丝,还压低丝价,是因为他自己开了个丝厂,全用机器缫丝,会自己动的机器。”

“哪有这种事,咱祖祖辈辈都是做丝的,谁听说过?”

“听说赵老爷是从广里来的,或许有什么秘方。今年不是说赵老爷还要我们养二蚕吗?以前谁养过?”

“肯定是妖人!有妖法的。你看沈大家一天到晚整那些神神叨叨的事情,偏偏养出的蚕又那么好,肯定是得了妖法。”

“妖法不妖法咱不知道,那可是老爷,你敢嚼蛆,就不怕被抓去衙门挨板子?”

就在村民议论纷纷时,大庆从外面急匆匆划船赶回来。回到家就对沈开宝说:“爹,外面好多军户在往杭州城赶。听说是赵老爷谋反了,官府派这些人去打赵老爷呢。”

王四娘在家里整理债券,丽正姑娘今天要来,正好让她带回去。今年丝价比去年略高,但自己做丝还是亏本的,集弦村还记得去年的事情,今年几乎都来卖茧子。虽说卖茧子亏的少些,但把赋税欠款什么的一清,村里人又多欠了赵老爷不少债。这让王四娘很高兴,老爷要推广养二蚕,没有这些债,村里人哪有那么听话?

把整理好的债券装进一个小木箱里,王四娘又开始清点养蚕的用具,等丽正姑娘带着蚕种来了,今年的二蚕就正式开始。

正忙着,沈大急急的赶了回来:“丽正姑娘来不了了,山庄被官府围了!”

王四娘吃了一惊,老爷办赈荒局,杭州府上下都得了不少好处,怎么会突然翻脸不认人呢?

还没等她多想,门外的步斗队员带了一个女人过来。多多娘很慌张:“四嫂,地保带着村里人来抓你们了!”

沈开宝很兴奋,最近一年来,自家的败落和沈大家的得意像一把火一样在他的心里烧着,可他必须拼命把这火头压着,沈大身后的赵老爷可不是他这样的小民可以招惹的。现在好了,赵老爷这棵大树要倒了,沈大也蹦跶不了了。地保悄悄跟他说过了,有老爷要收赵老爷的债券,只要他能出力把沈大手中的债券弄到,就能跟上面分说一下,把他的债全免了。想到马上就能无债一身轻,沈开宝感觉自己走路都要飘起来了。

快到村东头时,走在队伍前面的沈开宝看见几个壮汉正护着沈大和王四娘往河埠头逃过去。地保发一声喊,沈开宝家的二庆和三庆就带着村民冲了上去。

和沈开宝预想的不一样,壮汉们完全没有被村民的数量优势吓住,没一个逃跑。他们迅速排成一个弧线,手持长棍掩护沈大夫妻后撤。村民冲了一次,就有三个人被打破头,其中一个是三庆,二庆倒是记住了他老子的教诲,冲到半路就往后缩了。

村民不敢再冲,地保也不敢太过紧逼,沈开宝派二庆带人去抄了两次后路,也被打了回来。眼看着王四娘带着包裹上了船,地保和沈开宝都急得跌脚。

没抓到人,地保垂头丧气的去县里了,沈开宝只得失魂落魄的回到家里。

家里已经没多少家什了,这两年雨水不够,收成不好,丝又卖不起价钱,为了还债,本来还算过得去的家日渐空落。全家起早贪黑拼命的干,粮食却越来越不够吃。眼瞅着孙子们一个个瘦脱了形,沈开宝嘴上不说,心里却越来越发慌。这次好不容易有个销账的机会,就这么眼睁睁的溜走了,这心里啊,就像有把刀子在扎一样。

这次赵老爷倒了,还不知道他的债会落在哪个老爷手里,再要一分的利怕是没指望了,估计至少得三分,自家这点地,还不知道能姓几年沈。

赵老爷的广东蚕种怕是也没了,今年贷了广东种,那蚕花硬是比自家的余杭种好上一两分。就是养蚕规矩大,啥都要按照广东法子来,也不许自己留种。虽说让人不痛快,但村里也不敢违抗,违抗的要么就让人打上门收帐,要么就抓去沈大家打板子。

正不自在,大庆忽然进屋来说:“沈大和他媳妇回来了。”

老天爷!莫非是赵老爷的叛军打过来了?沈开宝手脚冰凉,二庆和三庆带人攻打沈家可是全村都看见了,赖不掉的。这是眼瞅着要家破人亡了啊!

大庆见父亲一动不动,两眼发直,说话也不回了,生怕痰迷心窍,忙掐他人中。沈开宝总算回过神来,哆哆嗦嗦准备跑路。大庆忙告诉他,沈大他们是被人抓回来的。抓他们的人还要村里人都去村东头看。

沈开宝立刻来了精神,一叠声催儿子带自己去看看。一路上不断有人从地里或家里赶过来。来到村东头,果然看见几个人绑着沈大夫妻站在地头,地上还有几个人头,看着像那几个壮汉,不管活人还是人头都湿淋淋的。沈开宝暗暗吃惊,他上午刚刚领教了那几个壮汉的凶悍,没想到几个时辰之后都被人砍了脑袋,这几个人该厉害到什么程度!只是这些人一个都不认识,也没见到地保,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来路。四下里已经站了很多村民。大家都不敢出声。

这时那几个人中间站出来一个高个子,大声说道:“乡亲们,你们受苦了。我们是赤军,是为老百姓做主的。”

沈开宝没听说过什么赤军,但这个名字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来路。莫非是哪路水匪?周围人群起了一阵骚动,但没人敢大声说话。

那个高个子继续说:“这两年,乡亲们都遭了罪,吃没得吃,穿没得穿,累死累活养了蚕,卖丝茧却卖不上价。人人都背了一身债,你们知道是谁在害你们吗?”

没人搭腔。

“就是他们的东家——赵老爷!”

村民们又是一阵骚动,这两天的流言里也有人这么说。高个子看村民脸上的表情有信的,有不信的,不过更多的是半信半疑。他向后一挥手:“带过来!”

两个人把沈大押了上来。高个子大声对他说:“把你刚才说的话,再原原本本的对乡亲们说一遍。”

沈大垂头丧气的,高个子又冲他说了一遍才把头抬起来。他嘴唇哆嗦着要说话,这时后面的王四娘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只是嘴被堵住,说不出话。两个人连忙死死的把她按住。

沈大的声音很小,高个子吼了两次也不管用,直到用一把染血的刀子架在他脖子上,才让他大声起来。

“我是沈大,集弦村的,大家都认识我。三年前养蚕害了病,破了产,投到赵老爷手下为奴。……”

沈大详细交代了赵老爷要他们夫妻两个回村里做什么,特别是重点交代了赵老爷怂恿丝商压低丝价,并在来之前要他们尽量给村民多放债的事情,还说等这些村民的家产剽夺干净之后,就要逼他们进赵老爷的丝厂做工还债,而那个丝厂每天都要台出来几个人。这些事情有些是他知道的,有些是高个子他们要他说的。村民中起了一阵巨大的骚动。当听到赵老爷给他们三十几两一担的价格,转手卖出去却是一百多两时,所有的村民都愤怒了。

“今天,我们就要给大家一个公道!”高个子把手上的刀子一挥,后面立刻送上来一个小箱子,他一下砸开了锁头,抓出一大叠纸,一张张念起了上面的名字。念完之后,点起火把债券都给烧了。

等债券全部烧完之后,高个子又鼓动了村民几句,大意是叫村民不要怕,赵老爷这个髡贼马上就要完蛋了之类,又说了一遍赤军为老百姓做主等等的话。接着就转身退开,把沈大夫妻留给了愤怒的村民。看着村民向自己围过来,沈大发出了绝望的惨叫……

离开了集弦村,一个矮个子问那个高个子:“刚才为什么不招人?”

“还记得上个村子吗?这周围十几个村子都是借了赵引弓钱的。赵引弓的厉害就在,他没有抵押也愿意贷款,这样,他的剥削就显得没有那么厉害。没有被逼到绝路,哪怕我们揭露了赵引弓的嘴脸,烧掉他的债券,这些人也只会在心里感激一下我们,不会跟我们走的。”

“那我们不是白忙一场?”

“呵呵,当然不是。烧了债券,又打死了那对夫妻,他们跟髡贼已经势不两立了。以后髡贼来了,他们就不敢随便投靠了。你以为,换个其他老爷的下人被我们抓了,他们敢这样动手?这是他们以为赵老爷倒了。哼,欺软怕硬。”

“所以你只招那些被赵老爷他们逼得家破人亡的人?那我们要去镇上打曹家,人手够不够啊?”

“能行的。当初郝大最后一次开会时对我说过,做事要用巧,多用脑子。怎么打,我已经想过了,晚上的学习班,我们再一起合计一下。”

“说真的,这一年你变化够大的。”

“当初郝大把最重的任务交给我们,我就知道他对我期望不低。他走了以后,我一直在读书,一边读,一边想他讲给我们的道理。我跟你说,我还混进完璧书坊读了几次书呢。”

“真的?你太厉害了!难怪这次你能给我们办学习班,教识字、讲道理了。”

“可惜我们还是太缺钱了,买不起纸和笔。希望这次打曹家能多一些收获吧。对了,我打算送老吴去马尼拉。”

“去找郝大的师傅吗?”

“对,看看能不能得到比较全一些的教导,郝大平时和我们说得太少了。这也算是唐僧取经吧。另外,郝大用的那种手铳也很特别,听说是他师傅做的。希望老吴也能学回来。髡贼火铳厉害,我们也要有自己的火铳。”

当李大民来到舟山岛时,这里已经建起了一个不小的难民营。

王瑞相接手难民安置以后,按照他转运山东难民的经验,对难民进行了准军事化管理。按照十人一队,十队一连进行了编组,并强化了他们的纪律性训练。他发现赵引弓对这些人的训练很不充分,再联系一下守卫慈惠堂的步斗队因为难民骚乱伤亡二十多人的事情,这个赵官家完全是个军事小白嘛。不过和他一直吹嘘的宋帝后裔这个身份倒是挺相配的。

难民营建在新码头的附近。因为这次大陆攻略直捣大明腹地,是发动机行动后最大的刷功勋的机会,元老们爆发出了冲天干劲。这个新码头就是久未露面的冰风元老的杰作,通过能力和海天号修建的临时码头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能够保障元老院各种主要船只的靠泊。接下来,他还会随着伏波军的脚步在长江各处据点修建码头,为保障伏波军的后勤供应做出杰出贡献。

建筑公司的工作不仅是码头,得益于张兴培的组合式木屋和高雄充足的劳动力,一个月的时间里,一座可容纳五千人的难民营已经完成。建造速度和岛上难民的积累速度基本持平——因为钱塘江口水位过浅,h—800每次只能运出数百人,有些商船只能运出不到一百人。

李大民现在是伏波军陆军第三营的一名新兵。本来他是农工,可他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有一颗不安分的心,特别是见识过伏波军的阅兵之后。因为积极争取,在发动机结束后的陆军扩军中,他成功的离开了琼山的学田庄。同乡王加善估计是当初被吓坏了,没有当兵,而是留在琼山种地,他准备去报到时,王叔还请他将来替他去海门卫家里看看。

李大民对难民营没有半点惊讶,连看都懒得看——他在海南已经见过大世面了。他一边幻想着见到家人的欢乐场面,一面和战友搭建营房。在他身后两公里的难民营外,他的父亲李善民正在白马队的大棒下埋头修路。

三营在舟山岛过了一夜之后乘坐沙船帮的平底船来到凤凰山庄。特务艇最近在崇明岛外针对沙船帮进行打击,缴获了不少沙船。沙船的运输能力不见得有多强,但胜在吃水浅,通过钱塘江口比那些商船快多了。

来到凤凰山庄,还没上岸就听见一阵枪声。营长游老虎(余志潜调任七营营长)以为还在跟明军打仗,但看山庄的迎接人员一脸淡定,一问才知道是在举行葬礼。

赵引弓这些天来憔悴了不少。赵通是他的保卫部门负责人,也是和他一起建设杭州站的亲密战友。完璧书坊被查抄,赵通和蔡实一起被抓。蔡实吃不住打,招出了赵引弓的粘杆处和赵通的身份。为了挖出髡贼的奸细,杭州府对赵通进行了多次拷打,但赵通一直没有屈服。随着进攻凤凰山庄不利,刘梦谦越发急躁,对赵通的拷问力度也越来越大。叶孟言小队把赵通救出来时,他的手筋和脚筋都被挑断了,因为传说髡贼会妖法,狱卒还穿了他的琵琶骨。赵通看见赵引弓后,说了句“我没给元老院丢脸”就咽气了。当时赵引弓握着他被夹棍折磨得不成形状的手,哭得声嘶力竭,在场的杭州站人员无不落泪。

为了替赵通报仇,叶孟言几次带队进杭州城。可惜赵通被救出后刘梦谦也不见了踪影,情报网被破坏的杭州站也提供不了什么线索。最后也只抓了些衙役和狱卒,在葬礼上公开处决。

葬礼不是给赵通一个人的,这次官府突然下手让杭州站损失惨重,确认死亡的就超过了十人。这其中既有步斗队员,也有像沈大和王四娘这样的打头的。

李幺儿沉默的看着眼前的墓碑。王四娘是她穿越以来比较说的来的一个朋友,或许王四娘是巴结她,但她是真心实意当朋友看待的。穿越以来,因为元老的身份,周围的人都是用看神仙的眼光看她,这让她在自尊心得到充分满足的同时也不可避免的产生了孤独感。王四娘这样在敬畏中带着亲近,又能说上体己话的人实在难得。

李幺儿已经决定了,她要收养王四娘的三个女儿。沈苏和沈杭会跟在她身边学养蚕,叶雨茗已经通知她了,下一步会在广东推广先进蚕桑技术,小女儿则去芳草地上学。

北京。

大学士何吾驺步履轻快的进了自家书房,唤来自己的心腹何洁,对他说:“你速速回香山县一趟,拿这个找我三弟,告诉他可以准备动手了。”

何洁一脸惊喜:“二老爷和四老爷的仇终于可以报了?”

崇祯三年秋,在髡贼窜犯广州时,香山小榄也遭了难。何吾驺的两个兄弟因抗拒髡贼全家遭难,其他族人也多流散,只有老三一家住在香山县城里,得以幸免。虽然他当年以学士身份大声疾呼,但广东官府竭力遮掩,朝廷又八方起火,实在顾不过来,最终不了了之。至今仍不时有故旧上门哭诉,他虽然时常接济,但最挂心的讨髡之事却毫无进展。

何吾驺微微点头:“今日已经议过了,朝廷会正式发文,禁止与髡商贸易并驱逐髡贼。要多谢钱抑之啊。”

钱士升今年入朝后不声不响,却在前些日子弄回了髡贼欲染指漕运的证据,且有锦衣卫百户亲身作证。他原只打算让朝廷同意驱逐赵引弓,好为自己让杭州府攻打凤凰山庄的事情背书。可刘梦谦一直没打下凤凰山庄,本来赞同废漕改海的周延儒为了避免温体仁的攻击,又强烈要求对髡贼全面开战,最后结果是崇祯皇帝要求南京立即组织大军讨伐赵引弓,并传旨山东、广东等地严查髡贼奸细,并整顿兵马,准备讨髡。何吾驺倍受鼓舞,派人回乡准备响应官军。

与此同时,杨公公的宅子里,他派去找冷凝云的人正在回报:“……冷老板已经同意离京暂避了。另外,这是他孝敬您的。”

一旁的小杨公公不解:“让他走了也就是了,为何父亲还要给他们通消息?”

杨公公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义子一眼:“这几年局面眼看着是又坏了几分。奴酋最近又在宣大烧掠,流寇在中原也搅得乌烟瘴气。那些东林,个个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次讨髡,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子呢。咱家也要留条后路啊。”

接到冷凝云的电报,临高执委会判断大明即将动手,并立即向广东和江南的派遣军发出了行动指令,同时要求鹿文渊做好应对进攻的准备。

夜色下的杭州一片寂静,在离拱宸桥不远的一处宅子里,几个人正在小声商议。

“毛五何六怎么还没找到?”李大有些生气,“他俩不是在余杭县那边吗?”

“最近他们在各处村镇活动,一个地方停不了几天,实在不好找啊。”

“算了,李大,他们做得也不坏。这些天已经打破了三个庄子了,想来收获不少。不管怎么说,也是打响赤军名号的事情。”

“我才不管什么赤军呢!”董三和陈四的话让李大更加愤怒,“不过是郝大提了次名字,连个子丑寅卯都没说,那两个就一本正经的鼓捣起来了,整得自己好像是郝大的传人一样。其实按说咱们兄弟都是郝大带出来的,都该是郝大的传人,可郝大死在髡贼手上,咱们这些传人杀髡贼替郝大报仇,这总是天经地义的吧?他们怎么就能放着不管了?”

李二在一边也懒洋洋的说:“咱们兄弟能闯出名号是靠打,靠手下儿郎硬气。乡下那些乌合之众能打?老五以前挺爽快的人,也不知怎么的,现在婆婆妈妈的。”

“他哪里是婆婆妈妈,是想当这个家啊!我李大,也不是嫉贤妒能的人,他要真能凭本事打破凤凰山庄,我当着众兄弟的面,让位给他!”

“李大!咱们兄弟是来商议大事的,不是来听你撒气的!被髡贼打进来,谁当家都落不着好。”

“是啊,大哥,三哥说得对。五哥做得岔了,打跑了髡贼再教训他。”

“嗯,好吧,说正事。十一十二这些日子一直盯着凤凰山庄,他们说髡贼运来了不少倭寇,还弄来了不少小船,估摸着是要攻城了。大家合计一下,我们怎么办。”

“官军咋样了?”

“前卫右卫跟附近的几个卫所,还有周围的乡勇,合起来大概有七八千人吧,都在城里。带兵的是杭嘉湖参将,宁绍参将被打死以后,绍兴卫和海宁千户所的人都跑了,刘知府不在衙门,没人管事。”

“我觉得这是我们打下凤凰山庄的机会。髡贼满打满算也只有两千人,要打下杭州,得把人全带去才行。我们的人直接从南下洼过去,打他们个冷不防。”

“不妥,我们只有一百多人,髡贼留守个七八十人,我们就很难打下来。而且髡贼鸟铳既远且准,当初攻打凤凰山庄时,宁绍参将就是中了鸟铳身亡。万一庄内留了鸟铳,我等怕是会伤亡惨重。”

“要不我们在城内干?杭州知府不肯见人,左右布政使现下都不在杭州。这仗一打起来,杭州城必定混乱,我等可去武库取些甲胄兵器。”

“想得美。髡贼一旦进城,肯定要奔着府库去,没得把命丢在那里。”

“都安静。咱们这点人硬拼肯定不成,髡贼打进去之后,肯定要分开掠城。我们等那个时候埋伏起来,不拘真髡假髡,在街巷里灭他一队人,夺几杆澳洲快枪,然后趁着兵荒马乱出城去。髡贼那点人没办法把十个门看全的。”

“这个主意好!不过,你们谁会用澳洲快枪?”

“……”

……………………

1634年8月11日。

立春号已经离开了舟山岛,向北进发,舰队里还有吕洋的待霜号。

陆军一营和五营都在舰队中。总参谋部认为此次作战无需深入 *** ,因此所有的补给全部由海军舰队完成。

起威上海总号的管理人毛三生也在立春号上,他正和李子平、吕洋、熊茂璋、付三思和应愈一起开会。

“上海总号里有一百多石粮食,够吃十天,万有也能马上拿出三百石,供应战士们一个月不成问题。顾家也来人说,如果大宋愿意在松江府落脚,他们会相助粮饷。”

“航道如何?”

“起威这两年已经把航道测量清楚了,我带来了航道图对航道最熟悉的水手,立春号通行没有问题。”

……………………

凤凰山庄,赵通墓前。

“我们平时最常说的话是什么?”

“为元老院和人民服务!”

“现在元老院和人民被欺负了,我们能干看着吗?”

“不能!”

“这里躺着一个爷们,一个元老院的爷们。这里站着的一个营,是爷们吗?”

“是!”

“那就出发!”游老虎把长刀一挥,“打进杭州城,活捉刘梦谦!”

杭嘉湖参将最近心情很不好,前些天带兵攻打凤凰山庄的宁绍参将不慎死于鸟铳,绍兴海宁等卫所兵顿时作鸟兽散,等他赶去收拢溃兵时,两三千人的队伍只剩下了三四百人,还多是比较近的海门卫的人。因为髡贼随时可能攻打杭州,他命人堵塞凤山门和候潮门,可堵门的行动相当不顺利,特别是凤山水门,总是有冷枪冷炮,时不时天上还会掉下几个火流星,昨天还死了一个把总。这髡贼无影无踪的偷袭让人实在心寒,他现在有点明白刘知府为啥不在衙门呆着,要去沈家别院住了。要不是浙江总兵被叫去南京了,自己也不用这般费心。

正一边想着一边向南走,忽然听到一声炮响,前方一片声的在喊:“髡贼!髡贼!”

“髡贼来攻城了!”

街市上安静了下来。

‘遭了……’参将一下愣住了,‘城门还没堵住!’

安静仅仅维持了一瞬间,前方随即涌起一片人浪,街道上鸡鸣犬吠,哭声喊声一片沸腾。

人们你推我搡,纵然南面还有高高的城墙,城门也早已紧闭,但街上的行人还是像是没头苍蝇一般乱冲乱撞,最后变成了向北逃窜的浪潮,直冲正走到街口的参将而来。

参将的亲兵见势不妙,都拔出了刀聚在一处,却还是挡不住人流,连砍了好几个脑袋之后,才让人群从两边分开逃窜。

好容易赶到凤山门,却看见一队队穿短褂子的髡贼士兵正从燃烧的城门处不断涌进来,官军却在不停的后退。参将立刻上去喝止官军,还斩了一个带头逃跑的军官,总算止住了退势。正要下令反攻,参将忽然觉得胸口受了重重一击,一下就被掼得倒在地上。官军看见参将倒了,再也维持不住纪律,一哄而散。

叶孟言放下枪口:“这里应该没问题了,我去其它几个城门看看。”

“嗯,辛苦了老叶。我们继续往城里突。”

虽然南门是主攻方向,但东侧和北侧其它几个门都布置了特侦队和治安军的阵地。为了这次行动,元老院特意给他们加强了不少机枪,虽然给治安军的是猴版的。

李大民这是第一次上战场,不过他完全不害怕,没想到元老院打仗这么容易!一排枪打过去,敌人就逃跑了,然后就在后面慢慢跟着,反正街窄跑不快,等敌人不跑了,又一排枪打过去,敌人就又开始跑……

前面的巷子里扑出来几个嗷嗷叫的敌人,李大民很平静的掏出手榴弹。最开始还会有些慌乱,不过见过几次之后就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了。得益于前一阶段的巷战强化训练,战士们都知道该做什么。想想当初第一次投弹训练时,连导火索都没拉就把手榴弹扔出去,李大民自己都觉得好笑。

熟练的拉开导火索,又熟练的把手榴弹投向巷口,李大民的瞳孔忽然收紧了。他在扑过来的敌人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他的弟弟李二民。一瞬间的失神让他没有及时举起上了刺刀的步枪,李二民没有认出自己的哥哥——李大民的变化太大了,但他看出了这里是刺刀阵的破绽,挥舞着手里的木枪冲了上来。

“不!”李大民发出了一声绝望的惨叫。

这时后排开枪了,李二民浑身冒血的倒在地上。

之后的战斗是怎么打的,打完之后是怎么回到营房的,李大民完全不记得了。士兵委员会的人来找他谈话,他也不记得了。他只记得他弟弟死不瞑目的双眼。他忽然很想马上回家,回到他在海门卫的家里去看看,看他的父母兄弟。

……………………

刘梦谦已经完全绝望了,一万人的军队,几十万人的城市,一天不到就陷落了。而他,早已无处可逃。

刘梦谦怎么也没想到,赵引弓那个三水秀才竟然是正牌子髡贼,还招供说他竟然和自己勾结谋反!堂堂大明知府哪有和海贼勾结谋反的道理?

可他知道,石翁背后的人在朝堂上的势力比自己的后台大得多,一旦发难自己必无幸理,只能按照要求攻打山庄。本以为赵引弓已经就擒,打个没主人的庄子还不手到擒来?结果凤凰山庄没打下来,杭州城也赔进去了。据沈家人说,布政使司衙门和知府衙门已经被占领了,城里到处是趁火打劫的贼人。髡贼把住了各处城门,涌金门外的西湖上也有髡贼的巡船。

现在逃是没处逃,即便逃回南京去,丢了杭州也是死路一条,幕后的人更不会放过自己。投贼会祸及全家,据石翁派来的人说,只要登州事发,孙元化全家被逮进京差不多是板上钉钉。路路断绝,刘梦谦不由得把目光投向桌上的小瓷瓶。

即将咽气的刘梦谦不知道,抓孙元化全家对大明朝已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

上海县小东门码头。

锣鼓喧天,付三思的五营正在上岸,各路海商在码头上迎接伏波军,顾家人也赫然在列。

海商们盼澳洲人登陆上海已经很久了。为了彻底摆脱大明官吏的盘剥,海商们投入了很大的本钱。在伏波军登陆前不但准备了相当数量的粮食、蔬菜、纱布等物资,还说服县城的民壮主动打城门,迎接伏波军。另外,为了伏波 *** 运方便,他们还专门提供了在黄浦江中行驶的小船和水手。这让付三思十分高兴,这样他们就可以很方便的攻打松江城了。

上海县的官吏因为见识过澳洲人的坚船利炮,又有海商游说,也没有采取激烈的对抗行动。知县自个上船前往松江府,小吏们则大开中门迎接伏波军接管。整个县城秩序井然。

与此同时,黄浦江东边的川沙县也投降了。

付三思在县城留下了一个连,其他人沿黄浦江南下进攻松江府。

就在付三思在上海登陆时,熊茂璋的一营也在向崇明县发起进攻。

前些日子的战斗,让沈廷扬充分认识到了沙船帮和澳洲舰队在水战上的巨大差距,因此他完全放弃了水面战斗,甚至烧毁了县城外的码头,一心一意的辅助县令守在城里。

应愈的炮兵营已经向城头发射了两轮榴霰弹,一营的掷弹兵也使用了第一武器小组最新研制的掷弹筒。“嗯,城门附近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可以攻城了。”王瑞相的航模终于派上了大用场。

冲锋号吹响了,林福带着三连冲了上去。架好木梯之后,二排长符富第一个冲上了崇明县城头。

战士们一边用排枪阻止城内的敌人靠近,一边打开城门。掷弹兵立刻突入城内,用冰雹一样密集的手榴弹彻底驱散了重新集结起来的守军。伏波军的灰色军装像潮水一样向县衙涌去……

……………………

“这刘知府就这么死了?倒是个有气节的。可惜了,还不知道是谁指使他的。老赵,接下来怎么整?”游老虎一边摇头感叹,一边擦着手里的刀,虽然这次没开张,该做的保养还是要做的。

赵引弓看着地图:“善后局已经成立了,接下来可以把城里的维持工作交给治安军。在民政人员来到之前,城里不宜有大动作。现在我们需要对杭州周边的几个县进行占领,尤其是东边和北边的几个县。下一步要成立的生丝公会,可都指望这些地方养蚕种桑呢。至于石翁背后的人,根据北京的情报,对外情报局分析很可能是钱士升。这一次,我们恐怕还要攻打嘉善县。”说到最后,赵引弓的语气都变得诡异起来。

这次完璧书坊差不多完全被毁了,官府查封时把能搬的都搬走了,书籍几乎一本不剩,玻璃窗之类全砸坏了。编辑们也大都关起来吃着牢饭。在破城时又被暴民放了一把火,眼看着跟圆明园也快差不多了。对这个毁了自己几年心血的钱士升,赵引弓可是恨到了骨头里。

两个人正说着,忽然有人进来报告,说城里的一支治安军遭到伏击。游老虎立刻带着一个连赶了过去。

破城之后城里到处是暴民作乱,因为人手不够,只控制了衙门、府库和几条主要街道,结果相对偏僻的地方都陷入了混乱。等到确认了刘太守的死讯,游老虎立刻让把守各处城门的治安军把大部队开进城内,配合三营逐厢坊进行治安清理工作。

游老虎他们赶到时战斗已经基本结束,战士们正在打扫战场。被伏击的地方在望仙桥附近,那里有不少路倒尸,治安军一个班在经过时被隐藏在尸堆里的人暴起攻击,接着又从桥的两边冲出来好几十个人一起围攻。幸亏附近几队三营和治安军的小股人马及时赶到,才救下了这些人。不过这个班已经死了一个人,伤了四个人。袭击的人丢下了二十多具尸体和十五个伤员。游老虎吩咐把这些伤员带回去治疗和审问,自己带着那个连的战士继续向敌人逃跑的方向搜查。

……………………

“日他娘的,这些髡贼太厉害了。”邓八的胳膊被刺了一刀,疼得龇牙咧嘴。在十二人里,他的刀法是最好的,在战斗中他亲手砍伤了一个髡贼,可自己也被刺刀捅了一下,流血不止。董三正在替他裹伤。

李大阴沉着脸坐在一边。髡贼的战斗力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被伏击时没有一个慌乱,立刻利用狭窄地形排出阵势。因为没有弓箭和火铳等远程兵器,只能硬拼刺刀阵,带出去的人丢了一多半,回来的也有不少带伤。更让他心疼的是,陈四和刘十都被打死了,陈十一也没回来。一下就少了三个兄弟啊!而且,因为没能按计划出城,接下来他们还要面对髡贼的搜捕。怎么办?

“李大,等天黑就带着弟兄们出城吧。杭州城里是不能呆了。”董三处理完邓八的伤势,小声说道。

“出了这事,髡贼能不防着?怎么出去?”

“十二打探过了。候潮门被堵住了一半,髡贼还没扒开。那里髡贼人手少,咱们夜里带着弟兄们悄悄的从城头上缒下去。”

“有夜盲眼的人走不出去的。”

“没办法,只能把他们留下。出去多少是多少吧。”

正在商议的时候,在外面望风的周十二跑了回来。

“快走,髡贼过来了!”

屋子里顿时乱了起来。

李大低喝一声:“不要慌!从后门走!”

张九一推开后门,雨点般的子弹就打了进来,他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刘十想把他拉回来,刚探出半个身子,脑袋突然爆开了,红的白的飞得到处都是。紧接着后门口又丢进来几个圆圆的东西,呯呯几声,一股刺鼻的气味弥漫在屋子里。

走投无路,李大红了眼,大喊一声:“杀髡贼!”挥舞大刀带头向前门冲了出去。

……

游老虎看着满地尸体,啧啧感叹:“真是凶悍啊,一个投降的都没有。”

一个治安军走过来要斩首,游老虎忙止住他:“元老院不兴斩首,这些都是好汉子,给他们留全尸。”又对刚走过来的叶孟言说,“还是老叶你们给力啊。没有你们,我们最多留他们一半人。”

叶孟言撇了撇嘴:“是m240b给力,换成林深河弄出来的转管枪,说不定就给他们逃了。”

“听说还有手持式掷弹筒?”

“那玩意是用来自杀的!咦,赵官家怎么跑得这么快?又有哪里出事了吗?”

“老赵,咋了?”

“有活口没有?”

“没,全躺这里了。”

“先别动啊,我马上让人来辨认。”

“这里面有什么大人物吗?”

“是郝元的徒子徒孙,那个陈十一马上过来。希望这次把他们一网打尽了。”

……………………

第二天上午。

“老赵,指挥部要我们立刻攻打余杭县,并且在周边继续寻找毛五、何六的踪迹。城里的工作就交给你了,我给你留了三个连,治安军也交给你。听说老冯已经派了干部来了,等他们到了你就轻松了。”

“我估计轻松不了多少。这些干部也有给上海那边派的,杭州怕是得不到多少人。”

“老叶,你也得多在这一带转转。说不定那两个人听说我们打杭州,会摸回来看看。那些山地步兵太显眼,语言又不通,这事还得靠你们特侦队。”

很热,非常热。

沈廷扬坐在凉亭里,看着别院的后花园。正是花石榴开花的时节,不过现在所有的树上都是一片火红。

小时候,父亲希望自己能考进士,逼着自己拼命读书,只有先生夸自己读书读得好时,才偶尔会放自己到城里的别院略微放松一下。记得有次夏天,让小厮买通门子放自己出去游了次泳,回家就被父亲打得下不了床。

再大一些,父亲看自己实在不是考进士的料,花钱捐了个生员,不再逼自己读书了。自此这县城和这别院就常来了。当年在这里和一干新朋旧友嘲风弄月,狂呼痛饮,指点江山,意气风发。那股豪情,仿佛自己什么都能做似的。真想回到那时候啊。

再后来,自己结婚生子,继承沙船帮,把生意做到五湖四海。这里又留下了自己和妻子的欢声笑语,不过更多的是同官员、缙绅与豪商的聚饮或密议,有不少事都是在这里办成的。连那个阴险的赵引弓也来过这花园一次。

想到这里,沈廷扬露出了痛苦的表情。髡贼蛊惑人心的本事太强了,他们好像非常准确的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自己却对他们的意图一无所知,稀里糊涂就上了当,当真是开门揖盗。而且不光是自己,连自己的帮众也是。这次战斗,自己带了多年的沙船帮战意低得可怕,很多人遇到髡贼的兵马就投降了,尤其是那些跟髡贼接触比较多的水手,甚至还有人帮着髡贼过施翘河。可叹自己之前竟然不察。

回头看看县衙和仓廒方向,黑烟直冲天际,已经全烧起来了吧。赵引弓,我们什么也不会给你们。

家里的人早就坐船逃出去了,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应该没什么放不下的了……还是有憾啊,给崇明岛上的父老乡亲招来如此大难,即便下去了,也没脸见唐知县啊。

整个别院都沐浴在火光中,真的很美,可惜只能看这一次。杯中的酒也很美,可惜也只能喝这一次。沈廷扬听不见外面的喊声和枪炮声,也感觉不到热,只是靠在椅背上痴痴的看着。

广州大世界的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吕易忠正和人窃窃私语。

“这是郭东主的意思。”

“此事事关重大,恐殃及黎民。当真非做不可?”

“不错。为免生灵涂炭,还望各位出力。”

“若是北方发兵,恐怕……”

“北方鞭长莫及,无需挂心。此事曲非在我,惠州府分守道洪云蒸不识时务,妄言妄行。我等虽欲清净无为亦不可得。”

“广东一省以李督为尊。洪云蒸当不足虑。”

“李督回粤尚需数月,恐夜长梦多。此事毕,则惠州府如琼州府例,诸位若能建功,元老院当有回报。”

“如此,我等全听郭东主吩咐。”

……………………

珠江战役后,李逢节成功上位,坐上了原时空熊文灿的两广总督的位子。虽然他是两广总督兼广东巡抚,但广州府一地他的话几乎没什么效力,官吏缙绅几乎都唯郭逸马首是瞻。他也知道自己的斤两,诸事唯唯而已,对于第二个巡案御史失踪这样的大事也不发一言,这让元老院对他比较放心。

不过因为“剿灭”了刘香海匪,李逢节上半年进京去了,现在刚往回走。眼下是赵汝义暂时代李逢节理政。因此新官上任的洪云蒸不大理睬他,自顾自的募兵练勇。

元老院这次出兵广东,就是以洪云蒸擅自抓捕大罗号水手为借口。大罗号本是刘香大帮的船,刘香投靠元老院前,有些水手曾在惠州做过恶事,结果这次上岸时被平海千户所拿了。元老院虽然组织了营救,但洪云蒸软硬不吃,直接把那几人砍了,还扣下了大罗号。因此指挥部决定兵分两路,一路从东江去打惠州城,一路从海上去打平海千户所。打惠州的一路由朱全兴的六营负责,另一路由石志奇负责。当然,朱全兴那一路并不是真的要立即攻打惠州城。

吕易忠和惠州缙绅们谈完了事,又去另一个房间和广州知府的师爷喝了一会茶。原来还做了终老琼州的打算,但现在看来,元老院入主中原也很有可能,吕易忠的心里越发火热。

“这城不好啃啊。”付三思望着松江府的城墙小声嘟囔着。

早在伏波军登陆上海之前半个多月,松江知府方岳贡已经得到了警告,虽然命令上海县加强防备的努力失败了——以顾家为首的上海缙绅们已经打定主意投靠元老院了——但他及时调动金山卫的军队和周边乡勇进入松江城防守,又将城外长街上的居民全部撤入城中,并填塞了东南北三面的城门和水门。他还请出了董其昌等一批缙绅共同出资安置难民,并将缙绅们的家丁编入民壮守城。因为方岳贡在松江府的威望极高,这些做法并未引起缙绅们的反弹。陈子龙、夏允彝等几社七子还主动出钱出人相助守城,陈夏二人甚至亲自登城,观察敌情。五营赶到松江城外时,面前是一座气势如虹的城堡。

松江城在崇祯三年刚刚整修过一次,整个城墙防御设施相当完善,城垣、城堞、窝铺、敌台、城楼的状态都很良好。应愈留下的半个炮兵营对南城墙进行了多轮炮击,也没能将其完全摧毁,城墙的包砖被击垮了很多,但夯土的墙体仍然稳固。

为了避开东西方向城门外密集的民居,伏波军的主攻方向是南门,并在北门进行牵制进攻,但即便是这两个门外依然有不少建筑。一开始战士们不敢随便破坏这些建筑,但街道太窄,攻城行动束手束脚,甚至被城里射出的火种弄得手忙脚乱。后来付三思干脆把企划院的狗屁要求扔到一边,放火烧了个精光,攻城总算可以顺利进行了。当然,有不少精美的宅邸也被付之一炬。

可即便用火力优势压制了城头,南边还填平了又宽又深的护城河,夺取城墙的战斗仍然很不顺利。北侧通波门上的拱宸楼被掀掉了楼顶,但土质的底层依然存在,明军守在里面,连续打退了北门伏波军两个连的两次进攻,灰瓶、金汁、万人敌和霰弹给战士们造成了不少伤害。直到第三次,战士们拼命登上了城墙,把集束手榴弹从城楼空隙扔进去,才彻底摧毁了楼内的抵抗。但因为人手不足,没能在城墙上站住脚。南侧的情况稍微好些,攻城时阜民楼被炮弹打垮了柱子,哗啦啦倒了一半,没法再用了,可两座没有完全被摧毁的敌楼也阻挡了伏波军的步伐。

直到天黑,伏波军也仅仅控制了南侧的一段城墙和一部分马道,其它城墙还在明军手中。伏波军用手榴弹向城墙下的明军投掷,但这只能杀伤空地上的人,建筑物内的明军依然战斗得很顽强。伏波军在攻城战斗中牺牲十二人,伤四十六人,加上填河时的伤亡,今天损失了上百人。

“把所有连长叫来开会,准备打夜战!”付三思火了。

夜幕下的松江府衙里,方岳贡正愁眉不展。

今天的战斗,让他领教了髡贼的炮火是何等猛烈。他堵三门留西门,本是引诱髡贼从西门攻城,可髡贼完全不理会,直接从南门炮击城头。城上的火炮完全被髡贼火炮压制住了,很多一炮未发就被击毁了。城墙上的人更是被压得抬不起头来,只要哪个地方向外放铳开炮,接下来就会被髡贼的火炮好好伺候一番,简直像长了眼睛一样。南门城墙上的守军死伤过半,剩下的也大多纷纷逃窜。结果十丈宽七尺深的护城河在三个时辰里就被髡贼填出了一条路。

髡贼攻城之前,他又组织了一批人登城防守,原以为松江城墙坚固,军器粮草准备充足,坚持一个月不成问题,只要援军赶到,就能逼得髡贼退兵,结果今天差一点就支撑不住了。登城的髡贼人数虽少,但轻捷彪悍,且阵法精熟,三五倍的明军对上也不占上风。南门城楼垮下来时,金山卫守将带头逃窜,若不是他及时拿住守将并将其斩首,之后又亲自带队反攻,只怕当时城就破了。

可即便这样,城内的总伤亡也超过了一千人。光第一批和第二批防守南城墙的人就死伤了八百多,总共不到一万两千人,一个白天就伤亡一成。现在髡贼还守在城墙上开枪放炮,城南的房屋损了不少,躲在民居中战斗的人也有不少损伤。哪怕是用仅存的佛郎机炮向城头上开炮,也会很快被髡贼的炮弹连炮位全部端掉,而且髡贼的大火炮隔着城墙一样打得很准。幸好城内房屋密集,一时打不完,髡贼又不纵火,施展不开,才能将其挡在城墙上。

纵然如此,方知府也不敢掉以轻心,正安排着如何防止髡贼纵火时,外面通报几社七子前来。

陈子龙他们又组织了一批家丁参加守城,方知府对他们表示谢意之后,却命令他们立即出城,去太仓找张溥求援。

“诸位今日皆见髡贼火器犀利,我等若无外援,难以坚守。前番虽已遣人赴南京求援,只恐缓不济急。能救满城百姓者,唯天如而已。”

七人慨然应允,髡贼火器之锐他们今天都看见了,当真是挡者披靡,夏允彝在城里的家中还被打进了一颗榴霰弹,打死了几个人。当即同意缒出城去求救。方岳贡将七人送走,刚要去城南巡视一圈,忽然见南边城墙上升起一颗亮星,紧接着一阵炮响,几颗炮弹在府衙上炸开。这几颗炮弹一炸,府衙当即燃起大火。方知府立即组织泼水救火,可说来奇怪,这火水泼不灭,而且粘着人身上根本灭不了,死伤了不少人。

正乱着,南门处又起火了,不少挨着城墙的房子都被点着了,火光中很多人在乱跑,喊声中还夹杂着髡贼的枪声。紧接着城门洞里轰隆一声炸响,堵住门洞的砖石迸得四处乱飞。

当伏波军从集仙门冲入城内时,方岳贡再也顾不得救火了。他立即命令乡勇民壮反击,可这些人守卫城墙还行,现在看着火光下不知多少髡贼冲了进来,又失了队列,一个个心寒胆丧,还没接敌就溃散了。

有些人拼命向没有髡贼的地方逃跑;有些人用最快的速度丢掉武器,然后像躲猫猫一样找个地方藏起来;还有些人开始抢劫周围的人,主要是那些从城外撤入城内的平民百姓。连伏波军还没到的地方也乱起来了,整个松江城就像一锅熬开了的粥。

方岳贡知道事不可为,带着衙役且战且退,准备从西门出城,但还没走多远就被乱军冲散了,他本人大声呼喊,但那些人好像都不认识他了。结果在阻挡乱军时不知被谁砍了一刀,然后又被撞翻在地,最后被伏波军生擒。

伏波军进城后将着火的地方隔离开,安排了防火巡查之后,留少数部队守卫城门等关键位置,将大部队撤回了城外军营。这让城内的大户松了口气,只要让家丁把好了厢坊的门户,他们是不太害怕乱军的。其实今天的战斗也让六营战士非常疲惫,不在城内居住主要是考虑安全问题。至于平民百姓会在暴民的抢掠中遇到什么麻烦就不在考虑中了。

第二天,付三思命令把所有的缙绅大户召集到城外的军营。有些缙绅躲在家里不愿意去,伏波军就在城墙上架起炮,轰那些人的宅邸。在最不合作的一户人的宅子被打成废墟之后,其他人都变得相当配合。

很多缙绅们昨晚已经商量过了,今天一见面立刻将准备好礼单奉上。可付营长看也不看,面带微笑对缙绅们宣布,鉴于他们的抵抗行为,将对他们及家人处以死刑及罚没全部家产的处罚。

现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城里缙绅们对澳洲人的概念是一群海商或海盗,即便和朝廷打仗也不过是为了有个做生意的地方。澳洲人做生意的口碑他们也是知道的,有不少人还转着怎么和澳洲人合作的念头。谁知竟如此辣手!

片刻安静之后,如同水倒进油锅一样,痛哭声、求饶声、呼喊声、呵骂声响成一片,但马上就被战士们镇压下去了。控制住缙绅和随从之后,战士们和企划院抄家队一起进城,挨个进行抓捕和抄家工作。

付三思云淡风轻的点起一根烟,不论是按照珠江战役形成的潜规则,还是企划院的特别嘱咐,都要消灭掉这批缙绅。元老院要将松江府这个棉纺基地控制在自己手里,是不会允许有人来跟自己分的。

在陆军和抄家队的共同努力下,需要执行死刑的名单很快就列出来了,不过具体的抄家工作还需要至少一周的时间才能完成,这还只是城内的部分,各村镇的工作还至少需要一个月。五营等到城内工作告一段落就可以撒手了,山东挺进支队正在从济州岛赶过来,松江府和上海崇明两县的治安工作将由他们接管。

“把这个名单报上去,华夏社大概又要闹腾了。”企划院的孙笑看着名单说。

“哪里不对了?”付三思不解。

“这个人。”

“夏家端哥?才三岁……是有点过分啊。”

“不是年龄问题。他是夏允彝的儿子夏完淳。他们父子俩是明末著名的抗清义士。那个方知府,好像也是个忠臣。”

“这样啊。这小孩子也得死?不能留下吗?”

“按照甄别要求,这种带头抵抗的缙绅大户的直系亲属都要处死,关系远一些的族人或仆人倒还有可能活命。再说了,不斩草除根怎么能放心的吞掉他们的家产?我们的大部队不能一直呆在松江城里。”

最终,伏波军干脆的把所有松江城里的缙绅大户和大部分人的直系家人都送上了绞架,著名书画家董其昌也提前两年驾鹤西归。

在一营忙着镇压平洋沙等处,三营忙着占领余杭县,五营忙着给缙绅抄家荡秋千的时候,杭州和松江两府城失陷的消息也传到了南京。

南京镇守太监这两天一直恍恍惚惚,就在十天前,他刚刚会同南京镇守勋贵和南京兵部尚书召集各府会商出兵舟山讨髡的事,怎么一回头功夫,两府城三县城就失陷了?浙江巡抚天天上门哭求出兵(浙江总兵在湖州组织力量抵抗髡贼),应天巡抚也爱找上门来坐坐。这让大太监觉得压力很大。髡贼来得 *** ,南京周边的军队还没组织起来呢。

没奈何的镇守太监找南京兵部商议能不能先出一部分兵去防止髡贼沿长江西进,对浙江也算有个搪塞的理由。兵部的答复是南京现下可以立刻出兵五千人,但不能跟髡贼水战。根据情报,髡贼的船非常厉害,南直隶的兵船万万不是对手,所以这些人不能走长江直到上海,需要在刘家港下船,然后走路或坐小船去嘉定。太监想也甭管怎么走了,让兵部立刻安排出兵。

忙完了这事,太监回去休息了。这几天一直没睡好,正抽空补个觉,就被人叫醒了。他一个哆嗦,以为又是什么坏消息,下人告诉却他是露布飞捷,这让他精神一振,一对小眼睛瞪得溜圆:“什么,浙江总兵在余杭大破五千髡贼?斩首二百级?大胜啊,这是大胜啊!”

浙江总兵这些天一直感叹自己运气好。杭州那边被髡贼攻占的时候自己正在南京开会。听说杭州死了两个参将,都司也陷在城里了。要是自己没来南京,还不知道怎么死呢。

而且,有义民伏击了一队髡贼,还从余杭县赶到了自己所在的德清县来送首级,和自己之前收集的首级凑一块已经超过两百了。而且这些竟然都是真正的髡贼首级!因为知道当年髡贼数十人破数千以及最近一日破杭州的恐怖事迹,总兵老爷压根就没想过去找髡贼的麻烦,只是一门心思的在周围弄些囚徒、乱民什么的回来剃头砍首级。现在竟然有人能杀死这么多髡贼,总兵的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下边了。

亲自接见义民首领勉励了一番,又拨给了一些粮食军器之类,总兵喜孜孜的回去睡觉了。严老爷送的女子实在妖娆,晚上不免有些操劳过度。

游老虎觉得很烦。

因为上个月月底的一场台风,杭州城内挤满了流民。虽然赵老爷重开流民营以后外运了一部分,但还有少说几万张嘴指着元老院吃饭。光吃饭倒也罢了,还得喝水,难民营原本的设备在骚乱中损坏了,新的还没运来,结果为了防止疫病流行,赵引弓就把三营的净化水设备和药品给挪用了一部分。

这还不算,后勤上为了节约人力,在难民中组织了一部分精壮的帮着运东西,结果在运输过程中出了不少岔子。最严重的一次是三条船上的难民企图攻击随船押运人员,夺取船只的恶性事件,虽然战士们杀死了几个,却被更多的人跑掉了。

余杭县城倒是没什么难度,之前在凤凰山庄的战斗已经把那些卫所兵的胆子吓破了,杭州城的一天陷落也让缙绅们知道面前的人不是他们能抗拒的。因此早在伏波军抵达县城之前,大户们已经出城迎接了,做生丝生意的大户尤其踊跃。

可作为主要目标的毛五何六就让游老虎有些挠头了。这些人行踪非常飘忽,从不正面跟伏波军交手,堵塞河道、抢劫补给的热情却很高。三营曾经尝试在一个有迹象的地区分散围捕,可一无所获,反倒是外围有个班在一处村庄里几乎被打成了全歼。当地百姓对他们表现出了很强的敌意,他们去的很多村子里村民都不愿意和他们交流,即便说话的也往往一问三不知,甚至连哪里有水井都问不出来,购买蔬菜什么的就更不用指望了。那个班就是在村里找水时被伪装成村民的敌人伏击的,要不是附近的两个班及时赶到,他们的下场不会比儋州那支工作队好。游老虎想追踪,但有村民的掩护,他根本抓不到这些人的尾巴。

游老虎不是没做亲善活动,他也带着战士们去乡里赈灾,在城里城外给小孩子发糖果之类。可毛五他们从台风之后就一直在救灾,还通过打大户的方式收集了很多粮食布匹分给灾民,比起物资匮乏的三营,他们的民意基础深得多。

游老虎本打算像在澄迈那样,找些民愤大、寨子硬的大户打了,这样就能多赈济些人,也免得在乡下总是两眼一抹黑。可刚开了个头就被赵引弓制止了。这些大户都是生丝生意中的合作对象,不论是维持蚕桑规模还是下一步的生丝加工都还指望这些人出钱出人呢。可不能不管三七二十一全打了。

游老虎很想揪着赵引弓的衣领吼一声:“你不跪舔大户会死啊?”可这也只是想想,元老院对生丝贸易这一块的看重他也是知道的。现在管理人员不够,不能全面控制蚕桑生产,得拉人一起干才能维持生产局面。因此他只能采取比较温和的劝募方式筹集赈灾物资。可大户们向赵引弓打小报告之后自觉压制了游老虎这个卑贱武夫的气焰,对劝募的要求阳奉阴违,甚至连日常的军需供应也随着暴民活动的减少而怠慢起来。把游老虎气了个倒仰。上海那边灾情比杭州重得多,可人家老付拿大户的本钱把十几万人安置得妥妥帖帖,自己怎么就这么憋屈呢?

他有时候也想玩玩养寇自重的把戏,可毛五他们伏击了那个班之后就销声匿迹了,完全不再出现,遗留在现场的少量伤员没有提供多少有价值的线索,去了几个地方全部扑空。战士们之后又逮住了不少歹人,但没一个是毛五他们的人。虽说抓了那个村的村民,可也问不出多少东西。只知道这两年生丝卖不上价,这村里的地被周围大户夺得差不多了,村里人死得死逃的逃,全靠那些人接济才活下来一些。至于那些人去了哪里,没一个人能说清楚。

……………………

第二章

德清城南十五里。

“毛五!你又打算要逃了?”

“何六,我们不是逃,是去建立我们赤军的基业。”

“狗屁!你就是个孬种!余杭县那边那么多人支持我们,为什么不能跟髡贼斗下去?”

“你也看见了,为了打十个髡贼,我们死了多少人?八十九个。就算髡贼不长记性,我们这几百号人又能打几次?余杭县周围能打下来的大户我们都打了,再留在那里,是要把遭了灾的乡亲们那点粮食都吃光吗?”

“那个什么总兵不是给我们粮食了吗?”

“三十石粮食能吃几天?马上要八月了,弟兄们厚衣服都没有多少,不能不做打算啊。”

“那为什么不在杭州打?这里大户多,南下洼里还能拉出不少人。”

“这里跟余杭一样,地太平,髡贼离得老远就能看见我们。打起来死伤太重,坚持不了多久。要长久,就去西边山上立足。”

“哼!我看你是被髡贼吓怕了!西边有髡贼吗?李大他们全都被髡贼害了,你带着几百号人都不敢去打一下。还口口声声说要抗髡?”

“先把弟兄们带好了,才能更好的抗髡啊。”

“躲进山里当山贼就能把队伍带好?”

“不是当山贼,是把髡贼引到山里。”

“这话怎讲?”

“听乡亲们说,髡贼对我们俩可是给出了比一般强人高得多的赏金啊。肯定是在怕我们。”

“怕?”

“郝大要我们带领穷人跟这些老爷们斗,赵老爷他们肯定是怕了,所以才会出大价钱想消灭我们。”

“好吧,算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西边山里我们都没去过,人生地不熟,能让那里的百姓相信我们吗?”

“嘿嘿,你忘了我是哪里人了?於潜的,那边是我老家啊。去年米骚动,郝大去临安,还是我带的路。”

“哦……你们去吧,我在这里跟你告别了。”

“为什么?你要去哪里?”

“去杭州。李大他们死得惨,我去给他们收拾一下后事。”

“不行!我知道你想报仇。可画像那么像,城里肯定有认识我们的人投髡了,你去太危险了。”

“你放心,我在城里城外都有门路,实在不行就躲在南下洼里。我不会送死的。你也不能总躲在山里吧,要是短了盐米衣被,我说不定还能帮你想点办法。”

“……好吧,老六。多加小心。”

……………………

广州,朱全兴的六营 *** 广州城。

街上人山人海,大家知道澳洲人的军队纪律严明,都拖家带口出来看热闹了,把维持秩序的官府衙役累得够呛。看着伏波军战士威武雄壮的步伐,人群中不时传出阵阵欢呼。

原本六营是从东江去打惠州的,结果在刚过虎门时从广东传来了明朝皇帝下旨讨髡的事,于是立即改变目标,向广州城进发。

赵汝义在收到朝廷旨意的第一时间就派人通知了郭逸。他很清楚这个时候不能有任何犹豫,否则就会被别人抢先。但元老院的反应还是超出了他的预计。他本以为元老院会同意双方装模作样一番,然后继续相安无事。不料郭东主明确告诉他,元老院将会对大明发起全面进攻,广州也将迎来伏波军进攻。大惊失色的赵汝义连忙找到高举商量,谁都知道大明对官员陷贼的容忍度相当低。高举告诉他,郭东主可以给他一天时间离开广州,并且广东所有官员在广州大世界和澳洲人其它产业里的股份和银子都继续保留,另外起威会为各位官员提供搬家服务,先统一送到佛山,再由当地起威分号送到目的地,留下的财产也会提供保管服务。

在明朝官员离开广州以后,在珠江上磨蹭了三天的第六营终于在全城百姓的欢迎和城外各路小贩依依不舍的目光下进入了广州城,一起入城的还有新任广州市长刘翔。

海天号完成运送山东支队的任务后再次进入长江。李子平本打算让立春号直接前往镇江,封锁运河。不料在准备出发时发现锅炉出了大问题,不得不返回高雄修理,没有一个月怕是回不来了。待霜号在立春号出故障以前因故紧急返回屺坶岛去了。结果只好让海天号和另外五艘特务艇带一营的轻步兵连先去进行一次武力侦查。第一个目标是太仓州的刘家港。

刘家港是明朝长江的主要出海港,当年的郑和就是从这里下西洋的。可惜海禁之后这里也荒废了不少,港口有些淤塞。海天号测量了水深,找到了适合立春号的泊位,虽然可能要费一番功夫才停泊下来,不过至少不用停在江心了。

刘家港原本有个太仓卫,后来迁走了。因为人口少,防备力量也不太强,阮小五来到港口时,这里的人看到海天号都逃走了,附近的乡勇也是没一个敢炸刺的。看着刘家镇上没人,阮小五让船队去北边的平洋沙接轻步兵连的战士们,自己带着三十名水兵在浏河边侦查地形并修筑工事。

对刘家港只是一次武装侦查,太仓州城也不会去打,元老院的兵力不足以占领沿江所有城市。总参认为只需要查清明军的江防就够了。等轻步兵连在附近乡镇征收一番合理负担之后,他们会转向下一个目标通州进行武装侦查。

……………………

半天之后,太仓城中发生了一次激烈的争吵。

“瞻甫兄,髡贼已盘踞刘家港,当速击之!”

“天如兄,髡贼势大难制,只可据城而战,不可野地相争。”

“如此四乡涂炭,我等有何面目再谈经济?陈卧子、夏彝仲、徐闇公等俱投我处,语及髡贼杀掠百姓,皆潸然泪下。髡贼残害士子缙绅,倍极惨酷。如不奋力杀贼,太仓父老亦将受其荼毒!”

“髡贼火器犀利,野地浪战徒死无益。当年广东数万官军,一战而没,我等实非髡贼敌手。”

“髡贼不过数十,我等振臂一呼,可立得志士数千,何言必败?瞻甫不去,我自去击贼!”

……

最终,由复社出面组织了两千人,由一个团总带队,前去讨伐盘踞刘家镇的髡贼。张溥带着本地复社年轻士子十几人随行督战。虽然不少人对把士子混在武夫中不以为然,但张溥坚持如此。作为一个运动经验丰富的领袖,张溥深知胆气壮,能见血的士子有多大的作用,这次要讨伐的髡贼据说只有二三十人,以百对一,断无败理,正好让复社的年轻人练练胆。杭州那边有小道消息说前几年被髡贼几十个人打败了两千人,但张溥是不信的,而且他这两千人可不是卫所兵,其中颇有不少各家缙绅的家丁。刘士斗多次说军器不足,不宜出兵,张溥也不耐烦多等,就让他在城里继续筹措,自己带人先出发了。

一行人坐船顺浏河而下,在海天号抵达刘家港的第二天下午来到了刘家镇南边十里处。团总将人带上岸,张溥也带着儒生们和自己的家丁下了船,这些家丁是此次的督战队。

这些儒生有吟诗的,有对句的,有看时文的,有玩扇子的,还有一个趴在河边吐的,大概是晕船了,就是没有一个往刘家镇方向看的。张溥不由得叹气,这些人怕是不能体会自己带他们出来的用意了。

这时候轻步兵连已经完成了合理负担的征收工作,正在撤离,一多半人已经上了船。杨增听说有大约两千人前来,立即命令一个班前出侦查并阻滞敌人进军,一个班进入镇外的工事,并命令另外一个没上船的班乘上小艇,随时准备驶进入浏河从后包抄,自己带着卫兵爬上镇子里最高的房顶,用望远镜仔细观察周围情况。

团总已经整理了快半个时辰了,可队列还是乱糟糟的,当着复社领袖的面出丑,让他很紧张。可越急越做不好,这些人里有乡勇,有家丁,有些熟人在一起拉话,有些有仇的借故打架,按下葫芦起了瓢,把团总累得满头大汗。看这个团总像是不知兵,张溥有些皱眉,但并没有说话。他没有上过战阵,也不知道该怎么整顿几千人,而且这些人和参加虎丘大会的人完全不同。

又过了一会,队伍终于整好了,开始向刘家镇缓慢进发。大约离镇子还差三里路,突然镇子里响起了几声炮声,接着一发榴弹在队伍中炸开了,炸飞了好几个人。刚整好的队伍立刻崩溃了,人们不顾团总的呼喊向后方奔逃,哭喊声响成一片。

张溥见状立即大喝一声:“不许退,临阵退却定斩不饶!”一面让自己的家丁上前斩杀逃兵。可这些家丁杀人不利索,砍了几个都没砍死,只疼得这些人满地打滚,还有一把刀卡在骨头里拔不出来了。不过这也成功的吓住了这些逃跑的人,人群停下脚步,接着又在团总的呵斥下集中,并开始缓慢向前。不过这些本来都有鞋的人,现在有一半成了光脚,手里有武器的人也只有一半。

在这些人侧方的一道田埂下边,杨增带着战士们正埋伏着。那个前出侦查的班发觉自己完全没必要阻滞敌人,敌人一直乱糟糟的原地闹腾,也没有向前派出尖兵,于是把情况报告了杨增。杨增让特务艇上的轻步兵全部下船,一半人带着炮守在镇上,自己带着另一半人从右边包抄上去。

看着散乱的敌人在团总身边又开始聚集,杨增举枪瞄准那个团总,发令:“全体齐射!”

突如其来的枪声又打乱了队伍,团总和他周围被打倒了一大片,远处一片田地里冒起了轻烟,但没有人敢去,人群都向反方向的河边逃去。

杨增没有再装弹药,他快速的直起身:“全体上刺刀,冲啊!”

枪声响起时,张溥就觉得要遭了。之前因为髡贼火炮的射程超出了他的估计,他带着好不容易完成砍人任务的家丁和脸色发青儒生们远远的躲在后面,结果团总死后,他没有时间上去稳住队伍,而且除了斩杀逃兵,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看着大群人四下溃散,虽然追击的髡贼没多少人,他知道事不可为,只能无奈的撤退。

正在此时,河边枪声大作。张溥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有十余髡贼乘小船沿河而来,一路开枪,逃向河边的人有不少中弹滚落河中。他只得放弃坐船的企图,沿官道南逃。只是没有马代步,一行人没跑多远就累得气喘吁吁。有几个儒生更是瘫倒在地,怎么也不起来了。身后的溃兵越来越近,河道里的髡贼也直冲着自己而来。

正彷徨无计,忽见南边奔来一队骑手,原来是刘士斗恐张溥有失,紧急准备了二十多匹马前来接应。这才救了张溥等人的性命。张溥也不闹虚礼,跳上最大的一匹打马便走,其他人也纷纷上马。只是儒生大多上不了马背,骑手们连拉带拽弄上去几个,眼前见髡贼越来越近,只好自己跑路了,留下的那几个在身后哭声震天。

半夜时这些人回到了太仓,所有人包括张溥在内都狼狈不堪,有头发散开的,有衣裳撕破的,还有从马上掉下来摔肿了脸的,名士风流是一点不剩,幸好髡贼没有追来。

杨增坐在地上不吭气。前面他一门心思冲散敌人,毕竟四十多人冲击两千人还是有些冒险的,得尽快打乱敌人的建制。散开的敌人只会乱跑或者找地方躲起来,不必担心有组织的反击。哪怕有些人鼓起勇气,单枪匹马的面对刺刀阵也是送死的份。之后的抓俘虏更是件轻松愉快的工作,他们一共抓了五百多人,杨增心里美滋滋的,这个战功可都是他的。可小艇上那个班带回了几个儒生,审了以后知道后面的人里面有张溥!杨增的好心情一下就没有了。这时候再想去抓已经晚了,因为和俘虏说话实在困难,耽搁了太多时间,天已经黑了,结果眼看着到手的金子变成了铜。

这次战斗连前面征收合理负担时的战斗一共抓了七百多名俘虏,其中两百多名带伤。让杨增无语的是,这两千多人被击败时居然只带了够吃两顿的干粮,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过后方补给出问题的可能。因为俘虏数量超过运力,且企划院要求军队尽可能保留俘虏,杨增和阮小五不得不在刘家港多停了一天,等h—800来把这些人带回舟山的战俘营。

带出去的人只回来了一半,而且连髡贼长相都没看清,这让一向自信满满的张天如很受 *** 。他终于发现自己在官场上可以呼风唤雨,在战场上却像婴儿一样无力。此次髡贼大举进攻江南,精兵强将却远在中原、山陕等地,眼看着危如累卵,谁能救此大难?忽然想到一人,张溥眼前一亮,立刻决定去南京一趟。在海天号重新启程的当天,张溥也踏上了去南京的旅途。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可我惠州忠信何在?洪云蒸绝望的看着府城外密密麻麻的人群。

几天前,平海千户所被髡贼一把火烧成白地。他听到消息立刻派人出兵,可一千募兵刚刚出发三天,东江上就来了髡贼。他立刻命令关闭城门,并带着剩下的五百募兵登上府城把守。但出乎意料,只有府城听令关门,归善县城却纹丝不动,不但城门不关,城里的大户们还主动出迎。髡贼并不入县城,而是在河西渡口下船,来到了府城门外。

洪云蒸在城头上看得分明,穿髡贼号衣的也就一百多人,后面跟着的一大片都是本地乡民。有向髡贼卖菜蔬的,有帮着髡贼推炮拉炮子的,还有扛着梯子准备帮着髡贼攻城的。本以为惠州不是广州,髡贼也不大在意,为何还是有如此多的莠民?他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教化不力也有他一份责任。

这时东边江上漂来一片船影,看着像本地小船。莫非是本地义民得知消息前来助守的?洪云蒸又燃起了一点希望。可离得近了些,却分明看见船上装的是菜蔬、鸡鸭之类。原来是听到消息晚了,赶着来做生意的。

没指望了,洪云蒸红了眼睛,对身边的人吼着:“开炮!开炮!杀贼!杀贼!”可身边那些人只是傻傻的站着,没有一个人动。“怎么?连你们也不听我的话了?”洪云蒸已经气得笑了。

一个守在大炮边的小兵支支吾吾的说:“听说只要不打他们,他们就不会杀我们。”

另一个说:“是啊,听说广州那边跟他们打过的人都死得很惨啊。”

又一个说:“我舅舅在香山县。听说当时香山知县为了让髡贼不攻城,给了赎城费的。”

几个小兵一起扭头眼巴巴的看着洪云蒸。

“尔等既是朝廷兵勇,自当奋勇杀贼,岂能辜负皇恩,做那不忠不义之人?开炮!”

“咱当兵是为了吃粮,可不是为了送死……”小兵们嘀嘀咕咕,就是不开炮。

他冲到一处炮台边,准备自己开炮击贼,可他从没开过炮,完全不知该做什么。想了一想,准备弯腰去抱炮子,一下没抱起来,这时上来了几个衙役。

“你们快来帮忙……你们拿着绳子做什么?”

“眼下大势已去,还请大人自缚出降。”

“我乃朝廷命官,岂有降贼之理?来人,快给我把这几人拿下!……为什么都不动?为什么?”

“你们几位小哥也别站着了,帮把手。”

“他……他可是个官啊。”

“嗨!等澳洲人进了城,还用怕他?来,搭把手。”

听着这些人肆无忌惮的话,洪云蒸不知哪里涌出来的力量,一下挣脱了几个人的手,踉踉跄跄的在城墙上跑了起来。

不该这样,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我有什么错?杀人偿命,我没有错!为什么这些人都要投靠髡贼?校阅时都大义凛然,为什么现在就没有一个忠臣义士站出来?

我还要募集一支精兵,我还要驱逐髡贼,我还要青史留名,怎么能死于贼手?

突然脑后受了一击,洪云蒸顿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三营在余杭县没找到毛五他们,只好按照原计划继续东进,配合五营进行嘉兴作战。他们的第一个目标是杭州府东北边的海宁千户所。

游老虎想在海宁千户所好好发泄一下在余杭县受的气,可铺天盖地的炮弹吓坏了城中的军户,他们坚持了五分钟就打开大门投降了。

“切,这海宁皮革城,哦不,海宁千户所城还真不禁打。”游老虎鄙视的看着地上那个千户的人头。“快点,让那些军户把城烧了,跟着我们走。还要赶去县城,可没时间磨磨蹭蹭的。”

此时海宁县里的陈朱等大族正在会商。

一位陈姓缙绅正在说话:“杭州城集全府数万人之力,竟被髡人一鼓而下,今又攻打我卫所。我县城小力弱,断不能力敌,当速速备礼出城迎之,以免生灵涂炭。诸君可以为然否?”

在座的不少缙绅都表示同意,髡贼在余杭不抢不杀,维持地方,这让缙绅们有些好感。有人甚至提出,要请髡贼清剿盐官镇周边的贼人,最近遭了风灾,地方很是不靖,正好可以让他们整肃一下。

但也有人担心:“髡贼在余杭虽不曾杀掠大户,但亦勒逼缙绅出钱粮助剿,听闻诸绅亦是苦不堪言。”

还有人说:“髡贼在松江府可是杀了个人头滚滚。我等如何得知髡贼的打算呢?”

那位陈姓缙绅说:“那松江府自恃城坚,不肯开城,故尔阖城遭难。此事已传开了。余杭县未动刀兵,所以无事。”

开城只是破财,不开却要灭门,该怎么选谁都清楚,缙绅们很快达成了共识。

这时外面有人通报说髡贼已经打破了千户所,正向县城而来。缙绅们有些慌张,连忙商议出城人员。大家虽说知道髡贼纪律严明,但要自己出城迎贼,都是不敢的。

“学生愿意一行。”

大家扭头一看,原来是本县的查先生。这个查先生名继佐,字伊璜,乃是本县袁水镇人。自幼好学,又在诸缙绅家中做过塾师,在县里声望很高。去年他中了举人,在杭州讲学,近日因家乡遭了风灾,特地回乡探亲。这次是受同镇的朱朝瑛之邀前来。

“不过髡贼祸乱江南,朝廷定然发雷霆之怒,天兵一至,髡贼败亡指日可待,我等若和髡贼有勾连,恐致大祸啊。”查先生有些担心。

不过缙绅们对此大都不以为然。当年倭寇横行之时,有本地缙绅与其勾连,也没见出事。这个查先生毕竟是小门小户,眼界不够。不过他说的不好辩驳,大家都不作声。

还是那位陈先生说话了:“此事毋需担心,我等保全一方百姓,朝廷怎会怪罪?如能劝退髡贼,我等于先生亦有报答。”

查继佐朗声说道:“不敢当。学生愿出城与髡贼周旋一番。如能晓谕贼酋,使其退走,自是上上大吉,若不能,亦可探其军情。请诸公静候便是。”

缙绅们给他派了两个伶俐的随从跟着,主要是怕这个书呆子把髡贼惹恼了。接着,查继佐就带着礼单出南门了。

查继佐在离城八里的地方遇上了髡贼。

在想象中,查继佐以为髡贼就像画里的倭寇那样,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头上光秃秃的,手里拿把刀或者鸟铳之类的东西。但现在看到的这些髡贼全部穿着一样的灰色短褂,留着一样的短发,拿着一样的带短剑的鸟铳,而且所有人的精气神很足。感觉和大明官军很不一样,有种威武的感觉。

他被领到一个拿着大刀的人面前,这个人年轻得让他吃惊,比他自己都年轻,身上衣饰也和其他人差不多,什么光鲜的盔甲是完全不存在的。没有胡子,查继佐小心的观察了一下,应该不是太监,而且身上那股干脆利索劲也是太监没有的。

这个人很和善,和那些拼命表现得凶巴巴的贼寇不一样,那些贼寇的样子他回乡这一路可见得多了。因为起威镖局关门,他这一路走得甚是艰难。灾后盗贼四下蜂起,虽然他有个举人身份,也带了些人手,但仍然被亲切问候了一次,那些人还热情的帮他背了不少东西。

不过这种和善在看到礼单之后就不存在了。“三百石米,一百两银,一百匹绸缎,二十口羊,二十坛酒,二十斤茶叶,二十斤大黄?这是打发叫花子呢!”游老虎把眼一瞪,这东西比澄迈县这个海南穷县出的还少,成什么样子!

“本县遭了风灾,知县与诸绅为赈济灾民,多次开仓,眼下县中钱粮已是不多。贵部人数亦不甚多,这些钱米似乎也够了……”话没说完,游老虎的刀就横在了他的脖子上。“赈济灾民?我们这一路遇上的流民怕是上千了!你们赈灾的人可一个没见到啊。”

赈济的都是本乡本土的,谁会赈济流民啊?查继佐想说,可闻着一股血腥味直冲囟门,腿肚子一哆嗦,尿就流了下来,想要说的话堵在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一个随从看见游老虎发怒,连忙上前两步,赔笑说:“将军说得很是呢,我们这就回去分说,给将军多备一份礼。”

“白米二千石,银子二百两,棉布绸缎各一百匹,明矾五十斤,黄连五十斤。”

游老虎说出这个数,连那两个随从的脸色也变了。“最近受了风灾,道上又有贼人,怕是一时难以措办。”

见他们支支吾吾的样子,游老虎不紧不慢的说:“你们没资格跟我讨价还价,我们打进盐官镇,能拿的可比这个多得多!别以为我不知道,便民仓里的米怕是快上万石了吧!”

“啊?这……”

那些都是漕粮,你们要是拿走了,知县不得上吊了?可这话依旧在查继佐肚子里打转,他试了几次,嗓子都像塞了棉花,说不出来。只听着游老虎继续不紧不慢的说话。

“我们现在继续向县城走,如果走到城下,你们还拿不出来,我们就自己动手了!”

“是是,我们这就回去分说。”看着查继佐还站着不动,随从忍不住捅了他一下,“查先生。”

被捅了一下,查继佐总算能开口了:“……啊,是是。还请将军少待,学生告退。”

“等等!你姓查?你开始说你叫什么来着?”

“学生姓查,名继佐,草字伊璜。”

“哦……原来是你啊。行了,你也甭回去了,这事让他们俩回去通报就行。你给我说段故事吧。”

“学生不会说故事。”

“你们姓查的不是最会编故事了吗?”看见查继佐摇头,游老虎又拿着刀开始比划,“真不会?”

最终,游老虎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继续向东走了,一路上用敲来的东西赈济流民,有不少流民都跟在伏波军后面走。而查继佐在搜肠刮肚的讲了五六个故事之后,被游老虎放了回去。因讲故事为筹集钱粮拖延了时间,查继佐受到士民称颂,也在当地留下了一段以身为质,智退髡贼的传说。

……………………

付三思向接防的山东支队交接完毕,带着队伍坐船从黄浦江入泖河,朝着西边一百里外的嘉善县前进。

战士们士气相当高涨,攻克松江府后,五营受到了全军通报嘉奖,这让全营都很兴奋。发动机行动后四营官兵的升官速度让他们看得眼红,现在有个更好的机会摆在自己面前,大家都想着再立新功。

付三思可没有战士们那么兴奋,他只希望北炜吃完肉能给自己剩口汤喝,别先自个把城端了。因为钱士升的活跃,嘉善钱家已经被列为必须消灭的目标,特侦队的老大这次亲自从广州赶过来,前天就已经前往魏塘镇了。周洞天和他的班子现在也赶到了松江,和五营一起前往嘉善。为了尽快参加战斗,付三思昨天下午命令掷弹兵连急行军前去,估计现在快到了。

与此同时,嘉善县城外。

特侦队刚刚完成了一次规模巨大的掏被窝行动,在万有和起威情报人员的帮助下,钱继祉、钱棅、钱栴、钱格等钱家主要人物及其妻子全部落网,并取得了大量书信和金银。现在这些人被安顿在嘉善县东门外的养济院里,就等周洞天他们来了。另外,千家窑也有钱氏聚居,虽不清楚他们和钱士升有多大关系,但本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原则,特侦队依然派人进行了侦查,打算今晚就去掏被窝。这时,五营的掷弹兵连赶到了嘉善,当得知五营大部队明天上午会赶到时,北炜把晚上掏被窝改成了下午强攻。

下午三点,经过一上午休息的战士们来到了千家窑镇外。北炜让跟来的半个掷弹兵连封锁村子的各个出口,自己带着特侦队翻过土围进入镇里。此时各匠户均在上工,镇上只有一些大户的护院,这些人面对特侦队完全没有反应能力,北炜他们顺利的解除了这些人的武装。接着炸开了钱家庄子的大门,在突入住宅的整个过程中没有遇到任何有威胁的反抗,只有女眷和孩子的哭喊声,而且时间都不长。只过了大约半个小时,特侦队员就牵着一串串捆住双手,布袋套头的人出来了。

第二天五营来到了嘉善城外,刚见到北炜,付三思就被眼前堆得像山一样高的箱子震惊了。

“这些都是钱家的?”

“嗯,这一堆都是钱士升家里的,有金银,有帐册,有地契,还有书信。绸缎之类还有不少,不过拿出来也没地方放,就没动。”

“你们这哪里是掏被窝啊,简直就是抄家呢。城已经打下来了?”

“没有,我们人手太少,打下来也占不住,反倒弄得一团乱。”

“那你们是怎么把这么多东西搬出来的?我看这城墙可比松江府还高呐。”

“高有什么用,这城里根本没兵。”

“啊?”

“听说那个李知县倒是招了两次兵,可没人来。我们刚来时也不敢相信,还问了不少人。结果前天晚上做完事,昨天一整天也没见有兵进城。”

“城里那些大户就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们干活的时候都跟周围说清楚了,只找钱家,跟其他人没关系。再说,你们在松江一通好杀,给他们三个胆子也不敢跟咱们作对啊。还有,他们那些家丁,欺负欺负老百姓还行,要是真刀真枪的上阵,连祝三爷的家丁都不如。”

“唉,你没看见,为了松江的事情我们可是被普世派骂惨了。”

“好了,快进城吧。城门我已经先打开了,你们不用在护城河上搭桥了。”

……………………

嘉善知县李陈玉悬梁自尽了。

今年夏收之后他两次招练乡兵,都无人应募。他根据兵部行文,让全县未应募者出钱募兵。可台风过后,收钱的事也分外艰难。直到髡贼攻过来时,嘉善县里没募到一个兵,缙绅大户也不愿意出人守城。眼看着钱家家破人亡,眼看着髡贼横行乡里,眼看着便民仓里数万石的漕粮被搬出来给流民熬粥。李知县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活路了。

知县死了,伏波军干脆的接管了整个县城的防务。所有的官仓都被打开,所有的县城周边流民都被抓进了城下的临时难民营。城里的魏、武等大姓也悄悄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们都准备了很多人手来应对流民,但真打起来总是会有损伤的。

不过,平静的水面下也有暗流。魏家和武家虽然保持沉默,但已经不声不响的开始将城外的庄丁集中起来,在钱家人都被装船运走以后,大户们更是频频串联。魏家的后院里,悠扬的丝竹声也掩盖不住凛冽的杀气。

“父亲,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样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啊!”

“唉,我又何尝愿意。只是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呢,要忍住,就算髡贼勒逼也得忍,不然就是破家灭门的大祸!不过,髡贼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只要他们这一千贼兵走了,我们就能转危为安。”

“可是世伯,他们会走吗?”

“北边是苏州府,西边是嘉兴府,哪一个不比嘉善强?髡贼要图财,自会往这两处去。他们搬县库,招流民,都是打算要带去海外,可有在本地生根的意思?所以他们肯定会走。就算不全走,剩下个百八十人,我们要自保也容易。”

“若是髡贼杀回来……”

“所以到时候我们不能出头……”

“明白。”

“诸位,此事需得精诚团结。眼下虽说要戒急用忍,但若髡贼对在座的某户不利,大家需立即并力起事,切不可心存侥幸!”

“是。”

“还有,髡贼眼下凶焰虽炽,绝不能长久。若有谁猪油蒙了心,当真投靠髡贼,莫怪我等不念同乡之情!”

……

魏家后院里众人正在口沫横飞,大门外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门子谨记家长的嘱咐,并不开门,只隔着门问话,门外的人却并不答话。只传来一声浑厚的男低音:“开门,查水表!”

元老院又一次大丰收,魏武孙阮等缙绅势力被连根拔起。另外,此后很多年里,查水表这个词都是嘉善的禁忌用词和强盗用词,据说被这个词吓死的不少于十个人。

……………………

随着大陆攻略的进行,海量的信息被汇集到了对外情报局。

江山看着电文:“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王鼎把脑袋凑了过来:“看来我们建立棉纺基地应该没多大问题了。”

江南的主要纺织品是丝绸和棉布,不过丝绸主要在苏杭一带,棉布在松江府一带。和大量外销的丝绸不同,棉布虽也出口,但主要市场还是在国内。

上海招商局刚成立时,棉商们也很兴奋。因为前些年的登州之乱和中原流寇肆虐,棉布的销路已经萎缩了不少,现在如果能扩大对日本的出口,也是件好事。

可没过多久,棉商们发现上海招商局出口的主要是生丝和丝绸,棉布几乎就被遗忘了,而且因为沙船帮的船只被大量占用,向长江上游和北直隶运输棉布的运力也明显下降。要不是林老板的万有吃进了不少棉布,很多小棉商都要亏本了。

棉商们也通过各种途径向赵引弓说过话,可赵引弓一门心思要扩大丝绸出口给自己刷功勋,没太把棉商的请求当回事,而且棉布在当时的国际市场上还要面对印度棉布的竞争,利润实在没法跟丝绸比,因此最终调拨给棉商的份额简直微不足道。

看着咫尺之外上海县的那些海商们越来越肥,自己的生意却不见起色,棉商们都觉得不能再这样了,得找人帮帮自己。本来张溥家里也在纺棉卖布,是个极好的人选,可因为漕粮改海的事,张溥和赵引弓关系很亲密,能不能帮忙不好说,于是他们就找上了家里棉布生意做得很大的钱士升。

“为什么没有石翁的消息?”

“不清楚。从钱家人的供述里看,钱家没有一个叫石翁或者弄石叟的人。而嘉善那几个家族只是牵线搭桥,对钱士升的全部做法完全是一无所知。”

“杭州那边也是一无所获啊。”

“没有线索,赵引弓不会让人随便查抄他的合作对象,我们只能上门谈话。不过杭州的缙绅里肯定有知情人,钱士升在杭州丝商中没什么人,他的手伸不了这么长。”

“而且钱士升是去年十月以后才参与进来的。”

“对,这个能压制杭州缙绅的人还没有浮出水面。”

“不过至少嘉善的缙绅可以一网打尽了。”

“乍浦有消息吗?”

“没有,不过蒙德还算老练,应该不至于像山东那样出纰漏。”

山东那边自从占领了招远之后,归化民数量严重不足,开始大量启用本地土著进行管理,结果导致干部素质严重弱化。这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此时应该只在山西河北肆虐的鼠疫却随着流民进入了山东,虽然屺坶岛的管理依然严格,但招远地区的卫生管理制度却没有得到严格执行。结果鼠疫在招远来了个大爆发,导致了大量人员死亡,连朱鸣夏也受到了感染,幸好他自己扛过去了。

这时机要员进来报告,有北京来的急电。江山看了电文后立刻起身,北京朝廷已经作出反应了,他要立即向指挥部报告。

公元1634年8月28日,北京的崇祯皇帝下旨,命令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戴罪收复松江、杭州两府,同时命令山东巡抚朱大典带领刘泽清、杨御蕃尽快南下击贼。曹文诏现在被困在宣大,洪承畴又在陕西,现在能指望的就是这些人了。

崇祯此时还不知道广州失陷的消息,也不知道就在同一天,伏波军三营攻陷了海盐县,五营攻陷了平湖县,立秋号巡洋舰也在一天前攻陷乍浦港,杭州湾北岸的补给线和流民转运路线彻底被元老院打通。他更不知道,一个更加巨大的打击很快要降临到大明王朝的头上。

崇明县城外新建的码头边,阮小五正在得意的看着一队队明军俘虏走下栈桥,仿佛看到了一张张流通券走进了他的口袋。这次应该能给三弟的房子凑够首付了。阮小七毕业之后表现相当好,虽没有经过大战,但已经立下了两次三等功,获得了提前买房的机会。两个哥哥为他房子的首付操了不少心,可他俩都背着25年房贷,凑首付很不容易。这次也是运气好,海天号在对瓜洲和镇江进行侦查时意外的碰上了南京方面派出的兵船。阮小五依靠自身火力和机动性优势,击沉五艘兵船,并带着h—800和特务艇一起俘获了八艘,带回了以参将薛邦臣为首的七百多名俘虏,以及少量甲仗粮草。接下来,等立秋号巡洋舰到达之后,他还要引导它去完成封锁运河的重任。阮小七现在正在立秋号上,隔了半年,也不知道又长高没有。这次两兄弟一块参加这种大战,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符富正带着他的排监视这批俘虏,这些明军的无所谓让他觉得有些意外。攻占崇明县城的时候,很多人都抵抗到了最后一刻,哪怕被俘虏,也能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满满的不屈,让他以为江南人的抵抗意志都非常坚定。而这些俘虏对于被俘似乎完全没有一点点不甘,吃饭的时候还有人为了饭多饭少跟炊事班纠缠,比起澄迈大战中的俘虏好像更没心没肺一点。莫非官军都没有一点点首长说的“集体荣誉感”?

想到崇明县城,符富又想到这次自己第一个登城的事。先登虽然有功,但伏波军是把功劳算给集体而不是个人,自己这个排一个集体二等功应该跑不掉,不过要是能立个个人三等以上的功就好了。接下来的运河作战,还要再多努力一下,争取挂个大大的军功章。这样回去娶一金姐,也更有面子些。想象着自己结婚时那充满大宋风格的气派场面,一丝口水悄悄流出了他的嘴角,在八月的海风中飘荡。

熊茂璋正在参与审问薛邦臣。阮小五抓住的这个参将是个很重要的人物,为了取得南京的军事情报,以便指导下一步行动,必须尽快撬开他的嘴。这个参将一开始嘴巴还挺硬,骂不绝口,但后来一个人把一个夹子夹在他那活儿上,又摇动一个把手时,他就崩溃了,哭着喊着把知道的情况都说了。

夜幕缓缓落下来了,李大民正在警惕的四下张望。

虽然嘉兴府东南各县城都被伏波军占领了,但因为兵力太少,城外各处还有不少暗藏的敌人,尤其是嘉善县和海盐县,五营和三营分别对这两处的缙绅进行了清洗,结果这些缙绅在乡间的残余势力纷纷自发组织抵抗。虽然这些人的战斗力往往低得可笑,但各种各样的骚扰却给伏波 *** 运物资和难民的工作带来了麻烦。作为应对,伏波军除了增强运输过程中的护卫以外,还在县城周围展开清乡行动。这次李大民就是跟着他的排在海盐县东边十五里外的萧庄进行清乡。现在排长带着两个战士进庄去摸舌头去了,副排长正带着剩下的战士警戒。

很快,排长他们带着一个大口袋回来了。口袋一打开,一个人咕 *** 滚了出来。

“哎呦~哎呦~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嗨,怎么是个半死不活的?”

“不给他几下,怎么捉得住他?没事,他还能说话,快问吧。”

李大民操着半生不熟的南京官话问着那个人,没办法,他已经是排里说得最好的人了。这个舌头脑子似乎有些不清楚,好一会才把庄里的情况问清楚。

丘清泉正带着二十多人躲在萧庄里。他是海盐参将丘上仪的儿子,海盐城破的时候和几个家丁奋力冲出城外。经过几天的游荡,终于在萧庄立足,并且获得了当地大户萧家兄弟的投靠,现在手下有二十多人。萧家兄弟在城里的亲戚全被髡贼杀了,和髡贼自是仇深似海。昨天他们伏击了一个髡贼的船队,用两个混江龙炸沉了一艘髡贼的小船,还让髡贼死伤了几个人。不过他们的火药也用完了,因此回庄上休整。

“丘大哥真是好本事,那么多人折在髡贼手里,可丘大哥却能杀髡贼。不愧是名将之子。”

“是啊。将来朝廷杀回来,丘大哥肯定升官发财。将来说不定又是一个戚少保。”

“说什么啊你。丘大哥本来就是戚少保再世,天上的星宿。将来还望丘将军提拔小的当个亲兵啊。”

众人说得热闹,可丘清泉却没吱声。虽然打了髡贼一家伙,可接下来髡贼肯定要报仇,自己带着这帮乌合之众肯定不是对手。明天就得离开,他心里下了决心,可惜昨天没弄到粮食。

正在琢磨该怎么说才能让人服气,忽然屋外响了几枪。丘清泉虽然喝了些酒,反应还是不太迟钝,一拍桌子:“髡贼来了,快抄家伙!”

可还是晚了,两捆手榴弹从窗户上扔了进来,一下就把屋里的人炸得死伤狼藉。一下子哭的哭嚎的嚎,乱成一片。丘清泉奋力冲出屋门,只见院子里一排枪管,在火光下闪闪发亮。

确认击毙全部土匪之后,伏波军开始了对整个萧庄的清理工作。

因为能派出的干部主要集中在松江、崇明、舟山和杭州一带,连嘉善县都派不出下乡的工作队,后勤补给也出现了相当程度的混乱,伏波军的已经开始战略收缩,准备逐步放弃包括嘉善县在内的新占领地区的明面控制权,并将人口和物资向松江、崇明和舟山集中。现在清乡的方式主要是消灭抵抗武装,并搬迁相关村镇的居民。第二天一早,全村的居民就在伏波军刺刀的押送下,带着自己或多或少的行李,坐上了离乡的小船。接下来,他们会去高雄或济州岛这样的老区,还是舟山岛这样的新区,就全看民政部门的安排了。

李大民有些忧郁的看着这些人。那二十多人几乎牵涉到整个萧庄的所有家族,也就是说,这些人里大部分都成了匪属。在临高生活过几年的李大民很清楚这些人将会受到怎样的对待。他抬头向南看了看,海门卫的乡亲们可千万别对抗伏波军啊。接下来,三营还要对杭州湾南部的几个卫所进行清理。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在进攻海门卫前抢下劝降的差事。

……………………

南京兵部尚书最近头大如斗。

战事相当危急,嘉兴嘉定都成了前线,可偏偏这些地方军务废驰,根本没有像样的军队。他曾命令浙江总兵南下收复杭州,但对方回话却说和髡贼连番大战,虽有斩获但死伤亦多,必须休整。吕老头也不知道到底来了多少髡贼,不敢过分催逼,要是德清县再丢了,苏湖怕是都难保,再被髡贼顺势席卷江南,自己这条老命保不住不说,家里人也得遭殃。只得任他自行其是,求个南线安稳罢了。

偏偏这时候东边又出事了,薛邦臣带着人去嘉定,结果在瓜洲渡口外的江上遇到了髡贼的大船,连人带船被端了个干净。薛参将这五千人可是南直隶难得的精锐,兵员实打实的超过了三千。这下损了快一半人,脊梁骨都被打断了。听到这消息的吕老头好悬没中风。

最让他恐惧的是髡贼露出了截断漕运的意思。这是要直接断大明朝的根啊!可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去年他刚整顿过江防,那些明军水手是什么样子他很清楚,江上风大一点都可能翻船,要他们去跟擅长舟楫的髡贼去打水战那完全是肉包子打狗。除了要扬州府和镇江府加意防备之外,他也没招了。侯峒曾等人话说得挺漂亮,但要问他们到底该怎么做,却没一个能拿出稍微靠谱些的办法。

此时下人通报张溥求见,南京兵部尚书精神一振,连忙出迎。现在他是一点也不敢在张溥面前拿大,自己要想保命,可千万不能得罪此人。

两人在花厅相见,刚一坐下,还没叙话,张溥就对吕尚书说,要他想办法招抚髡贼。

一听这话,吕维祺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登州乱事之后,朝廷的风向在剿抚之间更偏于剿,何况这次死难的缙绅有不少都通着天,要是随便跳出来说要抚,言官不喷死自己才怪。还有陈奇瑜在陕西做的那些事,明眼人谁看不明白?弹劾县官是为什么?他陈奇瑜有张凤翼这个靠山,说不定还能蒙混过关,自己要是办出了岔子,能靠谁?眼下毕竟还有一线生机,要主动跳出来折腾一回,那不是往自己棺材上钉钉子吗?

张溥看兵部尚书不言语,脸上泛起无奈的苦笑。他最初来南京是来找马士英问计的,这人也算是久历边事,应该能用得上。本来马士英也很积极,给了不少练勇防寇的计策,可瓜洲战事的消息传来之后,他就不说话了。张溥再三问他,他也不说,逼得急了,说:我告诉你的是陆地防守的策略,可现在的局面必须水战才能保住漕运,而水战没有人打得过髡贼,只要髡贼把船开到运河边,这就是个死局了。我是待罪之身,没什么可失去的,但你看得起我,我不能把你坑进去。你还是想想办法,请朝廷速速招抚吧。虽不能让髡贼退走,至少可以让他们不要封锁运河,也可以避免苏州等地遭到侵略,给朝廷争取点时间。等剿灭流寇的大军调过来,或许能把髡贼赶下海,髡贼在陆地无所依靠,也就不能封锁运河了。

张溥也觉得有道理,髡贼这次在江南的攻势可谓摧枯拉朽,二十天席卷三府,那些城池不是不坚固,两座府城的守兵也不是不多,可在髡贼面前完全无用。他自己也亲身领教过髡贼的枪炮,确实是难以抗衡。昨天家里来了人,带来了张岱和杭州地方不少缙绅的书信,都在说髡贼精悍,难以战胜,求他想办法招抚。但北京的兵部尚书张凤翼是温体仁的人,他说不上话。虽说东林和复社一直想把张凤翼弄下来,可架不住人家得圣眷啊。要招抚成事,还得说动南京三个领头的,不然周延儒帮手不够。这太监和勋贵跟他没交情,能说上话的也只有兵部尚书了。可现在南京兵部尚书不搭茬,他怎么办?正没奈何,吕尚书终于开口了。

出了门,张溥叹了口气。虽说漕运断掉的后果实在太严重,吕尚书最终答应了,但髡贼毕竟不同于流贼,是外人,吕尚书肯牺牲自己,把情况据实上奏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有袁崇焕这个前车之鉴,他不能擅自跟髡贼媾和的。这个联络髡贼的人选,还得自己来找。不管怎么说,得先让髡贼的脚步慢下来。

……………………

张溥还在考虑怎么拖住髡贼的步伐,但伏波军的前进动作已经完全停了。原因很简单,台风又来了。

9月4日,崇明岛。

蒙德忧伤的看着窗外的狂风暴雨。他不是为军事行动而担忧,立秋号的防风工作很到位,台风阻止不了伏波军封锁运河,充其量晚一周。真正让他不放心的,是祁峰。

自从祁峰和李华梅的恋情曝光之后,海军少壮派就制定了阻挠两人见面的作战计划,用各种学习各种培训各种借调各种演习等等不停的增加李华梅的工作量和占用她的业余时间。效果是显著的,两人见面的次数一年还不到五次,不过也把现役预备役各个海军军官整得叫苦不迭,反倒是精力和求知欲都极其旺盛的前女海盗一直精神抖擞,连陈海阳都对她刮目相看,上半年还让她升了中尉。

这次进攻江南,他们依然把李华梅放在等一线,一直在杭州和舟山之间进行着繁忙的运输工作。理由也是现成的:钱塘江水位太浅,没有李中尉这样经验丰富的老海员带队,元老院实在是不放心呀。

愿望是美好的,但现实是残酷的。祁元老听说打下杭州城之后中二病再次发作,不顾一切的要求去杭州工作,以便重温儿时的记忆。保卫部门多次警告他杭州还存在大量不安全因素,但都无济于事。结果建筑总公司只好把他派去负责舟山和杭州的建设规划了。蒙德听到这个噩耗时台风已经逼近了,没法再把李华梅调去别处,只能祈祷这两人在台风来临前还没遇上。

不过怕什么来什么。现在,这个被海军少壮派时刻惦记的人正和李华梅一起被台风困在舟山岛上。虽然还没看到他心目中充满美感的故乡杭州,不过能先和情人见面,祁峰还是非常愉快的。

在临时修建的难民营的总部,一座张兴培的木结构房屋里,祁峰正在安静的听李华梅说着。

“峰哥你是没看见啊,那些画师见到我的时候,脸色都是惨白惨白的,就像戏里的曹操一样。他们装得一脸不在乎的样儿,腿肚子可都在打哆嗦,路都走不好了,也不知道尿了几个……”

李华梅知道祁峰爱画画,也爱跟画师交流,就想着弄几个人去临高交给他。可这些画师别看胆子小,竟然没一个答应去的。不是说自己年迈或者体虚,经不起风浪,就是说自家武林派的技艺博大精深,花一辈子去领悟也未必能融会贯通,实在没精力去学习别派画技之类。要按照李华梅往日的脾气就直接绑了扔船上带走,不过在元老院待了这么些日子,她也知道了纪律,另外也吃不准祁峰会不会怪她唐突,就放过了他们。

“阿淳,你做得对。我和他们画派不同,能交流固然好,但是当面交谈也未必能谈得来,他们不愿意就算了,不必用强。说起来还是孩子们更容易说话。”

阿淳是李华梅告诉祁峰的她的小名。她敏锐的感觉到很多人对她的好感来源于这个假名字,但她希望祁峰不受这个名字的影响,所以两人独处的时候坚决要他用阿淳来称呼自己。听到祁峰说到孩子,她脸红了:“峰哥,咱们能有个孩子吗?”

“行,看样子明天还走不了,咱们去那边吧。嘿嘿,如果杭州号的船首像是虎鲸,我们就不能这样悠闲了。”

“什么?”

“没什么。来吧。”

舟山岛在元老院的计划中主要作为杭州湾的人口和货物集散地、渔业基地与军事基地,不过现在因为人员和设备没有到位,建设任务不太重,主要是集水设施的建设。

舟山岛上的地表径流相当不稳定,水井也不太多,居民的日常生活需要靠各种方式收集雨水。但旧有的集雨设施严重偏少且年久失修,完全无法满足难民营的需求,因此王瑞相组织了大量难民修建堰塘。其中,战俘营的人承担了最为繁重的工作。

沈开宝已经不记得他被送到岛上多久了,也不知道大庆和二庆他们都在哪里,甚至连在不在岛上也不知道。他只是不停的用泥沙筑坝,干得头昏眼花,手脚酸疼,甚至感觉比在家里种田养蚕都辛苦,唯一让他觉得不错的是伙食。但再辛苦也没法逃跑,不是没人尝试过,只是尝试的人都死了。而且在这里所有人都被打散了,几乎每个人和同组的人都不认识,连名字也不知道。这里没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都是叫数字,沈开宝的数字是12306。

沈开宝在心里无数次诅咒那个高个子。不是说官军已经把髡贼围在一个庄子里了吗?怎么一转眼功夫就被他们杀出来了?髡贼杀来的场面他还记得,他们把集弦村围住,进村把人都从家里搜出来,押到村东头,又把沈大两口子的尸体弄出来,叫村民指认是谁杀了他们。开始村民都不肯说,髡贼就把人叫出来一个一个问话,不说的立刻捅死。人群鼓噪了起来,但很快就被子弹和手榴弹镇压了下去。重新开始的问话很快就让有的人受不了,开始指认了。但当时动手的人太多了,被指认的人也反着指回去,结果到最后全村男丁几乎都被指到了。于是髡贼干脆的杀了被指出次数最多的几个人,三庆也被拖出去杀了,其他男人全部打散关进了战俘营,开始了没日没夜的苦役。他们的女人和孩子也被抓了。

今天是台风过后的第三天,风浪小了很多,不过地面依然非常泥泞,筑坝的活干不了,髡贼让他们去码头附近修路。本来他们刚来时已经把路修好了,但台风之后被泡坏了。这也不是个轻省活,要用很多砂石。正干得气喘吁吁时,码头的船上下来了一队穿灰短褂的髡贼。修路的人都避在路边,等队伍走过去之后继续干活。不过没干多久,一个战俘营的管事就走了过来,对着沈开宝同组的一个人问道:“12315,你叫什么名字?”

被问到的男人战战兢兢的答道:“李……李善民。”

“以前住哪儿?”

“海门卫。”

“那就没错了,跟我走,你不用干这活了。”

这个人吓得跪下连连磕头:“老爷开恩啊,小的一直老老实实,什么错也不敢犯呐!”

“放心,是好事,不骗你。你要转运了。跟我走吧。”

看着李善民半信半疑的跟着走了,沈开宝妒忌得眼都红了。这种好事怎么没有落在我身上!

因为钱士升拉仇恨的缘故,三营一直没有顾得上对杭州湾南边下手。不过随着主要目标的清除,腾出手来的三营终于掉头南下了。因为实在没有干部可派,这次不准备进行占领,而是模仿珠江战役的模式,建立地下政权,征收合理负担。这样也能缓和舟山岛上物资紧张的局面。自从乍浦港打开之后,大量嘉兴府的难民开始运到岛上,现在岛上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三万,物资运输压力很大,能够多就地解决一些总是好的。

三营的第一个目标是离舟山岛最近的定海县。在伏波军占领舟山的日子里,宁波府和定海县一直表现得相当克制,绝不做任何挑衅髡贼的举动。因此这次三营对他们也很温和,只各收了两千两赎城费就调头去各处乡镇征收合理负担去了。

……………………

瓜洲城外,已经是炮声隆隆。

东水关的明军已经溃逃了。扬州府费尽力气组织起来的明军完全没有实战经验,并且已经被髡贼这段时间的战绩吓破了胆,髡贼的船一开炮就溃逃了,扬州府洒下去的几千两银子的赏赐连个响都没听见。

紧接着立秋号开到了大南门外,炮轰城楼。大南门守将在第一轮炮击中就被炸成了好几块,守军一哄而散。一营掷弹兵连兵不血刃的夺取了城门。

紧接着便益门和东门也被夺取了。伏波军仅用了半个小时就了瓦解城中的抵抗,占领了全城。

在瓜洲破城的同时,镇江府的京口闸也涌出了几十只明军兵船,不过这些船出了运口就逡巡不进,表现得非常胆怯。但他们不来不代表伏波军不去,出手的不是立秋号,是应愈的炮兵营。他们在杨增的帮助下占领了金山,炮轰京口闸外的兵船。船队大乱,领队将领想躲回运河,应愈又炮轰闸口,结果逃进运河的只有三艘船,其它船只不是翻沉就是被特务艇俘获。

攻击瓜洲西侧运口的三连却有些不顺。他们遇到了明军主将赵世臣率领的三千主力军,以及大量漕丁的顽强抵抗。这些人占据了运河边的民房,伏波军的子弹打 *** 土墙,只能靠手榴弹和刺刀作战,一时进展有些缓慢。但随着火炮支援的到位,抵抗的民宅被大量摧毁,特别是伏波军还使用了燃烧弹,到处起火。漕丁首先乱了阵脚,乱纷纷向北逃命。赵世臣也支持不住,带队北撤,但路上全是溃兵。虽然明军放手杀人,但依然走不快,没撤多远就被林福追上了,伏波军在驱散人群上也比明军有效率得多。赵世臣本打算换上小兵衣服逃跑,可伏波军冲到跟前时,他还没换好衣服,只好大喊投降。林福本打算把他抓起来,但一个战士的枪不慎走火,结果赵参将被一枪打掉了下面,捂着小腹倒了下去。

在计划中,攻占瓜洲之后,本次进攻江南的主要军事行动就基本完成了,接下来就是和明朝谈判了。可这时候元老院发现,和明朝的谈判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开始,但自己的地盘上已经多处冒烟了。

广州府因为有元老院的直接管辖,情况还算稳定,但在远离珠江干流的一些县乡,治安情况也不是很好。因为明朝的官逃跑速度快过元老院的接收速度,在归化民干部抵达时,各个仓库往往都被搬空了。一些地方因为暴民把乱子闹得太大,出现了缙绅请求元老院尽快派人绥靖地方的情况。但因为陆军防御面积过大,人手不够,只能派治安军进行治安战,而治安军的人手也不足以应付如此规模的治安战,把高雄的治安军也拉过来不少才算稳定住了局面。幸好政保局迅速进入了角色,抓了不少没有眼力劲的人,保证了城内的安全。

惠州府又是另一种情况。因为实在没人管理,惠州几乎成了当地缙绅的自治州,元老院的人只在善后局有个位置,具体事务基本上都由缙绅们自行其是。因为当初响应伏波军的缙绅大户们有些并不是很有势力,为了扩张自己对那些没有响应的大户进行了排挤,而元老院没有愿望也没有能力给他们多少支持,结果各种民间矛盾迅速激化,基本上每天都有械斗发生。各种民不聊生就不必多说了。

招远因为鼠疫自顾不暇,原本要派乡勇帮助攻打江南的事泡汤了不说,还占据了一大块本来就很紧张的运力。虽然随着气温下降疫情已经有所缓和,但军民死亡率超过百分之十的现实让鹿文渊没法对其它地区给予人力上的帮助,当然也没人敢让他们帮助。

招远的停顿让济州岛的压力大增,冯宗泽派出的干部和军队数量远远超过了事前预计。因为统治力量大减,山东移民和其他居民的矛盾开始抬头,特别是和东江镇的移民非常对立。南宫无敌每天睡眠不足五小时,但仍不能完全控制局面。最近的一次台风也擦了济州岛的边,造成了一定的破坏,尼克表示短期内无法继续向江南提供马匹。

高雄倒是风平浪静,不论是土人还是荷兰人都很老实,普特曼斯还主动承揽了一部分向江南运货的生意。荷兰东印度公司表态愿意向元老院提供战争贷款,但临高没有接受。

在江南,松江府虽然遭受了两次台风,但丰富的物资和相对充足的归化民干部让这里保持了相当的稳定。为了下一步的棉纺基地,元老院在这里开工了不少项目,天地会的农田基础设施建设也开始了,大部分人口都有工作,自然没有人生事。崇明和舟山的情况也不错。

最让元老院不放心的,是杭州。

在杭州城北方的拱宸桥畔,祁峰正在绘画。

拱宸桥是在崇祯四年由举人祝华封集资建造的,是杭州最长最高的石拱桥。祁峰来到这里是下午,看到这座桥他立刻走不动道了,拿出画板就开始画。一个班的护卫人员四下守卫,不许闲人靠近,只留下李华梅陪着他。

夕阳给祁峰英俊的脸镀上了一层金色,配上他认真的表情,看上去真有些高贵的气质。李华梅见过不少达官贵人,还从来没一个人能给她这样的感觉。当然,女海盗在遇到祁峰之前也没什么艺术细胞。

正在如痴如醉,护卫班的班长忽然靠了过来。“有大量不明人物正在靠近,请首长立刻离开!”

李华梅吃了一惊,左右一看,果然有一群灰蒙蒙的身影正在冲过来。她立刻对祁峰说:“峰哥,这里不安全,快走吧。”可是祁峰只是嗯了一声,一点没有停笔的意思。她叹了一口气,用双手捂住了祁峰的眼睛。

就这一耽搁,那群人又离得近了些,护卫朝天鸣枪一次,但那些人丝毫不停步。大约只有五十米了,能看出那些人手里都有家伙,看起来像漕丁。护卫毫不犹豫的开火了,李华梅也开了火,前排有人倒下让后面的人有些犹豫,但队伍里有人喊了什么,队伍又向前进了。

这时左边传来枪声,接着人群里的人大片倒下。这让护卫班全部松了口气,那是之前因为嫌碍事被祁峰赶走的一个排。

袭击者的队伍无法再维持,开始溃散。这时李华梅突然冲出,向人群中的一个方向笔直的杀了进去。祁峰大惊失色,正要带着护卫班冲上去接应,那群人已经骤然分开,露出了李华梅的身影,她的巴顿剑正架在一个男人脖子上。

被赵引弓派来护卫祁峰的排长战战兢兢的跑了过来,他的人被赶走之后就在北边守着,结果那些人从桥周围民居里冲出来时差点来不及撤回来。不过受到了惊吓的祁元老没功夫理会他,把抓住的那个男人扔给他之后直接带着李华梅回城了。

……………………

赵引弓正在布政司衙门里会客,他现在住在这里。

来的人是张岱和钱谦益。他们转达了张溥关于议和的请求。赵引弓很惊讶张溥的反应速度,现在离伏波军截断漕运只过了三天,不过张岱解释说他们在五天前就从常熟出发了。

张溥给出的议和条件很简单:伏波军退出苏州、杭州、嘉兴和松江四府的占领区域,并从瓜洲城撤退,作为回报,大明允许凤凰山庄继续进行缫丝、贸易和收容难民的活动,上海招商局里赵引弓被侵占的股份全部归还,还会给予一定的补偿。张溥还说,朝廷大军正在南下,到时候输赢先不说,受苦的还是百姓,希望赵引弓以苍生为重,而且战事一起,什么生意都没法做了,澳洲人应该也懂得和气生财的道理。所有条件全部由张、钱二人口述,没有字据。另外,二人也向赵引弓私下请求,希望伏波军不要进攻常熟、绍兴等处。

赵引弓被气得笑了起来。

他的情报网在缙绅这一块一直有些薄弱,别看他高调的办缫丝办海贸,杭州的缙绅没有谁把他这个广东来的真正当自己人。本来以为为张溥出了主意,也算打进了复社的圈子,总该有个保护伞了吧,可没想到被人玩了把阴的,张溥和复社连屁都不放一个,把自己像条丧家犬一样踹了出去自生自灭。现在眼看着形势不对,又巴巴的跑来套交情了。

“两位说笑了,赵某之前想着和气生财,结果和气得差点把命丢了,不敢再想。再说,赵某人微言轻,有些事情不够资格说啊。两位可去临高同元老院商议。”

“引弓兄此言差矣。兄自广东至江南,筑凤凰山庄,自是为求利而来,若是兵连祸结,民不聊生,澳洲人纵有千般巧器,又能卖予谁人?”

“断漕运则官军弊,官军弊则流寇起。中原流寇不下百万,贵众虽精悍,能当百万之众乎?”

赵引弓正要说话,忽然见外面奉华对他使眼色,忙告了声罪,起身离开。

奉华告诉他的消息让他大吃一惊,祁峰一行人遭到了漕丁围攻,现在正在撤回杭州城。叶孟言已经去接应了。赵引弓立刻向城北派出了一个连,又让奉华将张溥派人来议和的事情报告临高。

匆匆说了几句废话,赵引弓让人带钱张两人下去休息。不久后,叶孟言他们就把祁峰接回来了。于是赵引弓又找来了政保局新派来杭州的负责人。

杨草在闹临高事件后被调离了原岗位。等到江南攻略开始后,在她本人的强烈要求下,赵慢熊把她派到了杭州。听了祁峰和叶孟言的描述之后,她认为这是漕丁们临时起意的自发行动,而不是有预谋的作乱。

“但是,从头目被捕之后漕丁不散来看,这次的事情很可能有会道门的参与,最有可能的是罗教。”

“那我们不是要和漕军全面开战?”叶孟言有些担心,他们的子弹不多了。

“应该不用太担心,罗教的势力主要在长江以北,白粮区的势力不算太大。”

“我觉得可以先试着沟通一下。我在那里画画,没招惹谁,他们到底为什么要动手?阿淳抓住的那个领头的我也看了,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

“我们的人正在审讯室里跟他沟通,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

“……”

结果正如杨草的猜测,被抓住的那个人是个罗教小头目,当时他正带着教众学习五部六册中的《正信宝卷》,忽然有教众进来报告说门外的河边有髡贼徘徊,刚刚接到髡贼截断运河消息的众人顿时群情激愤。虽说罗教又叫无为教,但关系到自己生计的时候,这些个教众显然修炼得不到家,在小头目的带领下果断的有为了一次。祁峰的护卫们在警戒时显然没考虑到民宅里会有这么多人,结果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结果还算不错。

正当众人松了一口气时,第二天一早,有战士来报告,武林门被漕丁堵上了。

“堵门?他们以为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吗?”叶孟言听着想乐。

“小叶,你马上去城北准备,把机枪架起来。我让两个连马上去武林门。”赵引弓立刻就开始下令。

“那个罗教小头目带不带?”

“不带,用最坚决的态度把他们打垮!”

赵引弓知道城里的缙绅正在观望,一旦他不能干净利索的镇压这场乱子,这些人就会起别的心思,之前已经杨草已经报告有些人在暗中活动了。而且他对缙绅的态度最近在元老院里被杜雯等人抨击得很惨,现在用一次坚决的行动也可以部分挽回自己的形象。

漕丁们在城外已经徘徊了很久了。当他们企图进城的努力被守卫城门的一个班用子弹挫败之后,他们就陷入了不知所措的状态。随着太阳的升高,很多人又热又渴,躲在路边休息去了。这次行动没有系统的组织,基本上就是几个罗教头目在鼓动,自然也没有人准备食水。有些人已经开始试图打砸周围的民宅和店铺了。

突然,城门洞里起一股烟,一发炮弹落在了人群中,打飞了好几个人后落入护城河里。人群急忙散开,可城门口的人实在太多了,一时间自相践踏。紧接着城墙上和城门洞里冲出来的髡贼士兵却用一排排子弹肆意收割着生命,很多人来不及上船就被射倒在护城河边,把河都染红了。即使上了船,也有不少人被炮弹连人带船打翻在水里。也有比较机灵的人立刻投降,才没有被伤了性命。

赵引弓站在城楼上估算了下,被打死的漕丁大约有一百多人,俘虏的有五百多人,跑掉的比俘虏的大概要多一些。他觉得这样还是不够,走下城墙之后又对三营留下的那个副营长说:“现在敌人已经丧胆,不过为了避免他们卷土重来,还得辛苦你们一趟,带一个连,再把山地步兵连也带着,去把拱宸桥河边那一带漕丁的房子和漕船都烧了。”

“是,为元老院和人民服务!”

副营长领命去了,可刚赶来的钱张二人听了却大惊失色。“赵兄,万万不可烧船!”

“敢问两位,为何不可?我听说江南苦漕运,现在烧了船该是好事啊?”

“漕军不运,还有民运啊,正如白粮民运,百姓不堪重负。”

“那我大宋截断漕运,该是大大的好事,为何两位还要阻拦?”

“此事亦是无奈。漕运虽苦,苦江南尔,漕运若断,则苦天下啊!”

“我元老院倒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此事当年我亦向天如提过,漕粮改海,既可苏民困,又不乱京师。只要议和事成,此事可办。”

“此事甚难……哦,贵众可是同意议和了?”

“正是。我大宋不日将遣使来此议和,还请两位略待时日。只是听闻周相圣眷日衰,不知议和之事,可能作数?”

正说着话,忽然有个士兵赶了过来,报告俘虏中有一人说有大事相告,又不肯明言。赵引弓叫把人带去布政司衙门。

“你确定是他?”

“小人看得真真的,的确是他,再不能错。”

“他现在人在哪里?”

“这个……小人不知,不过他就是一副伙计打扮,也没个人跟着,看着不像个头领。从成记米店后门里出来的。”

“把时间地点再重复一遍。”

……

“您都问第八回了……是是,小人说的都是真的。我看见他的时候是……”

问话结束后,审讯员来到隔壁一间房子里,把记录递给了赵引弓。虽然那个漕丁喊着要见大首领,但赵引弓被坑怕了,只让情报部门的归化民出面,自己在一边旁听。

“也就是说这个何六没有跟着毛五一起走,反而潜伏回了杭州?好胆色!”赵引弓扭头对杨草说,“现在看你们的了,把这个米店盯住了。别像在临高一样出乱子。”

“是!”

如果可以的话,赵引弓是不想让政保局的人插手的。可执委会对郝元的徒子徒孙非常重视,杭州站的侦查力量又在之前的风波中损失殆尽,连乌龙社的头目们都被押去三亚挖矿了,实在没有人能拉得出来,只好让临高之熊一起打这个副本了。

根据陈十一的说法,郝元的主要手下确实是他们十二个,但这十二个人绝对不是全部力量。米骚动时他负责吴江地区,但闹事的人中只有三成是他自己带去的,其他人都是按照郝元给的联系方式找到的。也就是说即使把他们十二个全部收集全了,也不代表把郝元的势力连根拔起。

这杭州城里是不是还有人准备作乱?是不是正有人在暗处盯着自己?经过了一系列惊涛骇浪,赵引弓已经非常敏感了。想想自己身处十几万人包围中,能够保护自己的却不过一千多人,其中一半还是新招不久的酱油军,他就整宿整宿睡不好觉。其实他也想过回临高歇一段时间,不过为了拯救自己的政治生命,还是坚持留在这里。

……………………

“这该死的台风!”

蒙德骂骂咧咧的回到了屋子里。截断运河的行动还算顺利,不论是明军水师还是漕军都不敢和伏波军打。可没想到台风又来添乱。立秋号在风中损坏了桅杆,已经只能靠蒸汽机航行了。可因为台风,崇明岛的运煤船没有及时开过来,现在动力不足的立秋号只能呆在码头附近,没法去堵运河口子了。

“报告,扬州城南门发现明军正在出城!人数大约四千人!一营已经前去迎战。”

“啧,扬州府还挺会抓机会,雨刚停就来了。”

已经看得见那艘巨船了,只要再过半个时辰,就能到了。现在正是西南风,一烧起来神仙都没得救。二十两银子马上就能到手,牛金山的心里热得像有团火似的。

牛金山是仪真县的一个普通佃农,今年二十三岁,从生下来就没吃饱过,半饥半饱的活到二十多岁。本来他还会这么半饥半饱的活下去,不过暴雨引发的洪水冲走了他家的窝棚,也冲走了他的父亲和弟弟,只剩下他和他母亲。也许是受了 *** ,也许是受了风寒,他母亲一病不起。为了给母亲治病,牛金山想了很多办法,但他家都没了,谁也不敢借钱给他。这天他偷偷去挖草药,结果被地主家的家丁发现了,几个人不顾他的哀求,把他绑起来送了军——最近县里正要各村出丁呢。

前天下午,牛金山正看着外面大风大雨担心他的母亲,这时来了一个把总,问他们谁水性好,敢上船去打髡贼,还许了银子。牛金山想有了银子说不定就能救母亲,就应了下来。

越来越近了,突然迎头来了一艘大船,没有远处那艘大,不过也是极大的。前面船上的军官大声喊着是来送煤的——他装扮成了船老大的样儿。似乎是信了,那个大船放了他们过去。大家刚松了口气,前面又来了一艘大船,军官又喊了一次,不过这次回应他的是对方的大炮。

听见炮响,牛金山吃了一惊,就见前面有两艘船碎成几块飞了起来,船上装的煤和柴火飞得到处都是。紧接着已经到了自己后面的那艘大船也开了炮,光是掀起的浪花就浪翻了好几条船。牛金山见势不妙,再顾不得那二十两银子了,赶紧跳进江里,拼命向岸上游去。可还没上岸就被髡贼的小船截住了。髡贼都拿着大刀和鸟铳,大声喊着要他们上船,凡是不听的都被打死在水里,髡贼的鸟铳打得又远又准。落水的人只好乖乖听话。

被髡贼押进了瓜洲城,出乎牛金山意料的是,他们每人都得到了一碗姜汤。等到发冷的身体重新得到了温暖,又有髡贼来问他们的名字和年龄,还有会不会什么手艺。等到问完了,就把他们赶进了几间大屋子。

又一个意外的事,他们睡的草铺上的稻草竟然都是干净的,而且很厚,牛金山被抓丁后睡的窝铺根本没法比。屋子里除了和他一样的人,还有很多其他人,牛金山就看到了一群和尚,听说是江对面金山寺的。这些肥头大耳的和尚在这里待了有些日子了,平时都要干活,不干活的时候一个个闭目念经,不搭理旁人。

……………………

因为扬州府的反击,伏波军消耗了不少弹药,为了找回损失,熊茂璋带队去扬州城要赔偿。扬州知府不肯给,他们就自己打破了东边的新城,搬空了包括广储仓在内的许多仓库。因为东西太多,一营在扬州整整搬了十日。

崇祯七年闰八月初五,崇祯皇帝心情坏得无以复加。

陈奇瑜那边的情况肯定是不对了,之前的奏章里他很肯定的说困住了张献忠等匪伙,可这么久都没有好消息传回来,反倒是传来了不少杂音,按照崇祯的经验,往坏处想准没错。

这次宣大的事也让他对王坤等人非常失望,他已经在考虑是不是等局面稍微稳定之后撤回各地监军太监,但这时江北巡抚杨一鹏的奏章到了。这一下就像个焦雷打在皇帝头上,漕运一被断,天下都要不稳了,别的事都顾不上了。

皇帝连忙召集大臣商议此事,而且不止阁臣,把下面的官也叫来了。本来阁臣们还打算照惯例让言官们把脏水互相泼几下,可没时间也不耐烦听的皇帝没心思等他们慢慢撕,干脆的跨过票拟和批红的程序,直接点名问这些人该怎么办。

周延儒和王应熊拿出南京兵部的文书作证,说明南直隶没有能力击退髡贼,为大明百姓和江山社稷着想,建议皇帝立刻派人招抚,尽快恢复漕运,稳定北方。此言一出,不少齐党楚党的言官和大臣立即站出来攻击周延儒王应熊卖国,流寇可以招抚,海外咱们大明什么时候招抚过?不过浙党大多闭口不言。

温体仁暗骂崇祯昏了头,谋不决于众人,哪有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商量大事的?不过被问到头上也不能装哑巴了。出乎很多人意料的是,一向跟周玉绳不对付的他竟然支持招抚,而且兵部尚书张凤翼也出言支持,还从饥饱、劳逸等方面分析为何难胜。

眼看招抚的建议开始占据上风,钱士升红着眼睛站了出来,厉声指责周温二人祸乱国家。他的理由很简单,招了这一个,以后红毛人等海外之众如法炮制怎么办?必然纷纷而起不可收拾。大明对这种人从来都只有一个打字,怎能轻易言和?那不走到了宋朝的老路上吗?何吾驺也站出来支持他,军队都上路了,怎能朝令夕改?看见东林党内讧,齐党楚党都开始在一边起哄架秧子。

周延儒怒瞪钱士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以私废公也得看下情况吧!大明都危在旦夕了!钱士升同样瞪了回去,他从来就没看得起这个周内阁首辅:你和温体仁也不是什么好鸟,你们不就是怕髡贼打到你们家里吗?别装什么圣人了。

会议到这里就完全进入了撕逼状态,双方的支持者口水乱飞,最后唯一确定的是让皇帝下诏书把江南以前的织造给免了。

崇祯皇帝散会之后心里烦闷,就去了后宫里的玉皇殿散心,再找人扶乩,看下吉凶。出来的文字崇祯皇帝基本看不懂,就让人给他解释。不料解释出来的结果让他大吃一惊。

撇开那些云山雾罩的词句,中心意思是:和髡贼战,则必败,且社稷倾危;与髡贼和,则逢凶化吉,江山不倒。

崇祯一直是不相信髡贼有多强的战斗力的,以前报上来的信息都说髡贼水战很强但陆战很弱,因此他一直没把髡贼当做中原流寇那样的生死大敌。而这次髡贼在江南攻城略地,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当地官军太过无能罢了,毕竟有五十三名倭寇的事迹在前,只要中原精兵去了,准能一举荡平。可上天竟然说战髡贼则必败?这实在超出皇帝的想象太多了。

扶乩之前,崇祯皇帝本是倾向于钱士升的看法,不管怎么说,向外敌求和的皇帝大明是一个没有的,虽然名义叫招抚,但也是要在史书上留下骂名的。但现在他的信心已经被动摇了,要不要让周延儒或者张凤翼私下派人去探探髡贼的底?但他又叹了口气,何吾驺说得对,讨髡的官军已经在路上了,怎么着也得先打过一场,看个虚实。

……………………

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疙瘩瘟席卷青莱,朱大典暂时呆在济南府走不了了,不过杨御蕃已经带着先头部队南下了。因为害怕遭瘟,走得那叫一个神速,才走了不到一个月,已经从济南走到淮安了。这九百里可是带着三千多人啊,还有马。

这天过了淮河来到了清江浦,因为杨御蕃一直闷闷不乐,部下们晚上特地备了点吃食相请。杨御蕃知道他们的意思,但怕沮了士气,也不敢跟他们说心里话,只得勉强振作精神勉励了他们一番,饭后各自散了。

在他心里其实是很恐惧的,澳洲快枪有多厉害他是最清楚的。自从拿到五十杆南洋式步枪后,他将其装备到自己的亲兵中,并用心操练。这些年在剿灭贼寇的战斗中,仗着这支快枪队,他一直是战无不胜,当然也为弹药在鹿庄主那里多花了不少银子。兵还是那些兵,就因为得到一件兵器,当年被孔有德他们打得溃不成军的自己就被人吹成了当世名将。而且不光是他一个,曹文诏得到澳洲快枪后也是无往而不利,特别是今年在山西剿贼也是战果辉煌,几乎把山西的流寇扫荡干净了。杨御蕃估计这次疙瘩瘟就是被他赶过来的流贼弄出来的。卖给他们的都这么厉害,澳洲人自己用的又该厉害到什么程度呢?

还有那些人的精气神,似乎也和官军不一样。杨御蕃见过吕泽扬操练,当时只觉得有意思,但现在想起来,那应该就是髡贼的练兵之法。可惜当时自己嫌这套法子太费钱粮,没有细细琢磨,不然这次也能多几分成算。

忽听外面马蹄声响,原来是朱大典的信到了。信里说髡贼已破扬州,要他速速进兵。

就在杨御蕃他们宿营处不太远的地方,一间万有的铺子里,正有人在发报,发报的内容是杨御蕃他们的人数、装备等军情。本来临高有夺取清江浦漕粮的计划,但因为不清楚黄河入淮对水文条件的影响而作罢,只让对外情报局加紧收集南下明军的情报。

松江府北门外的净化营中,最早一批入营的人已经呆了一个月,现在看着也算是像点样子了。

元老院在松江把缙绅大户连根拔起,他们的产业也收归元老院所有。因为要建立棉纺基地,松江府的机工们并没有被放任自流,任其失业,而是被强制送入了本地的净化营。为了不浪费人力资源,杨云把一部分原材料和状态比较好的搅车、纺车和织机之类也搬进了净化营,让他们在训练之余也能做些事情。工业口本想让他们都用大纺车多练练手,那个规模比较大,和将来要用的蒸汽纺机要稍微接近一些,但那是水力的,不管是搬还是用起来都不太方便,就只搬了些普通的小纺车。

这些人被分成三队,每队一千人,一队操练,一队上机,一队休息。因为现在正是收棉花的时节,休息的一队还要时不时的去搬运收到的棉花。上机的工作量并不很大,主要是训练多些。对他们的操练主要是为了强化他们的纪律性和服从意识。这些人都是社会低层,吃苦耐劳是没的说,不过服从意识有些欠缺,以前给机户干活时总爱时不时来个叫歇,在元老院里可没有 *** 的权力。

在破城之后因为临高只说要抓机工,伏波军战士也就照章办事,结果把踹坊和染坊给忽略了,直到布织好了,管事的人才想起来这头。而这时因为坊主多数被抓,匠人大都散了,山东支队花了不少力气才弄回来一些人。现在这些人也在营里,不过因为时间太短,还没让他们开始工作,都还在走队列和跑圈呢。

对于净化营里的生活,不管是机工还是匠人都觉得比较满意。他们往日没日没夜的干活,得到的工钱却往往很少,年成一般的时候都常常吃不饱。现在不但自己吃得饱,还能让全家都跟着吃上饱饭,虽说规矩大了些,不过还能忍受。有些人还主动告诉了同乡的地址,希望元老院也能把他们弄来。

不光是这些人,松江府城内外的农民和小商贩也觉得比较满意。虽然今年连遭三次台风,有人私下里说些怪话,但大多数人都得到了元老院的救济,也没有地主和官吏们要他们交税服役,还是感恩的。澳洲人虽然也有劳役,但都是给报酬的,不会让人破家,有些远处甚至是邻县的人还专门跑来干活。松江府里也恢复了些繁荣气象。

看着松江府战后短短一个多月就有这般景象,钱谦益心中暗暗吃惊。跟赵引弓接上线之后,他和张岱就被带到了这里,和另外几个髡发的人谈判。因为传递信息需要的时间比较长,谈判的进展相当缓慢。在谈判间歇里,澳洲人经常带着他到处参观,比如军营、战舰、码头之类,让他俩大开眼界。张岱多是好奇,但他却看出这伙髡贼的所作所为必定是中国之大患,心中发愁。

又是一天的参观结束了,钱张二人各自回下处歇息。本来元老院给他们安排了一处宅子,可他两人自带了不少下人,元老院给安排的宅子实在局促,供应的饮食又粗劣,没两天就要求换地方住了。松江府的事务千头万绪,元老院实在没那个精神去伺候他们,就开了几处宅院让他们自己挑,然后在他们挑好的两处宅院门口各派了几个战士站站岗,又每天送些米面菜蔬什么的。

钱谦益回到书房,写了一会字后,叫过一个小厮,问道:“柳姑娘今日可好?”小厮回道:“柳姑娘今日安好,小的刚才还听见花园里有琴声。”

主仆二人说的柳姑娘是柳如是。髡贼打进松江府之后,她所在的行院被查封,幸亏髡贼对私财还是比较宽松的,柳如是才能带着自己积攒的一点钱财暂时找了个地方安身。但因为髡贼将满城缙绅屠戮殆尽,再也没有人能与她诗酒唱和,断了生计,只能坐吃山空,而与她有来往的李待问、宋征舆等人不是逃了就是死了,连个投靠的人都没有。倒是有个髡贼头目想要梳拢她,可心高气傲的柳如是怎么可能看得起一个海贼?何况这人又黑又粗,半点才气也无,柳如是骂了他几句,他也没听出来。最后只好拿出剪刀对准自己胸口,厉声斥责,言明只要这头目再上前一步就立刻自尽,才算是逼退了他。不过自此以后,髡贼先是以她对什么“手掌”无礼为名,不许人再卖给她柴米油盐,后来甚至将她赶出居所,柳如是走投无路,想要投河自尽,正在此时,遇到了钱谦益。钱谦益和她曾有过会面,于是上前搭救,用一句“水太凉”打消了柳如是的投水之念,将其接回住所,又找来几个仆妇伺候她起居——髡贼只抓了缙绅全家和一部分通房大丫鬟,大难之后流落在外的小丫鬟老婆子成堆成堆的。

钱谦益来到后花园,只听见琴声凄切,满是衰亡之意,不由得叹了口气。柳如是起身相迎,又问起今日之事,钱谦益如实回答,并不隐瞒。当听说朝廷还没有旨意来到时,不由得为钱张二人担心起来。此次两人承张溥之意前来和髡贼谈判,可是两头不沾边,一旦事败,要么是朝廷震怒,功名难保,要么是髡贼气恼,杀人泄愤。钱谦益却觉得髡贼并不在乎他们是不是有皇命在身,连日的参观,更像是对江南缙绅的炫耀和警告,似乎髡贼并不想继续用兵,这样看来自己拖住髡贼步伐的任务也算是很容易完成了。至于朝廷那边,虽然自己已经被撤职了,但周延儒还是首辅,此事有又吕维祺和东林复社诸人作保,朝廷不会做得太过头。

不过另一个任务,说服髡贼解封漕运就没那么容易完成了。这些天不论他和张岱怎么说,髡贼始终不松口,提出的撤军条件让他俩实在不敢想象。这样事情就僵住了,估计没有大的变动很难有进展。

柳如是见他面色不好,便为他倒了一杯茶,又为他抚琴一曲,却不是哀婉的调子,而是中正平和。钱谦益在香茶和乐曲中渐渐平静下来。

钱谦益没有说出那件让他感到非常恐惧的事。经过多日观察,他发现松江府的髡贼组织非常严密,管理非常有条理,治政抚民都有一套,而且贼兵虽然杀掠极惨,但私下从不强掠民财。髡贼的各种做法看起来诸子百家无所不有,却唯独没有儒门圣教的影子。这说明什么?说明髡贼现在不需要他们这些文人,至少他们在髡贼的管理体系中得不到重要的位置。而且髡贼日常所用文字皆为俗体,文章全用白话,还屡教不改,所用书吏也既无文采更无尊卑,纵有几个读书人,也像着了魔一样,把圣人的教诲全丢到脑后了。从撤职以后他一直是个看客,看着天下风起云涌,也对大明的天下隐隐约约有些预感,可要是被这些完全不尊重读书人的人得了天下,怕是这华夏大地都要陆沉了。

……………………

第三章

在临安县城东城门,一小队治安军正在进城。

最近临安城里的缙绅们向杭州求援,说是县内有流寇横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请澳洲人帮着平定一下,一应花销都由他们负担。于是赵引弓把治安军派出来了,考虑到临安多山,就把阵焕他们也派出来了。

胖次跟着大家一起列队进城。他是去年底才进入治安军的新兵,之前一直跟着几个长辈在南洋混日子。因为偶然听某个日本人水手说起去临高的人都过上了好日子,胖次动了心思,就离开了那些亲戚,搭海船去了临高。通过努力成为了一个治安军士兵。

胖次本来叫平次,因为长得很胖,简直是喝凉水都长肉,在治安军推广普通话之后,就被人叫成了发音比较近似的胖次。他正摆动着圆滚滚的胳膊,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前面的山地步兵连。上半年那场架还让他记忆犹新。

胖次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么灵活又那么强壮的人,本来是双方各出十个人的群架,结果一上来,被称为魔鬼的队长就被对方两三个人纠缠住了,而那个人却用连续三个假动作轻易摆脱了围攻他的治安军战士,接着又硬生生冲开了队长身边的两个人,从背后放倒了队长。从那以后,他们队就都对那个人充满了敬畏。

正在被胖次打量着的阵焕完全不在乎后面那帮累赘的想法,他正在观察着临安的市容,还露出了蔑视的微笑。这里又脏又破旧,不说跟高雄比,就是杭州也比这里强得多。希望能早点完成任务,离开这个鬼地方。

问过县里大户,又看过现场之后,阵焕判断对方至少有一百人。这么多人很难完全隐藏自己的行踪,他决定在城外的山林里展开狩猎作战。

……………………

毛五正带着队伍走在向西的山路上,心里还在想着昨晚的事情。昨天晚上,他在临安县西北方向的一个小山村里开席请客。

在村里最大的一座屋子里,他请了三个本地人。其中两个一姓王一姓袁,原本是卫所的军户,因为今年遭了灾,杭州城被髡贼占了之后也没处要钱粮,就带着三十多人离开卫所,占山为王了。另一个人则是毛五的老朋友,一直在天目山一带活动的老山民或者老山贼,姓罗,人称罗瘸子,手下也有十几号人。毛五来临安一路上缺吃少穿,罗瘸子就邀请他一起打庄子。此次他们一块打破了临安城外的几个庄子,收获颇丰。毛五因为手下人出力最多,分到的东西也最多,就做东请酒。连这些人的手下也一块请到屋外吃喝。

席上的酒肉不算有多好,不过这些人都是苦出身,本来就不讲究什么,个个吃得满嘴流油。屋里的几人都喝多了,嘴有些没把门。王军户笑着说:“毛大当家,我怎么觉得看不明白你们啊。你们也算能打的,可在杭州那个花花世界呆了这么些日子,怎么一个个要吃的没吃的,要穿的没穿的,比我们卫所里的弟兄们都好不到哪去呢?”袁军户也接口:“看你们在临安的打法,只打硬茬子,小一点的村子都不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打下来的东西还要散出去一大半,能发财吗?梁山好汉说替天行道,该算仁义了吧,不也是自个大秤分金银?官军上阵都要开拔银子,你们也管自己叫军,不给开拔银子不说,上了阵连个赏银都给不出,时间长了会冷了下面人的心。有钱粮才有人,有了人腰杆子才硬得起来。我们要有你这么多人,还不知道怎么阔呢。”罗瘸子也来凑热闹:“老弟啊,你们现在可不是在杭州开打社的时候,打得好就有人给钱。现在没人给你银子,一切都得自己挣,名声可没那么值钱喽。这临安县比杭州府可穷得多,没那么多大户可打。你们要是老这么挑食,可是呆不长久的。”

毛五知道这些人对自己都没坏心,希望他能带着一块做大“生意”,说实话这些人的观点对他也有所触动,但他们的做法实在和郝大讲的道理差得太远,这次他们不但在庄子里大赚一笔,还将打劫的目标放在贫苦的佃户等人身上,抢光他们之后还杀了不少人,又将剩下的裹胁到自己的队伍里,把县城周围的村庄几乎都祸害遍了。毛五觉得这样太失人心,便拒绝了他们合伙的邀请,今天一早独自向自己的老家於潜县出发了。

阵焕举起右手,他身旁的草丛里同时举起三张弩。

几声轻响之后,一个站在山石上的人晃了晃,一头栽了下来。两个战士猫着腰跑过去,把尸体拖进草丛里。

这是附近最后一个放哨的人,前面他们已经用同样的方式干掉了三个。现在可以直接冲进前面山坡上那个村子里了。不过阵焕决定先观察一下,看看土匪有没有陷阱或者薄弱环节。这绝不是胆小,是为了避免过多的损失。首长也说过,战术上要重视敌人。当然,虽然对方可能有上百人,比自己手边的人多一倍,但阵焕相信自己的部下绝对不会丢脸。那些治安军被远远的放在南边的谷道里呆着,阵焕怕他们因为缺乏经验而打草惊蛇。山地步兵连在台南的战斗中已经培养出了足够的默契,不是那些笨手笨脚的家伙能比的。

看了一会,阵焕觉得不对,现在天已经亮了,村里不应该只有这么点人活动。按照陆军的要求,侦查过程中应该尽可能抓舌头,以便获得情报,不过阵焕他们一直在对付台湾土人,基本上用不着抓舌头,就没养成这个习惯,而且山地步兵连没人会南京官话和本地方言,抓了也问不出来。其实他们本来带了一个胖翻译,不过因为走得太慢,被阵焕扔给治安军了。

突然南边远处传来枪声,村子里的土匪听到枪声也骚动了起来。不知道后面出了什么事情,不过没有时间犹豫了,阵焕直起身,拔出弯刀大喊一声,带队冲了出去。

村里的土匪们看见一群脸上画得像妖怪的人冲过来时都愣了一下,不过反应过来以后都呼喊着跑开了。阵焕没有理会这些人,直接冲向最大的屋子,这里守备最严密,应该是匪首的住所。果然,守在门外的土匪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逃散,而是举着木枪呐喊着冲了过来。不过下一个瞬间他们就被手榴弹炸得东倒西歪,然后统统被砍死了,基本上没有起到阻拦的效果。

屋子里土匪没几个,女人倒不少,都在草铺子上缩成一团。匪首的武艺完全不值一提,阵焕打倒两个头目总共用时半分钟,倒是这些光溜溜的女人让他挠头了一分钟,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不算调戏妇女。最后干脆当成匪属,用绳子捆了和其他俘虏一块带走。

因为担心后路被截断,阵焕等不及收拾完毕就带着二十个人先回头下山了。一路跑得像风一样,赶回山谷里才发现治安军那里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做。

“刚才为什么打枪?”阵焕跑的气喘吁吁。

“刚才山上有人从你们的来路过来,看见我们就往山上躲,我们就开枪了。不过没打中。”

“那你们怎么不追?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跑掉?”阵焕眼珠子都要冒火了。

“追了,可没追上,他们都往西边山上跑,跑得 *** 。”治安军的队长很不愿意在阵焕面前丢脸,脸红得像番茄。

“我先去追,你们把后面运回来的俘虏好好问一下,看能不能问出那些人是是谁。”

阵焕他们跟着罗瘸子一伙在山里转了几天了。开始很顺利,他们用半天时间追上了罗瘸子的人,打死打伤了四五个,可等土匪们丢下财物逃跑之后就不一样了,几次看着要追上,都被七拐八绕的甩掉了,还被土匪从山上推石头砸伤了一个人。地形不熟,阵焕就带着战士们在天黑以后下山埋伏起来准备打伏击,可这罗瘸子也精,有埋伏的地方不走,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绕到了阵焕他们的背后。

接下来依然是捉迷藏。山地步兵连的战士们又捉了几个掉队的土匪,但是直到后面派人把他们找回来为止,依然有土匪漏网。

经过辨认,打死和抓到的土匪里没有罗瘸子,阵焕暗自埋怨这家伙也 *** 好点,像那两个被处死的匪首一样穿一身丝绸衣服多好,再不会认错的。不过他没时间去教育罗瘸子怎么穿衣服了,经过审问俘虏,得知了毛五踪迹的游老虎急匆匆的带着三个连赶到了临安,要求在临安剿匪的全部战士立刻跟他一起去於潜,还让当地衙门组织五百民夫帮忙运输补给,七十里山路可不好走。

没有知县的县衙根本不敢违抗伏波军的命令,不过善后局的大户们听说匪乱已平,伏波军还要向西追剿残匪,纷纷表示今年遭了灾,又有匪乱,实在拿不出那么多粮食,之前供应剿匪已经是极限了。这也是伏波军在杭州不杀不抢的美名已经传开了,大户们都不那么怕。不过游老虎已经在海盐杀顺手了,他直接让部下打破了城东稍远处一个没有遭匪的庄子,以通匪的罪名将这个庄子里的人统统抓了起来。为了体现元老院的公正和依法办事,还弄了些土匪的武器和衣服作为罪证。这事过了一天,人和粮食就全齐了。

游老虎让轻步兵连和阵焕他们做先头部队,轻装赶往於潜县城,三营其他人带着炮晚一天出发,治安军留在临安县确保后路。

……………………

於潜县城北方,一个天目溪边的小村子里,毛五正在看书。他的亲兵小三子一路快跑过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三子,怎么跑这么急?”

“五……哥,他们来……来了。怎么办?”

“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吗?慌什么!来了多少人?”

“昨天来了……一百多,在城东扎营。”

“没有进城?”

“没有,也没吃大户。县城很安静,还有人向他们卖菜。”

“我们不要轻举妄动,看看他们后面还有没有人来。现在最重要的是练兵,不要随便招惹他们。”

看着小三子远去的背影,毛五轻轻吁了口气,合上书站了起来。对于能不能凭借手上这本完璧书坊版《纪效新书》胜过髡贼,他是一点信心都没有。所以在西边那件事准备好之前,他不打算跟髡贼硬碰硬。

自从离开了淮安,杨御蕃就一天比一天郁闷,因为粮草越来越难弄了。在宝应县,他还能弄到五天的粮草,到了高邮竟一点也弄不到了。其实在清江浦时杨御蕃就被粮食问题卡住过,因为担心人手不足,他想等等后面的刘泽清他们,但有关部门想早点打发他们走,故意减少军粮供应,逼他们早点上路。

因为北京的崇祯皇帝为了稳定边军,不停的催促向北方运粮,而江南漕粮被断,扬州瓜洲的漕粮都没剩下,管粮务的蛀虫们眼看着各个漕粮的仓库里那些亏空要弥缝不住了,就想出了各种办法,比如腾挪地方粮储,压缩正常开支什么的。高邮县做得最绝,一把火把仓库烧成了白地,督粮道的官也畏罪自杀了,杨御蕃连找人都找不到。支十得七的惯例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到了,可任凭好话说尽,又多许银子,也得不到一粒粮食的情况还是第一次。虽说还有没吃完的军粮,如果能让马也勒紧肚皮的话,还是可以坚持到扬州的,可恶战在即,马是不能饿的,杨御蕃也不好断了亲兵和队伍里那些大小军头的好处,再加上沿途罢市,有钱也买不到东西,只得做些违反军纪的事情,结果弄得高邮以南怨声载道。

从高邮出发四天后,这支行李迅速增加军队赶到了扬州,扬州城门紧闭,也没有人来迎接。虽然探子报告说没有髡贼的军队,但杨御蕃还是谨慎的选择在城北扎营,并安排了非常严密的夜间巡查。

一夜无事,第二天扬州城依旧城门紧闭,只派人在城头告知他们去南郊安营。看到城外到处是战斗痕迹,杨御蕃不敢轻易南下,只是派探马四出侦查。根据探马的回报,城南被破坏得很严重,房屋损毁不少,城门洞也是用砖石堵住的。髡贼占据了运河和仪扬河交汇处的高旻寺,要南下瓜洲就必须先攻占高旻寺。探马接近到三里之外就遭遇到髡贼的火炮和火铳的攻击,无法靠近。杨御蕃决定在扬州城南门口外立一座坚固的寨子,以便和髡贼相持,等待援军,也正好可以利用那些被损坏的房屋。

可没想到城里的晋商和徽商不干了,那些房屋多半是他们的产业,虽然损坏了些,也不能被人随便拆了。这些盐商后台很硬,不怕官军,于是告到了盐运使司,要求杨御蕃赔银子。

寨子没立就遇到了这倒霉事,杨御蕃很气恼,他坚决不赔。商人们也不示弱,他们联合发动了罢市,虽然髡贼搬空了扬州的官库,但他们手里还是有粮食的。这下扬州知府傻眼了,髡贼还在虎视眈眈呢,怎么自己这边先闹上了?扬州城的官军在髡贼打进来时就全部逃散了,一旦这只客军闹起来可没人能制住他们。他急忙联络双方,做了不少工作才让他们消停下来。

眼看寨子要立好了,突然城北火光大起,杨御蕃他们昨天在北门外的营地陷入了一片火海。

叶孟言小队是从廖家沟绕到明军背后的,此时新寨将成,城北的明军开始将营地的物资向城南转移,探马也收回来很多。特侦队乘坐快艇在河口处突袭了明军后卫,全歼一百多人,接着冲入运河直奔北大营。

当一枚枚黑尔火箭落入营地时,守营明军士兵惊慌失措,自相践踏。虽然留守的副将努力维持秩序,也无法阻止全营溃散,很多人打开营门逃跑,却没有一个人去救火。眼看营中的火越烧越猛,已经难以挽救,这名绝望的副将带着自己还能指挥得动的几十名士兵勇敢的冲向发射火箭的位置,然后被机 *** 全部击毙。

等到杨御蕃带着骑兵赶到北营时,营中的军械粮草已经全部被髡贼付之一炬。看着一片惨相,杨总兵的心里当时就拔凉拔凉的,只好一边收拢溃兵去城南,一边求扬州知府赶紧准备些粮食。可官库里干净得能饿死耗子,知府只好又去求商人和大户——髡贼搬库的时候公私分明,私人财产大部分得以保全。经过一番忙乱,总算是凑出了三十石粮食。不过还没等搬上城头,城外就响起了一阵紧似一阵的枪炮声。

大队髡贼从高旻寺里出来了,远远的向杨御蕃的寨子开炮。寨内的明军有些慌乱,不过因为防护周密,损伤不大,士气还能维持。对髡贼的炮火杨御蕃也有所准备,他立刻让骑兵部队从右侧冲出,奔袭髡贼的火炮阵地。

这支骑兵共有一百人,都是杨御蕃的亲兵,其中五十人是火枪队,背着南洋式步枪,另外五十人带着弓箭和长刀。与骑兵同时行动的还有五百明军步卒,他们从正面冲向髡贼。

杨御蕃没有接触过髡贼的火炮,按照澳洲快枪和大明鸟枪的对比,髡贼的炮大概比红夷大炮射程远一些,威力大一些,至于强多少就说不准了。何镇的人还说有炮弹会开花,想来说不定还会有猛火油或者毒烟球的髡贼加强版,因此他准备用骑兵的速度来克制火炮。不过哈乞开斯炮这种东西完全超出了他的预计,他的亲兵冲了好几次都冲不进南洋式步枪的有效射程,最后和那些步卒一起被赶回了寨子里,死伤不轻。

这时又有髡贼火箭从运河上飞来,这些火箭歹毒得紧,里面装的是火油,水泼不熄,得用土盖,灭火的速度远远赶不上放火的速度,更别提还有髡贼的炮弹来捣乱。于是不一会寨子里就没法呆了。

明军逃出寨子以后陷入了彻底的混乱,大部分队伍的建制完全被打乱了,杨御蕃还在大声叫喊,想激励全军死战。这时一发榴霰弹在他头顶上炸开了。

明军的全军覆没就发生在眼皮子底下,这让扬州城的官绅和商人们都很受震撼。之前他们以为髡贼能打破东城是因为本地明军无能,现在看着北方来的精锐竟然也被轻易打垮,不少商人心里都动起了别的心思。

明朝后期的晋商虽然还在盐商中有些影响力,但随着徽商的崛起,已经是江河日下了。为了弥补贩盐利润减少的损失,以张王两家为首的晋商们正在努力扩大生意路子,畅销的澳洲货当然也进入了他们的视线。往常这些生意都被广东商人垄断了,他们只能吃点残羹剩饭,现在可好,澳洲人主动出现在他们面前,还有这么强大的军力,自然要把握住机会。

张家一间铺子的后院里,正在进行着一场对话。对话的双方很奇怪,一边是张王两家的掌柜,另一边却是一个南北货行的伙计。要是往常,就是这家商行的东家都入不了大盐商的眼,可是现下两个大掌柜对这个伙计却有些毕恭毕敬的味道。

“也就是说,只要议和成功,澳洲货都能直接卖给我们?”张家的掌柜貌似平静的问道。

“不错,只是不能往北直隶和关外卖。我们不光能卖货,皮货、药材还有我上次给您二位的单子上开列的货物,我们都能收。粮食、煤炭、生铁和棉花都不抽水。”

“在下只是商人,朝廷大事非我等可知。朝廷许和不许和可是谁都说不准的,要是不许呢?”一旁的王家掌柜笑嘻嘻的说。

“只要官府不拦着咱们做生意,那也无妨。只是您两家的路上花费怕是要大许多,还是和的好。”

……

伙计走了以后,两位掌柜又商谈了许久。自从髡贼把那户假装卖煤的商人灭了满门之后,扬州城里就没有人敢对他们有所不敬了。这次髡贼撇开徽商,单找上他们,不论生意成不成,该巴结的地方可不能不做。

……………………

“我钱水协又回来啦!”

踏上凤凰山庄的码头,钱水协只觉得神清气爽,上次走得灰头土脸,这次一定要干脆利索的打个漂亮仗。陈思根在临清州干掉了刘泽清,自己也得加把劲,把郝元的同伙一网打尽才行。

赵引弓照例在码头上迎接,见了面就是一番激烈的握手,那直勾勾的眼神把钱水协吓了一跳,心想这家伙上次见的时候没这么变态啊,咋都快赶上去年中元节了?结果赵引弓一开口把他惊了。“啥?纵火?”

原来漕丁闹事被髡贼镇压之后,大部分人都被赶出了杭州,不过也有少数人悄悄留下来了。昨天晚上,这些人偷偷在城里多处地方同时放火,把治安军和伏波军弄得鸡飞狗跳,忙了大半夜。虽然火是扑灭了,可纵火犯一个没抓到。只在现场发现了一些字,大意是无生老母的惩罚之类。

本来这事该政保局的杨草负责,可让杨草把大部分人用来侦查何六的是赵引弓本人,他实在没脸去追究杨草的责任。幸好现在钱水协来了,可以请他来追查纵火漕丁的下落。

昏昏沉沉的睁开眼,天还只是蒙蒙亮,但窝棚里已经喧闹起来。力工们差不多都起来了,一股子汗臭、粪尿臭和食物的馊臭味在窝棚里飘荡。费力的挠挠身上的虱子,童贯挣扎着从稻草堆里坐了起来。现在天已经有些凉了,稻草盖着总是不暖和,起来的时候手脚冰凉。张彪和吉谏章早就已经起来了,还给他带来了今天的早饭,两个一多半都是麸皮的米饭团子,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这东西要是换了半个月前的童贯是绝对吃不下去的,不过现在他已经适应了,大口大口吃得干干净净。码头上扛包是力气活,不吃饱了会出人命的。

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这些年在汉口做生意,他们也算是小心谨慎,该巴结巴结,该讨好讨好,不求赚钱,只求平安。到今年七月都是一切正常,可到了八月初,武汉地区的起威镖局分别被被汉阳府和武昌府查封了,长江小组的小店也因为和起威关系密切遭了池鱼之殃,因为没什么靠山,连带着三位东家和伙计一块进了衙门。等到银钱使尽,三个人才从牢狱中脱身出来。

在七月时他们收到过临高的安全警报,不过三人自认为他们的铺子位置偏僻,不引人注目,没有撤离。结果弄得铺子被封,钱财荡尽,连生活秘书都不知被卖到哪里去了。虽然提前隐藏好了电台,但等他们偷偷把电台起出来时,电台却出故障了,不能再用。为了不被饿死,三人只得到处求活干,不过眼下流民遍地,找工作实在不易,幸亏做生意时结下了善缘,三人的身体又都强壮,总算在码头上找到了一份力工的活计,不至于倒毙街头。

力工的活非常辛苦,汉口是天下四镇之一,码头的货物吞吐量相当大。童贯他们每天太阳没出就要起床上工,天黑了才能休息,一天只吃早晚两顿,喝的水是直接从江里打上来的水,洗澡更是奢求。不过这还不是最让他们难过的,最难过的是到了晚上,他们还得服侍工头起居,甚至包括献出菊花。他们三人比其他人都爱干净,所以被工头和其他几个有势力的人“临幸”的次数尤其多,童贯起来迟了就是因为昨天晚上伺候工头。这里的力工擦 *** 都是用土块,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下得去枪。

吃过饭,力工们都涌到码头上干活,今天主要是向兵船上运粮食。码头边的兵船不少,要运的粮食有好几千石。为了不挨监工的鞭子,童贯累得腿上都快没知觉了。正在挣命时听见工头在和人说话,似乎是江南吃紧,湖广巡抚唐晖刚从南漳沿汉水回来,就要马上顺江而下去打髡贼,在汉口补充粮食,连武昌都不回了。童贯默默的估算了一下,这唐巡抚的大军怕是有上万人了吧?接着他又苦笑了一下,现在根本没办法把这条情报传回去。

因为今天大家都非常辛苦,工头决定晚上犒劳一下大家。这几天童贯正受宠,工头就把买酒食的美差交给他去办。走在汉正街上,童贯突然看见一间新开张的铺子,上面写着“万有南北货行”几个字,顿时热泪盈眶。

因为昨天那段引起了很多人的不快,在这里说声抱歉。现在决定终止武汉的部分,重新整理思路,请大家忽略昨天的那一段。另外因为要重新构思情节,今晚无更,请各位吧友谅解。

罗瘸子正跪在脚边不停的磕头,毛五花了很大力气才抑制住一脚踹出去的冲动。

小三子带着十多个人去打探髡贼的行踪,却在路上意外的遇到了罗瘸子。罗瘸子身边只剩下了三个人,灰头土脸非常狼狈,不过他们带来了一个大情报:有十多台小推车在藻溪边运粮,不过只有两个髡贼押车。于是一向认为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小三子就带着二十多人果断的去藻溪边占便宜去了。本以为是块肥肉,哪知道是个陷阱,还没摸到跟前就被一群鬼脸人给截住了。一场混战下来小三子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他自己见机得早,跟着罗瘸子逃出命来,其他人全折在鬼脸人手里了。等到他们好不容易逃回村子以后,才过了仅仅一天,就听放哨的说南边两座山之外发现了奇怪的人影,这时他们才明白自己给髡贼带了路了。

两人连忙向毛五请罪,不过毛五并没有处罚他们。经过最初的震惊和愤怒之后,毛五一边冷静的布置转移,一边和颜悦色的安慰他们:“我们跟髡贼早晚总要打这一仗的。不用担心,我们这些天也不是啥都没干,小石头也已经去做准备了。小三子,我给你三十个人,不要硬拼,但一定要把髡贼拖上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以后就撤,到黄泥坞找我。”

“嗯,交给我吧!”小三子咬着牙说道。

“老罗,你跟我一起走,没人比你更熟悉这片山了,一会大家还要靠你带路呢。”

“行,瞧我的吧。”

将各处吩咐完以后,毛五回头看了看南方的群山,眼神有些复杂。他心里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本来通过山民放出假消息,已经让髡贼在南边的山里转了好几天了,按照他的计划,还要让髡贼再去西边转上几天,等他们累得不行了,再跟他们好好打上一场,可没想到情况一变,却被髡贼打上门来了。如果不能把髡贼干净利索的击败,接下来这些山民还服不服他就不好说了。

……………………

得到消息之后,本来在南边山里转得有些疲惫的两个连在营长游老虎的带领下,一天走完了三十里山路,沿着天目溪向北直扑过来。虽然有些累,但是想到马上就能消灭这股土匪,完成任务,战士们的士气都很高。

根据山地步兵连的情报,这些土匪是在东边袭击粮队时被阵焕咬上的,他们的老巢也在天目溪的东边。按照阵焕的说法,这些人的战斗意志相当顽强,而且在不利局面下仍能排出一种很灵活的阵型作战,虽然阵焕灭了他们二十多人,但自己也有五人受伤。因此阵焕没有自己强攻,耐心的等着三营赶过来。

当游老虎来到了土匪老巢的山村外时,阵焕过来向他报告,一个小时前有一部分土匪离开了村子,向北撤退了,这些人带了不 *** 孺和鸡鸭,走得不快,他已经派人跟上去了。阵焕向他请示,是否要追击那股逃走的土匪?游老虎表示不用,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把村子拔掉,再沿途清理各处山村,没有山民的支持,土匪只能饿死。

在村子北边的山里,小三子已经做好了死战的准备,但髡贼的做法让他看着很不对劲。髡贼并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急匆匆的向北追赶,而是耐心的拆房子、砍桑树、毁田地,这是要断他们的根啊!小三子看得又气愤又害怕,可他不敢乱动,虽然没有看见,但他知道那些鬼脸人一定在某个地方盯着他们,跟那些像鬼一样飘忽不定的人打仗,即使是他们这些山民也不能打赢。

照这样拖下去,一个时辰是肯定没问题的,但髡贼一直停在村里,五哥的安排就没法发挥作用了。小三子是知道毛五的计划的,这样下去大家都得完蛋,怎么办?

时间一点点过去,小三子仿佛听见了溪水声在慢慢变大,不能再犹豫了,他一咬牙,带着所有人一起向村子冲去。

游老虎正在村子里挥舞着长刀指挥拆迁,忽然听见村外枪声四起,他连忙赶到村口,正好看见一队土匪正在伏波军的火力压制下拼命逃窜,看样子似乎要向西逃到溪对岸。“终于忍不住了吗?可惜,你们和我们的差距实在太大了。同志们,冲啊!把这股土匪彻底消灭掉!”

……………………

“还不行吗,小石头?不是说一个时辰吗?”毛五的额头上已经见汗了。

“再等等,五哥。可能是水涨得还不够高。”小石头更是满头大汗。

他们正站在山坡上看着前面的一个湖。这是天目溪的一条支流,峡谷中有一个堰塞湖,似乎是因为以前的某次山崩形成的。为了利用这个湖进行水攻,小石头带着人把堰塞体加高了两米多,并把加高部分坝体的底部掘松了一些。在得到动手指令后,小石头立刻带人堵住了一旁的溢水沟。可这短短一米的水位,用了一个时辰也没涨满,泥石混合的坝体更是纹丝不动。

“当家的,髡贼离这里还有三里了!马上要到谷口了!”罗瘸子忽然跑了过来,“小三子在他们前面逃!”

……………………

“小石头,我****你****!”小三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可肚子里的咒骂一直没停。

他的莽撞行动赔上了四名部下的生命,不过成功的把髡贼引进了溪谷里。在和髡贼玩了大约一个时辰捉迷藏以后,又损失了三个人的小三子准备逃走,可这时鬼脸人已经从他们背后冲上山来了,于是小三子又当了一次光杆司令。幸亏他腿脚利索,干脆沿着溪谷向上游撒开了跑。溪谷弯弯曲曲,又有许多大石头,伏波军不便开枪,还真被他跑了出来,不过他身后也跟着一大串人。一开始他还担心被激流冲走——后面追得太紧,没功夫爬山坡,但随着谷口越来越近,他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小石头那里肯定是出篓子了。

眼看着要跑到谷口了,是继续沿着天目溪跑,还是进入那条山谷?小三子没有犹豫,沿着天目溪继续向上游跑。反正这条命是被五哥救的,还给他好了。

阵焕跑到谷口处犹豫了一下,不过看见左边的山谷里两边都是陡峭的山崖,应该是条死路,便放心的追小三子去了。

“这些家伙真能跑啊。”

前面的阵焕带着山地步兵连跑得都看不见了,三营的战士在后面拼命追赶,可却被越拉越远。这也难怪,伏波军身上的米尼步枪、子弹、手榴弹之类的东西太累赘,在追击的时候很不方便。为了接应山地步兵连,游老虎带着轻步兵脱离了大队,冲在前头。

按照之前山地步兵的说法,最前面那个逃跑的土匪已经跟带着人跟他们交手过一次了,应该是个不小的土匪头领,说不定就是毛五本人,可惜没人看清楚他的长相。如果真是他,这次军事行动的最大目标就可以完成了。想到这一点,游老虎大声的鼓励着轻步兵奋力向前。

不过没冲太久,游老虎一回头,发现轻步兵和后面大部队的队形都已经脱节得相当严重。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王二小的故事。前面不会也有个埋伏圈在等着我们吧?想到这里,他稍稍压了压轻步兵前进的速度,想重整一下队形。

就在这时,前面忽然冲下来一个山地步兵连的战士,看样子似乎很着急,不停的叫嚷。但也许是太着急,也许是普通话不过关,他叫嚷的是黎话,轻步兵连谁也听不懂。游老虎以为是前面的阵焕中了埋伏,大声命令轻步兵连冲上去,就土匪那可怜的武器装备,不论是射击还是近战都不是自己的对手。不过他的命令却被那个黎族战士拦住了,只见他拼命向山上挥手,嘴里还在叽里咕噜,似乎是让游老虎他们上山。

难道是土匪在山上?游老虎向轻步兵连的连长一挥手,连长立刻命令一个排向山上爬去。这时那个黎族战士又叫嚷起来,使劲比划着让游老虎也上去。这下游老虎觉得不对了,这人为啥一个劲的让自己上山?他会不会有问题?看着游老虎用怀疑的目光盯着自己,急得头顶都要冒烟的黎族战士终于憋出了一个汉字:“水!”

游老虎猛然醒悟,他立刻向轻步兵连发出全部上山的命令,同时向后面的战士们冲下去,拼命喊着要他们上到高处。这时,他身后的上游处猛的涌下来一股急流,那个黎族战士和两个轻步兵用尽全力才赶在水冲过来以前把他拖到了稍高些的一块大石头上。

一股浑黄的湍流 *** 的拍在大石头上,溅起的巨浪差点把他们拍进水里。石头在轻轻摇晃,士兵们都吓得不轻,要是石头被冲走,那就全完了。不过游老虎却对身边的情况完全不理会,看着下游的战士在水里翻滚,他喊得声嘶力竭:“上山!上山啊!”喊到后来已经是泣不成声。

过了一会,旁边的山上忽然响起了枪声,趴在石头上的游老虎猛的跃起,瞪着血红的眼睛四处张望。原来土匪们从上游的山中冲了出来,又被早洪水一步上山的那个轻步兵排打回去了。只是因为后面上山的轻步兵手脚略慢,不少人的子弹被水泡了打不了,压制火力不是太足。

“这些兵怎么练出来的啊?”毛五看着眼前的战况,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全是不可思议。

这股水的量并不是很多,一袋烟不到的功夫就消退了。为了不给髡贼留下翻盘的机会,他还没等水退完就带着弟兄们冲了下去,务求在那些鬼脸人回来之前彻底粉碎对方的组织。可那些髡贼又一次刷新了他的认识,在突如其来的大水冲刷之后,这些人没有惊慌失措,而是迅速排成阵势组织反击,把自己的部下压得躲在山坳里抬不起头来,那些从水里爬上来的人,虽然枪打不了了,也端着上了短剑的鸟铳站在一起,把少数几个突破火力封锁的弟兄全部捅死。那气势简直像一座山一样,下游那些髡贼的惨景似乎完全影响不了他们。或许岳家军也不过如此吧。

看着完全占不到便宜,毛五当机立断,带着三十个人绕过被髡贼占据的山头,向下游扑去。他在山上看得清楚,下游的髡贼损失要惨重得多。他现在已经不敢再想彻底打垮髡贼了,只想能消灭一部分就好。

胖次挣扎着爬了起来。他完全懵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

他们治安军这次本来是在临安县城里维持秩序的,因为民夫们在运输过程中表现得太坑,游老虎抽调了一部分人在临安到於潜一线执勤,希望用他们倭寇的名声震慑这些民夫和一些图谋不轨的人。这次游老虎一天赶了几十里山路,原来的民夫有些跟不上,就让在於潜的治安军组织了一部分民夫随 *** 运物资。胖次他们小队也押着民夫一块上路了,因为山路难走,又要运输火炮和炮弹,他们落在最后面。

开始一切正常,他们跟着队伍来到了一个小山村外,伏波军在拆屋子,他们趁机休息了一会。可没过多久就打起来了,只听着枪声乒乒乓乓到处乱响,接着伏波军的战士们都跑了起来。胖次他们的任务不是战斗,自然也用不着跑,在山坡上找了个稍微干燥些的地方整理物资。队长让胖次去打些水来,结果就在刚到溪边时,上游一股大水突然冲了下来,把胖次卷进了水里。或许是密度比水低得太多,胖次一直漂在水面上,直到被浪头 *** 拍在一块石头上晕过去为止。

他左右看了看,似乎并没有被冲下去多远,还能从树梢上方隐约看到那个小山村。他站起来要走,这时才发现身上到处是口子,疼得他龇牙咧嘴,还哼出了声音。突然从他头顶上面的树丛里跳下来几个人,手持刀子和长矛把他围在当中。胖次被吓得双腿打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小石头虽然听不懂这个胖子说的话,磕头的意思还是明白的,心想可算遇到一个软骨头了。他们这一路冲下来,虽然抓了不少人,也拣了不少东西,但像这样主动求饶的还是第一个。看这个人这么胖,说不定是个大官。

一阵阵惨叫声在溪边响起,又渐渐消失了,只留下一具具被剥光的尸体和有些发红的溪水。

很多人都不是直接被淹死的,毕竟这水和山洪还是不能比。造成最大伤亡的是溪谷中的峭壁和岩石,很多人在这些地方被撞伤或者撞死,撞昏的人也往往被淹死了。

毛五带着他的手下愉快的剿杀着还能战斗的髡贼,和髡贼的战斗还从来没有这么愉快过。这些人被水冲得七零八落,一拥而上很快就能解决。最麻烦的一次是四个髡贼站在一处,其中三个人拿着上了短剑的鸟铳。幸亏他们的火器都打不响了,毛五他们用石头砸开了这些髡贼的阵势,然后捉了其中三个人。前后所有的十几个俘虏都被剥光了衣裤之后杀掉了。有些人还想取首级,但被毛五阻止了,上游骚扰那些髡贼的人不多,要是被冲过来就麻烦了,必须抓紧时间。只有最后拿住的那个圆滚滚的髡贼,毛五打算用他去跟髡贼要赎金,就没有杀,听说髡贼的药很管用,可以用他去换些药和粮食,而且这人骨头很软,应该可以问出不少有价值的东西。

胖次跟着这些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林子里很黑,而且不时还会惊起鸟兽,他的脚下总是拌蒜。虽说祖先生活在日本奈良附近,但从来没在日本呆过一天的胖次显然没有什么爬山技能。而且从一开始爬山他就心惊胆战,把腿都吓软了,因为在离开溪边时他看到了上游的凄惨景象。在他的印象里,伏波军应该是长胜不败的,可现在居然败得这样惨。他离开南洋来当兵只是为了一天三顿饭和一身好衣裳,可不是来送命的,再说他家里也没出过一个武士,自然不会有什么武士道精神。

好不容易来到了一座林间的小房子里,胖次还没来得及打量周围就被推到在地,一个看起来挺和善的人问了他一些话,可惜他一句也听不懂。周围的人使劲恐吓他,但他除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之外就只会磕头了。

见到无法沟通,毛五取来了树枝和沙土,通过写字和他交流。如果他真是大官,应该是会识字的,果然,这个胖子一笔一划的写了起来。不过他写的东西让毛五皱起了眉头。只是个小兵,以前是流浪汉?有这么胖的流浪汉吗?难道髡贼也教小兵识字?自己教周围的人识字是受了郝元的影响,髡贼又是谁告诉他们的?沉吟了一会,毛五在沙土上写道:把你们练兵的招数都写出来。

这时罗瘸子走了过来,对他说:“当家的,我们好像放走了一个髡贼的大将。”

根据罗瘸子的说法,在他们绕道去下游时,山上的髡贼并没有马上跟着向下游移动,而是派人去了溪谷下面救人,似乎那块石头上有很重要的人。因为这些人没有追击毛五他们,他和小石头也没有做什么动作。后来鬼脸人也跑回来了,他们也是先去救石头上的人,如果只是几个小卒子应该不会让鬼脸人表现得那么恭敬。只是那几个人和别的髡贼在穿着上看不出什么区别,不知哪个才是大将。

伏波军死亡二十六人,伤十四人,失踪四人,治安军失踪一人,这就是昨天的全部伤亡。

虽然阵焕他们及时折回,和轻步兵连一起打了一个反击,消灭了十几个土匪,但这并不能掩盖整个行动的失败。现在能不能反败为胜就看阵焕他们了,如果能找到土匪的落脚地,还有机会完成任务。而他已经叫於潜县城里的那个连队抽一半人前来汇合,代替损失了一半人手的那个连队。

李大民今天心神不宁,昨天那场大水来得非常诡异,还冲下来几具伏波军的尸体,之后隐约有消息说山里的部队遇到了麻烦,他们也被安排加强对县城的防备。他有些担心自己的安全,不过想到父母和弟弟妹妹们现在都作为军属得到了妥善安置,再危险也不能逃,得拼命。不光是他,新兵们都有些紧张,不过看连队的老兵好像没有什么变化,也就稍微放宽心了些。

没过多久,要他们进山的命令下来了,和从山里回来的二连交接完成之后,他们踏上了蜿蜒的山路。在他们身后,二连连长不甘心的摇了摇头。他一直向营长保证,自己的连队还能战斗,一定能消灭土匪,但还是被赶了回来。等杭州的新连队派过来,他们大概就会被打发回去了。

和临安的县令不同,於潜的县令没有逃走,一直守在城里。昨天的大水他看见了,髡贼的尸体他也发现了,现在看着城外髡贼营地里只有几十个残兵败将,就不由得动了心思。

县衙里,县令正在说话:“诸位父老乡亲,今年髡贼乱我江南,残害士绅,罪恶滔天!近日又来我县作乱。现在髡贼在山中遭我县义民重挫,十不存一,正是我等为朝廷分忧,为百姓解难的良机!城外髡贼不过数十人,且多带伤,而我城中能战之人不下数百,当趁此良机,一举扫荡残贼!待平了城外贼众,我等只要派遣精兵扼守险要,就能将髡贼饿死山中。诸君,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他说得慷慨激昂,下面的大户们却多不以为然。髡贼在城外不杀不抢,平买平卖,比官军都要好得多。要是惹恼了他们,把城洗了,自己上哪儿说理去?而且县令说要出几百人,那不是每家少说得出数十人?还得出不少钱粮,这可都是自家辛苦积攒的,实在舍不得。于是人人叫苦个个推脱,县令好说歹说才凑出了一百多人,而且人还没找齐,就已经有大户偷偷派人出城向髡贼报信去了。

游老虎回到於潜县城外的营地之后,立即叫来二连连长,询问县令死亡的事情。

“根据城内大户们的说法,县令是在城头抵抗我们攻城时,中了流弹身亡的。”

“那县衙里的其他官们,比如典史县丞什么的呢?”

“大户们说,都是中了流弹。”

“……你们向城头开枪了吗?”

“报告营长,一枪都没开。”

“大户们送了多少东西来?”

“银子三百两,米二十石,绸子二十匹,各种山货共一百公斤。”

“也算是有诚意了。”

对这些大户的识相,游老虎还是比较满意的。这次将毛五匪帮大部消灭以后,根据指挥部的命令,下一阶段将以物资和人员封锁为主,尤其是粮食、食盐和铁器的封锁。因此大户们的配合就很重要了。对于这次追杀毛五失败,指挥部并没有对他有太多的责难,而是把大部分责任都揽了下来,并对他们消灭了一百多名土匪的功劳进行了肯定。对于东门的做法,游老虎充满感激,同时也对自己的无能更加感到耻辱。大部分土匪都是被山地步兵营消灭的,自己带来的三个连战果最少,伤亡最多,除了强制搬迁了六十多户山民之外就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事。

虽然指挥部要求封锁,但游老虎并不准备把山地步兵和轻步兵收回来。这次战斗中轻步兵连是三个连中表现最好的,除了缺乏山地战经验以外没有大的缺陷,应该得到更多的锻炼。山地步兵连的狩猎作战方式被证明可行,现在北部山区的村落已经被清空大半,土匪为了得到补给必须出来活动,正好可以练兵。当然,能不能捉到毛五谁都没底,要是他向西去昌化或者向北过千秋关,游老虎就有点鞭长莫及了。

……………………

“ *** 终于走了啊。”

得到皇太极出长城北返的确切消息,崇祯皇帝如释重负的长出了一口气。今年 *** 入宣大劫掠,沿途被害军民数以万计,京师大为震怖,幸亏曹文诏在镇城打了一场胜仗,勉强稳住了大同的局面。如今 *** 退走,崇祯也可以稍微松口气了。

张彝宪对皇帝说:“曹总兵说,他能在镇城得胜,是天子英明神武,督抚运筹得当,另外还多得澳洲快枪之力,建议朝廷向澳洲人多多购买。”

对于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曹文诏,崇祯只能无奈的保持沉默。杨御蕃和刘泽清相隔千里却几乎同时败亡,这大大的震撼了崇祯皇帝,这两人他清楚,都是参加了登州平叛的猛将,朱大典更是调度有方的能臣,却完全不是髡贼的对手。特别是扬州之战的过程报上来以后,崇祯发现髡贼之强已经完全超出了想象。

“陛下,高起潜密奏称,因粮饷不足,关宁军近日颇为不稳。请朝廷速发粮饷,否则……恐有不测。”

提到粮饷,崇祯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漕运被断之后,他也做了很多努力,包括调运运河北段仓储,改从其它方向运输粮饷等,还向在京的官员和缙绅们要求出钱粮助饷共克时艰,可连他的国丈周奎在内,没人肯慷慨解囊。

“如之奈何?”皇帝这段时间是心力交瘁,东南西北没一个方向省心,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臣斗胆恳请陛下,依首辅之意行事。”

“唐晖已东下,或有佳音。”

“陛下,德州大疫,漕丁十去其八。扬州纵胜,漕运亦难通啊!”

“奈史笔何?”

张彝宪后退两步,重重的磕下头去:“臣请守备南京!”

崇祯皇帝仰头微叹:“苦了你了。”

“臣必拼上性命,为陛下保江南平安!”

……………………

皇太极缓步走出帐篷,他的七哥阿巴泰最终还是没有坚持到回家的那一天,而是死在了逊杜棱的帐篷里。

虽然这个七哥时不时要给自己弄出来些乱子,但相比于其他几个兄弟,还是比较省心的,对于他的死,皇太极算是比较伤心。

更让他担心的,是明军火器出乎意料的犀利,以前只是担心他们的红衣大炮,现在连火铳也厉害起来了。阿巴泰身上穿着最好的澳洲甲,可腹部还是被打穿了一个大洞,勉强坚持到安丰,终于一命呜呼。阿巴泰重伤之后,皇太极亲自攻打怀仁,可在曹文诏的排枪射击下依然无功而返。

根据明军俘虏的交代,伤了阿巴泰的火器是澳洲快枪,是曹文诏辗转从澳洲人那里买来的。想到澳洲人竟然用这种方式坑了自己一把,皇太极的心头火就怎么也摁不下去。下次见到黄骅的时候一定要把情况弄清楚,这样的火器,自己一定要弄到手。

“大汗,盛京急报!”一个卫兵将一封信交到皇太极手里。送信的骑手浑身是汗,现在已经有些冷了,可见这个人跑得有多急。

皇太极看了几眼书信,忽然脸色大变,立即召集众将来会。会上,皇太极向众将公开了消息的全部内容:澳洲人打进了江南,截断了明朝的漕运!现在关宁军有些骚动,正是攻打的好时候。众人纷纷请战,阿济格表现得最狂热。不过因为大家已经作战了很长时间,而且战利品已经收集满了,皇太极最终决定让大家再休息一下。只是派使者联系留守的济尔哈朗以及因病过早返回的岳托尽快出兵,并派阿济格南下锦州,安排对关宁军进行试探性进攻,和济尔哈朗他们一起执行。

张彝宪来到南京时,听见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唐晖的船队在九江江面被髡贼打得大败,损失船只数十艘,兵卒两千余人,而髡贼竟然只动用了两艘船!

虽然一开始就没指望湖广的援军能起什么大作用,但如此张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失败还是让人很恼火。哪怕他们什么都不做也比这样强得多。现在西北两路援军失败,他在谈判时就没多少军事牌可以打了。

更让他生气的是,他来到南京,东林复社诸人都在装聋作哑,张溥之前明明就在南京,可就在他进城前赶着去江阴了,不管他怎么请,也不愿意回来共商大事。吕维祺说自己把事情搞得一塌糊涂,实在是罪无可恕,杜门不出,一应事务都交到他这里,姿态算是摆得很低,可谁不知道是要把自己摘出去啊?议和谈成以后再反咬一口时就没有负担了。现在要是像他们标榜的那样正人君子的话,就应该抛弃前嫌,共同把局面维持住,免得不可收拾。这次连他这个户工总理都没摆谱了,一路赶过来只花了二十多天,这些人还不顾打到家门口的贼人要来算计他,要是换个时候,以钱谦益他们的所为,他早就把这些人统统整治一番了,可现在却不合适,大明朝要是完了,他张彝宪可就什么都不是了。

幸好镇守勋贵张拱薇识相,帮着一块打理事务,选派人手,总算及时和髡贼联系上了。双方各派代表在扬州一处商人家里进行秘密谈判。

一开始张彝宪还想抖抖天朝上国的威风,让代表斥责髡贼的无礼进犯,但对方并不理会,只是拿出了一条三天前的情报:后金出动一万人攻打宁远,已经将祖大寿围在宁远卫城内,宁远总兵吴襄退守山海关。对此不论是谈判代表还是张彝宪本人都嗤之以鼻,认为是髡贼在虚言恫吓。不过鉴于形势确实严峻,明朝代表只是表示了 *** ,就捏着鼻子继续谈判了。

关于谈判效果可以这么说:双方进行了坦率交谈,充分交换了意见,增进了相互间的了解,虽然都对对方的观点持保留态度,但也认为会谈是有益的。明朝代表认为髡贼想在松江府和杭州府保留特殊存在是狮子大开口,而且不愿意向崇祯皇帝称臣这一点连黄台吉都不如;元老院也觉得明朝这只死鸭子嘴巴太硬,明明火烧眉毛了还一点不服软。不过双方都有不愿意再打的原因,还勉强维持着没有崩。明朝是因为北方的局面实在弥缝不住了,想打也没法再打,而元老院则是缙绅们闹事。

自从南京派出的军队在长江上被打败以后,松江城周围州县,如青浦嘉定太仓等地的缙绅们就明白眼下形势比人强,不能跟髡贼对着干,一个个都安分守己。不过随着招安的风声传开,这些人觉得大局将定,一个个又活跃起来了。有的人没受什么损失,准备跟澳洲人做做生意;而另一些和松江缙绅有关系的,受了损失的,则在考虑着怎么把损失弥补回来。

因为得知朝廷派了张彝宪来镇守南京,吕维祺和张溥让松江的钱谦益和张岱赶紧离开,去江阴商谈下一步的事情。得到消息的两人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上路。这时跟随钱谦益来松江的黄淳耀站出来说,想趁此机会回家一次,正为柳如是的事情烦心的钱谦益没有多想,随口就答应了。

回到家中的黄淳耀很快联系了嘉定本地的龚、沈、徐、张等大家族以及师门的侯家,汇报去松江谈判的情况和得到的情报,他着重谈了髡贼是如何杀戮缙绅、苛待文人的,还说了髡贼在松江城周围横征暴敛的事情,并添油加醋的说髡贼在松江实行强制剃发。

就在此时,嘉定东边的戬浜(今马陆镇)出了一件事:举人王泰际因为抗拒髡贼被抓了!

松江府那些缙绅的财产可不是仅仅局限在松江城内外,在其它州县也有不少,嘉定当地缙绅有不少人和松江有亲,土地财产之类瓜葛不少,张家和夏家更是松江缙绅的分支。当初伏波军把松江城的缙绅一扫而空,他们的地契什么的也归了元老院。在平定松江城周边之后,元老院的工作队就开始对青浦、嘉定等周围地区进行土地清查和合理负担的征收工作,重点放在清理松江被抄家缙绅在外地所有的土地上面,而这些土地有很多已经被当地大户吞没了。青浦县因为对伏波军的直观感受比较深,相对比较配合,嘉定县就要不合作一些。王家因为想保住私吞的田地,由本族举人王泰际出头交涉,结果言语上和工作队起了纠纷,被抓去松江了,王家几个后生还试图抢人,结果吃了枪子送了命。

此事传回嘉定城,缙绅大户们群情激愤,本来髡贼打松江就让他们在松江的财产损失了不少,现在吃口肉补补都不让,还要不要人活了?黄淳耀因为在松江受了慢待,借此机会煽风点火,极力诋毁元老院,甚至说元老院准备搞什么“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此话一出顿时在嘉定、太仓、昆山一带掀起了轩然 *** ,不但本来因为议和而稍稍放心的缙绅大户们又一次开始整顿武备,诸生们一个个慷慨陈词,痛骂髡贼,连底层百姓对髡贼也深恶痛绝,对立情绪空前高涨。工作队完全不能开展工作,虽然他们极力分辩绝无此事,但被鼓动起来的百姓们完全不相信,对工作队进行了多次辱骂和殴打,当然最后这些百姓多被枪杀或被抓捕,不过也进一步激发了其他百姓的对抗行动。

就在工作队被百姓们弄得焦头烂额时,有两个叫浦嶂和浦峤的人从太仓赶到了松江,告知元老院此事系举人黄淳耀所为。元老院正因为找不到确切的幕后黑手,准备出动伏波军将嘉定的缙绅一网打尽,得到了消息后立刻派叶孟言出发去嘉定抓人。

黄家宅子里,几个人正在吃酒,都吃得眉开眼笑。酒是村酒,菜肴也不出色,能让他们如此高兴的自然是别的事了。

“此计果然甚妙,然以言辞诳人入彀,实非君子所为。只是为了圣教不衰,也顾不得了。”黄淳耀举杯叹道。

“蕴生兄此言甚是,我等如此行事,乃是舍小节而顾大义。若是华夏道统不存,我等圣教弟子也无面目见至圣先师。”夏允彝连忙给他鼓劲。

“蕴生兄你说的那位苟兄虽不治经典,然足智多谋,令人好生佩服。可惜我等却无缘一见。”徐孚远一迭声的叫唤。

“闇公兄何必着急,同是诛髡之人,将来自会见面。这也是天佑我大明,才会降下仲尾兄这等人才。”陈子龙倒是看得很开。

“万一髡贼恼羞成怒,大开杀戒,若何?”李雯有些担心。

“此事无需多虑,诸位自海盐回返太仓,沿途可有髡贼?贼人早已疲惫不堪,无心再战。若能上下一心,守城不难。”

夏允彝和几社众人去海盐祭奠吴麟征并一众罹难士人,回程时他有事先走,至浏河畔得知黄淳耀相召,一面赶往嘉定,一面联系后面的几位。等到了嘉定得知黄淳耀的计划后,他们都大为兴奋。

自从狼狈逃出松江城,他们一直寄居在张溥府上,张溥自刘家港一战后一直害怕髡贼,不许他们擅自招兵,银钱上卡得比较紧,弄得几社众人空有杀贼之念却有力难使,虽有些几社成员陆续投奔,但这些人都比较穷,也无钱招兵。

此次黄淳耀跟髡贼作对,诸子带领几社和直言社密切配合,扩大声势,让髡贼疲于应付。为了庆祝并商量下一步计划,他们来到黄家聚饮。

正说得热闹,夏允彝忽然觉得内急,便转到屋后茅房小解。天色已黑,一个仆人打着灯笼在茅房门口守着。等他出来时,却发现仆人歪倒在地上,正要大叫,却被一张湿布捂住了口鼻,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在一处没有窗户的屋子里,还被绑在椅子上,空气有种湿热的感觉,似乎是个地牢。听说自家乡下的庄子里就有个地牢,也是潮湿难耐,有佃户不交租时就会将其抓进牢内,不过此事和圣人的教诲不合,有违仁恕之意,他自己是不会过问的。

这时屋顶上掀开了一块木板,一架梯子放了下来,接着从梯子上走下来三个人。看这些人都是髡发,夏允彝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在椅子上奋力挣扎起来。

……………………

“经查,黄淳耀与苟承绚有所勾结,时间应该是在来到松江谈判之前,黄在离开松江后,找来从松江逃出的几社陈子龙等人,阴谋对抗元老院。他们通过多种方式造谣生事,挑拨离间,企图阻碍元老院改善生产力,提高当地人民的生活水平。……”

负责审讯的归化民那慷慨激昂的声音还在响起,不过付三思没心思听他说什么,接下来他们要带着黄淳耀回嘉定去明证典刑,这可不是个轻松的任务。

在嘉定百姓众目睽睽之下,嘉定的大户们非常奇怪的保持着沉默,黄举人和他弟弟被髡贼绞死在城门口,侯家先生也被抓去松江了,可他们谁也没有做声,全没了前些日子与髡贼势不两立的慷慨劲头。见到老爷们缩了头,百姓们也泄了气,反正髡贼没说非剃头不可,那就该怎么过怎么过吧。倒是前几日这黄家一夜之间神不知鬼不觉的被髡贼全抓出了城,在百姓口中传得沸沸扬扬。本来都以为是神仙或者精怪做的,黄家兄弟被荡秋千以后,大家才明白这是髡贼做的手脚。对于髡贼是怎么做到的,有好几个不同的版本,飞天遁地穿墙什么的都有,甚至连召唤狐狸精迷人的说法也有,酒肆茶社里一群群闲人撕了无数个回合。

几乎没有人知道,就在黄家被掏被窝的当晚,几个大缙绅的家里都被特侦队留下了信件。信中详细解释了元老院的移民、贸易等方面的具体政策,并对工作队的具体任务和工作方式进行了说明,请他们配合工作队的工作。还说几天之后元老院会派人前来拜访,如果他们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可以当面向来人提出。在五营赶来嘉定的前一天,大户们的家里又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信件,这次的信里介绍了对黄淳耀、陈子龙等“反动分子”的审讯情况,并附上了相关人员的口供记录,还对第二天的安排进行了预先告知。信件内容先不论,这手鬼神莫测的入户功夫就震慑住了几乎所有人虽然第一封信之后大户们都加强了巡查工作力度,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这种小命捏在别人手里的感觉让他们时刻战战兢兢,又无法应对,只能跟着髡贼的节奏行事。

在处死黄家兄弟等一干人之后,民政干部和天地会农技员一起对缙绅大户们开了一个会,对大户们反映的问题进行具体答复。虽然大多数大户们表现得比较胆怯,但也有几个不怕死的二楞子提出了他们在松江的财产问题。对此民政人员表示将对证据进行核对,确实无误的将酌情给予补偿。不过这个补偿并不是退还土地和财产,而是对他们现有的土地提供一定的无偿农技服务。天地会工作人员还提供了海南、广东和济州岛的农技服务资料,并配有照片说明。

虽然县令对伏波军的行动并没有进行有效的阻拦,但对于这种形同投贼的行为大户们都表现得非常犹豫。见没人响应,民政人员又补充说,此事不必立即答复,几天之后将有专门人员来接收信息反馈,并且保证为客户做到信息保密。

在嘉定这边开展工作的同时,松江城内,对几社诸子的公开审判也正在进行。

“女儿,这个梅首长可是说了,你不比别人,一进门就开了脸,就做姨娘,又尊贵又体面。你又是个要强的人,俗语说的,‘金子还是金子换’,谁知竟被梅首长看中了。你想想,梅首长是什么人啊,那可是大宋朝廷的元老重臣,你从前就心气高,这下可不是攀上高枝,遂了素日心高志大的愿了么?”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正在劝说着,不知为什么,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妈妈,女儿心意已决,要等钱先生。钱先生是文坛宗主,文章锦绣,才气纵横,不是那些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前宋遗民’比得上的。”年轻的声音里透露出义无反顾的坚毅。

“女儿啊,难道你还不愿意不成?若果真不愿意,那可就是傻子了。放着眼前的人上人不做,却要等什么钱先生米先生的。你也算经历过世情,还不知道去行院里那些人是怎么个风流样儿?当面拿甜言蜜语哄着你,等你真去了,没几日就看得如马棚风一样了。有多少出去了院子的想要求个名分都是千难万难,哪怕是你这样的头牌,被人寻出不是还不得被赶出来?这大宋可不一样,大宋官人可是出了名的一诺千金,这梅首长又是个好脾气,做派又正,待人又宽厚,还会骗你不成?女儿啊,我这双眼睛也看了几千几万人了,做到咱们这一行,能遇上个真心厚道人儿可太难了!娘可真不愿你误了啊。”

说话的人是柳如是和她在松江的鸨母尤氏。柳如是本欲随钱谦益离开,不料那位梅元老又杀了个回马枪,再一次来到松江,听说柳如是归了钱谦益,大为愤怒,一番追查下来,却是他当初心灰意懒离开松江时低唱了一曲《心太软》被归化民干部误会了。

梅晚不死心,他可是回临高找于鄂水恶补了一番诗词,要再来夺取佳人芳心的,怎能让她就这样离开?

经过一番激烈的争夺,主要是梅晚知道钱谦益贪生怕死,对症下药之下,终于逼迫钱谦益不带柳如是离开。而柳如是也被以“有攻击元老行为”为名监视居住,不能离城。不过为了避免引起太多的反感,这种所谓的监视很宽松,基本上只要不出城,做什么都没有人管。

为了软化柳如是的态度,梅晚还使劲骚扰负责松江行政管理的元老,最终成功的找来了柳如是曾经的鸨母和同事,为了让她们卖力,梅晚还在他的能力范围内许下了优厚的条件。

这些人确实都很卖力,但柳如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论怎么劝都不答应,最后甚至说出了这样的话:“不管他是梅早梅晚,要我嫁他却是不能!再要逼着我,一刀子抹死了也不能从命!钱先生来了我跟着钱先生,他要是不来,我剃头做姑子去!”梅晚无法可想,只能暂且放着,留着以后慢慢下水磨工夫。

送走了尤氏,柳如是正要歇息,忽听外面一阵阵的发喊,心中纳罕,换了身儒生衣衫,出门看究竟去了。

“老梅,你到底在想什么?”

“什么想什么?”

“别装蒜!那个柳如是的事情,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要弄就弄走,要不就放手!关起来你又怕她闷了,放她出来活动又整出这个事情!……得了吧,现在案子已经交给政保局了,你找我求情没用,回临高去找赵慢熊吧!”

新任上海市长的生气是有原因的,对陈子龙他们的审判大会被柳如是闹了场子,虽然马上就被保卫人员控制住了,但震慑人心的效果也被毁了不少。当初就是这个梅林来举报柳如是对他行凶,然后又要自己不要对柳如是监管得太严格的。自己能压住心中的火气不掀桌子,真是太有涵养了。唉,当初为啥要拿他的两包软中华呢?

……………………

柳如是低着头,对于对面那些髡贼的讯问一言不发。本来她只是想看一看,不想出头,她还要等钱先生回来,可当陈子龙喊出那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后,热血沸腾的她再也忍不住了,也跟着呼喊起来。之后她就被人按倒了,不过就算被按倒在地上时,她也没有停止呼喊,直到被一块破布堵住嘴巴。等到布袋罩在头上,眼前漆黑一片时,她才开始觉得害怕。不过陈子龙的英姿和话语还印在她脑海里,她拼命为自己鼓劲,鼓励自己不要向髡贼屈服。

见她始终不说话,对面的髡贼吐出两个字:“用刑!”她顿时浑身一哆嗦。刑具很快就搬了过来,她用力低着头不看,哪怕是被人抬起头时,也使劲闭着眼睛。看出了她的害怕,髡贼又问了一次话,不过她咬紧牙关,还是一言不发。

开始是手指 *** 辣的疼,后来连心口也疼了起来,脑子烫得快要炸开了,手上却变得冰凉凉的。她实在受不了了,开始哭泣,开始求饶。那两个髡贼似乎说了什么话,不过说的话她都听不清了,只是一个劲的哭泣和求饶。

髡贼为她止住了血,她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因为她确实无人指使,很快就被髡贼带到了另一处地方,没过多久有个髡贼走过来,手里还拿着文书,对她读着上面的话。那人说话的语气很怪,词句更怪,她听得不是很明白,不过大意是弄清楚了,她会被送到一个叫临高的地方去服刑。临高在哪里,她不知道,大约很远吧。

秋风很凉,船已经在码头上了,要离开了呢,以后怕是没机会再回来了。回头看看黑沉沉的松江城,还是一片寂静。往事一段段浮现在脑海里,出奇的没有留恋,只有陈子龙那慷慨激昂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她的心里忽然一酸,如玉的人已经远去了,只有像她这样或全或不那么全的瓦片人还苟活在世间。仔细想想,当时陈子龙的呼喊,除了她之外似乎没有得到任何围观众人的回应。当初她读花蕊夫人的诗,“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时,她不能理解那种恨,现在她理解了。这座城里的男儿已经死了,这座城也死了,而她自己,也是死了。

在张彝宪亲自赶到扬州之后,谈判进度陡然加快了。

得到了北京方面的确切信息之后,张彝宪发觉髡贼的情报准确性和时效性都强得可怕,不敢再对髡贼有所轻视。为了避免传递消息太过费时而导致被动,他亲自来到扬州坐镇。而且因为北方局面败坏的速度超过了预料,很多他之前不愿意谈的问题也可以商量了。

元老院的谈判代表发现,明朝代表的要价突然大幅度降低,以前一直强硬要求撤军的事情不再提了,开商埠的事情也可以商量了,还羞答答的提出希望元老院通报一下北方的军情。元老院代表爽快的满足了他的要求:总兵尤世威已经回到关上,山海关暂无失守之虞,但宁远的消息已经隔绝了半个月,听说 *** 攻打甚急。明朝代表的脸上肌肉刚刚略微松弛了一点,就见一个人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把元老院代表叫了出去,等到代表再回来时,就带来了一个大噩耗:山海关兵变!

不愿轻易做出判断的张彝宪急忙派人回去确认,这次他不敢像上次那样让人斥责髡贼,因此漕运恢复等问题的谈判仍在继续,没有受到影响。十多天后从北京来的人确认了这个消息,还带来了皇帝催促他早日谈成的口信。吴襄部因为粮饷的原因闹了起来,撤离了防地,阿济格趁机攻打山海关。幸亏尤世威部坚守, *** 也没有什么大炮之类的攻城利器,关城才得以保存,但也是险象环生。

元老院的消息再次被证实,明朝代表很急切的表明态度,希望用承认澳洲人在松江的特殊地位和上海开埠为交换,请元老院立刻运送一批粮食和饷银北上山海关。因为德州等地的瘟疫虽有好转,但漕丁损失太多,今年江北的漕粮大多数还没有入京,京城的粮食又多运去宣大了,在京文武官员也不愿意破家为国,一时间实在没有能力给山海关运去多少粮食了。

元老院对这个条件很感兴趣,司凯德更是对今后承担漕粮运输充满期待,和柳正等人一起极力鼓吹答应这个要求,反正从扬州瓜洲等地也得到了几十万石粮食,给尤世威送点粮食也不影响大局。

本来直接从山东运粮是最方便的,但现在没人敢让刚刚经历过鼠疫的山东方面做这个事情,要是再把鼠疫扩散到山海关,让明朝提前灭亡了,大家哭都哭不出来,而封锁漕运和长江航道的船只又不能轻易离开,海天号带着几艘特务艇还在长江中游活动,于是能派出的最有战斗力和丰富航海经验的就只有李华梅和杭州号了。她要赶在封冻之前把粮食运到老龙头。

“报告,东江挺进支队一连连长尚可喜前来报到!”

一声洪亮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南宫无敌站起身把尚可喜迎进了办公室。

“你们可算来了。战士们怎么样,都好吗?”

“报告首长,都很好。”

“好。时间紧迫,咱们长话短说,这次把你们一连从高雄调过来,是为了完成一项任务。现在元老院要向山海关的明军运送一批粮饷,一连将随同前往。现在后金正在攻打山海关,你们要保证运输船只和人员的安全。能做到吗?”

“保证完成任务!”

和对外情报局预计的不一样,尚可喜投降后金的事并没有发生。在去年六月,得知獐子岛被占领的消息,黄龙派遣尚可喜带领大量船只去查看情况并相机收复獐子岛。在獐子岛海面,尚可喜遇到了伏波军的船只拦截,因为慑于对方的坚船利炮,他没有选择交战而是进行了比较和平的交流。在交流中他得知这伙人是南面的澳洲人,要在岛上建立货栈,收购些人参皮货之类。澳洲人不肯卖粮让他很遗憾,不过让他兴奋的是炮可以卖!经过澳洲人的演示,这种炮不论射程、威力还是灵活性都让他非常满意。回旅顺一趟之后,黄龙也表示可以购买,不过希望能再便宜些,可惜澳洲人咬定了价钱不肯松口,多少回扣都没用。此时尚可喜的亲兵听澳洲人无意间说起三月炮轰镇江堡,还杀了不少 *** 的事情,于是尚可喜就满怀着占便宜的希望,在七月初的某天带着船队出发去鸭绿江口了。

虽然镇江堡的城墙还没补好,但在严阵以待的后金士兵面前,尚可喜依然没有占到任何便宜,不过在朝鲜义州他倒是小小的发了一笔财,得了二十斤人参,连同其它财货一起,值五百多两银子。但当他兴高采烈的回到旅顺时,眼前却是一片断壁残垣。

在叛将高成友的带领下,黄台吉的大军攻破了旅顺的防御。黄龙自尽,游击李惟鸾战死,尚家全族被掳走一百多人,尚可进和尚可义战死,尚可喜的两位夫人也自尽了。黄台吉已经回去了,尚可喜连拼命都找不到人,只得召集残兵败将,重整防御,只是粮草短缺,收拾起来十分艰难。

正在此时,张焘渡海前来,同来的还有一个叫鹿文渊的土豪,看东江军实在难过,救济了些粮食布匹盐巴什么的。虽然东江镇和登州镇一直不和,尚可喜还是很感激的收下了他们的东西,人穷志短嘛。不过对于鹿庄主派人来帮忙恢复的建议,尚可喜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两边的矛盾可不是一点东西能弥合的,真闹出事了对谁都不好。

鹿庄主依依不舍的走了,尚可喜也继续收拾他的残局,可这时沈世奎大模大样的来到了旅顺,还带来了继任东江总兵的任命。对这个靠女人上位的家伙尚可喜一直看不顺眼,偏偏这家伙老实不客气的把尚可喜赶回了广鹿岛,连张焘他们给的东西也被夺走了大半,之后还企图把尚可喜引到旅顺加以谋害。彻底撕破脸的尚可喜干脆带着人投奔了獐子岛。

投奔元老院没多久,尚可喜就觉得自己是不是来错地方了。像他这样手中有上千战兵的军头,投奔谁不该受礼遇啊,黄台吉不论,孔有德去登州那可是被孙军门倚为干城的。可这些澳洲人不封官许愿不说,还把队伍全拉去做什么“净化”,一关两个月不能出来。下面的小卒子们听说净化营能吃饱,倒是欢天喜地,但他们这些带惯了兵的人,手里要没兵那心里可就虚了,连睡觉都不踏实。可这时他们已经在千里之外的济州岛了,身边除了几个有些地位的部下,连个亲兵都没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何况要向 *** 报仇,除了指望澳洲人的枪炮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

在济州岛上“参观学习”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又被带到了临高。在这里他们所有人都觉得眼睛不够用了,炼钢的钢厂,铸炮的炮厂,造船的船厂,还有种地打粮的农场,都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在济州岛时曾鼓动过尚可喜离开的几个部下此时又都兴高采烈的要当从龙之臣了,只有尚可喜依然平静。他现在才明白澳洲人,不,大宋为何不给他封官许愿,他就是个小虾米,有没有那千把人都是一样的。

此时黄骅从后金交易回来了一批人,其中就有几十个尚家族人。尚可喜没有要求特殊待遇,这些人被分别安置在济州岛、台湾和海南的多处地方。之后他作为伏波军的一个低级军官接受了基本培训,又在三个月内从东江各岛拉出了接近三万人,顺便把沈世奎堵得够呛。要不是伏波军没有做好占领旅顺的准备,元老院也不想引起皇太极的注意,他能直接把沈世奎扔到海里喂鱼。

凭借这个功绩他当上了新建的东江挺进支队的副连长,并因为训练成绩突出在随后的扩编中升为连长——其他连长都是别的部队过来的,只有他是东江镇出身。

……………………

“一树红花照碧海,一团火焰出水来,珊瑚树红春常在,风里浪里把花开。哎~~~~

云来遮,雾来盖,云里雾里放光彩。风吹来,浪打来,风吹浪打花常开。……”

李华梅在甲板上唱着歌,这首《珊瑚颂》是元老院教的歌里她最喜欢的一首。本来唱曲在明朝是很低贱的事情,李华梅虽然是海盗,但也有些瞧不起这样的人,不过在元老院的熏陶下,她已经习惯在有兴致时唱几嗓子。这次开进渤海湾后行程一直很顺利,心情自然不错。

尚可喜远远的瞥了一眼,他对这个女船长一直不放心,虽然听说这个人是个积年的老海匪,一路上的各种海况她也处理得很好,但他始终本能的不放心她的技术,另外跟一个女人一起执行任务也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

这时瞭望手报告发现了入海石城,老龙头到了。

尤世威看着面前的吴三桂一阵无语,心中对他爹的脸皮厚度佩服得五体投地。

其实尤世威对吴襄的开溜早有心理准备,毕竟这三年的山海总兵不是白当的,关宁军的腿有多长是一清二楚,而且在这次救援宣大时对方是什么货色他也看了个明白,要不是髡贼攻打江南,吴襄现在应该已经被免职了,大概还会连累自己。只是没想到吴襄好意思派儿子回来找他说要对半分钱粮,好像之前在北翼城坑了自己一把的不是他吴某人。而且船昨天刚到,吴三桂今天就赶了回来,看来这大长腿不只是向后跑的时候有用。

虽然这些家伙不地道,但辽西将门可不是自己这个陕西人能随便得罪的。尤世威不想多说,让吴三桂自己带人去石城搬钱粮。这次来运粮饷的居然是髡贼的船,这帮髡贼什么惯例故事都不理会,手上火器又厉害,昨天游击罗岱就吃了个小亏。现在故意不提醒吴三桂,是尤世威希望他也吃个亏。

在老龙头海边,杭州号已经完成了卸货任务,只是移交手续还没办完。昨天那个游击没收到银子,想刁难李华梅他们,故意卡着不办,但尚可喜对这些事一概门清,几句话一说,恼羞成怒的罗游击干脆动手来硬的,结果被李华梅和尚可喜用步枪和长剑 *** 教训了一顿。虽然此后明军老实了许多,但速度依然快不起来,验粮食验银子慢吞吞的,让习惯了元老院办事效率的李华梅很不耐烦。

吴三桂来到石城外时,李华梅正在城墙旁的海边上观察海况。天气越来越冷了,海面上已经开始出现浮冰,如果不能尽快办完事离开,要是遇上寒潮,杭州号甚至有被冻住甚至被挤碎沉没的危险。吴三桂看见髡贼头目竟然是个女人,不由得走上前多看了几眼。虽然这个女人有些粗壮,长相也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但胸和 *** 都不小,是个好生养的。看这个女人的身材有些勾人,吴三桂嘴里就开始不干不净起来。李华梅正没好气,又遇上这么个登徒子,抄起巴顿剑就冲上去教训他。吴三桂对自己的武艺很有信心,挥舞着长刀要显本事,却没想到三招两式就被巴顿剑指在脖子上了,脸色涨得通红。他的亲兵想冲上来抢人,但李华梅的手下也不是吃素的,步枪上的刺刀逼得对手根本近不了身。见制住了对方,李华梅 *** 的朝吴三桂脸上啐了一口唾沫,收起剑扭头就走。

这时海边上已经有不少人过来围观,既有元老院的人也有明军的人。吴三桂正在羞恼,突然看见罗岱一张似笑非笑的脸,顿时怒吼一声,回头就跑。围观人群发出了一阵哄笑声。

见事态暂时平息,李华梅他们也准备回船上去。刚走出没多远,城头上忽然出现了吴三桂的身影,紧接一门炮打响了,炮弹打在海边一块石头上,打得石屑纷飞,李华梅的身子晃了晃就倒了下去。

尚可喜正在宁海城办理交接事宜,突然听说李船长跟人打起来了,急忙丢下手头的事情赶了过来。关宁军这帮大爷他是知道的,一向骄横惯了,惹急了指不定会出干什么事来。李船长可是元老夫人,要是出了事情,自己在大宋的前途可就完了。

当他跑到半路上,勤务兵回来报告说没事了,李船长已经把那个明军军官打跑了,他稍微放心了些,不过还是不停脚的赶过来。眼看着要跑到李华梅面前了,忽然听见敌台上一声炮响,接着李华梅就倒在了地上。

尚可喜的心里当时就凉了半截,忙冲上去看情况,只见她的胳膊上刺了一根又尖又细的碎石,鲜血汩汩流出,连忙让人把她抬去船上医治。李华梅神智还很清醒,她临走时还嘱咐尚可喜一定要 *** 的给这帮人一个教训。

看着城上的吴三桂,尚可喜想起了关宁军这些年吃香的喝辣的(形容词,关宁军没辣椒),自己和东江军却在海岛上吃沙子喝北风,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大喝一声:“目标:敌台,开火!”

吴三桂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怕谁—— *** 除外,可这时候他是真的怕了。枪声密的像下雨,敌台上的人根本不敢探头,城垛口不停的有子弹打进来,还有奇怪的东西被扔到下面的城墙上炸开。接着守在澄海楼外的家丁也没有顶住髡贼的突击,被刺刀戳得四散而逃,吓得他赶忙冒着髡贼的枪弹沿长城逃走,他带来的一千骑兵大多在宁海城那边,敌台上原本的守军被他自己赶开了,再不逃就死定了。这时候他才明白髡贼能在江南席卷数府的原因,之前他一直觉得是南方的官军太过脓包。

又一座敌台就在眼前,吴三桂眼看着就能脱险,忽然海边响起了隆隆的炮声,一发榴弹在敌台上炸开,一块被炸飞起来的砖正好砸在吴三桂头上,当场把他砸得晕死过去。

捉到了罪魁祸首,尚可喜也不停留,带着战士们转身撤退。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交接手续什么的是不用想了,李船长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大碍,还是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好了。

罗岱本来是在一旁看热闹,现在吴三桂被髡贼捉了,他不能再看下去了,在自己地盘上捉人,打自己脸不说,吴襄和祖大寿事后肯定不能饶了自己,连忙命令士卒阻拦。可明军都被尚可喜他们的凶悍吓破了胆,不敢拼命阻拦,被一连的战士们一冲就溃散了。

李华梅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有些苍白,不过看着还能坚持,等到尚可喜他们回到船上,立刻下令起锚扬帆。这时明军又开炮了,李华梅一听明军还敢开炮,马上下令还击。炮手请求指示目标,有些头晕的李华梅不耐烦的向远处一指:“朝那边打,随便打到哪里都行。”说完就回舱休息去了。

远处的宁海城方向传来一阵比正常炮弹爆炸剧烈得多的爆炸声,又腾起了老高的烟,船上的人都傻眼了。尚连长正在想怎么报告这回事,有人上来报告说李船长昏过去了。尚可喜一听也顾不得这边了,赶紧想办法救人是正经。

可无论是杭州号上的医生还是一连的医生水平都不怎么过关,打破伤风还行,可要献血测血型时都麻了爪,都不敢保证测试准确性。怕出事的尚可喜就把救治请求和汇报情况的电文一块发去指挥部了。

接到电文的指挥部立刻安排他们在登州靠岸,由山东地区的谢耀上船治疗。这已经是最近的一个经验丰富的医生了,没人敢保证李华梅能坚持到济州岛。

来到屺坶岛时,谢耀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虽然招远的鼠疫基本平息了,但害怕传瘟的尚可喜还是逼着谢大爷在冬天的寒风中脱了衣服,仔细检查了他的腋下才放他上船。

杭州号回到济州岛,在朝天浦码头放下了东江挺进支队后,继续南下返回临高,李华梅的身体比较虚弱,得返回临高休养一段时间。而尚可喜他们因为辽西的事态发生重大变化,将留在济州岛等待指挥部的下一步行动安排。

杭州号最后的炮击引爆了宁海城储存的火药,爆炸还点着了城里的部分存粮和草料。结果被阿济格趁虚而入,攻破了宁海城,打开了向西进军的道路。元老院得到消息时,阿济格已经把尤世威围困在山海关卫城,并且分兵西进,攻打抚宁县城及抚宁卫。

消息传回扬州,张彝宪急得差点晕了过去,本来双方已经大体谈妥了条件,谁知出了这事!要是不能把 *** 赶出山海关,他这次铁定要掉脑袋了。为此明朝谈判代表声泪俱下的恳求元老院出兵助守山海关。

对于局势的变化,临高方面也有些措手不及。不过出兵帮助明军打后金,元老院内部没有形成统一的意见。以柳正为首的huang汉和明粉以及一部分陆海军少壮派元老积极要求出兵山海关,他们的理由是:现在无论是朝鲜、察哈儿还是东江军都没有能力威胁皇太极,一旦被后金在关内站住脚,攻破缺少粮饷的北京就很容易了,那么整个明朝统治可能陷入混乱,而元老院有意占据的江南地区的粮食依赖湖广地区输入,一旦粮食输入被切断,江南地区将遭遇严重的粮食危机。因此现在应该尽量帮助明朝渡过这次危机,保证江南的粮食输入不至于中断。至于和后金交恶,那对元老院的发展没什么影响。现在元老院可以很容易的获取广东和江南的人口,没必要盯着后金手里那点奴隶。而且帮助明朝作战也可以在北方打开路子,对元老院也是很好的宣传,比起让那些人死于战火可是太划算了。展无涯也表示同意,最近那些晋商从徐州向松江府运来了一批煤炭和生铁,一旦北方陷入大的战乱,这条线十有八九会中断。

与之相反的是李海平和黄骅为首的一些人,他们提出应该推动后金入关的步伐,理由是:现在虽然明朝已经消停下来,但这种和平并不是明朝愿意的,只是他们在避免局面崩溃时不得已的做法。一旦让他们缓过气来,现在在中西部剿匪的数省军队必然会回头攻击松江府。因此,为了维持现有利益,应该尽可能使崇祯皇帝处于危机之中。现在后金入关,正好可以降低元老院制造危机的成本。后金军因为连续作战士卒比较疲惫,战斗力有所下降,应该增加向后金出售弓箭和盔甲的数量,使其保持战斗力,同时也可以获取后金掳掠来的各种物资和人口。就算不小心玩过头,让崇祯皇帝提前十年上吊,也可以打着为明朝皇帝报仇的旗号聚集人力物力,什么粮食煤炭铁矿石,统统不是问题。

刘牧州对黄骅他们的意见表示了支持,现在元老院在松江府的统治权并不被周围的缙绅大户们承认,虽然黄淳耀被杀以后嘉定等地的反抗行动进入了一个低潮,但各种形式的反抗活动并未停止,广东的多数地区治安情况也不太好,各种治安战牵制了元老院的大量精力和资源,再要开新副本有些力不从心。如果后金能够推翻明朝统治,将使缙绅和儒生们失去效忠主体,有利于降低对元老院统治的反抗程度。而且渤海湾封冻在即,如果真派遣军队的话,补给将面对很大的困难。黄骅的建议可以用较小的代价获取较大的利益,看起来还是比较合算的。

东门吹雨表示,除补给原因外,因为明军的猪队友属性太过强大,助守山海关非常危险,所以不应该将军队投入这一地区。他建议夺取旅顺,大连湾的封冻情况比渤海好得多,获取后方补给比较容易,而且不论是出兵威胁后金,还是加强对后金的支持,有旅顺这个据点都会方便得多。另外占领旅顺不会占用太多的人力,不会造成很大的负担。

这时魏爱文补充说,如果要支持后金,旅顺地区的派遣人员应严格排除原东江人口,因为这些人几乎都和后金有深仇大恨,容易引起反弹。对这一明显带有倾向性的言论,李海平愤怒的驳斥说军队的天职是服从命令,不论他们以前是什么,现在都是伏波军的一分子。魏爱文则反唇相讥,伏波军的凝聚力是来源于对士兵思想工作的重视,发动机行动中山东本地士兵就有过思想包袱,现在不能重蹈覆辙。

程栋和司凯德也不同意黄骅等人的主张。前者担心局面失控导致财政支出过大——今年的财政已经被捅了个大窟窿了,因此反对可能增加变数的行动方案;后者担心澳洲货的销售市场萎缩,商务部刚把澳洲货向华北地区铺开。对于帮助明朝的提议,他们也同样表示了反对。

最后在元老院大会上通过了占领旅顺的提案,至于明朝和后金的战争问题,元老院决定保持中立态度,不干涉双方行动。

按照元老院的决议,扬州的谈判代表拒绝了明朝代表提出的出兵请求,不过作为对明朝的支持,解除了对运河的封锁,但瓜洲城内的伏波军暂时不会撤离。

对于这个结果,张彝宪只有无奈。他付出了将松江府治所搬到青浦县和不恢复松江卫所驻军的代价,也没有换来髡贼哪怕是口头上的臣服,除了保证松江府和广州府的正税之外这些人没有作出任何承诺。可眼下他没有办法对髡贼采取强硬立场,陕西贼势方炽,四省精锐一时还走不开,朱大典和曹文诏的人马在进京路上,这些人加上北京周围的明军能不能打跑 *** 谁也说不清,中都凤阳府的明军也派不上用场,张彝宪自然硬气不起来。

不过元老院代表也向他提供了一条消息:等到明年渤海湾解冻之后,元老院可以向明朝出售一批澳洲快枪。根据这几年明军将领的使用情况,这种快枪很不错,不炸膛、不怕雨、轻便灵活,而且对包括棉甲在内的铠甲很有效果,因此很受各军头的欢迎。张彝宪对此消息非常高兴。元老院又顺势提出为了尽快交货,请明朝 *** 向元老院开放商品交易,特别是铁和煤炭等大宗商品的交易,也得到了同意。

……………………

宁远城头上,祖大乐正在指挥抗敌。他面对的是后金岳托的镶红旗。

对面射来的箭矢非常有力,虽然数量不太多,但仍然牵制了城上明军的注意力,使得他们不能全力攻击城下挖掘城墙的后金士兵。不过在城上明军倒油并点火之后,攻击的后金士兵还是败退了。

打退了进攻的祖大乐并没有什么高兴的心情。这次后金的进攻太突然了,而且正是关宁军各营人心惶惶的时候,结果连丢了好几座城池,使宁远成了一座孤城。虽然后金为了突然性没有带红衣大炮,但守城方的物资准备也不太充足。在刚刚围城的那段时间里,后金攻得特别凶,祖大乐几次以为要失守了。虽然后来挺了过来,自己这面墙还杀掉了两个牛录额真,但火药和油料已经所剩不多。狡猾的黄台吉肯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肯定会派援军来,争取彻底解决掉关宁军。或许应该跟祖可法联系一下?

东边远处烟尘大起,一彪军马滚滚而来。他们冲到近处,祖大乐看清了旗号,竟然是镶白旗的多铎。

这些人没有停下来休息,而是马上投入了攻城,镶红旗也配合着展开了攻势。或许是因为来了生力军,这次进攻投入的人数比前几次都多。

深深的吸了一口充满血腥味的空气,祖大乐挥了挥发酸的膀子。刚才真是太险了,他在城上被多人围攻,家丁多有死伤,要不是祖宽送他的澳洲手铳,他就只能逃去城内,这面城墙怕是就要失守了。这次攻上来的 *** 身上的铠甲又是和以前不一样的那种,刀枪箭矢都很难破开,擂木滚石效果也不佳,只有大炮和火铳有比较好的效果。但有的 *** 在这铠甲里又垫了一层棉甲,就只有大炮和澳洲铳能致命了。本来金汁滚油也有效果,可惜城头上的都用完了,城下还没送上来。

在战斗最紧张的时候,祖大寿终于派出了他最精锐的力量,十几名手持澳洲快枪的家丁过来协防。这些人一来就改变了局面,不但将登城的 *** 毙伤大半,还打中了城下的一个镶红旗大将,只是被救走了,不知生死。可惜四面受敌,这些澳洲快枪又太少,只能到处救火,不能固定在一处。

正在祖大乐指挥家丁剥取 *** 铠甲时,祖大寿带着高起潜和一众文武官员上城来慰劳众军了。看着城头如地狱般的景象,很多文官脸色都不好看,高起潜却很平静。他来到一具被快枪打死的尸体面前,问道:“从前怎么没看见这种甲?”

“看这甲精致非常,怕是极费工夫。 *** 手里应该也不太多。这次 *** 攻城,末将也才第一次见到这种铠甲。”祖大寿小心翼翼的答道。

高起潜又拿过了家丁手里的快枪,以前他也见过,不过没有这次这么认真。半晌,他把枪还给家丁,对祖大寿说:“军国重器啊。可是澳洲人贩来的?”

“正是,前年祖宽在登州购得十五枝。”

“也不知道江南如何了。若有快枪千枝,何愁 *** 不灭?”

……………………

“杜度不行了。”岳托一副苦脸。

“这澳人当真歹毒!卖给我们铠甲,又卖给明人快枪!这是要拿我们的命发财啊!下次见了澳使,看我不一刀砍了他!”多铎满腔愤怒。自从得到了澳洲甲后,后金专门针对这种铠甲制定了一套攻城战术,可这次却先后在宣大和宁远吃了亏。

“好了!多铎,气话以后再说。你这次来,大汗可有吩咐?”济尔哈朗算是最沉稳的了。

“大汗说,宁远能攻就攻,攻不下来也不要紧,让阿济格他们早点回来。”

岳托叫了起来:“大汗不知道我们打过了山海关吗?这时正该一鼓作气打垮他们!”

“大汗说,这次出兵收获不小,可粮食没有多少了,现在还没有把得来的东西卖出去,没有多少粮食可以给我们,叫我们抢一把就够了。大汗叫你们等我和阿济格回来了就撤。”

在得到阿济格打进山海关的消息后,皇太极最初也很兴奋,不过冷静下来以后,他仔细询问了使者详细情况,得知宁远城和山海关城都还在明军手里,且明军斗志不弱之后,就下达了上述命令,顺便把宁海城尽可能破坏一下。如果山海关城和宁远城哪怕陷落一个,他都敢再赌一次,可现在他却不敢了。另外,对打下了江南不少地方,却始终不肯卖粮卖炮的澳洲人,皇太极同样恨得牙齿发痒。

随着江南局势的平静和后金军队的撤退,朝堂上的风向又一次变了。

在张彝宪南下之后,原本嚷嚷着要招抚髡贼的那些人一个个都不做声了,只是和他们背后的家族一起紧张的关注着扬州的动静。眼看漕运恢复,髡贼还帮着运粮,似乎没有什么危险了,朝堂上开始出现攻击宦官卖国的言论。周延儒一系攻击张彝宪搬迁松江府衙是丧权辱国,罪莫大焉,同时还不忘记提醒温体仁和阉党有关系。当然他们也很小心的没有涉及那些秘密内容,只拿已经做出来的事情当靶子。虽然在无数人的关注下不可能真正保密,可要求秘密谈判的是皇帝本人,真把那些形成妥协但还没做的事情捅出来,搞不好皇帝会恼羞成怒。

虽然成功的让髡贼退出了杭州,恢复了漕运,但这次张彝宪做的退让确实有点多,崇祯皇帝事后也觉得他做得有些过了——尤其是吹嘘澳洲军队的强大让他心中不快,打算免了他的户工总理,把他放在南京晾一段时间。不过这次的事情也让他彻底认清了朝中这些大臣们都是什么货色。张彝宪没有南下时,有几个大臣整天在他耳边嘀咕着要他含垢忍辱,还引经据典的说什么忍一时之辱避免百姓涂炭是圣君所为;等到张彝宪在扬州差不多快谈完时,同样是这几个人,又说什么助长髡贼气焰,大失松江父老人心云云。恶心得崇祯皇帝下定决心把他们踢出朝堂,连周延儒一块。至于首辅,就交给温体仁好了。这次 *** 入关时,温体仁表现得相当不错。在他的大力支持下(不顾反对,把京城富户们统统敲诈了一遍,凑齐了可以出征的钱粮),张凤翼带领京营孙应元、黄得功、周遇吉等人出征永平府,在卢龙县大破满载而归的阿济格,斩首八十级(报的是八百,其它首级都是冒充的),夺回被掳掠的人口和财物无数。

虽说京城富户哭诉温体仁残暴贪婪,但在崇祯看来,这样的臣子才适合现在这种情况。虽然不少官员 *** ,城里也有些童谣传唱,但温体仁依然做了首辅。

与此同时,陈奇瑜被逮回北京,关在牢里和孙元化做伴去了。对于孙元化,崇祯非常想把他砍了算了,但既怕得罪髡贼,又不想拉屎往回坐,结果孙元化都快半年了还住在牢里。不光是孙元化,还有不少官员和其他逃人的问题,大明和元老院没有谈拢,现在还僵持着。

上面僵持归僵持,下面的小民流动得就积极多了。牛金山从净化营出来后在松江府得到了一个农工的活,一日三餐管饱。他经过请示,回了趟仪真,他的老母亲在乡亲们的照料下还没饿死。除开母亲,牛金山还往松江府带来了十多个乡亲,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听牛金山说得好,也愿意来看看能不能找活干。本来这些人不能随便离开的,可同行伏波军没人敢惹(这里已经被收过合理负担了),结果一直到下船,也没人拦阻。

在谈判时间内,伏波军并没有闲着,他们像珠江战役那样,沿着长江两岸密集的水网向各村镇征收合理负担,并确定联络员。

整个行动过程完全是公平公正公开的,伏波军对所有村镇一视同仁,不管是什么达官贵人的庄子都照收不误。有些不长眼的人带头反抗,不过他们的战斗力远远不如广东那边的人,几乎没有给伏波军造成什么损失就无一例外的遭受了残酷镇压,等到事情传开后就没多少人敢反抗了。有些缙绅们看着伏波军的队伍离自己的产业越来越近,通过各种途径拼命向张彝宪和朝廷施加影响,希望能在髡贼到来前说动他们撤兵。不过节气到了大雪也没见髡贼撤退。

在整个行动中,对百姓最有宣传效果的还是伏波军的伙食。虽然大多数人都本着饿死不从贼的原则默默咽下自己的口水,但总有少数人抵挡不住诱惑跟着走了。这些人走了一两个月后又会回来一趟,回来时气色都变好了不少,这时再说元老院有多好,信的人就多些了,有些饿的受不了的人也把心一横,跟着去了。想想剃头就能吃饱,那剃头也就没那么可怕了。

牛金山回乡时就担当了这么个角色,看到他的样子,村里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在村里时,这小子一直是骨瘦如柴、破衣烂裳的样子(大多数人也都是这个样子),可这两个月没见,人精神了,衣裳干净了,还长胖了(其实还是瘦,只是颧骨显得没那么突出了),再一听说一天吃三顿,顿顿管饱时,年轻人中起了骚动。 他们大多数人从来就没吃饱过,今年又遭了风灾,这个冬天分外难熬,听到还有这样的好事,纷纷说要去见识见识。当然,大多数人都被自家长辈喝住了,有年纪的人总是胆小。不过还是有十几个没有爹娘或者爹娘管不了的愿意跟牛金山去,于是牛金山就带着自己老娘和这些人走了,他老娘的病还得找元老院治。

当初把牛金山绑了送军的那家地主听说有佃户要跑,心想那还了得,带着十几个家丁气势汹汹的赶过来,这村里的佃户就没有不欠他租子的,跑了就要不回来了。可还没到跟前,看见那些伏波军的灰衣服和带短剑的鸟铳,这些人又灰溜溜的跑了,连个屁也没敢放。开玩笑,邻村的老爷全家都挂了房梁,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招惹他们?

这样的事情在长江两岸不少地方重复上演,缙绅大户们和儒生们的不满情绪也日益高涨。

在江阴城一处宅院里,张溥正在和瞿式耜等人说话。

“天如兄,天下倾危,我等岂能坐视?”

“何出此言?”

“髡贼残害士绅,扇摇百姓从贼,附贼百姓一日多过一日。且以我等在松江所见所闻,这髡贼是铁定要以夷变下啊!”

瞿式耜向在场诸人讲述了他跟随钱谦益去松江时了解到的情况,重点是讲述他在难民营里看到和听到的髡贼的教育方式。

“那些髡贼教人识字,先习夷文,曰拼音,后识字,所识字上皆以夷文注音。识字之外,十三经一无所涉,吾又问假髡馆伴,答曰唯《论语》稍习耳。不重圣教,不习诗书,唯以奇技淫巧乱我中国,这岂非以夷变夏?”

诸人皆义愤填膺,言辞之激烈似乎直欲与髡贼拼个你死我活,唯桐城方以智安坐不语。

“密之,可有高见?”张溥见方以智的举动很奇怪,就问他。

方以智的心里很矛盾,髡贼的所作所为无疑是触犯了大明读书人和缙绅们的利益,但澳洲人的书本也为他打开了一个广阔世界的大门。澳洲人在天文地理、动物植物、医药卫生等方面著书甚多,论述也比西洋传教士更加精到。这些年他在编写《物理小识》的过程中,在完璧书坊多次购书阅书,与赵引弓交情甚笃。

他考虑了一下,说道:“小弟在完璧书坊读书时,曾见澳洲大儒之书,精微处不逊我朝。至于为何用夷文注音,不应妄断,当先究其因,若确有助益,我等亦可用其长而避其短。”

孙淳也叫起来:“不错,那焦先生的《孟子正义》就写得极好。澳洲人亦有大儒。”

瞿式耜大怒,这两个人竟然为髡贼说话,是何居心?还没等他说话,陈名夏先反驳道:“若有大儒,怎会任他们如此胡来?”

众人从髡贼和澳洲大儒的关系一直争论到登州之乱是不是因为孙元化本末倒置,只重西洋火器却忽略了教化,方以智陷入众人围攻,要不是张溥解围他几乎下不了台。

张溥是看不下去了,今天是商讨对策的,不能让他们歪楼歪到暹罗国去。可众人也没提出什么好办法,朝廷天兵是不管用了,他们要是贸然跑去松江府教化髡贼,搞不好得把命搭上。最后东林复社诸人决定去杭州凤凰山庄找赵引弓理论,他那里也在收容流民。而且杭州已经被髡贼交还给朝廷了,他们只是在凤凰山庄据守,复社又有多人认识赵引弓,有些还有交情,应该比较安全。不过张溥有要事不能离开,就由瞿式耜领头带着诸人去了。

……………………

浙江巡抚、巡案御史和左右布政使都已经回到了杭州城内,不过明军没回来。根据双方的妥协,杭州城和城外十里内不能有明军,城内的防守只能由民壮负责。

本来这些官们都没有在意,不过回到城里一看,城里的民壮和吏员都是清一色的短发,气得他们连声大骂髡贼奸滑。

可骂归骂,他们都不敢得罪髡贼。朝廷严令他们在最短的时间里把应完成的漕运解递上去,可杭州府境内的漕丁几乎被髡贼一扫而空,头目都被那个姓钱的抓了,下面的没有被抓的赶走了,要想交差只能依靠髡贼运输。

从江阴南下的士人们先去了苏州,这里未遭战火,还算安定。一路无事,只是没有起威,让众人觉得颇为不便。

过了吴江,情况陡然一变,路上盗匪成群结队。虽然众人带了足够的家丁和保镖,不惧盗匪,但看着这些人在光天化日下打劫路人也是心中胆寒。直到进了嘉兴城,大家才算把心放回肚子里。

离开嘉兴,众人转向东北,去嘉善县凭吊钱家。钱氏一门忠烈,为抗髡贼阖家遭难,必须去表达一番敬仰之情。到了嘉善县一看,寒鸦声声,炊烟寥寥,城中不复往日繁华。自从城中大户被灭门之后,嘉善县就成了盗匪的乐园,他们可以随意打劫杀戮良民,嘉兴府对此无可奈何,没有粮饷就没有出兵的可能,当地库房空空荡荡,又没有大户可以出钱粮,普通民户遭了风灾,自身还需要赈济,连纵兵抢掠都没得抢。于是嘉善县城人口日渐减少,变得破败不堪。

在钱家故居,诸人向钱家英灵献上了祭祀之物并钱谦益和张溥所作祭文后,又各自作诗文留念。半天后转回来路,刚走没多远就碰上了强人劫道。见强人只有三个,瞿式耜就命家丁上前救人。强人望风而逃,被打劫的人则上前道谢。诸君子见这些人个个衣衫褴褛,在冬日寒风中瑟瑟发抖,便问那个为首的老人,他们是去哪里。

原来这些人是嘉善本地人,村子在县城西边。因为遭了风灾,又遇到了强人,没了粮食,棉布也被抢走了——不过就算没被抢也没人来买,实在活不下去了,听说去松江府有饭吃,就准备去试试运气,总是好过饿死。

听到这里,众人本来的那一点恻隐之心顿时化为熊熊怒火。瞿式耜等都劝他们赶紧回家,莫要再东行,宁可饿死也不能去松江。再三劝告,见那老头支支吾吾不肯答应,瞿式耜叫家丁把他们赶回去,乱棍之下,那些人顿时作鸟兽散。

走出老远,瞿式耜还在生气:“这些莠民,为了活命竟然连忠义都不顾了!真是无君无父!”冒襄也叹气:“这髡贼不知勾引了多少莠民前去投奔,如此下去,不过多少时日,怕是又要作乱了。”众人都觉得教化这些莠民实在是任重道远。

过了余杭,沿途开始平静下来,也见不到多少强人了,众人的心情也平复下来。到了杭州更是觉得百姓安居乐业,府城秩序井然,城门口还有吏员在施粥。众人觉得这杭州众官果是能员,不过仔细一看,这,施粥的竟然是髡贼?

发觉杭州城内竟然还是髡贼的天下,众人气得指着那髡发小吏破口大骂。可还没骂两句就见城门洞里冲出来七八个髡发民壮要拿人,众家丁连忙上来抵挡。可这些人摆成阵势,刚一交手就打翻了四五个家丁。读书人的威风摆不出来,众人连忙抱头鼠窜,跑丢了鞋子的,跑散了头发的比比皆是,个个衣衫凌乱,狼狈不堪。

等到停下来清点时,发现家丁少了三个不说,冒襄和陈名夏都没跟上来。

眼看髡贼如此蛮横无礼,众人愤怒之余也不禁感到害怕,这髡贼完全不跟他们动口而是直接动手,这让一向习惯于享受优待的他们感觉非常不适应。有不少人已经开始打退堂鼓。

瞿式耜也有些害怕,不过他不能言退,退了以后不光自己名声扫地,连钱谦益也会因为自己这个门生在士林中抬不起头。他定了定神,对众人说:“我们不进城亦无妨,从城外去凤凰山庄,找那个赵引弓理论。”

众人见他镇定自若,都是心中佩服,不过也有人担心陈冒二人。瞿式耜表示只要能折服赵引弓,二人定能无事。于是一行人沿城墙向南进发,有些胆小的人渐渐落到后面。

他们来到凤山门外,瞿式耜本来还想登高一呼,召集一些人给自己壮胆,但他刚开了个头,门口的民壮就赶过来把他叫停了。在祁元老遇险和漕丁闹事之后,任何多人聚集都会引起治安保卫人员的关注。

见召集人员也不让,瞿式耜大步走向山庄门口,大声向髡人说出来意,并表示要向赵引弓递交他们写的文章,要求赵引弓答复。山庄的人没有立刻接受他的要求,表示要先通报。瞿式耜便大声将文章念诵了出来。

此时正是下午,许多上午进城的农民正在出城,瞿式耜的动作吸引了很多人注意。他在上面讲,其他人就在下面添油加醋的宣传,什么髡贼残暴啦,乱杀无辜啦,残害士子啦,很快就聚集了一堆爱凑热闹的人听他说话。

治安军小队长见势头不对,猛扑过来,一枚胡椒催泪弹在瞿式耜脚边炸开,把他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趴下了,人群中顿时一片哭爹喊娘。

正乱着,山庄里冲出一队人,在山门前四面围定,手里鸟铳上还插着明晃晃的短剑。看热闹的人一个个魂飞魄散,四下乱钻,哪里钻得出去?有几个钻得最起劲的还被治安军拖出来用枪托 *** 的打了招呼。

这时赵引弓从庄内走了出来,先给包括围观群众在内的各人抱拳行礼,接着又接过瞿式耜手中的文章看了起来。现场鸦雀无声,围观群众大多知道这人是髡贼头目,大气也不敢出。士子们倒是想说几句场面话,被赵引弓背后几个凶神恶煞的人一瞪,又把话咽回去了。

赵引弓把手里的纸一抖,对着围观群众说话了:“这些读书人说我们残暴,你们来说说,我们元老院对各位乡亲如何?你们天天进城出城,现在和以前比起来,是变好了,还是变差了?”

在场的人都没吱声。

赵引弓叫出来一位老人,老人见躲不掉,陪着笑说:“当然是现在好,以前我们庄户人来卖菜,进城出城还得给钱,现在大人仁厚,免了这笔钱,在城里卖菜还不用捐水。小人们都感激得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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