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文/罗亚阳)
天桥山有两颗千年银杏,一颗在山的这边,一颗在山的那边。两颗都是雌株,所以又称“姊妹树”。两棵树相距十里,相望千年却无法相见,但“俩姊妹”依然挺拔,生机盎然。也许是风不断送去了相互的问候,也许是根紧紧连接着彼此的血脉,尽管过去千年,“俩姊妹”还活得如此青春、阳光。
如果去看“妹妹”,相对容易。一条公路穿过军亭界林场,可以直接到达茅屋界,“妹妹”就生活在这里。“妹妹”长在山坳的一个偏坡上,停车处正在树下,微风吹过,车顶肯定会落下几片金黄。
如果去看“姐姐”,有三条路可以实现。一条是看过“妹妹”以后,车再往前开一段,把车停在停车场,沿着山脊徒步一个小时。一条是从老纸厂,一路上坡可以走到。还有一条就是爬“好汉坡”,直接上山。
沿着山脊独步的这一条是最浪漫的一条。阳光下三五好友,一路欢歌笑语,穿行在灌木林中,很是惬意。特别是春天,杜鹃花开满山脊,红的、粉的、白的,就在你身边。摸也行、闻也好、尝亦可,都由你。
从老纸厂一路上坡的这一条是最传统的一条,一般去天峤山拜佛许愿的老年人都会走这条路。相对山脊的那条路,这条不用车。相对“好汉坡”这条路,难度小。背着贡品和香纸不会太累。
难度最大的还数爬“好汉坡”这条路。下高速,过武溪镇武水二桥,穿联萌村,沿盘山路把车开到“好汉坡”山脚下,经过十几户人的小寨子,就开始爬“好汉坡”。
秋天,银杏满树的金黄是吸引大家去爬“好汉坡”最大的诱惑。我是一个星期六的中午去看银杏树“姐姐”的。作为一个泸溪人,还是第一次爬“好汉坡”。
下车经过的小寨子,十几栋木房子错落在山坡上。不知是谁家用尼龙网把一丘低洼处的田围了起来,围网中养的有鹅、鸭、鸡。上山时如果报餐,田中的某一种动物就会变成餐桌上的美味佳肴,下山时饥肠辘辘的我们一定会吃得满嘴流油,如果再就上半斤“包谷烧”,那更是酣畅痛快。
我爬过不少的坡,但像“好汉坡”这么长这么陡的坡还真是不多。开始的一段,就极端考量一个人的体力和毅力。抬头望去,铺满黄色松针的红砂石台阶,一级接着一级看不到尽头。肩负几十斤装备的我,爬得甚是吃力,直线距离一公里不到,我居然爬了一个小时十分钟。
台阶路两边的植物分海拔分布。村寨周围是椪柑和人工栽植的桂花树,还有不多的本地板栗树,结出的板栗果实个头不大,但味道又香又甜。
再往上走,台阶路就穿过一大片马尾松林。马尾松笔直地站在陡坡上,客观记录着每个人上山下山的形态和情绪。偶尔一阵风吹过松林,会发出“呼、呼”的声音。于是,松林的风声、路人的踹息声、微艰的脚步声,混合成独特的音乐,只有在这种环境才能听到的一种音乐。
没有了人为干扰,松针随意铺满一地,厚厚的、软软的、黄黄的。大雨过后,至今人工还无法种植的枞菌就会从松针的间隙中悄悄露出真颜,顿时松林的空气中到处飘逸着枞菌的清香。或一个人、或一家人、或一群人,会抓住季节,满山找寻着山珍美味。“我找到一朵。”“我也找到一朵。”收获的声音此起彼伏。松林中充满了喜悦、充满了笑语,就连松树也忍不住在微风中摇头晃脑起来,很是开心。
松树林中还插花生长着茶籽树,这个时节是茶籽花第二次盛开的时节。茶籽花花蕊是黄色的、花瓣是白色的,一朵一朵点缀在松林中,很是亮眼。小时候读书学校的四周都是茶籽树,花开的时节,“放中学”的时候,我们就会跑到山上,把厥叶从中间折断出一节,抽出中间的芯做成吸管,学着蜜蜂用吸管吸食茶籽花中的花蜜,虽然花蜜很少,但是花蜜很甜,过了若干年的现在味蕾中还保留着这种甜的味道。
先人很是体贴,在开路的时候就考虑到这时人的体力达到了一定极限,需要休息。爬完松树林的陡峭台阶以后,往左从山腰就安排了一段相对平缓的山路。植物随着海拔的升高,山坡上生长的植物变成了高大灌木,有枫香树、杜鹃花、栎树、青冈树等,数量最多的是栎树。得到稍微休息以后,突然山路往右一拐又开始爬坡。爬了一段,就来到一小段山脊。山脊两旁被树木遮挡丝毫感觉不到山脊的险峻,只有透过豁口处才能看到远远的武溪老城和白沙县城。在阳光下发着光的武水和沅水似两条臂膀,在五里洲拥抱在一起融于一体,携手奔入洞庭,汇入长江,漂洋过海,走向世界。
走着走着,山脊旁一树红彤彤的“救命粮”让本来已经疲惫不堪的我,为之一振。一颗颗“救命粮”挂在树枝上,圆润、妖艳。在青色为主的山野中,它红得张扬、红得自豪、红得热烈。但凡过往的行人,都会驻足拍摄,甚至合影留念。我好佩服这树“救命粮”的胆识,无论风吹雨打,他都傲立山脊。因为他有资本,群山之中唯独只有他这树红,他不骄傲谁骄傲?
这次爬山,还发现有一棵树叶子在逆光中很是漂亮。开始我以为是枫香树,走近一看,其实不是。这棵树的叶子呈长椭圆形,顶端尖锐,叶缘有粗大锯齿。回来一查,才知道这棵树是锐齿槲栎。湘西山水很美,就是缺乏颜色。如果能选育出一批像锐齿槲栎一样在秋天会变颜色的树种,广泛人工种植,那么湘西的山水由单一的绿色林向丰富的彩色林转变,将不再是梦想。
走完这一段山脊,看银杏“姐姐”的最后一个考验来到眼前。这里就是天桥所在地,艰难程度,台阶两边锈迹斑斑的铁链和漫漫岁月磨损出两边高中间低的台阶条石可以作证。经历这段陡峭台阶的检验,就可以马上见到银杏“姐姐”的芳容。
只见8米粗的树干,撑起24米的树冠,刺向苍穹28米,像一把巨型黄伞傲立在群山之中。树梢挂满黄色的树叶,随风飘摇像移动的金箔。成熟的叶子依依不舍离开母体,飞着、飘着,慢慢地、慢慢地投入到大地的怀抱。于是,树上、地下呈现出一片金色的海洋。
万事万物都有离开的那一瞬间,只是有的离开得开心,有的离开得伤心。银杏树叶的离开竟是如此潇洒、从容、漂亮,没有眷恋、没有犹豫、没有烦恼。它知道自己身上那艳丽的一抹黄,就是离开树枝前向世人最美的渲染。它明白这次华丽的转身才是下一个轮回的开始,明年的此时又会在此地绚丽的展现,到了离开的时候,尽管依依不舍,但决然放手,飘向人间。
一群青春少女,席地而坐围成半圆,随着音乐左右摇摆,前方的手机忠实记录着她们柔美的姿态。一家老小,看到满地的金黄兴奋不已,小孩干脆在地上打滚,大人捧起黄色的叶子抛向空中,让叶子尽情地砸向每个人开心的笑脸。一对恋人相依相偎喁喁私语,帅哥想留一张合影,美女却略显羞涩,半推半就最后两颗心紧紧地靠在了一起。还有上山拜佛的,路过银杏都会停下脚步,合十双手,闭上双眼,许下心愿,鞠躬拜谢,再继续前行。当天恰逢双休,又有初冬暖阳,上山看银杏的人络绎不绝,让平常清净的地方多了难得的热闹。
其实,银杏姊妹是非常孤独的,它是植物界少有的独生子女。气候的变化,让它失去了大家庭的温暖,尽管满街是银杏,却面临濒危的境地。只有浙江天目山发现有野生状态的银杏,唯中国独产,正因它的独特性和稀缺性被列为国家一级保护植物。
天桥山的两颗银杏姊妹,在这里已孤独生活了上千年。它俩不指望子孙的拥簇、家族的陪伴,它俩不惧怕自然的摧残、冰川的严寒,就这样伫立在群山之巅。春天给世界带来翠绿,夏天给山野带来清凉,秋天给宇宙带来金黄,冬天给人们带来白果。你来与不来、你看与不看、你想与不想,它俩都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对于天桥山的银杏姊妹而言,千年岁月,弹指一挥间,不管风雨霜雪,自我依然。
天桥山银杏姊妹不为所动的淡定让我喜欢;
天桥山银杏姊妹不畏严酷的坚强更让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