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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江,通称为省河,其时河面上挤满本地船只,包括那些现在差不多完全绝迹的沿海航行的中国帆船……从内地来的货船、客船、 *** 的巡船和花艇,其数目是惊人的。此外,还有舢板,以及来往河南的渡船,另外还有算命和耍把戏的艇——总而言之,这条江给人一种极好的感觉——活动毫不停息,生机勃发,愉快欢畅……”这是19世纪中期美商亨特在《珠江河上》中的一段话,透过字里行间,我们似乎看到了江面上拥挤的船影、林立的桅杆、忙碌而欢快的水手,听到了热闹的划桨声、吆喝声和叫卖声,这“桨声艇影”里的珠江记忆,还真不免让人有些眷恋。

十三行博物馆内展品,呈现出珠江上船只如梭的繁忙情景。 (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黎旭阳 摄)

▎广船记忆

“铁船”美名传遍四海

说起十三行鼎盛时期珠江上的大船,我们马上想起来的几乎都是像“哥德堡号”那样远道而来的西欧三桅洋船。事实上,按照当时 *** 的规定,像“哥德堡号”那样的红毛番舶只能停靠在黄埔港,绝不允许入城的,出自本地工匠之手的中国大商船,才是城区江面上的真正“霸主”。这些远洋商船大的宽十一二米,长三十多米,小的宽七八米,长二十多米,体量虽然不可与动辄载重一两千吨的西欧商船相比,但航行在珠江上,也算得上是庞然大物了。

根据著名学者叶显恩的研究所述,广州制造的远洋大商船,多选用铁力木作为原材料,船身厚重坚实,吃水极深,风浪再大也不会翻船,因此有“铁船”之称。虽说 *** 规定民间不许制造两桅以上大船,但逐利冲动之下,违禁者比比皆是,甚至有巨商大贾还制造出了五桅大帆船。这些远洋商船,有的出海向南,开往新加坡、爪哇和马尼拉等东南亚港口开拓市场,有的沿海岸线向北,开往上海、乍浦、宁波、天津、胶州等地“掘金”。

除了这些远洋大商船,城区的江面上,还停留着大量来自各地的河船,有的是盐船,大多来自电白和澳门,当时的盐业也是由 *** 垄断经营的,作为货主的盐商也大多腰缠万贯,地方官还派出武装巡逻队保护他们;有的是谷船,大多来自广西和湖南,广东本地长期缺米,全靠这些河船沿着西江运米过来,填饱本地人的肚子。

两百年前的横水渡,既可载货,又可载人。

停泊在珠江上的画舫,小巧而不失华丽。

珠江上的“夜渡”,同样既可载货,也可载人。

江上的养鸭船,主体颇为宽大。

江上有大船,也有小艇。这些小艇的名目可就多了,“船小肚量大”的横水渡是唯一的渡江交通工具,不仅载人,也拉货;往来穿梭的杂货艇是水上的百货商店;香烟缭绕的神道艇为人们拜佛许愿提供了方便;耍猴玩把戏的杂戏艇走到哪就把欢乐带到哪;典当艇的装修非常富丽豪华,人们进进出出,店主的生意一点也不比陆地上的典当行差;剃头匠的小艇则开得特别轻快,江上随便有人招呼一声,他一下子就到了跟前……这些数也数不清的小艇就构成了生机勃勃的水上商业世界。

▎洋船记忆

番舶排队入港,船上还有乐队

说完了中国的商船,咱们再去黄埔港看看外国人的大帆船吧。几年前,仿古商船“哥德堡号”访问广州时,刮起了一股不小的旋风。所以,两百年前的外国商船“长”什么样儿,我们参照一下“哥德堡号”就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了。按学者牟方君的说法,早在四百年前,广船的独门制造秘笈还给了西欧造船业不少帮衬呢。当时,那些最早来穗的红毛番鬼看到广船上的水密隔舱,大为惊叹,他们火速将这些技术引进欧洲,大大提高了出洋商船的航行能力和安全系数。可惜的是,西欧商船此后越造越大,满世界转悠;广船的制造却处处受到掣肘,朝廷一会儿下令不许制造“两桅以上大船”,一会儿又下令船只载重不许超过500石(约合30吨),虽然民间船商时常违令,但偷偷摸摸地干,肯定比不过人家正大光明地往大里造。到了18世纪初,载重数百吨的帆船在西欧人眼里都是小船了,而广船的载重却很少有超过百吨的,落后的制度使广船“起个大早,赶了个晚集”。

哥德堡号船模

在黄埔港,最扎眼的是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船队。当时的旗昌洋行代理商亨特虽是英国东印度公司的竞争对手,但仍津津乐道于这些豪华大船停泊在港口的气魄:“每艘船排成优美的行列,等待装运茶叶。那些巨大的船只,后部宽阔,船舷隆起,船头阔圆……每天大船轮流派小艇去广州,有的船上还有乐队,以奏乐来款待客人。”

▎花船记忆

花船云集沙面 时常闹出新闻

既要追忆“桨声艇影里的珠江”,紫洞艇就是个绕不开的话题。这些雕梁画栋的双层游船云集于陈塘一带,总有数百艘之多。19世纪中,有个名叫张心泰的地方官在《粤游小志》里留下了紫洞艇的第一手记录,他说:“艇有两层,谓之横楼,下层窗嵌玻璃,舱中陈设洋灯洋镜,入夜掌灯,远望如万点明星照耀江面。”

张心泰是个文人,所以他文绉绉地把紫洞艇比作了广寒宫,在同一个时代造访广州的法国公使伊凡说起紫洞艇,用的就全是大白话了。他说,紫洞艇是“水上浮城中装饰最漂亮的船,船体侧面雕刻着唯有漂亮的中国象牙扇才能传达出来的艺术概念,船的主体是红色、蓝色或绿色的,凸出部分都仔细描了金,舱前4个灯笼,做工精美,挂在桅杆上,船尾插着四面菱形鲜艳的旗子,在风中起舞”。你还别说,就怎么几句大白话,一下子使紫洞艇的形象在我眼前生动了起来。

紫洞艇是豪华的水上酒楼,有些宽敞的艇上,一楼大厅内可以同时坐上五六十桌。天南地北的山珍海味,只有客人想不到的,没有厨子做不出来的,席间还有漂亮的歌女献唱助兴,宴饮通宵达旦,虽然在这里喝上一顿,怎么着都得花掉上百个银元,但前来光顾者仍络绎不绝。

19世纪50年代,珠江上的楼船。这是一幅水墨画,由清代定官画室绘。

地方一热闹,就容易出新闻。翻开当时的老画报,时而能见到发生在紫洞艇上的闹剧。比方说吧,按清朝的法律制度,官员本来是不应该到这种地方来喝酒的,一旦被抓到,就要打六十大板,可当时违禁的官员比比皆是,伊凡就经常看到“豪华的官船堂而皇之,点着灯笼,飞驶而来”,而“穿着官服的大员坐在桌前,桌上瓷碟里的果脯堆得像金字塔一样”的景象也绝不罕见。可时移事易,到了清朝末年,随着照相机技术的引入,这些人的风险就骤然加大了。这不,根据1908年《时事画报》的一则报道,一帮地方官员正在酒船上推杯换盏之时,一个有心的“旁观者”举起相机,把他们的丑态一个个都拍了下来。照片第二天就寄给了省里的主政官员,主政者勃然大怒,立刻下令严查,这几个官员只好自认倒霉,所谓“防火防盗防 *** ”,对紫洞艇上的达官贵人来说,的确是需要注意的一大戒律。

文/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王月华广州日报·新花城编辑:林玮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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