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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摘
要
林夕,词可妙矣,但曲不足;泽日生,曲高则高矣,无词又显成色不足。唯有黄霑,身兼二者,具有佳品。
香港有座喇沙书院,远近皆闻名,许冠文、李小龙、黄霑以及现在的林夕等都在这里念过书。
当年,李小龙的本名还叫李元鉴,因为一些事情,把黄霑的表弟 *** 地揍了一顿。黄霑听说表弟被人打了,挽起袖子就要帮他出头,到了之后才发现对方是当时“校园一霸”地李元鉴。
丢人不能丢面,黄霑硬着头皮也要把这场架干下去。
最后,黄霑在李小龙狂风暴雨般地拳脚下抵抗了二十分钟,才彻底败下阵来。
多年后,当李元鉴更名李小龙,成了一代功夫巨星,黄霑就乐滋滋老把这事挂嘴边,逢人就吹嘘:
“老子当年可是跟李小龙干过架的人!”
01
黄霑出生在广州,家中兄弟姊妹八个,他排行老六。
8岁那年,举家迁居香港,从此香港在黄霑骨子里停留了下来,成了第二故乡。
独立后,在培圣中学教了两年书的黄霑,看到香港发展的如此迅猛,突然意识到平民草根翻盘的机会或许来了。
港大中文系毕业的他选择了广告行业作为自己的落脚点,事实证明他没有看错;
当他说出“人头马一开,好事自然来”时,这个半路出家的外行人,就已经改写了香港广告业历史。
彼时香港多为洋广告,其中多半是英文或拗口的粤语配音,听起来很别扭又不舒服,加上翻译或者配套的文案生硬不形象,产品自然是难以传播。
然而初出茅庐的黄霑居然敢把粤语白话写进去,还使其变得朗朗上口,老少都记得住。
正因为这样的妙到毫颠之笔,黄霑在广告业混得风生水起,还成了首位获得美国广告界最高荣誉“基奥奖”的香港人。
02
广告词能敢这么写,那歌词必然也能这么写。
在为电影《青春玫瑰》创作了三首词曲,并广受好评之后,黄霑与顾嘉辉结成了“辉黄”组合,从此开启了名震港岛内外的“辉煌二圣”年代。
1980年,顾嘉辉找黄霑填词,在电话里哼了一遍曲谱后,黄霑就挂掉电话就去写了。
写写改改,整个过程也就二十来分钟,当年十大中文金曲奖就诞生了。
这首歌就是当时《上海滩》的同名主题曲《上海滩》,一播出,就万人传唱,时至今天依然不过时。
经典的东西,必然是久久流传的;而流传很久不散的,又必然是经典的;黄霑就是这么一个鬼才。
03
1982年,香港进入回归阶段,时任永恒唱片老板邓炳找到黄霑,想请他写首国语歌,黄霑甚少写国语,便婉拒了。
但邓炳谈到这是首爱国题材的歌,因为同年日本方面篡改历史教材,掩盖侵略我国的事实,国内民愤难平,实在是需要一首歌激 *** 感。
想到故乡遭受的苦难,黄霑胸中顿时有千言万语,他手一挥便答应。
于是,1984年上,一首朗朗上口,红遍祖国大江南北的歌就产生了,它叫《我的中国心》。
“洋装虽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中国心,我的祖先早已把我的一切,烙上中国印。”
轻描淡写,寥寥几句,就唱出了无数海内外中华儿女的颗颗中国红心。
因为这首歌,全国各地寄给张明敏的信件纷至沓来,央视大厅要用麻袋来装。
著名词作人阎肃老先生,听到这首歌时,难掩内心澎湃,对黄霑的词不吝赞赏,“这首歌歌词大气,旋律澎湃,没有几十年的历练,是写不出来这词的。”
随后,张明敏在香港的一个饭局见到黄霑,对他描述这首歌之火爆,黄霑难以置信,还笑言:“你帮我把版税收回来好了。”
他把灼热得发烫的爱国心倾注在歌词中,生活里还是一副嬉笑顽皮的样子。
大隐隐于市,真风流也。
04
90年代的香港,酒绿灯红,是步入千禧年前最后的狂欢。演艺界的空前繁荣,带动了黄霑事业上的巅峰。
1991年,《沧海一声笑》横空出世。大乐必易,黄霑从古音阶“宫、商、角、徵、羽”中找到灵感,唱出来古韵十足,又挥洒大气。
罗大佑说:“该首歌伟大的地方在于,歌词不变,用粤语和国语来唱同样合乎音调,但同样那么好听。这种形式的歌曲几乎找不到第二首。这是黄霑了不起的地方。”
果不其然,这首歌荣膺香港金像奖最佳原创电影歌曲奖。
领奖台上,黄霑照例用他明快的大嗓门说“其实这首歌现在听来,仍有不足,当初要不是徐克逼我改了六遍,连现在这版都没有。”
徐克听后,也一笑置之,他对这位才子真是一点也不计较。
《沧海一声笑》另有一版是徐克、罗大佑、黄霑演唱的,很多人听完都说一定是醉酒后录的,才能这么挥洒。
醉不醉酒,无据可考,但这个版本天然无修饰,倒是真的。
当年,徐克和罗大佑赶到黄霑录音室,为《笑傲江湖》录这首主题曲,刚唱完一遍,黄霑就告诉他们结束了。徐克以为试唱,毕竟他还把词唱错了。
黄霑照旧用他的大嗓门说:“笑傲江湖嘛,就是这样子。”
再唱一遍,未必就有这般恣意洒脱了。
少看眼前对错,多做恣意之事,才是黄霑的江湖。
05
黄霑、蔡澜、倪匡三人曾做了一档风靡香港的谈话节目,话题有时涉及性与爱,也不避讳,尺度之大,令后辈节目都望尘莫及。
做节目的渊源更是颇为风流,倪匡在 *** 看上了一个妈妈桑,就邀请两位老友黄霑、蔡澜一同前往,三人在 *** 尽力表现讲段子,把众人逗得乐不可支。
*** 消费不低,还得花力气逗乐子,得不偿失啊。
于是三人一商量,不如做档电视节目,请来明星嘉宾谈话,既有美貌,又有酒喝,还有钱拿,于是《今夜不设防》就开播了。
节目有一期请来张国荣——黄霑最爱的男星。爱到什么程度呢,他每回见张国荣,都要亲一下,而张国荣每次都躲不过。
记者问他为何不躲开,哥哥调皮地打趣:“我心里想的都是他旁边的林燕妮。”
节目里,黄霑问:“你觉得他拍过的床戏,哪部最美呢?”
倪匡说:“我觉得《胭脂扣》好。”
黄霑忿忿地打抱不平:“可《胭脂扣》里Leslie(张国荣)的戏份太少啦!”
黄霑重“色”,不论男女。
但这色气,又不嫌猥琐,反倒因为坦荡,多了几分“老顽童”式的可爱。
06
他只对哥哥温柔如斯,旁人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1991年,刘德华发行第一首歌《情是那么笨》,黄霑对媒体说:“没有看过,写歌写得那么笨的作词人。”
几年后,两人见面,刘德华问他:“霑叔,你骂就骂,能不能轻点骂。”
黄霑拍拍肩膀,对这位年轻人说:“不要放弃,人是会进步的,我骂你三年,你现在的作品,我听懂啦。”
1997年,刘德华的《冰雨》发行后,黄霑欣慰地说:“华仔终于开窍了。”
他骂后辈,有规劝勤勉之意,对事不对人,这是基本态度。
在没有实力的时候,受到乐坛教父级别的人批评,这其实也是黄霑一种逼迫新人成长的方式。骂归骂,骂完还是要教。
2003年,他还为刘德华《真爱是苦味》谱曲,可见并无嫌隙。
07
我们将黄霑称为“鬼才”,有几分抹杀了他个人努力的误解。实然,黄霑是个很勤奋的人。
他最敬仰的文人是香港的“三叔”,传闻三叔15分钟成1000字文章,而黄霑那时是一个半小时写1000字的菜鸟。
和偶像的差距不止一星半点,黄霑就去问三叔,怎样提高,三叔言简意赅,答曰“多练。”
于是,黄霑回去就掐表写作,九个月后,写1000字还是一个半小时。黄霑很困惑,但既然偶像这么说了,还是坚持吧。
第十个月,他能45分钟写1000字了,后来30分钟1000字,12个月后,他就能和三叔的速度比肩了。
最快的一次,一小时边打腹稿边写,出了一篇4000字的长文,一字未改,就交给了编辑。
他的《不文集》,一本性幽默短文组成的书,再版60余次,至今香港无人打破这项畅销记录。
若说写文章是中文系出身的老本行,写歌却是真正的野路子,可他有一套完善的思考体系。
《自喜集》中写道:“每首我爱听的歌,我都努力分析,音为什么如此连起来?旋律这样跳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效果?顺着音阶上下行的曲调,怎么会这样亲切悦耳?创作不必真的从师。无师自通,绝对可以!只要努力,事无有不成!”
黄霑善于古曲今用,1997年的《男儿当自强》改自《将军令》,经由他一改编,恢弘之气魄,再加上林子祥的血性之嗓,充满铁骨铮铮的阳刚之气。
若说天赋,也不尽然,若非通古博今,又怎知去哪里博采众长。
可见天赋不是唯一,“鬼才”也绝非生而有之,有了后天的勤奋加成,方成大事。
08
90年代末,粤语流行乐音乐开始衰落,黄霑回到港大攻读流行音乐系,一篇论文写了六年,讨论社会与流行乐的关系,洋洋洒洒15万字,几乎涵盖了他毕生对流行乐的理解与思考。
写这篇论文时,他已经步入人生最后阶段,肺癌化疗,身体虚弱,笔耕不辍。
最终定稿后,港大无人敢审他的论文,直接通过。
黄霑在62岁的高龄,凭借真才实学,拿到了港大博士学位。
“老实说我不知道,我不明白现在祖国青年需要什么。从前我抓得住香港青年的心态,我那时候40岁,现在我不懂啊,我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随着互联网的发展,信息空前大爆炸,加之香港回归,内地流行文化大批涌入,这位老顽童也直呼跟不上年轻人的步伐啦。
但就像《问我》里所写:“问我欢呼声有几多,问我悲哭声有几多,我笑住回答,讲一声,我是我。”
人人都叹息英雄迟暮,黄霑却要一辈子做个潇洒恣意的人。
年轻时是少年狂,老来是老顽童、老流氓,拥有这样的人生,又夫复何求呢!
09
2003年,南方周末采访黄霑,他不无悲戚地说:“香港粤语流行曲死了。”
2004年,肺癌晚期,黄霑辞世。留下一句警世之言“其实人间尽耳聋。”
黄霑一生留下2000多首词和曲,文学作品也超过30多本。
他外在风流疏狂,内里却是敬畏谦卑、勤勉治学的文人。
他出口成黄段子,也能妙笔生花。
他是世间难一遇的鬼才,也是在尘世中“烟雨任平生”的凡人。
2001年,查出肺部有肿瘤,黄霑的头发也剃光了,他就拉来麦嘉、罗家英做了一个新节目《三个光头佬》,继续谈笑风生。
有人问他为什么生病了,还这么打拼,他解释道要把分期付款的房子买下来,死后,要给老婆一个安居之所,这是做男人的职责。
他虽然怪,却有真情在。
以前,黄霑爱半夜借人浴室洗澡,每次洗完,都会打张欠条。
他逝世后,蔡澜整理家中杂物,翻出黄霑的欠条。
“补午夜吵醒嫂夫人之过,特书新签单以示在欠蔡澜兄嫂拙作二首,即前后共欠四首。——欠曲人黄霑。”
而今,世间已无黄霑,这四首欠曲再难讨回。
呜呼哀哉!
写在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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