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刘京科:当过民办教师、县委报道科报道员,县税务局秘书等职。自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先后在辽宁《海燕》、甘肃《飞天》、南京《雨花》、哈尔滨《小说林》、内蒙古《草原》、湖北《江河文学》、《当代小说》、《青海湖》、《山东文学》、《时代文学》黑龙江《北方文学》等纯文学刊物发表中短篇小说多篇。中篇小说《新闻人物》在辽宁《海燕》杂志头条发表,短篇小说《扶贫》在《山东文学》头条发表,小说《沂蒙山小人物》被《飞天》重点推出。
暖暖的南风一刮,“ *** 西”小屋前的那棵小桃树上的骨朵就绽放了,窑场里青一色的十几个男人把劈叉、砖模子、钩担、筲、放模具的凳子、筛子等从北边的大屋旮旯里拾掇出来放在前面打泥扣砖的小场上,新一年的扣砖烧砖生活又要开始,他们用小胶车从南大河推来细沙,用筛子筛了之后,便下到常年取土的大洼内推土,准备打泥扣砖。
一帮子帮“光棍”刚聚在一起,“尖头怪”胡承升就护下了有着牯牛一样力气的于恩喜,他高喊道,于恩喜,来,咱俩一把车。虽然都是老面孔,一个冬天没有这样人马齐全地相聚,大家自然带着重逢的喜悦,有说有笑,让他沾点便宜就沾点便宜吧,无非就是于恩喜多出点力气,他胡承升身单力薄的,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帮手撑不住,在一块干活,得有个相互照应。
劳动一开始,刚有的快乐氛围就被打破了,胶车子放在取土的地方,挥锨上满篓子后,胡承升便让于恩喜自己推车,他连拉车绳也不摸,在这位甩手掌柜面前,连推了三趟的于恩喜汗冒了个满脸满身,旁边的刘衡山看不惯胡承升的刁钻耍滑行为,既然两人一把车,同为命运共同体,你不能袖手旁观,“一天到黑使死牛”,就一板脸冲于恩喜喊道,“拉拉牯”,“老尖”过年过得一包力气,你让他替换你推两趟你再推。
刘衡山这么一喊,于恩喜就把攥车把的手松开,看着胡承升,要他推车。拄着胡承升的白一眼刘衡山,上前一把拽起拉车绳一手示意着笑着对于恩喜说道,别听他的,来,我拉车,你推了这一趟,我推。
胡承升这么一说,于恩喜那松开的手重新把车把攥住,把装满篓子的这车土又推到了小场上,扣下土后,胡承升看了看土堆,估计扣400块砖坯已经有余。400块砖坯,既是每组一天的定量,也是扣砖场面的容积。
一份扣砖的最基本工作完成之后,人们放下车子,转到下一个程序:挑水润土打泥。
东城子的窑场在村南的九女墩前面,再往南不远便是蒙河。窑场的东面紧临一条小河,小河从北山弯弯曲曲而来,流淌二百多米后汇入蒙河。烧砖的大窑建在小河边的高埂上,窑正西是一排工棚,专为晾砖坯子之用。工棚的前面是一片空场,打泥、扣砖,晾晒都在这个地方。工棚后面有一排大屋,春秋扣下的没能烧完的砖坯子全放进大屋里,冬日来临里,这些砖坯子一码码下进窑里,直到烧完为止。
大屋的最西头是两间小矮屋,住着看窑场的上了年纪的老光棍子“ *** 西”。
“ *** 西”姓刘,丙字辈,他叫刘丙什么来着人们早已忘记,他是两年前从江西的某个地方回来的,他二十岁离开生养自己的村子,一走就是五十多年。走后断了音信,村里很少有人知道他在外面做什么,只听说他人在江西,但在江西的哪座城市、哪个地区都不清楚。五十余年,他人间蒸发了似的,乡邻早已把他遗忘,只有他本家的一个远房大哥和嫂子、侄女知道他还活着。文化大革命开始后,音信全无的他竟然平地里冒出来似的,出现在东城子的人们面前,小一辈的人才知道还有这么一位少小离家老大回的乡亲。随着他的回家,村里的传言多起来,有人说他是美蒋的高级特务,有人说他是一个历史反革命,在江西呆不下去了才回的东城子。不管怎么说,抛开品行、成就,只要是东城子村的人,不管混没混出个人样儿来,老家都会接纳。回到东城子后,大队里照顾他,让他来窑场看门。对于这么一个底细不明的复杂人物,阶级斗争的弦是绝对不能松的,特别是对于传言他是美蒋高级特务这一重大问题,大队革委会没有掉以轻心,一次次派人乘着黑夜埋伏在他那小屋的后面,有几次是鸡不叫狗不咬的大雪深夜,暗中的多次监督并没有听到发报机的滴滴嗒嗒声。
虽然暗中的观察没有发现有关的特务行为,但在“ *** 西”的众多传言中,有一项是不争的事实,那就是他在南方年轻时没少抱过女人,从他那除了一对眼蛋子不瘦、全身任何地方都精瘦的、已经干瘪得像虾皮一样的身子骨上看,他在女人身上出力的确出过了。
来到窑场看门之后,“ *** 西”与任何人的交流都很少,更是对他在江西的任何事情只字不提,可谓守口如瓶。走南闯北五十多年,肯定酸甜苦辣尝了不少,什么水都喝过的人深深懂得言多必失,家乡不嫌弃自己,村人还能接纳,是故乡的情感与宽容,不能再招惹出什么是非,影响自己风烛残年的安度。
除固定的“长工”“ *** 西”之外,每年春天,大队都要从六个生产小队调人到窑场,从事打泥、扣砖坯、烧窑的活儿,每个小队抽调两个男劳力,这样,窑场就成了和尚庙,青一色的爷们在这片不大的天地从日出到日落与泥土为伴,在劳其筋骨的过程中既有了肉体的修行,更是灵魂的修行。
在“ *** 西”没来之前,这座窑场就已存在。说是窑场,实际上只是烧砖,烧那种焖火之后发黑的老砖。
生产小队年年派到窑场来扣砖烧砖的,十多年已经形成一贯制,在大队要人的时候,队长想想去年去的谁,就会说一句,再让“张三”去吧,再让“李四去吧”,“张三”“李四”就去了,年年如此。所派的人有的是家庭成员不全的、有的是智力上有点障碍,但干活很卖力的,有的是在生产队里队长管不了的刺头,三队里来的刘衡山,老婆病故,中年失家,守着老娘和两个未成年的孩子过日子,自愿报名到砖场。胡承升呢,在二小队是有名的尖头怪,三十多岁了至今光棍一条,为人耍奸使滑不说,还嘴贱,男女社员都烦气他,队长胡承富干脆派他到砖场,让他一走了之,省得全小队一个万人嫌。于恩喜呢,人虽然很有力气,智力上却很一般,尽管已经是三十七八的人,然他十五六岁时的一个笑话一直在传:那年秋天在北岭上砍高粱,下午收工的时候,见他坐在他家的地头上哭天呛地地哭他娘,人们惊愕,不知他为何大哭,忙上前询问是什么事,他抹了抹眼泪说,逮得那个拉拉牯(一种尖角大蚂蚱)跑了。窑场看门的刘丙什么来着的“ *** 西”呢,更是孑然一身。
年年扣砖使土,打泥扣场的那个小场前面已经形成了一个三四亩地、深一米多的大洼。所有到窑场的人员要一齐备下砖坯子。等砖坯子备到一定的数量,头茬的也晾干了,于是点火烧窑。
活在那儿摆着,早干晚干脱不了干,都是自己的活,推完土后,刘衡山拾起钩担担起筲就去小思考挑水,润好土后打泥。
推了一阵子土,身上早已黏糊糊的,大家索性把衣服一脱,将围布一围,这样干活干净利索。一趟趟挑水,把水倒进土里,水挑得差不多了,要等把干土润透才能和,累了好大一阵子,大家就坐在前后敞着、用于继续晾干砖坯子的工棚里休息。
大家无事,有喜欢下坷垃棋的就地划出棋盘,你用树枝或树叶,我用石块或坷垃下棋,下得大多是“大六”,横竖六道,有时也下横竖五道的“五方”,再是“老牛大赶山”,或简单明快的四道杠的“四蹦”。下“大六”最显真功,要赢需全力一付,既用眼又用脑更用心,但耗时耗力,最能打发时光和解除忧愁烦恼。刘衡山在地上横竖一划,便和张全友下起“大六”来。
在窑场中扣砖烧砖的十多个人中,年龄大的当数刘衡山和张全友。“大六”划好,你一块我一块把棋子落到棋盘上后,刘衡山起身走到放衣服的地方取来烟包子,将烟袋头儿摁进去,摁了满满的一锅旱烟,划着火点了,边品那辛辣味、享受、解乏,边眼盯着棋盘,与张全友来个“四四方方一座城,双方各自布精兵,两个大王争天下,看看谁输谁能赢”。
“尖头怪”胡承升则在与“拉拉牯”于恩喜玩打反耳光的游戏。于恩喜平伸着右手,手面朝下,胡承升用手在挠他的手心,挠挠挠,在于恩喜不防备的情况下,他猛不丁抽出来,反手“呱”地一下打在于恩喜的手背上。这种游戏全靠手快眼疾。如果于恩喜抽得快,胡承升打不着,赢利了的于恩喜就要胡承升的“干姜”。将右手攥起,突出中指的关节,照着对方的头皮猛凿。但多数都是于恩喜吃“干姜”,憨厚的于恩喜就伸着头让胡承升猛凿。
再机灵的人,也有输的时候,于恩喜终于手快了一回,在胡承升的手落下之际,他的手往边一闪,没砸着,他砸胡承升,竟砸了个正着。这回轮到他给胡承升“干姜”吃,“尖头怪”胡承升用惯用的方法耍赖,出溜一下子爬起来,躲着逃着攥着拳突出着中指的于恩喜,就是不吃他送上来的“干姜”。
“ *** 西”背着双手从工棚转后面转过来。站下,看着于恩喜和胡承升在追逐。
“ *** 西”瘦得像个衣裳架子、脸上身上皮包着骨头,看了阵子于恩喜和胡承升的追逐后,移到刘衡山的背后观了一会棋,觉得无趣,就又背着手把他那四级风就能刮倒的身子移开,移到大洼北面的崖头上,看看他那几只正在刨土找虫吃的老母鸡,确信他的老母鸡都很安全之后,又反剪着双手向他的小屋走去。
“拉拉牯”于恩喜把“尖头怪”追到小河那边,没追上回来,看一眼在往小屋走的“ *** 西”,走到刘衡山跟前看下棋。张全友瞥一眼“ *** 西”,小声地对刘衡山说,都说这个老东西是个美蒋特务。
刘衡山说,谁知道,真的是个特务,到了脚底下没根的年龄,灯草一样轻的身子,能有多大的辣气!
刘衡山小时上过抗日小学,有个好读书的习惯,读书,让他知道的事就比别人多,雨天在家没事时,就到村中老学究谭宗如老先生处借书看,家中也有几本书,不时拿出来翻翻,几年前破四旧,谭老先生家的书和他自家的那几本都被当作四旧破了,继而读红宝书。在读红宝书中,他可以算得上是东城子大队读得最认真的人,有人为了红专门背“老三篇”,他呢,津津有味地读《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将革命进行到底》、《别了司徒雷登》等,是个具有一定知识和见解的人。于恩喜在他身边蹲下来,要他讲个故事。这时的胡承升也回来,也要刘衡山拉个带味的呱大伙听听。刘衡山瞅着胡承升鼻子哼地一出气说,讲个带味的也不是真正的女人味,你整天精得猴一样,就知道沾那点小便宜,还是去向“ *** 西”取取经吧,问问他年轻时是如何练就的搂女人的功夫,像你这个年纪,“ *** 西”早就换着个地搂,整天小怪,连女人味也还没闻闻,怎么对得住自己的身子来着。
张全友也“哧”地一笑说道,“尖头怪”,别生出个心眼子就是吃于恩喜的“干姜”,找“ *** 西”二叔好好地问问,当年他是如何把一个个的小娘们压得吱吱地叫唤的。扭头又对于恩喜说道,于恩喜,你这骨轮子也该搂个小娘们了。
一群牯牛一样壮实的男人,说着“女人”这个带有 *** 性的常说常新的话题,猜想着“ *** 西”的当年,每个人的思绪都延伸得既宽广又遥远且很内容生动丰富,那代表男人重要物件在精神伟哥的作用下更加阳刚,精神上的开荤,极大地解了推土、担水的乏。
水滋润得差不多了,刘衡山看看日头,站起身冲大伙喊了一声,光拉呱说话饱不了肚子,干活。说着向润好的土堆走去。
一阵子有关女人的话题,拉得胡承升的腰直不起来,弓着腰往前走的态相惹得张全友在他后面“呲呲”地嘻,也难怪他,经历了三十个春夏秋冬的人了,裤裆里的那嘟噜子一直闲着不说,夜里常常把他捣咕得两眼瞪得正圆瞅着黑洞洞的屋笆,耳朵听着鸡一遍遍的叫声就是睡不着,正是血气旺盛的年纪,现在,待那东西的劲稍稍一消,干劲上来,他“尖头怪”变了个人似的,打起泥来,劈钗扬得非常有力,把泥劈得浪花飞浅一般,劈出好看的花朵。
胡承升他们使用的打泥的劈钗,劈泥的那端镶的是一个30公分长,10多公分宽,长方形的两公分宽的铁片。一阵猛干,待到把泥打匀后,拿过来已经用水润好的砖模子,把砖模子用细沙一串放在凳子上,取泥往模子里猛砸,填满压实后用拴着细铁丝的弓箭一样的工具在上面一拉,去掉多余的泥,搬到撒了一层细沙的空场上扣下,轻轻把砖模子往上提,有角有棱的砖坯就呈现在阳光下的小场上。砖模一米多长、三个砖格,一次能扣三块砖。每天的扣砖数量大队里有硬性规定,天晴日时,每组要完成300块砖坯。
麦收过后,天热起来,接近中午,日头毒得像在下火,一帮子男人,说是男人,倒不如说是一群公驴,荒郊野外,很少有“草驴”光顾,每个人都把裤衩脱了,把那块包袱大小的已经被土染得成为杮黄色的方布系在腰上,护起腿裆里的那一窝子隐私,腰后系带下面的开缝露着或大或小的腚槌,去了这块带土的方布,都可称谓为赤条条的汉子,虽说裹着的是同样的内涵,但用布一裹,把那不能随便见天日的东西一藏就是文明,尽管族群中没有“草驴”,然也不能真得像野驴一样,把那黑乎乎的物件提溜出来,因为旁边有条小路,偶有会有女人走过。
*** 西反剪着双手在朝远处瞅着,正在扣砖的胡承升扣下砖,抱着砖模子往泥堆走的当儿,顺着 *** 西的目光一瞧,顺着西北面的水渠旁的小路上推着自行车走来一个胖乎乎的女人。这个女人经常走这条路,是公社种子站的,种子站在徐家店子大队有一块良种基地,培育良种的时候,隔三差五地就到育种基地察看情况。
推着自行车走来的女人姓林。说是女人,其实还未婚,名义上还是个闺女。小林长得并不漂亮,但很白,经常从窑场经过,时间一长,这里的爷们也就与她认识了,相互打打招呼。
张全友把手中的泥砸向砖模后,瞟一眼远处,对胡承升说,承升,招呼那个女人过来玩玩。胡承升没有回话。
张全友又说,让她过来臊臊你。
这个大龄姑娘小林的确很臊。臊,是蒙河上下的方言,它内在的意用一句话很难表达清楚,这么说吧,如果一个女人晚上睡不着想男人,爬起来到外面找男人,或是谁摸她一把也行,不拒绝。传言之中,她一个挺有风流故事的人,经典的是,他到石驼卫生院一次次流产,妇产科的韩敏医生见她每次都是自个儿,人流时疼得啁啁直叫,就生气地说,看你受这个罪,下次让你丈夫陪你一块来。小林却说,俺还没有对象。
胡承升望着,手不再去抱泥,他先是愣愣地看着,等那个女人走得离他们最近距离的时候,他朝那女人喊了一声,小林,过来帮表哥扣砖。
小林听到喊声没有停步,向这边看着笑着回话道,腰里还系那块布做啥,拿下来多利索!
小林长得尽管不怎么周正,但夏天穿得单,胸前的部位非常突出,随着走路一煽一煽的,很有煽动力,再加上那一笑和传递过来的眼神,磁性的话语撩拨得胡承升顿时受不了,他的心在痒,裤裆里的东西一下子坚挺了起来,把布顶起了老高,随后一下子蹲了下去,
所有的男人当然知道胡承升为何突然蹲下,刘衡山笑着大声说道,承升怎么了?小林过来了,起来站站。
胡承升不能起,更不能站,他蹲在那儿捂着肚子说,我,我,劙心(方言胃疼)。
小林走过去了,随着那女人走过去,刘衡山看一眼一把子年纪的“ *** 西”,老头儿居然腰直了许多,反剪着双手扭动着身子向扣砖的场地走来,眼里竟然放出生命活力的光亮,哦,真是人老心不老啊。
四小队社员在窑场南面的王家大林前翻地瓜秧,日头当顶子照,在树下乘了一会儿的凉,队长派人从小河东面的瓜地里摘来了两筐头子烧瓜挑了来,一人吃了一根瓜后,又开始干活,一人一沟地瓜趟子往前赶,翻到地头后,把余下的烧瓜一分,大的两根,小的三根,一人一份拿着,放工回家。
生产队收工了,窑场里扣砖的爷们把砖扣得一排排、一队队,把打出的泥全部扣完,又将已经缩小了许多水分的砖坯立起来,让底部承受阳光,干得会更快些,为下午在日头落山之前晒到大半干,拾进工棚子里码起来不至于因软和不成态而损坏,立完后,也要收工回家吃饭。刘衡山过去把放在工棚砖坯上的一串小鱼提出来,窑场的人与四小队的社员一起,说笑着回家。
窑场东临小河,河里的鱼多,刘衡山利用空闲经常下河摸些小鱼回家炒椒子吃。遇到小霞娘,他把那串小鱼放进了她的筐里。
小霞娘看了看刘衡山,从筐里的草下面,从分的三根烧瓜中摸起一个大的递给他,刘衡山看了看,伸手把一个小的拿出来,说我吃个小吧,把大的留给孩子吃。
小霞娘叫许传美,她的娘家是蒙河西面的瓜蒌峪,祖上有大么(麻)疯病史,她的爷爷就是大么(麻)疯病人,她爹也出现了此种疯病的症状, *** 在双王侯公社的石门南山坡上建立了这种病的治疗院,她爹进了治疗院接受观察治疗。她的两个哥长得都很魁梧,因家里有大么(麻)疯病人的缘故,大哥30多岁还没娶上媳妇,给孩子说不上媳妇是母亲的最大心病,娘为了能让儿今后有个自己的家,也为了许家支脉延伸、传递香火,让她姐给她大哥换个媳妇。她姐死活不从,跟着西姜庄的一个青年跑了,下东北去了吉林的蛟河。娘又动员她,她看看哥,心一横说了一句,娘,我不能让俺哥打光棍。经媒人掺和,一年后龙家圈的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姑娘到了她家成了她的嫂子,她嫁到了东城子的周家来,她的小姑子嫁到了龙家圈。三转亲的方式,为他哥成了一个家。
小霞娘的对象叫周庆利,别看两个眼珠子瞪得怪大,但看不清物体,天生的青光眼。眼笨三分迟,好在耕种女人那块田地眼力孬好都可,一年后许传美鼓起了大肚子,生了小霞。与公婆分家过后,生产队里劳作,男人又撑不起家,日子过得让她哪一天都揪眉头。
刘衡山与周庆利家同在第四生产小队,秋天队里分地瓜,有时分到天大黑,眼神不济的周庆利路都走不稳,哪能担当得起一个男人往家推担的责任,刘衡山借着在窑厂有胶车子的使得条件,看看小霞娘用钩担挑着两个筐头子往家担,就主动给推回家。把地瓜推回村子,倒在周家门口后再去推自己的地瓜。看着为自己劳作的男人,小霞娘心存感激。
小霞娘许传美与刘衡山好上是在前不久的一天,麦收后,生产队在南洼子地种玉米,种完后天快晌午了,队长就让女人们先回家,男劳力再到河东的双坟子前种上一会,五月田,早一宿,高一拳,队长牢记老人们的古训,庄户要紧,为了能让小队的社员家家有饭吃,一定不能误农时。
队长说完,女人们就往家赶。小霞娘看看地里的小草正嫩,她家养了十多只长毛兔,那是换油盐的重要来钱路,就在往家走的同时,拔些嫩草回家喂兔子。
窑场里,扣砖的男人们把要扣的砖完成了,扯下身上围着的那块脏兮兮的“土”布、穿上裤衩子、蹬上胶车带制作的土凉鞋纷纷回家。
远远的,刘衡山见小霞娘往窑场走来,多年没抱过女人了,看着那个模模糊糊的身影,突然,他的心里激尖尖地一阵,下身那东西胀得难受,浑身燥热,脸在往外出火,他故意拖延时间,让自己的心静一下,让腿裆的那东西不再膨胀,但他是一个男人,看着往窑场走来的小霞娘,内心不但不能平静,而且更加激动。男人阳刚的劲头子让他再也无法遏制。
刘衡山是一个很稳重的成熟的男人,他知道对女人首要的一条就是尊重,不能硬来,越想快把事办成就越办不成,逮小雀得有耐心,心急喝不得热粘粥。他看了看身边用柳条子穿了的那几条小鱼,极力控制住激动情绪,等待女人过来。
很快,边拔草边往家赶的女人就走到了大窑西边。刘衡山喊了一声,霞她娘,来,把这串小鱼拿回家,择择炒辣椒吃。由于激动,他喊得声调都变了。
小霞娘看了看仍在棚子里的刘衡山,及他手中的那串小鱼,挎了筐走走到他的跟前,刘衡山并没有把那串小鱼马上给她。他看了看她额头上的汗珠说,天真热,看你头上出了这么多的汗,说着就伸手想给她擦擦。
见一个大男人伸过来的手,小霞娘不好意思地一笑往后撤了撤身子。
刘衡山把那串小鱼放进了她的筐头子里,边放边说,霞她娘,我想和你商量个事。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有些异样,聪明的小霞娘知道他所要商量的事是什么事,就想走开,面对一个女人,多年没闻女人味的刘衡山 *** 澎湃,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揽了她,把她手中的筐头子夺出来放在地上,嘴里说道,霞她娘,我好几年没有这样的事了,你别烦气,帮我泄泄火。
小霞娘惊愕地看看左右,边推着他边小声说,这大白天的,你怎么这样,你不怕让人看见,逮着批斗游街?
邪火上来,刘衡山哪顾的什么批斗游街,色胆大起天,他什么也不顾了,嘴巴亲着女人的脸,一只手去解她的束腰绳子,小霞娘平时对这个男人很有好感,开始她还反抗,渐渐地她感到了一种幸福,她不再排斥这个无礼的男人,接纳并且很好地配合着他。
刘衡山的火很大,硌不住功能巨大的消火器,很短的一会,他身上的火泄得一点不剩,之后他 *** 地在小霞娘脸上亲了一口,在她的耳边悄悄问了一句,我是你的第二个男人,是吗?
小霞娘点点头说,是,你是我的第二个男人。
刘衡山说,好好记住这个日子,我们是夫妻的日子。
把晾干的砖坯子一码一码摞进窑里,点上火,烧窑开始了,烧窑要烧一天两夜,需要两班倒,窑场的12个人中,6个人抽出来烧窑,另外6人两人一组仍然推土、打泥、扣砖。
刘衡山、胡承升、于恩喜3人一组烧窑。油性很大的马尾松枝子在窑内燃得满窑通红,卷着的火舌直往窑门口外蹿,外面太阳暴晒,窑里旺火炙烤,刘衡山续一阵子马尾松枝后,便从窑门口跑出来,站在大毛白杨树下罢汗。
烧窑是件苦力的活儿,大队里没忘了在窑场里出苦力的这帮子人,每次烧窑,都要给一斤油,十斤面,还有五元现金作为菜钱,让窑工们打个饭场。
张全友和胡承升到食品站买了三元钱的猪肉,“ *** 西”那两间小屋的前怀小菜地里春天时种下的地豆子,加猪肉一炖,刘衡山是个抓鱼的高手,小东河里的鲫鱼多的是,胡承升看着火、于恩喜往窑顶挑水的空儿,他就下河空手捉了二十多条,多的有一两重,小的也有半两,另有一些“趴趴头”、“小麦穗”、等小杂鱼,择好的河鱼在油里一烹,又酥又香。“ *** 西”的小菜地里年年都种蒜,把两头蒜剥剥皮一砸,窑场周边闲地里有能吃的野银子菜,掐嬾头,小菜园里的马齿苋一拔,洗净在热水里一焯,用蒜泥一拌,就是一个很好的凉拌菜。
还未到中午放工的时候,小霞娘就从老鼠墩子往家走。她从东面而来,从河底冒上来,刘衡山喊住了她,要她去帮着“ *** 西”包包子。
只有打饭场的时候,“ *** 西”的情绪才被调动起来。当年“ *** 西”的爷爷在石驼街上开煎包铺,在清末很是有名,他爹继承了他爷爷的手段,民国初时还营业,后来尽管战乱,这门传家行当也没扔了,他大哥接着干,解放后公私合营,他大哥被合进了供销社饭店。
十多岁在家时,“ *** 西”跟爷爷在逢集的时候,爷爷奶奶包包子,下锅煎,他烧火,捣蒜等打杂,有时也帮着按脐子,锼萝卜,剥葱花,把祖上有这门手艺也学得了个大体套路。从大队里把油面领来,他冷冰冰的脸上还了阳似的,一双眼里也有了暖光。他让小霞娘摘泥豆,炸了剁馅子,和面,他在大耳锅里猪肉炖地豆,把那个长时间不用的安着六仞锅的灶刷了,把火点了,准备蒸贴包。
五六个后勤人员在紧张有绪地准备着犒劳大家的一顿盛宴,对于小霞娘的到来,胡承升很有反感,他看一眼眼前这位来沾自己油水的女人,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感觉心里很堵,因此没给个好脸色,也一直没用好眼看她。
平时冷冰冰的“ *** 西”呢,在远离村庄的窑场,除了侄女一个集空来给送回煎饼,很少有女人有声音,更不要说还有女人同自己一起忙活,能坐在这里有个女人说话的声音如今对他来说已经是很奢侈了,他喜欢有女人在场的氛围,没有女人,一群“叫驴”的生活,也太单调和乏味了吧。在和面、剁馅子、包小大包上,他不时对小霞娘进行“指导”,重要的是通过指导和示范,为的是同女人搭讪。
今天除了猪肉炖土豆之外,油烹小鲜鱼,及开胃的猪肉炒辣椒,凉拌野银子菜马苋齿菜外。最让男人们高兴的是刘衡山还从街上黄家舫那儿弄来了一斤蒙阴老白干。老白干用盐水瓶子盛着,男人们在欣喜地传递着这瓶酒相互观看的同时,赞叹黄家舫真是个能人,打击投机倒把打得无比的严厉,他还能倒腾来酒,真了不起。有这一斤酒助兴,兴致更高。
菜开好了,端到前面宽敞的工棚里,大家围坐在一起,喜滋滋地品酒吃菜,比起其他时候还多了一位女性,在一帮子男人间多了灵性与生机。从没喝过酒的于恩喜当着女人的面也喝酒了,他不时地问从哪儿弄来的酒,刘衡山白一眼回答道,喝就行了,问多了有什么用?
喝着酒的“ *** 西”不时地把目光往小霞娘脸上瞟,一生喜欢女人的他到了风烛残年之时,连一个说句话的女人都没有,这是不是人生最大的悲哀?眼前的这个女人虽然一脸的菜色,但他看到了苦难的背后这个年轻女人独有的活力与气息。
有男人有女人,一大家子人家,“ *** 西”夹起一条炸的翅张着的大鲫鱼,递给与他从来没有说过话的桌上唯一的女人,他对年轻的女人说,这条大,透酥,吃这条。
女人看看一直冷酷得从没有一点笑模样的“ *** 西”,说了一声,谢谢二大爷,就把老头儿夹过来的鱼接住,她的身上太需要高营养的食品,边吃边望着老头了,眼神里充满的是尊重和感激。
望着女人吃鱼,“ *** 西”突然说了一句,看着你,我想起一个人来,你跟她长得真像,就是穿着不一样,你要是穿上她的那身衣裳,再梳她那样的发髻,就是她。说着他仔细端详了一阵子小霞娘,又说道,哎,你的脸上比她黄了些,她脸上比你红润,你要是脸上再红润些,穿上一身蓝色的旗袍就好了。老头儿透露出这些信息之后,别的什么也不再说,只顾闷着喝酒。
自从那次与刘衡山的幽会之后,小霞娘突然觉得生活并不是像嘴里嚼着一个青杮子,尽是苦涩,她感到了人间暖暖的一份情感,这份见不得人的情感竟然给她带来了生活的美好,她春心荡漾着为闺女时也没有过的浪漫,在生产队干活时,只要是在窑场附近,放工时就转着路经过窑场,看一眼正在挑水往窑顶上浇,或从窑口走出来,站在毛白杨树下凉快的刘衡山,看一眼那个男人,她就感觉满身、满心都很舒服。在窑工们每烧一窑都要打个牙祭时,也来凑凑热闹。
小霞打饭场时来“凑了几次热闹”,女人的加入打破了一帮子男人们原来的秩序,特别是看着刘衡山时那异样的眼神,胡承升就觉得这里面有戏,精明的他留起心来。一个下午放工后,胡承升发现小霞娘拔兔子食转到了砖场附近,刘衡山呢,并没有走,而是在小河里“摸鱼”。他便在九女墩前停住步,在树林后面往河道里和大窑瞟。终于见刘衡山从河里上来,经过大窑直奔工棚去了,就顺着小河底折回来,当他走到大窑时,见那个挎筐的女人从后排的大屋里走了出来,女人见有人来,低了头羞涩地匆匆拐过屋头往村里走。胡承升想,刘衡山一定是在大屋里,进去找找他,不行,找到他说什么呢?在这里等他出来?也不行,自己返回窑场就不怎么底道,他要是问回来干什么,自己怎么说?想了想后,就往南大河去了,明天如果他问,就说到看树行子的刘丙元大爷那儿找了一棵小棒搭猪栏。
胡承升人往南大河走,心却还被拴在窑场的后排大屋上,不时回头看看,在他走到大洼南头的时候,果真,刘衡山从大屋走了出来。
按说胡承升也是一个成年人,这事知道了也就知道了,既不要往外传,更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揭刘衡山的短。当地有句老话:打人别打脸,揭人别揭短,人都有个脸面,不能让人脸上挂不住。但胡承升狗肚子里盛不了酱油,第二天一到窑场,当着十多条“光棍”的面大声说道,大哥,我看你快染上大么(麻)疯病了。
这不轻不沉、看似玩笑的话很刺刘衡山的心,他真想不到胡承升这个孬种会这样与他直来直去,自己的事众人肯定是知道的,但这种类似开玩笑的方式让他不能接受,这是对给他快意的那个女人的人格污辱,他不能容忍用这样恶毒的话来污辱他所喜欢的女人。然就是这么一句玩笑话,他拿胡承升能有什么办法,他把气愤压在心底,脸一沉质问道,你有大么(麻)疯病?有那种病快到石门南山上去,别在这里传染了别人。
胡承升本想开涮一下刘衡山,却得了个没趣,此时他嘴上忍了,却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私下里把他的“所见所闻”在窑场传播了个他人尽知。尽管是避着刘衡山的私下,从与同事的话语中刘衡山隐隐约约地觉察到,纸里包不住火,他那点火在纸里往外冒烟了。
大窑内又装满了生砖坯子,把马尾松枝子堆了满窑口,点火后,刘衡山站在窑口处往里回柴,盛夏,又在火舌往外卷的窑口,,烧一阵子,他跑出来凉快一会,咕嘟嘟喝上一气凉茶,然后再下到窑底加柴。还没到封窑顶加水的时候,此时无事,胡承升和于恩喜就坐在白毛杨下面靠河边的一棵大平柳树下乘凉。在于恩喜不经意间,胡承升把树上掉下来的一个小毛虫悄悄放在了于恩喜的头上,于恩喜觉得有东西爬,用手一抹,把小毛虫开得内脏喷出,胡承升顺势抓住他的手往他的脸上一抹,开心地一阵奸笑。
刘衡山从窑门口上来,擦一把汗后,胡承升悠闲地坐在树下,且得开心,就厉声喊道,尖头怪,又劙心了吗?过来烧一会。
胡承升属于奸滑一类的人,一起干的活,恐怕自己出多了力,就答道,我挑水,继续在玩他的。
胡承升不烧,凉快了一会的刘衡山感觉柴烧得差不多了,便又窑门口加柴,
窑顶封了,焖黑砖,需要加水了,于恩喜往窑顶上担水,胡承升坐在河边上的那棵大平柳树下神仙一般,见于恩喜挑着两大筲水晃晃悠悠地弓着腰往窑顶爬,那“三件子”在腿裆间一甩一甩的,从窑门口出来透透气的刘衡山朝河下高喊胡承升道,尖头怪,过来给我拉柴火。
胡承升正让顺河的凉风吹得瓷在,听到喊声,抬脸把眼皮往上翻翻。说了一句,我挑水。
刘衡山听他要挑水,就喊于恩喜道,拉拉牯,你让尖头怪挑,你过来给我拉柴火。从窑顶上下去的于恩喜就把肩上的钩担递给胡承升,让他下河挑水。
胡承升担了几趟水后,窑顶上一时不用再加水,就又坐下休息。于恩喜往窑口也把马尾松枝子拉得够烧一阵子的了,浑身是汗,下河洗澡去了。坐在树下的胡承升看看河里的于恩喜,再看看他平时坐的那块平滑石头,天太热,树上的虫子受不了,一只鳖甲子从大树上爬下来,想爬进石头逢纳凉。鳖甲子的毛粘在身上又痒又痛,顺着毛孔往肉里钻,小针扎着一样难受。胡承升一喜,伸手摸起身边的一根小枝,用枝条把鳖甲子夹了,在于恩喜坐的那块石头上抹了又抹,然后把鳖甲子塞进早出了知了猴的窝里,塞上土,把鳖甲子埋死。
于恩喜在河里用水把一身臭汗一冲回来,连那块遮羞布也没围,过来后就把那两瓣黑不溜啾的腚槌往石上安。他的黑腚接触石后,上面的鳖甲子毛就贴了上去,立时钻进肉里,让鳖甲子毛一扒,于恩喜习惯地用手一打扑,这下更好,接触的面积更大了,疼得他不停地倒吸气。
于恩喜两瓣腚生疼,看看石上,不解哪来的鳖甲子毛。在窑下烧窑的刘衡山走上来凉快一下,见状后板着脸问胡承升道,尖头怪,你个孬种又使操(当地用此字表示坏、奸)心眼子了?是你往石头上开了鳖甲子毛?
胡承升没有回答,只是嘿嘿地笑。
刘衡山又说,是不是你个孬种干的?
刘衡山的这样质问,显然很不友好,问话中的连连两个“孬种”,让胡承升接受不了,胡承升也是一个男人,便也把脸一板回道,你詈谁是孬种?是我弄的你能怎么我!
窑上的刘衡山起了高腔道,是你弄的我修理你!
胡承升往上白他一眼说,你修理我,能得不轻,东街卖笼嘴,你西街插得个什么嘴!
我就是能得不轻!刘衡山边说边从窑上走了下来,他心里早就窝着火,那句“快染上大么(麻)疯病了”,既揭他的短,更是污辱他的相好的话一直在他的心尖子上戳着,早就想找个茬口教训教训这个姓胡的,今天正是个好机会,边往下走边说,你东街卖笼嘴,我西街的就要插这个嘴!
你刚我强,两个男人不由分说拨打在了一起。天热,两个男人满身都是汗,滑得如同泥鳅,毕竟刘衡山个子大,又有力气,胡承升的嘴硬是给自己刚劲,真动起手来,他哪是刘衡山的对手,没用几下就把遍是猫耳朵、鬼圪针的杂草丛里。一旁的于恩喜见两人扭打在了一起,让鳖甲子扒得钻心的疼痒早就忘了,忙上前拉仗,胡承升借着于恩喜的拉仗几次想挣脱跑掉,可都被刘衡山内气攻在指头上的大手有力地抓住,连连被摔在地上,按在了身下。
刘衡山骑在胡承升身上,想想那句污辱人格的话,一直想找个出气口,今天终于找到了,气愤之极,他伸手摸起身边的半块黑砖,抡起那半块黑砖照着胡承升的腚用力地砸去,一下一下,每砸下一下,胡承升都发出比让鳖甲子扒着还难受的惨叫,在气头上的刘衡山边砸边喊:我这就快染上大么(麻)疯病了,在染上大么(麻)疯病之前,我非把你个龟孙砸死不可!
人啊,在气头上的人嘴巴很可能不受大脑的支配,刘衡山不由自主地把内心的话说了出来,把胡成升砸了个一 *** 的明白。
听到打仗,张全友等人急忙跑来拉架,大伙儿七手八脚把刘衡山从胡承升身上拉下来,劝他消消气,又把胡承升扶起来,腚上紫青烂蛋的已经成了紫茄子,扶到晾砖的敞棚内,胡承升被砸得走路都不利索,一瘸一拐的,像个战场上下来的伤兵。
尽管一瘸一拐的,他仍不时回头朝大窑处发牙狠道, *** ,狗吃不了日头,你等着!
看到他那一瘸一拐的样子,和那紫青烂蛋的腚槌子,听着他的嘴硬,大伙都嘿嘿地笑了。
刘衡山和尖头怪胡承升发生了肢体冲突后,本来他们一组烧窑,张全友主动与胡承升调换,把尖头怪调到他那一组,以免与刘衡山一起干活尴尬。小精明的胡承升看身体的哪个部位都是男人,明里打不过刘衡山,就来了暗的,在本不是他烧窑的晚上,也来窑场逛荡,但不凑巧,小霞娘到窑场找刘衡山时他并没有来,小霞娘不来、或刚刚走了后,他趁夜色未浓来了,在窑场也不停留,打个逛便离开。
一夜,张全友在窑门口往窑里加柴,于恩喜往窑顶担水,一个黑影从后排大屋里出来,黑影匆匆走了后,刘衡山走了出来,往窑上去了。过了一会,一个男人的黑影子刚走到后排大屋的屋东头,夜中反剪着双手站在小路上的“ *** 西”咳嗽了一声,黑影子折身回村子去了。
第二天,“ *** 西”把燎开了的一壶茶提到窑上,见刘衡山正站在大杨树下凉快,他用僵直的一双眼神盯着刘衡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了一句无头无尾的话,什么事都要注意啊,不能惹出大的是非。
刘衡山没在意,“ *** 西”的话也就随风吹过去了。
胡承升呢,发现不了现行,憋在肚子里的气出不了,就用上了女人当地人称作“嚼舌根子”,决为散布谣言的一招,不过他所传播的是真实的事实,只是不敢当着刘衡山的面说,在私下说罢了,他把刘衡山与小霞娘许传美相好的事在整个村子传了个沸沸扬扬,事情不久就传到了周家家人的耳朵里。周家是有尊严的人家,出了这档子事是家门不幸,丈夫周庆利尽管身有残疾,但受人欺负的这种往自己头顶上扣屡盆子的气不吃,农村里,这样的事让家人很失颜面不能容忍,找对方,没有抓住人家的手脖子,只有拿女人刹气!
周庆利干活不行,但身上有男人力气,瞎狠瞎狠,越瞎越狠,只要让他抓到,女人可就苦了,几次折磨,小霞娘身上不敢见人的地方青一块紫一块,青紫得比胡承升厉害的多。
一天晚上,刘衡山在窑场烧窑,小霞娘来了,他见小霞娘漫天地来找他,就让于恩喜烧着火。在大白毛杨树下,刘霞娘说,这些天的事你也知道了,我不再在周家呆了,我想跟你走。
刘衡山问,去哪?
小霞娘说,下东北,到黑龙江的尚志县苇河公社,俺庄在那好几户,咱去投奔他们。
刘衡山看着眼前的女人,一时无语。
老半天,见他不开口,小霞娘又道,你担心路费吗?只要想走,就是要着饭也能离开,我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待,我怕见石驼街上的任何人,我心里受不了。说着嘤嘤地哭了。
虽然看不清她脸上的泪水,但女人的嘤嘤声,把刘衡山哭得心里酸酸的,他借着那微弱的月光为她擦了擦泪,缓缓地说,我不是不想跟你走,可我不能走,我还有老娘,她吃了一辈子的苦了,我得为她养老送终,再者我还有没成家的孩子,罪再大,也得忍受。
小霞娘听了刘衡山的话,不再说什么,她转了脸,任凭眼泪无声无息地掉在地上,嘴角抽动着,颤颤地。
窑场寂静,西边的月牙儿向下坠着,露出一张面目狰狞的怪脸。突然,窑场后面传来嘈杂的声音,周家族人蜂涌而至,刘衡山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可怕,他让小霞娘赶紧躲起来,小霞娘起身跑到了西面的水渠边上,借着很小的一点月明光,顺着小路往南跑。跑了一阵子停下来,他听到了吵闹和暴打声,她知道周家族人肯定饶恕不了刘衡山。打闹声越来越激烈,她看看闪动着手电筒光的地方,心一坚定,折身走了回来。
周家族人正在暴揍刘衡山,要他交出他们周家的那个女人。
你们不是找我吗,我在这里,不要打他!小霞娘的声音尖厉,从西南面的黑窟里传来,手电筒照过去,是小霞娘,几个人上去把她逮住,押到了刘衡山跟前。怒不可遏的周家族人对一对野男女拳打脚踢一阵暴打之后,想想最好的方法是把他们押到公社,让公家处理。当夜,两人就被扭着胳膊掐着脖子送到公社。
在公社大院里,闻讯而来看热闹的镇驻地蒙河街上的社员们纷纷赶来,这是石驼镇的重大新闻,男女老少把个革委办公室前后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张张脸贴在前后窗户的玻璃上,挤在门两边往里探着头,听个究竟。
在公社革委一位姓刘的副主任询问中,瘦弱的小霞娘一口咬定是她乘黑夜想找刘衡山,正被刘衡山拒绝着,周家人就来了,全怨她,根本没有刘衡山任何事。再询问刘衡山,刘衡山嚅嚅着嘴说,是。
一个女人黑天后到荒郊野外找男人,正是批斗的对象,细听没有男人什么事,公社革委的人当夜就把刘衡山放了。小霞娘许传美被人看着,关在了公社革委办公室里。
夜深了,平静了的小霞娘突然想了远在河西瓜篓峪年迈的父母,想到了才十岁的小霞,想到了一次次给她家推地瓜的刘衡山,被暴打时没掉一滴眼泪的她,心内猛然一阵酸楚,她掉泪了。
第二天是蒙河街集市,小霞娘被从杏花沟北、南苑调来的四个民兵押着,公社陈文书跟在后面,从东街往西,一溜长长的街,再从西街往东,来回游街。
脖子上挂着一双破鞋,远远的,熙熙攘攘的人群就让开一条道,让走在前面和押着小霞娘的人通过,一双双眼瞅着,瞅着这个作风败坏的女人,只见她的头低着,忍受着这有生以来最大的羞辱。从街东到街西来回几次之后,小霞娘被放回家。
放回家的小霞娘却没有回家,她径直往南走,走到蒙河岸边,对着一河河水,看着渐渐沉到西山里的日头,看着天黑下来了,鸟儿在树林里叫着,羊进圈、鸟投林的时分,她站起身,看着黑夜下泛着白光的蒙河河水,什么也不说,什么也没说,然后走上岸去,顺着205国道,向北走去。自那,小霞娘杳无音信。
东城子窑场里,十几男人又恢复了往日的光棍劳作,夜里烧窑的时候,刘衡山站在窑顶,望着或圆月或残月,或星星闪烁的夜空,叹息一阵子后心在轻轻叩问:小霞娘,你去了哪儿!
原刊于2017年第九期《青岛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