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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
张子强见他们进来,就热情招呼说:“阿斩,大哥D,来来来,一块蒸蒸。”
张志烽和陈树汉脱了衣服和张子强一同进了蒸汽室。在热气腾腾的蒸汽室里,张子强低头和张志烽商量着什么,由于蒸汽声音很大,陈树汉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洗完 *** 出来,张志烽、陈树汉和张子强分手了。
分手以后,张志烽对陈树汉说:“大哥D,我们去喝茶,我有事和你商量。”
两人招手叫了一辆的士。
张志烽和陈树汉一同上了楼。落座以后,叫了一壶茶和几样点心。张志烽一边给陈树汉倒茶,一边问:“大哥D,你为了那单 *** 案子至今还回不了香港?”
张子强犯罪集团里的这些成员,大部分都是五毒俱全,除了参与张子强的重大犯罪活动外,平时也涉足其他犯罪活动,包括 *** 。胡济舒就曾经涉及偷运大量 *** 由泰国经其他国家往英国贩卖。
张子强也曾涉及 *** 交易,而被广东省公安厅调查过。陈树汉当时正因涉及香港的一桩 *** 交易案,而被香港警方调查,所以他那段时间躲在广州不敢回香港。
陈树汉听完张志烽的话说:“是啊,搞得口袋里空空的,养老婆养老妈,都没有钱了。”
张志烽乘机说:“大富豪有一单大生意你参不参加?”
陈树汉问:“什么生意?”
张志烽说:“找个富豪拿点钱花花。”
陈树汉问:“谁?”
张志烽给陈树汉续上茶水后,说:“暂时别问,到时就知道了。”
陈树汉还是不放心地问:“有把握吗?”
张志烽喝了一口茶,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很自信地说:“大富豪计划的能没把握吗?人家已经干成一大单了!”
陈树汉想了想,说:“行,干。”
张志烽说:“你车开得不错,到时你就管开车。先去弄一个假证件,否则过不了香港。我们再找几个帮手。”
陈树汉的交待,使张子强、张志烽等策划绑架香港富商案件露出端倪,张志烽的尾巴暴露出来了。林林他们觉得最后攻克张志烽的时机已经基本成熟。
林林拿出“吃满月酒”的杀手锏,并没有使张志烽马上就开口坦白,因为,当时张志烽的顾虑实在太多了,打消他的这些顾虑,就如同解开一个个结,不是一下就能成功的。当时,已到吃饭时间了,林林就叫张志烽先回监仓吃饭。
张志烽又回到了关押他的省看守所410仓,正遇开饭。410仓里的关押人员都在吃饭,此时只听到吃饭的声音,而没有人说话。张志烽端着碗却吃不下去,他深深地叹口气,把饭碗放在台子上。
吃完饭后,同仓的人到放风仓活动,只有张志烽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地铺上,手上又拿着那张儿子的照片。
负责张志烽看管工作的管教干部正在值班,他顺着监仓的走廊巡仓,走到410仓门口,通过小窗注视着张志烽。他及时将张志烽的情绪变化转告林林他们,以配合预审工作。
1998年4月12日16时30分,对张志烽进行了第7次审讯。
审讯进行了一段时间,张志烽仍然不开口,黑黑的脸上满是汗水,他不停地用手去擦。
林林说:“张志烽,我再问你一次,在吃你儿子满月酒的当天晚上,你们在广州的胜利宾馆商量些什么?”
张志烽不语,冷汗一颗颗地从他肥肥的脸上、从他那道刀疤上往下流。他坐在那儿,仿佛失去了平衡,身体下意识地前后摇晃,表现出他的心理极不稳定。
林林又追问一句:“你们后来又在深圳、东莞商量了什么?”
张志烽用手擦了一下汗,突然轻声地说:“我不敢讲。”
林林追问:“为什么?”
张志烽抬头望着林林说:“我怕。”
“你怕什么?”
“我怕张子强。”
“张子强已经被我们抓起来了,你还怕什么?”
张志烽突然问:“你们能不能保证在大陆审讯张子强?如果放他回香港,我就不讲。”
林林说:“我明确地告诉你,张子强的罪行比你严重得多,你是一个参与者,组织策划的是张子强。你,我们都抓了,张子强我们还会放过吗?”
张志烽脸色铁青地说:“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林林点上一支烟,又顺手递给张志烽一支,柔声藏刚地说:“我们已经让你想了很长时间了,你不能无限度地想下去。如果这样,会让人感到你不是在想,而是故意在拖延时间。”
张志烽点上烟 *** 地吸上一口,然后抬头望着林林,一脸的恳求:“如果我彻底交待,能不能从宽处理。”
林林说:“你没有选择,只有走这条路。根据法律规定,立功赎罪,可以减轻处罚。”
王立新走上前,递给张志烽一瓶矿泉水:“你喝点水,润润嗓子。”
张志烽接过矿泉水,一口气喝了大半瓶,然后用手擦去额头上的汗,望着林林他们。这时,他们都以为张志烽要开 *** 待了,没想到张志烽想了想却说:“我都交待了,我在广州的房子可以留下来吗?否则他们母子俩就要流落街头了。”
林林说:“你所提的要求,法律已有明确规定,我们会考虑保证你的妻子和儿子今后的基本生活,当然也包括住房。”
张志烽非常感激地直点头,又说:“能让我见见我儿子吗?”
对于张志烽的得寸进尺,林林有点生气,但他知道此时一个小小疏忽都会前功尽弃,就说:“这需要批准,我们可以为你争龋只要你老实交待。”
张志烽将信将疑地说:“真的?如果让我见一见我的儿子,我就说。”
其实,张志烽这里又耍了一个小聪明,因为他儿子很小,如果同意让见,必然也会见到他妻子。
他又沉默了,他在等待着能见到儿子和妻子。
林林只好立即向省厅指挥部汇报,那天是直接向朱副厅长报告的:“朱老总,张志烽提出想见见他儿子,可以批准吗?”
朱副厅长问:“你们是什么看法?”
王立新说:“从我们已经掌握的情况来看,张志烽的妻子没有参与他的犯罪活动。作为家属与张志烽见面,我觉得对我们最后突破张志烽,促使他早点开 *** 待有帮助,对案件突破有好处。”
朱副厅长说:“那好,为了案件的全面突破,我们就批准他们见一面。请莫泉先和张志烽的妻子谈一谈,争取她协助我们做张志烽的工作。然后,再让他们见面。”
第二天,莫泉将张志烽的妻子请到省公安厅。
张志烽的妻子满面愁容地抱着儿子走了进来,儿子还很小还不会说话。莫泉拉了一把椅子让她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说:“我们请你来,是郑重地告诉你,你丈夫参与了重大犯罪,情况相当严重。我们希望你能协助我们共同做他的工作,让他坦白,有一个争取宽大的机会。”
张志烽被抓后,张妻到处打听,一直得不到确切的消息,她不知丈夫犯了多严重的事,今天听到莫泉说明后立即哭了,说:“他的事我可是一点都不知道呀。他被抓后,我也一直在寻思,他到底犯了什么罪,想来想去,只想到他在去年突然给了我100万港币,说是给儿子将来做教育费用的。他平时给家用的钱并不多。这笔钱是否来路不正?今天我也把它带来了,先交给公安。”
说着,张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存折,交给了莫泉。
莫泉接了过来说:“据我们初步掌握,这笔钱确实是赃款。你把它交出来,是一件好事。张志烽的犯罪你也许不知道,但是我们希望你能从家庭的将来考虑,劝告他坦白,争取宽大处理。”
张妻问:“能宽大处理吗?”
莫泉说:“只要是坦白交待,有立功行为,法律规定可以从宽处理。”
张妻说:“好,好,我一定劝劝他。”
莫泉陪着张妻到了看守所。张妻在会面室里等,莫泉将与张妻的谈话情况详细向林林作了汇报。
林林安排晓鹏和海波去带张志烽。按照看守所规定,就是办案人员也不能进入监仓区,晓鹏和海波只能到看守所值班处办好提张志烽的手续,仍然由管教干部进监仓提人。
一会儿,张志烽由一位管教干部押了出来,再由晓鹏和海波带进会面室。
夫妻见面,一种说不出的百感交集。张志烽的第一个愿望就是想抱儿子。他向妻子怀中的儿子伸过手去,可是儿子由于太小,再加上张志烽关了近3个月确实有些变化,他已经不认识张志烽了,因此害怕得直往妈妈怀里钻。
张妻说:“你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将来孩子都不会认你。”
张志烽还是抱过儿子,对妻子说:“我就担心你们母子俩将来的生活。”张妻说:“要是担心,就坦白吧。”
见了妻儿后,张志烽答应坦白。
这是一次非常重要的审讯。朱明健副厅长亲自来到省看守所。林林和王立新他们正在吃盒饭,大家见朱副厅长进来了,都站了起来。朱副厅长招呼大家坐下,自己也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来,对大家说:“大家辛苦了。这盒饭吃了差不多两个月了吧。突破了张志烽,我来补偿大家。”
对张志烽的这次审讯,由于事关重大,决定对审讯过程进行摄像。朱副厅长在监控室,一边可以了解审讯过程,一边可以随时帮助解决审讯过程中遇到的难题。
心理上的负担放下了,张志烽已经决定交待,所以这次审讯开始时,反而显得比任何一次都轻松。
他走进提审室的时候,还满脸都是让他见到妻儿后的感激。
林林望着被带进来的张志烽说:“张志烽,都考虑好了吗?”
张志烽抬起头说:“感谢 *** 人道地对待我,我愿意交待,彻底交待。”
林林递给张志烽一支烟,说:“好,你慢慢说。”
张志烽狂抽了几口烟后,说:“我和张子强是在80年代初做手表生意时认识的。后来,生意越来越难做,因为做的都是假表,常常扛一袋子也赚不了几个钱。1985年,我在香港赤柱监狱坐牢时,张子强也进去了,从此我们关系就变得更密切了。1997年4月的一天,我正在香港,突然接到张子强从澳门 *** *** 打来的电话,他当时正在赌钱,他在电话里叫我去澳门见他……”
在张子强案件中,一次又一次提到澳门,这不仅是因为张子强经常在这里豪赌,还因为他和其他犯罪集团里的成员也常去澳门聚会,一些犯罪活动也是在这里边赌边商议策划的。
澳门和美国的拉斯维加斯、摩纳哥的 *** 并称为世界三大赌城。张子强每次到澳门当然都是为了赌钱。
赌,是张子强人生的一个重要内容。在他后来被判死刑,香港记者采访张子强的母亲邓细妹时,邓细妹就对记者说,张子强“由细到大都钟意赌钱”,由此可见张子强自小就嗜赌成性。
他在省看守所曾经亲口对办案人员说,他一生输了无数钱,单在澳门大概就输了五六亿港币。这个数字我们无法核实,我分析也有可能张子强害怕我公安机关追缴他的赃款,有意夸大他 *** 输钱的数字,但张子强的豪赌在赌城澳门都是众所周知的。那么,豪赌所需的巨额赌资从哪儿来?因此 *** 成为张子强犯罪的一个重要根源。
施利华先生在他的办公室里向我简单地介绍了张子强在澳门的情况。他说,他知道张子强这个人,因为他经常在澳门豪赌,输赢数额很大。
在澳门黑社会也有传言,说他绑架了香港富商勒索了十几个亿。但张子强每次来澳门并不声张,一般只带一个贴身马仔,在东方厅赌的多。每次悄悄地来,悄悄地赌,赌累了就开一间房睡,睡醒了再赌,赌完了回香港。张子强到澳门来一般不和澳门黑社会联系,只是和他自己圈子里的人聚会。听说他曾和后来被判刑的澳门黑社会十四K的头子尹国驹即外号叫“崩牙驹”的有过一次豪赌,但这也仅是听说。
张志烽说,那一次,张子强在澳门给他打电话约他到澳门会面,就是在“黄金厅”里……那天,张志烽从香港坐渡轮来到澳门,急匆匆地来到 *** 大酒店,穿过豪华的大厅,上了二楼的“黄金厅”。走进“黄金厅”就看见张子强坐在一张“ *** ”赌台边。旁边站着汪凤琪,正伺候着张子强豪赌。
张子强最喜欢赌“ *** ”。“ *** ”是最简单、也是赌得最大的一种 *** 方法,所以在 *** 里很普遍。跟赌扑克牌的“21点”差不多,所不同的是澳门 *** 里的“ *** ”是赌“9点”,即谁手里拿到牌的点数是9点或最接近9点,谁就赢了。
张志烽说,他到“黄金厅”时,看到张子强的手气很不好,拿到三张牌才6点,庄家正好是7点,仅1点就赢了。
接下来张子强一直在输。张志烽站在张子强的身后打了一个招呼,张子强连头都没有回一下,接着把前面最后一堆筹码押了上去。张志烽看了一下,大概有20万港币。开牌了,张子强拿了一张黑桃8,张志烽想这次张子强一定要赢了,结果,庄家拿了一张方块9,张子强又输了。
张子强把面前的筹码往前一推就起身离开了赌台,转身招呼张志烽跟自己走了出来。汪凤琪没有跟着来,他要替张子强结剩下的赌账。
张子强领着张志烽来到 *** 大酒店二楼的咖啡厅,落座后张子强要了两杯咖啡。喝了一口咖啡,张子强开了口,他说:“阿斩,1995年我交给你的那100多万美金,你没有帮我兑换成港币给我,这么些年了,现在我手头很紧,你要还我。”
张志烽一听张子强特意把他叫到 *** ,原来是逼债,急了:“这笔钱,是郑志武带到奥地利去兑换,被奥地利警方扣了,郑志武还差点坐牢。不是我弄丢的。”
张子强把杯子往下一放,有点六亲不认地说:“那我不管,按规矩你要负责,当时我是交给你的,郑志武是你的朋友。这些钱,我算了一下,按照当时的汇率再加上这些年的利息,算个整数是900万港币。阿斩,亲兄弟明算账,这笔钱你还是要还给我的。”
张志烽哭丧着脸说:“我哪有这么大一笔钱还你。”
张子强怪笑了一下:“我知道你现在没有钱还我。我这里有一单大生意,你帮我做,做成之后就可以还清这笔债了。”
张志烽说:“什么生意能赚这么一大笔钱?”
张子强说:“做成了,不但能还我的债,而且我还让你有更多的钱。”
张志烽的脸上立即阴转晴:“那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
张子强说:“很简单。你回香港后到新鸿基地产大厦下面,观察新鸿基地产的郭炳湘老板每天什么时候下班,坐什么车,挂的什么车牌,下班时走什么路线。你把这些事情搞清楚搞准确,告诉我就行了。其他,你暂时别问,以后会告诉你的。”
张志烽后面也没有再问什么,其实他已经清楚了张子强要干什么。
以上是张志烽的亲口供述。
由此事可见张子强作为一个职业罪犯的精心计划和在作案前的精心算计。此时,他精心策划的绑架案,不但考虑了许多细节,甚至把绑架成功后分赃都算好了。他找张志烽等于一箭双雕。一,翻出旧账拖住你张志烽不干也得干,因为你欠了我900万的债;二,绑架成功后张子强除了自己独吞最多的一份,还可以多分900万。不仅因为1995年那笔美金是赃款,还有以张志烽目前的经济状况根本不可能还他这么一大笔钱。他可以通过拉张志烽参加作案既增添了人手,又可以收回这笔根本不可能收回的钱。这就是张子强。
张志烽不得不干,但我们不能说张志烽是张子强胁迫干的。张志烽也是一个职业罪犯,因为犯罪的根本目的是为了钱,张志烽缺钱,参与作案就是为了捞钱。所以,在张子强的心目中,要谁一起参加,等于给你一个发财的机会。
张志烽说,他回到香港后就开始在新鸿基房产大厦楼下观察新鸿基地产的老板郭炳湘的行踪。
在香港没有人不知道新鸿基地产的,它除了是赫赫有名的上市公司,老板郭炳湘三兄弟还是亚洲十大富豪之一。
虽然香港经过亚洲金融风暴的冲击,目前仍然处在经济复苏阶段,但香港长实集团主席李嘉诚与新鸿基地产郭氏兄弟,分别荣登财经杂志本年度(2001年)亚洲富豪排名榜第一位及第二位。根据《福布斯》杂志发表的2001年亚洲最富有人士名单,香港长实集团主席李嘉诚,个人财富达126亿美元名列首位,其次为新鸿基地产郭氏三兄弟,个人财富共115亿美元,新鸿基地产的老板也是全球十大华人亿万富翁之一。
新鸿基地产的老板是三兄弟,张子强要张志烽观察的郭炳湘是老大。也就是说,张子强现在要绑架的是世界华人第二富翁。
难怪香港有传媒说,张子强要把香港十大富翁逐个绑。
我在有关张子强罪行的材料和案卷中也确实看到这方面的迹象,例如他至少已多次派人观察另外两位富翁的行踪。
其中一位是回内地奔丧,张子强派人一直跟到内地,跟踪者之一就是张志烽。另外,张子强被抓前,也有种种迹象表明他在策划另一宗绑架案,可见他多么嚣张。
也是为了真切地了解张子强在香港犯罪的情况,我特意到香港实地勘察。香港新鸿基大厦是一幢现代化的大厦,新鸿基集团的总部也在这儿,所以郭炳湘就在这儿办公。
张志烽来到香港新鸿基大厦楼下,守在大厦中心靠港湾径的大堂入口处,这里是大厦车辆的一个进出口。张志烽在这里仔细观察着从大厦里面开出的车。
张志烽毕竟是一个跟随张子强多年的案犯,张子强对自己集团里所有成员的特点都了如指掌,并善于利用他们各自的特长。张志烽随着年龄的增长,已经不适应在一线冲冲杀杀,但张志烽心细有经验,善于钉梢和观察,所以张子强派他观察郭炳湘的行踪。
张志烽第一次盯了一天,没有发现郭炳湘的踪迹。第二天,张志烽换了一套衣服来到新鸿基大厦,在大厦门口徘徊。快到傍晚时,他看见一辆浅蓝色的宝马车开出。根据事前了解到的郭炳湘的车号,他知道这是郭炳湘的车。他连忙看了看表,是下午6点10分。
第三天,张志烽又换了一套衣服,在下午6点前来到新鸿基大厦。尽管张志烽十分小心,三天都穿了不同的衣服,但一连几天总站在门口,还是引起了大厦保安的注意,一名保安走过来盘问张志烽,张志烽立即走进大厦里的商场装作买东西。一会儿,郭炳湘坐的宝马车就出来了,仍是那辆浅蓝色的宝马牌豪华轿车,这一次张志烽牢牢记下了车号是AV1234。张志烽站在大厦玻璃幕墙后面,仔细观察着郭炳湘的车经过大厦出口,他看看表,是傍晚6点多钟。郭炳湘下班时间非常准时。
第四天,张志烽没有出现在大厦内,而是开了一辆车等在新鸿基大厦的外面,下午6点多,郭炳湘的车准时开出新鸿基大厦。张志烽立即开车在后面跟踪,他看到郭没有带司机,是自己一个人开车,他一直盯着郭的车经过香港仔隧道开进浅水湾,张志烽在一张地图上标下郭炳湘所走的路线,沿线一一作下记号。
张志烽交待说,数日后他来到张子强在香港何文田街的家。
张志烽把车开进了何文田街后,并没有到张子强的家里,而是将车一直开到何文田街张子强家附近的一间大排档前停下。他进了排档后,给张子强打了一个电话。
一会儿,张子强抱着他的约3岁的小儿子走了出来。
张志烽就将跟踪情况向张子强详细汇报。
张子强边逗儿子玩,边听张志烽说。张志烽说完后,张子强说:“好了,你的事情做完了,你已经引起保安的注意,千万不要再在那儿露面了。你把车还给陈森友,叫陈森友继续跟踪,弄清楚郭炳湘的行动规律。”
张志烽在向林林他们交待时特意解释说:“因1991年机场解款车被劫案后,我已被香港警方注意,所以,我也不能再在新鸿基大厦下出现。当时我开的是一部万事达轿车,车主是张子强的另一个朋友陈森友的。我把车交给陈森友后,就返回广州了。后来直到实施绑架的那一天,张子强又派我到新鸿基地产大厦下放风,这之前,他没有再叫我去钉梢郭炳湘。很快他又派给我其他的活儿,做实施绑架前的具体的准备工作。”
一天,张子强又约张志烽见面,这一次张子强开了一辆崭新的车牌号为FU·199的德国奔驰车。见面后,张子强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叫张志烽上车。
他亲自开车载着张志烽游车河,转来转去,他把车开到了香港的浅水湾。香港的浅水湾和深水湾都是香港富人区,那幢幢别墅都是上千万的市价。张子强将车停在一处海滩。停车以后,他指着远处半山上的一幢洋房说:“知道吗?那就是香港首富的家。去年5月我绑了他的大公子,要了他10个‘太阳’。”
“太阳”是张子强犯罪集团里的黑话,一个“太阳”即一个亿。
张志烽张大了嘴巴:“10个亿?!”
张子强又是那种怪笑:“对,10个亿的港币。富人命比钱金贵。世界十大富豪之一,‘借’他10个亿,九牛一毛。”
张志烽:“这么好的事,你为什么不让我参加?”
张子强说:“这次不是请你参加吗?计划我都想好了,这里给你200万港币,你要帮我做好几件事。一、找几个人手,要靠得住的,最好是自己的老弟兄,用起来顺手,至少要五六个人;二、买两辆车,要二手旧车,其中要辆白色的日本面包车,这种车香港最多,跑起来不显眼,二手车车况好,到时能跑起来。买车的证件要用假的,不能留‘首尾’(即马脚),一旦有情况扔了车就跑;三、找一处房子,地方要偏僻,但车要开得进去,到时用于关‘肉参’(即人质)用。”说着,张子强递给张志烽一个包,包里装着200万港币的现金。张志烽接过装钱的包。
省看守所审讯室里,张志烽在继续交待,他一口接一口地抽烟。
尽管夜已经深了,但他并不显得疲倦,精神反而比较亢奋。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张志烽此时处在“放下包袱,轻装上阵”的状态下。
从元月27日被捕后,几个月来张志烽一直处在极度的心理矛盾之中,他吃不好睡不着,并不是坐牢对于张志烽有这么大的打击,他这一生自涉入黑社会以来,已经坐过无数次的牢,只是时间长短不同而已。
香港传媒把张子强、胡济舒、张志烽称为吃惯“大茶饭”的人。
“大茶饭”是香港话,是一句黑社会用语,意思是全社会都要为我提供茶饭,即物质享受。
吃惯“大茶饭”的人怎么会怕坐牢呢。我在澳门采访时,见到一位曾经在澳门黑社会里冲冲杀杀多年、最后退出江湖的人,他在向我介绍黑社会生活时说,黑社会的成员常常把坐牢当做休养。
因为,在黑社会里为了各自的利益总要打打杀杀,常常有生命危险,到牢里反而是一种身心的休息。
可是,现在张志烽的心态发生了根本的变化,过去吃惯“大茶饭”,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有家庭,没有妻小的拖累,也没有生活的寄托。
如今,有了一个温暖的家,一个年轻的妻子,一个可爱的儿子,在自己正逐渐走近老年的时候,有了全部的身心寄托,生活的意义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此时,就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了。
张志烽要想到自己的家,自己的妻儿。
现代审讯工作,重要的一点,不是一再在疑犯面前强调罪行的严重,而是要给他分析,你还有多少希望,尤其对罪行严重的人。
你给他生存的希望,他就要为争取这个希望而努力。
指挥部抓住了张志烽心理的薄弱环节,决定这个审讯突破的重点,就是给张志烽一线希望,此时张志烽的心态,就像一个负重爬山的人,突然把重负卸下了,有一身轻松的感觉,所以他既不困,也不累。
张志烽说:“97年8月,我摆儿子满月酒时,胡济舒回来了。胡济舒和张子强都是几十年老朋友了。我们这班人文化都不高,胡济舒和我一样也是小学毕业,但胡济舒平时喜欢看武侠小说,特别欣赏武侠小说里的军师式人物,说起谋略来一套一套的,张子强很看重他。91年香港启德机场解款车被劫案发生后,张子强被判刑,我和胡济舒都受到牵连,胡济舒还是香港警方的重要通缉犯。在香港的银行户头全被冻结,他逃到柬埔寨一直不敢回香港。胡济舒在香港没有结婚,但他有一个同居多年的女人,91年分居,这个女人给胡济舒生了两个孩子。胡济舒逃到柬埔寨以后,张子强在坐牢,我们就失去了联系。93年的时候,我从一位搞旅游的朋友那儿得知,胡济舒在金边开了一家大世界酒店,我那时因机场劫款案受到牵连,在香港很难混,就到柬埔寨去找他。这样和胡济舒又联系上了。后来我就带一些假劳力士表和假钻石到柬埔寨去卖,每次去都住在金边胡济舒的大世界酒店里,虽然是兄弟,但胡济舒每天仍要收我20美金的房租。”
林林追问细节:“这次绑架,张子强为什么没有让胡济舒去香港参加?”
张志烽回答说:“启德机场劫案款,胡济舒被香港警方通缉。1995年虽然张子强上诉成功,但香港警方一直没有撤销胡济舒的通缉令,所以至今胡济舒也还是回不了香港,因此他也不能到香港去参加绑架。他每次回来只能在广州深圳珠海和他的老家东莞转转,而且用的也一直是陈树光的假护照。”
林林问:“这次胡济舒是如何参加进来的?”
张志烽回答:“是张子强拉他进来的。那次我摆儿子的满月酒,张子强就要我邀请胡济舒一起参加绑架……”
那晚快10点了,张志烽在广州为儿子摆的满月酒宴才渐渐结束。散席时,胡济舒都有点醉了,张志烽送他出来。
走到酒楼门口,张志烽对胡济舒说:“蝠鼠,明天早上你到胜利宾馆来,大富豪夫妇住在那儿,我们约他们夫妇一块儿喝早茶,我有好事告诉你。”
胡济舒满口酒气:“好的,好的。”
第二天一早,胡济舒乘的士来到胜利宾馆。胡济舒下车后,张志烽已经在楼下大堂里等候。
张志烽迎上来对胡济舒说:“大富豪还没有起床,我们再等等。”两人在大堂的沙发上坐下来,张志烽递给胡济舒一支烟。
张志烽说:“蝠鼠,大富豪在计划干一单大的,问你干不干?”
胡济舒心有灵犀一点通:“干,这些年手头一直很紧。”
张志烽说:“好,大家都是多年的兄弟了,我们一块儿干。”
这时,张子强走了过来:“怎么样,谈什么?”
张志烽说:“谈那单生意呢,蝠鼠说,算他一份。”
张子强说:“没有问题,我知道蝠鼠在柬埔寨过得不好。今天,我们还要商量一下细节。阿斩,等会儿你把观察的情况再说一说,让蝠鼠参考参考意见,尽量要把漏洞控制到最小”
张子强拉胡济舒进来,并不是仅仅如他所说,“多年的兄弟了”,因为此前张子强所策划的另一宗绑架,就没有拉胡济舒他们进来。也不是因为人手不够,作为一个绑匪,胡济舒的年龄已经不适应在一线冲杀了。再说,张子强知道胡济舒仍在香港警方的通缉中,还不能自由进入香港。
这一次张子强拉胡济舒进来,是有着另一方面原因的。胡济舒在张子强犯罪集团里有“军师”的地位,他的思维一直比张志烽他们缜密,再加上他平时喜欢钻武侠小说,喜欢所谓的谋略,张子强在这一点上一直对他很尊重,拉胡济舒进来,是希望他帮助把计划考虑得更严密一些。
张志烽把新鸿基大厦楼下的观察,一一地对胡济舒叙述了一遍,胡济舒非常仔细地听,听完以后并没有马上说什么,他还要好好想一想。
张子强与胡济舒、张志烽商量后,张子强夫妇当天就回香港了。第二天胡济舒在广州转转后就到了深圳,住在香格里拉大酒店。第三天,张志烽从广州赶过来了。
深圳香格里拉大酒店是一家五星级的酒店,坐落在著名的罗湖口岸和深圳火车站广场旁。所以,大酒店的豪华大门前,永远是车水马龙。住在酒店的客房里,楼层稍稍高一点,就可以清楚地看到香港。
此时,胡济舒就站在他住的房间窗户旁,正顺着罗湖海关方向眺望香港。自从1991年启德机场劫款案被通缉,他就一直没有回过香港。现在香港还有他和一位女人同居时生的一儿一女,他还要负担这一对儿女的生活教育费用。胡济舒和张子强一样,是一个犯罪的好手,但不是一个好的生意人,他虽然在柬埔寨有一个“大世界酒店”,还在柬埔寨有一些其他的生意和物业,但由于他经营无方,再加上柬埔寨前些年政局一直动荡,他也一直处在入不敷出的境地。他一直缺钱,因此,张志烽一说请他参加绑架,他马上就答应了。
他也在这最后一桩案子上栽了。
这天,张志烽开着一辆车来到香格里拉大酒店。
张志烽来到胡济舒住的房间,看见房间里只有胡济舒一个人。
入座后,两人扯了一些闲话,就又开始商议细节,胡济舒请张志烽把所有细节再说一遍。
张志烽说:“我已经在新鸿基大厦下观察了好几天,郭老板每天下班后都去健身房,大约在六点多钟回家,开的是一辆浅蓝色的宝马车,车号我都记下了。一般来说下班后走的也是同一条路线。大富豪打算在他回家的路上绑架他,然后用车拉到我们租来的屋子关押。”
胡济舒想了想说:“这样,需要几个开车技术好的,我的一个香港朋友老甘(甘永强),车开得很不错,算他一个。另外,他还有一个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叫阿鸡(邓礼显),要是人手不够也算一个吧。”
张志烽说:“没问题,正缺人手呢。”
胡济舒又问:“什么时候动手?”
张志烽说:“等大富豪的最后决定,准备工作还没有做好。人手齐了还要再分一次工。”
两天后,胡济舒搬回他在深圳广东银行大厦的房子住下。那天,他在深圳“喷泉酒楼”,请参加这次绑架活动的兄弟们吃饭。“喷泉酒楼”就在胡济舒住的大厦的楼下,它有一个醒目的灯牌:喷泉酒楼。胡济舒他们在这儿再次商议绑架的事宜。
张志烽和陈树汉乘车来到喷泉酒楼门口,两人下车。同时从车上先后还下来两个人:第一个人叫陈森友,香港居民,花名阿牛;第二个人叫薛永森,花名阿细,香港居民,这些人都是张子强犯罪集团的成员。
4人在迎宾小姐的引导下,走进“喷泉酒楼”的一间包房。胡济舒已经坐在里面等候。
大家落座后,就点菜,在等菜的时候,张志烽对在房间里的服务小姐说:“小姐,你先出去,我们需要的时候你再进来好吗?”服务员出去了,并随手关上了门。
此次这伙人的聚会,是为了商议绑架的具体细节和初步分工,主要是做案前的准备工作。按照常规像这样的重要聚会,作为匪首的张子强应该参加。
但是张子强这个大盗,他策划作案有几个特点:一是,总的策划方案由他决定后,作案前的准备工作他并不亲历亲为,而只是把前期的工作交待给自己的亲信去准备;二是,每次作案经费都由他出,他做出匡算拿出作案经费后,对经费的具体用途也不过问;三是,一旦实施作案时,他不但亲临现场而且总是冲杀在一线;四是,作案成功后,张子强不替手下分钱。
他只是事前把自己要分多少告之大家,事成后他拿走自己的一份,其他成员分多少,他从不过问。
这既是张子强作为一个“世纪大盗”的特点,也是张子强的一种古怪想法,他在看守所里曾跟审讯人员说:“黑社会里有些事情好丑,我从不参与给人分钱。我只拿走我应得的一份,我多一分钱都不拿。”
这是张子强的逻辑,常人看来就不一定说得通,而他确实是这样想,也是这样做的。
办案人员告诉我,两次大的绑架案,钱都是张子强去收的,每次他都只拿走他的一份,这一份钱是事先商定的,他确实不多拿一分钱(当然他分得的是最多的),然后把剩下的赃款交给同伙去分,事后连问都不问。
这次策划绑架香港新鸿基地产的老板郭炳湘,张子强事前经过精心策划后,先叫张志烽观察了郭炳湘的行动规律,然后觉得事情已经成熟,就拿出200万港币交给张志烽做准备。
于是,在这次聚会上,张志烽要做出分工,他对大家说:“事情已经和大家说过了,如果大家都愿意干,我就分分工。阿牛(陈森友)先负责买车和租房子,我先给你40万,不够再说。其他人等消息,有事随时通知大家。”
花名叫阿牛的陈森友点点头,从张志烽处领了40万港币后,就赶回了香港,去看房和买车去了,其他人都在静等消息。
当张志烽经过苦苦挣扎决定争取坦白从宽、正在交待这个犯罪集团的犯罪事实时,关在广东省看守所612仓的张子强仍然以为自己能很快回香港。
自称为香港黑社会第一人的张子强,总是以一个赌徒的心理对待生活,对待自己,他把自己的命运当做一个筹码放在赌台上,等待自己赌运的好转。
此刻,他在监仓里非常适应地生活着,不时地还表现出一个黑社会老大的“做派”……这天清晨,612仓里的在押人员都起床了,张子强也慢慢悠悠地起来了。
此时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刮胡子了,胡子留得很长。
起床后,大家按照监仓规定把各自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张子强却把自己的被子一窝就堆放在那儿。
大家一一去洗漱,洗漱完后把各自的口杯、毛巾都放得整整齐齐的。张子强漱完口洗过脸,把口杯往台子上一推,把毛巾随便一扔,结果把别人放整齐的口杯、毛巾都弄乱了。
洗漱结束后,大家整理内务卫生,有人冲厕所,有人拖地板,有人整理被褥。张子强一个人坐在地铺上什么也不干。一位负责内务卫生的年轻人犯对张子强说:“喂,把你的被子叠叠好,口杯、毛巾也放整齐。”张子强不在乎地说:“我坐过无数次的牢,却没有当过兵,不会把被子叠得像萝卜糕一样。”
年轻人犯也生气,声音变高地说:“我不管你哪一天回香港,你在这儿一天就要这么办!”
张子强眼睛里露出一股凶光说:“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教训我?”
年轻的在押人员冲上来:“你是什么东西?进来一个多月了,从来不搞卫生,一个月都不洗澡换衣,仓里的卫生都让你给搞糟了。”
张子强站了起来,瞪着眼睛说:“我已经跟你讲过一百遍了,我很快要回香港了,我回香港再洗澡,再说我也没有带洗换的内衣呀。”
这时,管教小王来了。
小王在监仓门上的小窗上看得一清二楚,他喊道:“陈庆威,出来,谈话。”
“哗———”的一声,监仓门被小王打开了。
张子强走了出来,出门的时候,他又忘记了要蹲下来。在看守所也许是为了安全的原因,在管教到监仓提人犯的时候,管教要开门锁门,在开门锁门的时候,要求人犯蹲下来。张子强总记不住这个规定,今天小王提出张子强转身正要锁上仓门时,看见张子强又没有蹲下,就威严地用手一指:“蹲下!”
张子强一脸的不情愿,但还是蹲下了。
小王带着张子强到了谈话室。
一走进谈话室,张子强往椅子上一靠,两手一抄抱在胸前,不满地说:“管教,今后出门进门时,能不能不蹲下?”
小王问:“为什么?”
张子强说:“我在香港毕竟也是一个大佬,你这样让我多没面子。”
小王一脸正色地:“陈庆威,这正是我今天找你谈话的内容。你要明白,你现在在什么地方?你在看守所里。看守所是暂时剥夺自由的羁押场所,你今后的出路只有两条,一是被法办;一是被释放。无论是哪一种出路,在看守所里都应该认真地考虑自己的问题,配合司法机关弄清楚自己的问题。”
张子强说:“我在内地没有问题。”
“你要注意三点,一是配合办案,二是遵守看守所的管理,三是在仓里不能生事。”
张子强分辩说:“我没有生事,但是,阿猫阿狗也来管我?”
小王说:“陈庆威,在外面没有什么人管你,在看守所你要学一下什么是纪律,适应被人管,学会有条理的集体生活。”
张子强瞪着眼正看着小王,半天没有说话。
小王拿出一叠衣服:“这是所里给你买的内衣,你换一换。”
张子强没有立即接过看守所给他的内衣,他在犹豫着,他感到这几件内衣对他有另外一方面的意义。张子强是在珠海高尔夫山庄仓促逃跑后被抓的,当时他虽然匆忙中买了一套外衣,但并没有准备内衣,他根本没想到会那么快被抓。元月25日被抓后,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很快回香港,所以不洗澡,不刮胡子,也没换内衣。今天早上和同仓的人吵架,也是基于相信自己能回香港。现在管教小王递给几件内衣,他不是体会到看守所对他的人道关怀,而是从这几件内衣上,隐隐地感觉到这是他暂时回不了香港的一种信号。这对他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他极不情愿地接过衣服,口中嘟嚷着:“我可以回香港后再换。”
与此同时,林林他们在争取突破张志烽的时候,也不时地敲打一下张子强,让他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在小王和张子强谈话后的第二天,林林他们又提审了一次张子强。
张子强被带进审讯室时,林林看见他的胡子已经长得差不多有一寸长了。
林林笑着说:“胡子还是留着回香港刮?”
张子强回答说:“你们应该送我回香港。”
王立新说:“你的问题没有搞清楚之前,我们是不可能考虑送你回香港的!”
张子强突然气急败坏地用手敲着椅子的木扶手说:“你们违法,我要告你们。你们没有搞清楚我的问题,就把我关了这么长时间。你们已经超期羁押了,这是违法的。”
林林笑嘻嘻地拿出一本《刑事诉讼法》翻到其中的一页,走到张子强面前说:“根据我国《刑事诉讼法》的规定,羁押期从弄清楚犯罪嫌疑人的真实身份之后算起,你不是说你叫陈庆威吗?我们还没有查清楚你的真实身份呢,所以,你不属于超期羁押。”
张子强拿起林林递过来的《刑事诉讼法》,认真地看林林给他指出的那条。然后抬头起来:“这一回我算输给你了。”
林林笑着说:“那就认输吧。”
张子强把身子往后一仰,闭上了眼睛。
王立新说;“面对现实吧,你跟谁过不去?你最终跟你自己过不去。”
张子强从裤袋里掏出一张卫生纸,捻成一个小球塞进了耳朵里,然后干脆把眼睛闭上,他以无声来反审讯。
这一次他沉默了半天,就是不说话。
我在看审讯张子强的录像带时,发现在审讯中,张子强时而滔滔不绝,时而整天不说一句话,时而与审讯人员硬抗(如将卫生纸塞耳朵等),时而与审讯人员软抗,和你嘻嘻哈哈尽说一些没边没际的话。有时甚至会突然不耐烦地对审讯人员说:“怎么样?今天就到这里吧。”
好像他在主持着审讯工作。审讯这样的江洋大盗对我审讯人员确实是一种考验。
林林他们采取各个击破的战略,对张子强不急不躁,把张子强“闷一闷”,再提出“晒一晒”,逐步地摧毁他的心理防线。
在突破张志烽后,林林他们乘胜追击,利用张志烽的交待,再来突审胡济舒,拟再以胡济舒的口供来印证张志烽交待的真实程度,进一步把案件往纵深处深入。但是,有着“老狐狸”之称的胡济舒,仍然抱着侥幸的心理负隅顽抗,审讯工作不顺利。
再次提审胡济舒的时候,胡济舒坐在那儿一副一脸无辜的样子,望着审讯人员。林林单刀直入:“你去年有无回国?”
“有。”
“什么时间?”
“大是8、9月间。”
“到底是8月还是9月?”
“记不清了。”
“那么,我提醒你一下,是不是吃张志烽儿子的满月酒时?”
胡济舒抬头望着林林,不知道林林卖的什么药,想了想回答说:“是的,是吃张志烽儿子满月酒的前一天,我从泰国返回广州,住在中国大酒店,第二天参加了张志烽为他儿子摆的满月酒。”
林林说:“那好,我告诉你,那不是9月,而是8月。”
胡济舒有点发慌,不知道林林到底卖的什么药。
林林又问:“来吃张志烽儿子满月酒的还有哪些人?”
“记不清,来了不少人,有张志烽家的亲友,还有一帮朋友。”
“有张子强吗?”
胡济舒已经被顶到了胡同,他不得不承认:“有,有,张子强也来了,他们夫妻俩都来了。”
林林问:“喝完酒以后呢?”
“饮完酒后各自回去休息了,张子强没有和我住在一起,他们夫妇俩住在胜利宾馆。”
林林故意打断胡济舒的话:“这些我们都知道,不用你重复了,第二天呢?”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后,张子强夫妇俩已经回香港了。我就和一位朋友到南湖去玩了,晚上在东方宾馆对面的南海渔村吃的饭,之后回酒店休息。”
“第三天,你住在深圳的香格里拉大酒店吧?”
胡济舒望着林林,心里更加发慌,那眼神里分明在说:你们怎么知道这么多?
林林又问:“你这次回来的目的?”
“只是回来玩一下,旅游观光,既没有投资做生意,也没做其他任何事情。”
“你这次回来见过哪些朋友?”
“在广州见过阿鸡,真名叫邓礼显。在深圳香格里拉见过一些相识的朋友,在一起吃吃饭,其他没有什么。”
林林说:“我还没有问你其他事情,你不要此地无银三百两。”
胡济舒手脚无措地说:“我没有三百两,我没有三百两。”
林林又问:“你后来是不是去了东莞的华侨酒店?”
胡济舒抬头望着林林回答说:“是的,是的。”
林林步步进逼:“见过一些什么人?”
“见过我母亲,还有我大哥、二哥。”
“还有哪些人?”
“除了我母亲,大哥二哥,其他人没见过。”
“你讲的都是实话吗?”
胡济舒显得底气不足,声音低了八度:“都是实话。”
林林说:“这个问题你就不是说实话了,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你和你的一帮朋友聚在东莞华侨酒店好热闹啊!你们在那里商量些什么?”
“没有的事,我记不起来了。”
“是记不起来,还是没有?请你说清楚。”
“是记不起来了。”
“你什么也没有干,家里哪来的那么多钱?”
“那是我哥哥的。”
“你哥哥的?你哥哥也参加了张子强的犯罪?”
胡济舒马上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他与张子强无关。”
林林问:“你藏在深圳广东银行大厦住处的那一大笔钱是谁的?是怎么来的?据我们所知,除了存在深圳、东莞的一大笔钱,你还拿走了一大笔钱到泰国。”
胡济舒说:“这事要问我哥哥。”
林林说:“我们已经问过了,你哥哥说是你拿回来的。”
胡济舒沉默不语。
林林站了起来,声音严厉,但脸上却带着微微的笑容:“胡济舒,你参与了张子强的犯罪活动,你们的事情已经败露了。这一段时间你一直抱着侥幸心理,跟我们兜圈子,现在你也该知道我们掌握了你多少情况了。好了,不谈了,现在吃饭!”
王立新拿来了盒饭,递给胡济舒一盒,胡济舒两手接过,拿在手上痴痴地端着。林林他们打开饭盒,同时也帮胡济舒打开饭盒,饭盒里的饭菜都是一样的。
吃饭的时候,谁也不说话,这次林林的提审,由于针针见血,对胡济舒的打击是沉重的,整个下午他明显话少了,思想斗争非常激烈,到了吃完晚饭,他就彻底崩溃了……这顿晚饭,胡济舒吃得特别慢。林林和王立新交换了一下意见,觉得胡济舒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了,再加一把劲,恐怕就要攻下了。于是,决定吃完晚饭再次提审胡济舒。
胡济舒坐在审讯室沉默着。
林林走上前递给他一瓶矿泉水,问:“胡济舒,想清楚了吗?”
胡济舒眼睛直直的,接过矿泉水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然后望着林林下了决心似的,说:“我参与了张子强的绑架活动。1997年8月,我从泰国回广州时,张志烽告诉我他们准备要绑架郭炳湘,张子强、张志烽已做了很充分的准备。后来在深圳香格里拉大酒店张志烽告诉我,绑架活动已策划快一年了,本来想在1997年7月1日前实施,后因为香港回归,张子强认为整个大气候不适宜,这件事就拖了下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人手还不足。
当时我就提议让邓礼显和甘永强参加这次活动,后来又提议胡文加入了,除了人员变动外,其他基本都是按原定方案进行的。从深圳到东莞华侨酒店,都一直在商量此事。记得在东莞华侨酒店那次,到场的有阿细(薛永森)、阿斩(张志烽)、阿牛(陈森友)、甘永强、我和大哥D(陈树汉),这次主要商量的是行动细节。当时按照分工,阿牛负责购买绑架用的车,租赁关押人质的房子……陈森友在香港新界马草垅村看中一套房子,那天约张子强和张志烽来看房子。
香港新界马草垅村,就是后来张子强用来藏炸药的地方,在香港采访时我来过这里。用我们内地的概念,应该是香港的乡下,一条乡间马路通往一个自然村,这里非常僻静。
陈森友领着张志烽、张子强来看这一处房子。张子强说:“房子还可以,也不显眼。大小也合适。”接着,张子强在屋前屋后转了几圈,就在路边停下。看见有几辆车正好从房子边开过。突然他断然否决,说:“不行,离马路太近了。不安全。”
张志烽也转来转去看了看,同意张子强的意见:“离马路是近了些。”
陈森友说:“可是已经买下了。”
张子强说:“那就另买一处。”说完,他们就上车走了。
数日后,张志烽、胡济舒他们在东莞的华侨酒店里再次碰面,商量具体事宜。
一大帮人都挤在胡济舒的房间,而且里面有很多“烟枪”,房间里乌烟瘴气的。
张志烽问:“阿牛(陈森友),你负责联系买车和租房的事怎么样了?”
陈森友(阿牛)回答说:“在新界买的那处房子,你和大富豪(张子强)都说不合适。”
张志烽插话:“大富豪不是说再租一处吗?”
陈森友说:“可钱已经花出去了。现在我通过朋友何志昌以他女朋友的名字找到一处地方,在新界的马鞍岗200号,地方比较偏僻,马路可以直通到房子前面,车子可以开进院子里面。只要你们看了合适就可以租下来。买车的事,我已经挑好了一部二手的面包车,假身份证件也搞到了,但你给的那40万已经花完了,现在的问题就是缺钱。”
“缺多少?”
“买车和租房子,加上其他费用,大约还缺20万。”
“还缺那么多?”
“是呀,你可以算一算嘛。”
张志烽不吭声了,其他人也不吭声。
胡济舒就问:“怎么回事?当初是怎么计划的?”
陈森友说:“大富豪给了阿斩200万,他要结婚,又是买新房又是装修,贪污了几十万。现在我们经费不够了。”
这是绑架郭炳湘前发生的一个插曲。
此时,张志烽正在筹备结婚。我从案卷上看到,张志烽是1997年1月在成都登记结婚的,他的儿子是1997年7月出生的,这样,我们不难看出,张志烽是在妻子已经怀孕的情况下筹备结婚的。因为,当时时间一定很紧,他要买房,装修,都要用钱,而他手边又没有什么积蓄,不结婚妻子的肚子又在一天天大起来,因此,就把张子强给他作案经费贪污了。他原以为张子强给的经费有很多,他贪污的事不会暴露出来,没想到,张子强看不上陈森友在马草垅村买下的房,这样就又要买房,于是他的“贪污事件”就暴露出来了。
陈森友把事抖出来后,张志烽就不说话了。
胡济舒在张子强犯罪集团里有军师地位,此时要发挥作用了。他看见事情卡壳了,并且影响了整个作案的准备工作,没有房子没有车,绑架活动就无法进行,大家前期做的工作都要泡汤了,一个个都在眼巴巴地等待着“开张”,成功后每人会有一大笔进账。胡济舒自己也在等待着,可不能因为张志烽的原因而流产。
胡济舒问张志烽:“你能拿出20万吗?”
张志烽一脸苦笑:“我又是结婚,又是生孩子,又要养老婆,我哪还有钱。有钱我也不会挪用埃”
胡济舒说:“我从柬埔寨回来也没有带这么多现金埃其他有谁能拿出20万,事成之后再还。”
满屋子的人没有一个吭声,其实屋里的人个个都可以拿出20万,大家就是不想拿。
陈森友这话是说给大家听的:“如果没有这20万,车买不成,房子也租不成,这活就没法干了。”
房间里一时间沉默了下来。大家你也不看我我也不看你,都在埋头抽烟。
胡济舒隔着烟雾看着大家,烟雾中个个都是不想出钱的神情,有人还往洗手间跑。胡济舒不由得微微摇摇头。
这时,有人说:“要不,蝠鼠,你找大富豪再要点,反正事成后,他拿大头。”
胡济舒说:“不行,据我所知,他最近手气不好,欠着 *** *** 的不少账呢。”
有人插嘴说;“那也不能为这点钱给憋死啊!”
胡济舒在张子强犯罪集团里有仗义疏财的名声,据说他借给同伙的钱有几百万之多,他从来不催要,所以他张口向别人借,一般大家都会给他面子。而在这伙人当中,胡济舒和甘永强、邓礼显关系最铁,这两个人又是他推荐参加进来的,所以此时胡济舒扭头对甘永强说:“这样吧,老甘,给你香港的阿鸡(邓礼显)打个电话,让他先垫付20万元,直接交给陈森友。这笔钱就算是阿鸡借给我的,事后由我来还。”甘永强点头。
胡济舒实际上把绑架活动向实质性的方面推进了一大步。
后来,我从张志烽的审讯笔录上看到,张志烽说,邓礼显也没有出这笔钱,最后还是由张志烽自己东挪西拉地凑上了这笔钱。经过那天东莞华侨宾馆的商议后,绑架活动加快了进程。
最后一次商量绑架郭炳湘是在深圳香格里拉大酒店,这一次张子强亲自来了。因为这已经是行动的前夕,张子强要亲历亲为了,这也是他作案的特点,到行动时,他是事必躬亲的。
还有一件事也可以看出张子强这个职业罪犯的狡猾和老谋深算。据张志烽交待,张子强在行动前,自己导演了一场绑架自己的行动,其目的是为了防止万一绑架时失手,他可以说是被别人胁迫来绑架的……1997年9月27日,在香港何文田街张子强家门前的一间快餐店里,发生了一桩后来谁也说不清的绑架案。
那天,张子强从自己家中走了出来,带着他那6岁的大儿子一块走进了家门口的这间快餐店。
落座后,张子强为儿子要了一点小吃,这时店里客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的客人正坐在各自的角落里吃东西。张子强让儿子吃,自己却看了一下手表,好像在等人似的。
突然,两个蒙面的人,手中拿着枪冲了进来,抓起张子强就往外推,一个蒙面人用枪指着快餐店的人大叫:“都别动,谁动打死谁,我们只要这两个人,跟其他人无关。”说着,还拉了一下枪栓,掉下了两粒子弹。
这班人抓着张子强父子俩推上了门口的一辆轿车,绝尘而去。
整个事件发生得非常快,快餐店里的人面面相觑,大家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载着张子强父子俩的车开了一会儿,张子强的儿子吓得脸色发白,紧紧地靠在张子强的身上。
突然,蒙面人拉下了面具,原来是甘永强和邓礼显,两人笑了。
张子强对脸色发白的儿子说:“别怕,是叔叔和我们开玩笑,今天我带你到深圳去玩。”
当天,据说张子强并不是从深圳罗湖海关进的关,而是偷渡过的关,来到深圳。
他安置好儿子后,于1997年9月28日上午,来到胡济舒住的深圳香格里拉大酒店。此时其他参与行动的人员也集中到了这儿。
张子强走进房间给大家布置行动,房间里还有胡济舒、张志烽、薛永森、陈森友、陈树汉、汪凤琪、甘永强等。
有一份香港地图放在房间的地毯上。
张子强就站在这份地图旁,对大家说:“我再把大家的分工说一遍,张志烽在新鸿基大厦下负责观察‘肉参’(即人质)的行动,一发现‘肉参’离开新鸿基大厦,立即电话通知我;等到‘肉参’的车从我身边过去,我马上通知老甘(甘永强);老甘的车立即在前面堵桩肉参’的车,我的车在后面打横拦住,把所有过路的车都堵在后面,不让他们进入现常大家要以最快的速度把‘肉参’抓上大哥D的面包车,大哥D(陈树汉)开着那辆面包车立即送到我们事先准备好的房子。整个过程要在10分钟内完成。然后由邓礼显把‘肉参’的车开走,停在海边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如果这些都成功了,打电话给我,就说:‘事成了’。然后由我与‘肉参’家谈赎金。明白了吗?”大家点头。 张子强又说:“行动就定在明天傍晚。从现在开始,大家什么地方也不要去。明天一早,你们各自返回香港,到香港后谁也不准回家,全部集中到铜锣湾怡东大厦,我已经租好了一个单位,大家就在那儿休息,等待命令。”
张子强又说:“我还有一个要求,从现在开始,谁也不准碰女人。”
张子强不但赌性强,而且还特别迷信,相信玄学。作案时常常用赃款赃物祭鬼神。1990年香港启德机场劳力士表被劫案,香港警方在劫匪逃跑的路上找到一些手表。1991启德机场劫款案,警方同样在路上发现一些美金,其实都是张子强的迷信行为。张子强非常迷信,因此,他虽然好色,但是认为干“大事”时不能碰女人,他认为这样犯忌,会触霉头。
这时,有人故意说笑:“老婆也不行吗?”
张子强满面严肃地:“老婆也不行。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在启德机场那档事后来失手吗?就是办事的头天晚上和老婆睡了。”
大家一阵哄笑。
张子强很认真地说:“我说的是实话,碰女人不吉利(突然面露凶光),谁要是弄砸了事,别怪我不给面子。”
有人问:“武器呢?武器在哪儿?”
张子强说:“不用你操心,明天到怡东大厦就发给大家。你们还有问题吗?”
陈树汉说:“有,我有问题。明天行动?我可能不行,我的假证件还没有做好,偷渡又来不及,我恐怕参加不了。”
张子强笑着说:“我知道,大哥D还在被香港警察通缉呢。蝠鼠,你的证件也回不了香港吧?你的任务是就住在香格里拉,一旦行动成功,我在和郭家谈判期间,一切由你指挥。我们都和你联系,我和郭家谈判成功,立即通知你,由你通知陈森友他们放人。(面向大家)没有蝠鼠的通知,你们不能放人。”
大家点头。
1997年9月29日上午,张子强犯罪集团参加绑架郭炳湘的成员,一个个分别走进了香港铜锣湾怡东大厦的一套公寓里。怡东大厦是一幢大约有几十年楼龄的旧公寓楼,这里住的人比较复杂,所以有生人进出也不特别引人注意。
铜锣湾是个人口稠密的地区,张子强选这儿作为匪徒的集中地,也表明了他作为职业罪犯的精明,越是在人口稠密的地区,越是不容易引人注意。因为你如果选一处人迹稀少的地方,这么多作案人员的突然集中,进进出出必然会引人注意。张子强两次实施绑架,都选在人口稠密的地方作为集中地。
走进张子强租的这套公寓,如果你是个生人,肯定会吓一跳,房间里的一张桌子上,摆放着两支AK47冲锋枪、一支雷鸣登猎枪和七八支手枪。陈森友又带来了两支手枪。这么多足可以装备一个武装小分队的武器,使房间里的气氛顿时显得紧张起来。
可是,对于这些跟随张子强多年的匪徒们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了,空气中反而弥漫着一种兴奋的气氛,因为他们此刻所想的是,绑架富翁表明着巨额的不义之财就要落入口袋了。大家在房间里或坐或躺说着笑话,等待着行动的开始。有人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就提议打牌。于是拿出两副牌,吆三喝四地打起来。
这时,胡文无精打采地走了进来。
有人拿胡文开玩笑:“胡文,来得这么晚,又没有精神,是不是和老婆亲热起晚了?”
胡文一脸的怒气:“他妈的,还亲热?我恨不得杀了她!”
原来,胡文由于长年不呆在家里,他老婆红杏出墙和别人好上了。这事让胡文知道了,他担心自己不一定能打得过人家,于是,就带了一把假枪,登门把奸夫吓唬了一下。结果,那人反而以非法持枪要挟人把胡文告上了法庭,法庭给胡文发来了传票。胡文正在等待着开庭。
张子强犯罪集团显然是属于黑社会的,但张子强犯罪集团同香港黑社会组织又有所不同。香港黑社会组织有着严格的帮规,每一个入会者都要“拜堂会”,履行严格的入会手续。一旦你加入了黑社会组织你基本上就没有了个人的自由;但你若有了麻烦,你所加入的黑社会组织也会帮助你维护你。
张子强犯罪集团与香港黑社会组织有两个不同,一是,香港黑社会组织基本上都是严密的组织,平时组织成员经常集中在一起,所以黑社会组织总是一帮一帮的。而张子强犯罪集团是松散性的,平时并不在一起集中,一旦准备作案了才集中。另外,张子强犯罪集团里的成员,从张子强到胡济舒、张志烽都不崇尚暴力,
因此,成员内部遇上了其他麻烦事,他们也不会像其他黑社会组织那样一伙一伙地去参与斗殴。至于张子强为什么不崇尚暴力,与他小时候最早跟着混世界的黑社会一个小头头的死有关,因为张子强亲眼看见他的死,受到很大的 *** ,所以他后来不崇尚暴力。张子强后来被捕后,曾和他的律师讲过这一点。我将在后来张子强与叶继欢犯罪集团合作时,再详细分析这一点,因为,叶继欢犯罪集团是一个暴力犯罪集团,叶继欢本人崇尚暴力,他平时也把自己的成员集中在一起吃住,到处买枪买刀。他的集团成员就有几宗人命案。
由于张子强犯罪集团的这个特点,所以胡文的事张子强根本不过问,集团成员也不会过问,不但不过问,还拿胡文的事说笑。
有人打断开玩笑人的话:“胡文的老婆红杏出墙,胡文反而吃官司。”
胡文生气地说:“他妈的,没老婆不行,有老婆也烦。”
有人接话:“有钱就行,黄脸婆放在香港,再包一个二奶,又年轻又漂亮。”
另一人接话:“你以为你能包住她?你一离开,她就红杏出墙了。胡文,我不是说你噢。”
胡文说:“像阿斩那样就好,找一个年轻的,还生了一个儿子。所以,蝠鼠问 *** 不干,我想都没想,干,有了钱什么都好办。”
有人说:“来来,打牌打牌,不讲这些不吉利的话。咦,别出‘老千’( *** 中的作假)噢。”
大家边说着笑话,边在等待着张子强的命令。
1997年9月29日下午,在香港新鸿基大厦前,张志烽监视着大厦出口。他不停地看表,此时已经是下午5点30分,还没有见到郭炳湘的影子。
这时,张子强并没有到香港铜锣湾怡东大厦的那个单位里,张子强在另一处地方,指挥着全局。
这时,怡东大厦单位里的电话骤然响起来,陈森友拿起电话。陈森友:“喂,大富豪,好的,好的,我们马上行动。”陈森友放下电话对大家说:“大富豪来电话,让我们准备好。”
匪徒们立即行动起来,纷纷拿上武器,装进两个旅行包,然后分别下楼。
大厦门口停了一辆白色“TOYOTA”旧面包车。陈森友上车发动,其他人分别上车,车子立即开出,车牌号是GZ3612。
在香港新鸿基大厦前张志烽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新鸿基大厦的出口,他又看看手表,时间是6点40分。他精神紧张起来,因为这是郭炳湘平时下班回家的时候,等他再次抬头的时候,那辆他所熟悉的浅蓝色的宝马车已经开出了大厦。
张志烽立即拿起手机,对着手提电话说:“老板收工了。”
张志烽打完电话就离开了,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郭炳湘的车出了新鸿基大厦后,朝海滩道方向开去,此时马路上车流很长,香港是一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又是靠在海岸线边建的城市,海岸线一般多山,城市会显得更拥挤。所以,香港恐怕是全世界车流最长的城市,但是香港的城市交通管制也是最好的。虽然车多,但交通秩序井然,车流较为缓慢,但较少塞车。郭炳湘的车,顺着车流慢慢地朝前开着。
这时,天还没有黑,在海滩道的一个拐弯处,停着一辆车牌号为HG7396的小车,车上坐着张子强。
这是海滩道的一个拐弯处,交通标志表明这是一个单行道,窄窄的道路只容得下一辆车行驶。张子强的车停在弯道的这一边,他从电话里听到张志烽的报告后,立即用对讲机通知了前面的人:“老板已经收工了,车子一经过,我立即通知,你们就行动。记住,浅蓝色的宝马。”
这时,郭炳湘那辆浅蓝色的宝马车已经经过香港仔隧道,开上了浅水湾道,仍然是郭自己开车,没有带司机,车上只是他一个人。
在海滩道弯道旁停车的张子强已经发动了汽车,此刻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握着汽车的手刹,聚精会神地注意着自己车的倒视镜,随时准备开动汽车。很快看见郭的车快速经过他的车边,朝前开去。
张子强立即拿起对讲机:“车已过了。”说完,松开手刹,脚踩油门,把车子打横放在马路中间,立即把整个马路都堵住了,然后下车把引擎盖打开,假装车子出了故障,在修车。
海滩道弯道的另一头停着已经开车等在这儿的甘永强,他手拿对讲机,对讲机里传来张子强的声音后,甘永强立即将没有熄火的轿车(车牌号FK9630),也打横堵在马路中间。
只一会儿功夫,郭炳湘的车就从弯道的桥下钻过来,他看见前面有一辆车停在马路中间,立即刹车。
这时,也停在一边的陈森友那辆白色“TOYOTA”面包车(车牌号GZ3612)已经跟了上来,紧紧地顶在郭的宝马车后面,使他动弹不得。
郭炳湘见前面的车子不动,就按了几下喇叭。突然他从车子的倒视镜中,看见后面的车子里跳出来好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每人手上都拿着长短武器,把宝马车团团围住了。
郭本能地叫道:“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没等郭缓过劲来,绑匪们已经把他从车上拖下来,几个人架着他强力塞进了后面的面包车,立即有人将他绑上,并用胶带纸封上了嘴。同时陈森友在倒车,然后从郭的车旁挤过,绝尘而去。
绑架行动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陈森友将郭炳湘拉走以后,邓礼显从甘永强的车上下来,上了郭的宝马车,车钥匙还插在钥匙孔里,宝马车的发动机还开着,邓礼显轻轻一踩油门,发动机轻声地哼起来,邓礼显不禁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好车。”
此时,前面的甘永强已经将自己的车开走,给邓礼显让开道。
邓礼显开着宝马车绕过甘永强的车,将车开到事前看好的离现场50米的一个海滩停车场放好,自己就离去了。郭炳湘坐的那辆豪华型宝马车就静静地停在那儿,谁也不会注意到主人已经离去,可车钥匙仍然挂在车上。
在香港浅水湾道上,陈森友一边开车,一边用对讲机通知张子强:“成功了,成功了!”
此刻,张子强仍然在香港海滩道弯道旁,他的那辆横在马路中间的车子,车的引擎盖仍然打开着,张子强用自己的车把后来经过海滩道的车都拦下了。当假装修车的张子强听到对讲机里传来陈森友“成功了”的声音时,马上把自己车的引擎盖盖上,装成车子修好了,还跟停在后面的车子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钻进车里发动汽车,也绝尘而去。
由于行动迅速,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道路上已经恢复了平静,谁也没想到香港的亿万富翁郭炳湘刚刚在这里被人绑架了。这是一桩惊天绑架案。
马路上,张子强边开车边用电话通知陈森友:“让‘肉参’(即人质)给家里打一个电话,就说自己被绑架了,叫家里准备赎金,不准报警。”
陈森友接到张子强的电话,立即对自己的同伙说:“叫他给家里打一个电话,准备赎金,不准报警。”
车上的同伙立即把压在身下的郭炳湘抬起来,撕开贴在他嘴上的胶带纸,又从郭的包里掏出他的手提电话,说:“快,快给你家打一个电话,叫你家里准备赎金。不准报警。”
可是没想到,郭炳湘非常强硬,拒不和绑匪合作,坚决不打这个电话。匪徒们将他按下抬起好几次,他就是不打,并且你只要撕下他嘴上的胶带纸,他就教训这帮匪徒。
陈森友无奈,只好又给张子强打电话说:“‘肉参’不愿打电话。”
张子强得知郭炳湘不配合时,知道事情不会像预先计划的那么顺利了,他气得骂了一句,就把车开到一个僻静处,用路边的一个公用电话,给郭家打电话。
在郭家,郭妻正在纳闷,平时丈夫下班回家都很准时,如果有事一定会事先打电话回来,可是今天这么晚了,也没有电话来。正在这时,豪华的客厅里,电话响起来了。郭妻走到电话机旁拿起电话。电话里传来张子强的声音:“你家先生还没有回家吧?”
郭妻下意识地看看客厅里的挂钟,挂钟指向7时35分。郭妻脸色骤变,忙问:“你是谁?”
张子强:“我是谁不要紧,我只是告诉你,你的先生在我手里,要想平安,花钱消灾吧。”
郭妻显得六神无主,拿电话的手在发抖,她很快镇静下来说:“没有接到我家先生亲自打来的电话,我无法肯定你所讲的是不是事实。”
郭妻的话让张子强噎住了,他气急败坏地说:“那么好,你等着吧!”
接着,他又给陈森友打电话。
这时,陈森友已经将郭炳湘拉到事先租来准备关人质的香港新界马鞍岗200号。这是一幢靠山边的二层砖房,有院子,有围墙,周围有很多树木。车可以直接开进院子,院子离公路约有一公里。
到了马鞍岗200号后,匪徒们立即按事前的分工,将郭关在一个房间里,用一条铁链锁上郭的脚,仍然用胶布贴着郭的眼睛。
在另一间屋里,陈森友接完张子强的电话后,走进关押郭炳湘的房间,对他说:“你还是给家里打一个电话吧,否则,你老婆会认为你不安全。”
没想到郭一点也不怕,他拒绝配合,对绑匪们说:“你们赶快放了我,否则你们要为今天的事后悔的。”
几个匪徒气得大骂,上前对郭拳打脚踢。郭仍不就范。陈森友只好又给张子强打电话。张子强在电话里听到打人的声音,马上制止:“别动粗,我再想想办法。”
张子强为防止被人电话跟踪。又换了一个街边公用电话亭给郭家打电话。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此刻,郭家客厅里已经坐了很多人,可以看出一家人都在,大家都在关注着电话。郭家那种富裕祥和的生活,被绑匪们完全打乱了。这时,客厅里电话铃响。焦急的郭妻立即拿起电话。
是张子强的声音。在夜色的掩护下,张子强站在街边那个公用电话亭里,拿着电话,轻声说:“现在几点了?”
郭妻已经听出了是刚才打电话来的那个绑匪,她不由自主地看看家中的钟:“12点10分。”
张子强说:“你家先生还没有回家吧。今夜肯定是回不了家了。还回不回得了家,什么时候回家,要看你的表现了。”
此时的郭妻,显然是家里已经事先商量过了,所以显得比前一次镇静一些。
郭妻说:“一切都必须听到我先生亲自打来的电话才能谈。否则,我们无法确定他是否安全。”
张子强阴沉沉地说:“那好,你就耐心地等吧,我想王德辉事件你不会忘记吧?”说完挂了电话。
在郭家客厅里,郭妻对着电话:“喂喂,喂喂!”一家人都焦心地围了上来,电话耳机里传来忙音:嘟—嘟—嘟—
香港是个繁华大都市,但新界却相对比较宁静。马鞍岗200号是个乡间二层小楼,此时,在阳光下显得很平常,也很安静。小楼外面有一个院子,院子的铁门紧紧地锁着,外面的人看不见院子里的动静。附近的居民都住得很分散,有人偶尔从这儿经过,但谁也没有想到这里竟关着香港的地产大王。
绑架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中午,一个50多岁的中年男人远远地走来,他走到关押人质的院子前停住,然后回头看看,又非常警惕地绕着院子兜了一圈,确认周围没人时才悄悄地走上前敲门。这个中年男人叫何志昌,是陈森友的朋友,今年53岁,在附近开了一间小饮食店。
何志昌敲了几下,有人开门,露出了一张脸,正是陈森友。
何志昌说:“阿牛,打电话叫我来干什么?还叫我注意周围有没有生人?我走了一圈,没有看见有生人。干什么这么神秘?”
陈森友拉何志昌进屋子:“进来再说。”
何志昌进屋,陈森友关上门:“我带你看一个人。”
说着,就领何志昌进到里屋。
何志昌看见房间里地上用铁链锁着一个人,吓了一跳,说:“阿牛,你不是租这间房子赌‘外围马’吗?怎么锁着一个人?”
在香港赌马是合法的,但赌马必须按香港 *** 的规定在指定的地点 *** 或者电话注赌,“外围马”是有人私自开局赌,这在香港是违法的。
陈森友说:“你看这人是谁?”
何志昌又看了一眼,因郭炳湘被蒙着眼睛,他看不出是谁,就问:“是谁?”
“这就是香港地产大王郭炳湘。”
在香港没有人不知道郭炳湘,何志昌听后吓了一跳,第一个反应就是转身想走,边走边说:“是郭老板?喂喂喂,这跟我无关。”
陈森友拉住他:“怕什么,这是个财神爷。你知道他身价多少吗?香港十大富豪之一!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何志昌听到“好处”,不由得又伸头看了看里屋的郭炳湘,再看看陈森友,缩回头,不再说话了。
陈森友对何志昌说:“‘肉参’关在这儿,还有这么多弟兄们,每天要吃要喝。我们不是附近的居民,进进出出怕引人注意。你开着排档,就请你每天管我们的一日三餐吧。”
何志昌说:“这个没问题,在我的店里做就行了。”
陈森友从包里拿出一沓钱交给何志昌:“不会让你吃亏,进出就用那辆面包车。饭用盒装好,放在车上运来,注意,千万不要引人注意。”
何志昌后来成了这宗绑架案中的一个同案犯,他本来不是张子强的犯罪集团的成员,只是陈森友的一个朋友。一开始陈森友也没有把绑架的事告诉他,他也没有直接参与作案,当他第一次看到“人质”时还吓了一跳,但是他为了贪图那些“好处”,就成了一个同案犯,而且间接地参与了绑架的许多环节,例如租房、买车,以及后来为绑匪提供饮食,帮助看押“人质”等,也分得了利益。后来,他也落网了,当然要承担法律上的责任,付出惨痛的代价。
何志昌的饮食店并不太大,但也干干净净。当天晚上时间已经很晚了,饮食店里已经没有了客人,几位伙计正在打扫店铺,准备收档关门。
这时,一位40岁左右的女人来了,问伙计:“老板呢?”
这是何志昌刚找的一个女人,他50多岁了还是光棍一个,没有成家。
女人虽然没有正式和何志昌结婚,但感觉上已经要当何志昌的半个家了,她说:“你们怎么不去?让老板亲自送。”
伙计说:“老板不让,非要自己送,都送了一天了。”
这时,外面汽车声响,那辆白色的面包车停在了饮食店门口,何志昌从车上下来。
女人问:“去哪儿了?”
何志昌说:“送外卖。”
女人问:“什么人要你亲自去送外卖?”
何志昌笑笑:“朋友。”
女人还想刨根问底,何志昌打断她的话:“别问了,晚上告诉你。”
女人就不说话了,帮何志昌收拾店子,关上门。
何志昌对女人说:“今晚咱们不去200号住了。”
女人问:“为什么?”
何志昌说:“那里已经有人了。”
张志烽叫陈森友去租房,陈森友就让何志昌帮忙。马鞍岗200号就是何志昌帮助陈森友租的。租下房子后,很长时间陈森友并没有来住,本来他租房是为了关人质用的,绑架行动没有实施前,房子当然就是空的。于是,何志昌就带着自己的女人在马鞍岗200号住了一段时间。
女人问:“你刚才就是给他们送宵夜?”
何志昌说:“对。”
女人问:“他们是赌‘外围马’的吗?”
何志昌边脱衣服边往二楼走,女人也跟他上了二楼。何志昌走到一间冲凉房,边冲凉,边有点得意地说:“比赌‘外围马’来钱多了。”
女人站在冲凉房门口问:“什么事,比赌‘外围马’来钱?”
何志昌说:“你就别问了。”
女人说:“再来钱也是别人的,你高兴什么?”
何志昌冲完凉出来,对女人说:“你也冲冲,咱们今晚要睡在店里了。”
女人有点不高兴地说:“跟着你,什么时候才能有套房?”
何志昌伸手搂过女人:“快了快了。”
女人推开何志昌的手,走进冲凉房,然后从里面伸出头来说:“就凭你这个小店,什么时候才能赚足买一套房的钱?”
何志昌已经上床,舒舒服服躺下,然后说:“现在真的快了。”
说完,何志昌眯上眼睛,眼前又浮现出被锁在铁链上的郭炳湘的影子,接着,他想到的是郭家送来一扎扎的赎金。
女人冲完凉后躺在何志昌的身边,推推半眯着眼睛的何志昌,说:“志昌,说实在的,我想嫁给你,就图有套房,没房就不会嫁给你。”
何志昌睁开眼,望着天花板:“香港这地方挣一辈子,也买不起一套房。很多人买房靠银行贷款,然后就一辈子为还银行的钱打工。看来,要想发财不搞偏门不行啊!”
女人问:“什么偏门?赌‘外围马’?让警察抓了,不罚个精光?”
何志昌说:“赌‘外围马’算什么偏门,那还不是赌吗,是赌就会输。我说的是偏门,只赢不输,只要有胆子。”
女人看着又眯上眼睛的何志昌,感到有点不对:“志昌,偏门都有风险的,我们还是过平安的日子吧。”
何志昌已经快睡着了,自言自语地说:“没有风险哪能发财。”
女人抬头望着何志昌,何志昌自我陶醉地睡着了。
据胡济舒交待,张子强他们绑架了人质以后,他的任南务是在深圳的香格里拉大酒店等候消息,然后把消息转给陈森友,可是绑架后由于人质就是不配合绑匪,他在深圳美的香格里拉一连多日没有接到张子强的消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1997年10月2日,在深圳香格里拉大酒店,住在这儿的胡济舒一直在等待张子强的电话。绑架郭炳湘已经是第4天了,但胡济舒一直没有接到张子强的电话,也得不到香港方面的消息。在深圳能够收到香港的电视,这几天,胡济舒特别关注香港电视新闻,看看有没有这方面的消息,但是香港仿佛很平静,没有半点关于郭炳湘被绑架的报道。这几天是“十一”国庆节,内地有很多群众趁节日到香港和东南亚旅行,香格里拉大酒店门前就是罗湖口岸,一拨又一拨的旅行团正在通过罗湖海关出境。胡济舒却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时下意识地走到窗前,顺着罗湖桥方向往香港方向眺望。
此时,张子强却坐在香港的一间咖啡厅一个僻静的角落,正在和陈森友通电话。
陈森友对张子强说:“‘肉参’就是不肯给家里打电话,还骂骂咧咧。我们已经教训他好几次了”。张子强说:“阿牛,吓唬吓唬可以,手脚别太重,打坏了就麻烦了。我们要钱不要命的哟。想个办法,让他吃一些苦头,但别伤他的皮肉。他是公子哥儿出身,相信他吃不了几天苦。”
透过玻璃窗,张子强坐的咖啡厅对面楼就是香港警察总部办公楼,有很多警察从那个大门里进进出出。
在香港马鞍岗200号,陈森友正在一间房里跟张子强通电话,这时已经快到中午,何志昌进来送饭了。何志昌先将一盒饭放在陈森友的房里。然后又到外屋一个个给那些参加绑架的匪徒送饭。
放下给大家的盒饭后,何志昌又拿出一个小包走到里间,里间郭炳湘仍然被蒙着眼睛,锁在那根铁链上。
何志昌走到郭的跟前,撕掉贴在郭嘴上的胶布,用一种近似讨好的口吻说:“来,吃饭。”说着递上一盒饭,放在郭的手上,又递上一罐饮料放在郭的另一只手上。
郭不想吃,将饭放在地上。
外间的陈森友还在和张子强通电话。这时,他放下电话回头看看里间坐在地上的郭炳湘,眼露凶光。他看见房里有一只木箱,就对正在吃饭的几个匪徒使了一个眼色。
陈森友走进里屋,一脚把地上的饭盒踢开,对郭说:“我再问一遍,你打不打这个电话?”
郭仍然很坚决:“我劝你别费心了,现在送我回去还来得及,否则你们后悔的日子在后面。”
陈森友说:“那好,我先让你后悔。(对众匪徒说)来,把他衣服脱了,塞进这个箱子里。”
几个匪徒凶神一样冲上来,七手八脚脱下郭的衣服,硬将郭塞进了那只木箱。郭在里面不停地踢木箱,匪徒们就坐在“咚咚”作响的木箱上吃饭。
渐渐地,木箱里没有声音了。
这伙匪徒就是这样残忍地折磨着人质,而且一连折磨了4天,郭炳湘在木箱里忍受着非人的生活,还不给水喝。
香港的9、10月是一年中最为燥热的日子。马鞍岗村由于地处香港的远郊,相对比较宁静,中午 *** 的太阳晒得门前的马路上没有一个人影,太阳把路边的香蕉树宽大的叶子都晒得卷了边。远处的山峦在烈日下,蒸腾着一股白蒙蒙的烟气。
下午,何志昌又送饭来了。他轻按几声喇叭,一会儿有人伸头,见是何志昌,就打开了铁门。
绑匪们见送饭来,纷纷围了上来。由于天气太热,一个个都 *** 上身。
一绑匪问:“老何,今天吃什么?别又是叉烧饭,吃得我们屎都拉不出来了。”
另一绑匪:“老何,加点青菜,煲点汤,天天盒饭,弟兄们一个个都上火了。”
何志昌一脸的好脾气:“有有,有有,弟兄们将就点,等事完了,上我店里去吃。送盒饭怎么都不方便。”
一绑匪:“事完了还去你那小店吃?弟兄们要上大酒楼吃鱼翅鲍鱼了。”
何志昌还是一脸的好脾气:“好好,好好。”他拎下了一盒盒饭和一个装着冰冻饮料的塑料箱,给每一个人送饮料。最后他拿起一盒饭送到里屋。里屋,陈森友坐在那个关有人质的木箱上发愣。
何志昌对陈森友说:“阿牛,都4天了,(指着那个木箱)还不肯?”
陈森友说:“还不肯。我看他还坚持得了几天?”
何志昌伸头望望屋里的木箱:“天这么热,别把他捂死了。”
陈森友说:“不会,我过一会儿就给他通通气。”
陈森友走到里间,示意几个匪徒把木箱打开,把人质抬出来。郭已经瘦了一圈,浑身上下水淋淋的都是汗,已经没有气力说话了。
陈森友问:“怎么样,打不打电话?”
郭炳湘叫道:“水,给我一口水。”
何志昌马上拿来一瓶矿泉水,正要给郭喝,让陈森友拿开了。
陈森友说:“什么时候打电话,什么时候给水喝。”
郭炳湘实在受不了了。
陈森友又问:“打不打电话?”
何志昌在一旁劝道:“还是打吧,硬不过去的。好汉不吃眼前亏嘛!”说着,他从陈森友的手里拿过矿泉水递给人质。
郭炳湘喝了一大口水,万般无奈地点点头。
陈森友立即拿出郭炳湘的手机,按了一个重复用手机给家里打电话的键,通了,里面还是郭妻的声音:“喂喂———”陈森友把电话拿到郭的嘴边:“说。”
郭有气无力地开了口:“是我,我实在受不了了……”陈森友马上把电话关了。
陈森友走出关押郭炳湘的房间,立即拨张子强的电话,兴奋地对张子强说:“‘肉参’已经给家里打了电话。”
张子强高兴地说:“好,知道了。”
放下电话张子强立即给郭家打电话。
张子强在电话里仍然是那样不阴不阳地说:“怎么样?接到你们家先生的电话了吗?”
郭家因为已经好几天都没有郭炳湘的消息了,正在心急如焚的时候,听到了郭炳湘的声音,证实郭仍然活着,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但郭炳湘在电话里所说的话以及他的语气,让郭家更担心,所以他们就说:“一切都好商量,请务必不要难为我们家先生。”
张子强说:“只要你们合作,我保证他的安全。报警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此刻,如何救郭炳湘出来是郭家的当务之急。但是,郭家能在香港这个激烈竞争的社会中,打出一片天地来,当然非一日之功。商场上,除了商业的竞争,恐怕也很难完全避免像张子强这样的黑社会分子的敲诈,面对郭家三兄弟的老大突然被绑架,郭家当然不会处在完全束手无策之中。他们经过了多次的紧急磋商,咨询过专业人士的意见,为了防止绑匪“撕票”,虽然没有报警,但研究了具体的对策。面对在暗中的绑匪,郭家当然不会轻信张子强的话。
张子强作为一个职业罪犯,当然在电话中听出了郭家的顾虑,他没等郭家再开口,就说:“为了表示我的诚意,谈判的时候,你们可以派人把我绑上,我上你们家来,我们当面谈。”
这是张子强的一个策略,一般绑匪都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敢。
并且为了表现出他的无所畏惧,他敢只身进入“肉参”的家中。
他认为,你离“肉参”的家越近,你就越安全。但郭家没有同意这个方案。
张子强又提出了另一个见面方式;“或者这样,你们家派人到我现在的咖啡厅来,这里对面就是警察总部,你们大概不害怕吧?”
郭家也没有同意,其实郭家已经准备好了一种谈判方式,他们将这种谈判方式在电话中告诉了张子强。
张子强听后说:“你们派车来接我?好,知道了。只能去我一人,不能带武器?好,没有问题,我有诚意,我全部答应你们的要求。什么车?黑色奔驰车,在中环,车号多少?记住了,好的,一言为定。”
张子强马上又给正在深圳香格里拉大酒店等消息的胡济舒打电话:“蝠鼠,我已经跟郭家联络好了,我去他们那儿。”
胡济舒在电话里问:“怎么样,事情拖了这么多天,会不会危险?”
张子强说:“危险是肯定的,但我想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人质在我手里。一切按原计划,事成以后,我通知你,由你通知陈森友放人。如果我去了以后,一天没有消息,你立即通知陈森友他们带着人质转移。”
放下电话以后,张子强立即乘车赶往香港中环。
香港的中环永远是车水马龙,数不清的汽车,数不清的商店,数不清的人流,数不清的出租车。
一辆出租车缓缓地停在路边,从车上下来一个人,是张子强。
下车以后的张子强打量着周围,看见一辆黑色奔驰车停在路边,于是上前敲敲车门,车门打开后张子强上了车。
上车后,张子强大大咧咧地坐在司机旁边,举起双手,示意司机搜他的身。司机将张子强浑身上上下下搜了一遍。张子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伸直双手任其搜查。司机见张子强确实没有带武器,就发动了汽车。
司机开着车在街头兜了几个圈,很显然,他是从倒视镜里注意着后面有没有可疑的车辆跟踪。
张子强两手抄腰,闭目养神。
兜了几圈,见后面没有什么动静,司机就把车开往目的地。
目的地是哪儿?传媒的报道有两个版本。一说是香港中环新鸿基集团的一处办公地点;一说是郭家。我从案卷中也没有找到具体的地点,张子强在供述中详细地交待了如何与郭家谈判的,但没有讲到具体是在哪儿。但我分析,根据郭家的谨慎的程度,在郭家的可能性不大。而从张子强交待的录像带上看,很像是一处高层写字楼。
车子到了目的地以后,司机领着张子强乘电梯上了楼,走进一间宽大的客厅。客厅里已经坐着一群人。这些人有些张子强认识,有些不认识。
张子强大大咧咧地走了进去,目中无人地在一张沙发上坐下。
张子强说:“长话短说,我们一帮弟兄想要几个安家费,你们是香港超级富豪,跟你们借几个钱用用。如果成交,我们保证今后绝不再来骚扰你们的家族。”
郭家人问:“请问,先生要多少?”
张子强把手一挥,说:“也不会让你们太为难,我也知道,多了,你们取现金困难,就10个亿吧。”
郭家人惊呆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郭家人说:“先生,10个亿的现金是绝对拿不出来的。”
张子强说:“你们这就不像富豪的样子了,太缺乏诚意。”
郭家人说:“我们家老板在您手中,我们必须有诚意,但是我们确实在短时间内拿不出这么多的现金。”
张子强反问:“那你们说多少?”郭家人说:“你要的全是现金,而且时间这么紧,这么大的现金量哪一家银行筹集都有困难,希望你能理解。”
张子强一拍茶几:“好,一口价,6个亿,再不讲价了。”
郭家人小声地商量了一下,转身对张子强说:“好,我们设法去筹集。”
张子强又说:“全部要旧币,你们将现金放在车上我们来拿”
郭家人说:“我们准备好,立即通知你。”
张子强一脸的坏笑,威胁道:“最好别拖时间,拖长了你家老板就不好受了。”
郭家人说:“我们知道,我们比您更急,但是请您理解,这么大一笔现金,我们确实需要时间去筹措,请您一定要善待我们家老板。”
6亿港币,而且全部要现金,这是多大的一笔巨款。我想除了是银行负责金库的人或者在印钞厂工作的人恐怕才有这方面的概念。而且一次存放有6亿现金的金库,也不是一个一般的金库,至少是一个中心金库。郭家虽为香港亿万富翁,但不等于郭家就存有6亿现金,就是他整个新鸿基集团在一天里也不一定有6亿现金的流动资金。
资金只有在流通时才能产生利润,因此很少有商家会把6亿现金存放在那儿不动。郭家需要紧急筹措。因为赎金的数额已经谈好,早一点付了赎金,郭炳湘就能早一点脱离囹圄,郭炳湘已经被绑匪关押了多日,郭家人盼着能早一点见到亲人。
不知道郭家是怎样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动员起来的,经过一天的紧急筹措,多方设法,终于通知张子强,第二天上午到香港中环的一家银行前取款。
第二天一早,张子强带着一名马仔比预定时间早一些来到香港中环的这家银行门前,找了一个地方隐藏起来。
第二天一早,张子强带着一名马仔比预定时间早一些来到香港中环的这家银行门前,找了一个地方隐藏起来。
到了约定的时间,张子强看见两辆奔驰车从银行里面开了出来,然后就停在门口的街边,其中一辆就是昨天去接他的那辆。张子强没有马上从隐藏的地方出来,而是在仔细地观察着银行附近的动静。
对周围环境观察了一会儿,张子强没有发现什么动静才慢慢地走了出来,他的马仔跟在身后。走到那辆接他的奔驰车边,车门开了,还是昨天那位司机,他看见是张子强就从车里走出来,也示意另一辆车的司机将车交给张子强的同伙。
每一个袋都是鼓鼓的。张子强打开其中一个编织袋的拉链,看见里面装的全是一扎一扎的千元面额的港币,张子强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将车盖盖上。示意自己的同伙上了车,然后两人立即分别将车开走。
张子强将汽车开出那间银行的门口后,又拐了几个弯,立即汇进了马路上的车流里。他边开车,边注意着后面有没有人跟踪。在确认没有车跟踪以后,他才将车开往新界。
到了新界后,在一处较为偏僻的路边,张子强将车停下,他走下车跟后面的同伙说了几句话,然后两辆车就分头而去。一辆开往薄扶林山方向,一辆开往上水方向……
薄扶林村的后面就是薄扶林山,山上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树,没有人家,人们都住在山下的薄扶林村里。由于薄扶林村里的建筑杂乱无章,村里的小路就像一个迷宫,我曾试沿着一条小路往山边走,结果像穿过迷魂阵似的,七拐八弯,最后竟走到一户人家的门口,再也没有出路了。张子强从来没有在薄扶林村住过,但他对这儿非常熟悉。他作案所获得的赃款藏在这儿,我怀疑1991年香港启德机场的那些连号的、后来水淋淋地交给张志烽去换的美元,也可能是埋在这儿后来挖出来的;作案的枪支也埋在这儿,绑架郭炳湘的枪支就是从这儿挖出来的,用完以后又埋到这儿了。
我们把时间再往前推到1997年10月3日这一天。张子强从郭家人的手中接过赎金以后,就和自己的马仔开着车往新界方向开。开到一个地方后,两人又分了手,张子强朝着薄扶林山的方向开,张子强的马仔朝香港上水方向开。这个马仔到底是谁,我在案卷中一直没有查到。我分析,他极有可能是汪凤琪,只有汪凤琪才是张子强最信得过的贴身马仔。
张子强从1998年1月25日被抓,到6月底,他和办案人员周旋了差不多近半年,一直不交待自己的罪行。6月底的最后几天,张子强竟然一连三天不说话。林林向指挥部几位领导指出了一个攻克张子强最后心理防线的办法。
林林说:“我有一个想法。张子强虽然还没有招供,但他的心理防线已经非常脆弱。我想,我们应该拿出一点证据让他知道我们完全掌握了他的犯罪活动,并且有充分的证据在手。”
张副局长说:“那就把香港警方帮助我们拍的犯罪现场照片拿给他看,让他知道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握中。”
林林再次回到审讯室,张子强仍然装着闭目养神,林林走了进来,张子强一见,马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迫不及待地走到审讯台前,整个人都趴到了台上急切地想看,并且急不可待地说:“你给我看一下,你给我看一下。”一副心情很急的样子。
王立新先把张子强他们绑架李泽钜现场的照片拿给他看,照片上标有“香港三号干线”字样,张子强看后,故意问:“这是哪里?是大陆还是香港?”
林林说:“这是香港的三号线,这些照片上标明的地方,你在那儿干了些什么?我们为什么会到这儿去拍照片?你心里应该明白。你再看看,这些照片从证据角度我们都办好了一应法律手续,有关的人也在上面签了字。我们本来打算到法庭上才出示,为了帮助你回忆今天挑几张给你看看。”
张子强神经慢慢紧张起来,心理最后防线在慢慢地崩溃。
林林再次重拳出击,又拿出几张照片,这次拿出的是张志烽、陈智浩、刘鼎勋、刘国华等人,在看守所里穿着黄色的囚衣照的相片。
林林说:“这些人可都是你信得过的人。他们跟着你分别在不同的时间和不同的地点做了不同的事情。”
这些人都是张子强熟悉的人,可张子强还是一一把他们的相片看了一遍。他强装镇静,但脸色变了,他把眼睛闭上了,可头上的青筋跳动,脖子肌肉也僵硬了。“你以为拿几张照片给我看,我就会交待?”
根据指挥部几位领导商定的决定,林林和王立新再次提审张子强。
这一天是1998年6月28日的下午,地点仍然在广东省看守所那间审讯室里。
张子强被带了进来,这一次他脸色有些苍白,神情也显得呆滞。
林林对被带进来的张子强郑重地说:“张子强,今天我正式通知你,你的犯罪活动触犯了我国法律,你的案子要在内地审。”
张子强没有思想准备,一下跳了起来说:“你们把我留在大陆审,你们不讲法。我什么都不知道,以前讲的也不算数。反正,我等着枪毙。”
林林对张子强说:“你以前说过,你做事有1%的希望都要去争取,现在你对自己命运有1%的希望就不去争取了?”
张子强闭上眼睛,嘴巴仍然在说:“我不想说。”
王立新说:“你以为不讲,我们就查不到证据?如果,在香港查到你那些炸药的来历怎么办?”
张子强说:“慧眼识英雄,香港警察查到我证据就是本事,他们如果真能查出来,我佩服他们,他们英雄。”
王立新说:“如果你在香港的同伙把你供出来呢?”
张子强说:“那算我看错人了。这些人都是我挑的,我认了,我也不怪他们。”
王立新接着说:“按照法律的规定,只要掌握了证据,不一定要你开口说,同样可以法办。”
张子强两手往胸前一抄,又半躺到那张椅子上,说:“你们把证据拿上法庭吧。”
王立新拿出一本《刑事诉讼法》翻到第46条念道:“只有口供没有证据不能定罪,没有口供有证据也一样定罪。”
张子强睁开眼说:“我很明白这种事情,全世界都是这样,不一定要嫌疑犯开口才能判刑。”
王立新说:“我们出示照片给你看,不一定要你讲,我们也估计到你可能不讲,但我们已经查获到了你大量的犯罪证据!”
张子强说:“恭喜你啰,你们英雄,你们伟大啰。”他伸出大拇指。
王立新说:“你不是说过慧眼识英雄吗?别人聪明过你,你就佩服吗?”
张子强说:“是”
王立新说:“那你现在应该言行一致,不要说一套,做一套。”
张子强抬头问:“谁说一套,做一套?”
林林见张子强跟王立新顶上了,就接过话题说:“张子强,我们换一个话题好不好?我问你,张志烽儿子的满月酒你参加了吗?”
张子强见林林突然问了一个无关问题,没有细想就回答说:“参加了。”
林林又问:“当天晚上是不是住在广州的胜利宾馆?”
张子强说:“是”
林林又问:“第二天早上,你、张志烽还有胡济舒在一起喝的早茶,聊了很久是吗?”
张子强的回答没有刚才那么干脆了:“是在一起喝的早茶。”
林林不等他说下去,就打断张子强的话说:“你刚才讲的这些,跟你的同伙供述是一致的。”
张子强感到自己掉进了林林的圈套,便梗着脖子想了半天。
林林正色地说:“张子强,这就是证据。你是彻底交待,还是不讲,等待法律的严惩?我们不会再给你太多的时间了。”
张子强又陷入沉默。
林林用手中的笔敲着台子,“当,当,当,当……”像时钟的声音。
张子强在木椅上又是坐卧不宁了,扭动着身体压迫着木椅发出被放大了的 *** 声,“嘎嘎嘎———,嘎嘎嘎———”他这次没有闭上眼睛,而是睁着眼睛从林林、王立新、晓鹏、海波等人脸上一一扫过。
张子强突然说:“我要见律师,见过律师再决定。”
林林说:“可以让你见律师。”
突破张子强的审讯工作也进入了白热化的最后阶段。
这一次审讯是1998年6月29日下午4点30分。张子强见过律师后,林林他们再次提审他。
张子强低着头,从表面看,情绪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抵触了。可以看出他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搏斗,内心活动很乱。
张子强要求给三天时间考虑一下,经请示给了他二天的时间。
这两天里惟有张子强在整个白天里,一改昨天一直一个人坐在那儿沉思的情景,突然变得好动起来,一会儿到这儿看看,一会儿到那儿看看。
吃完晚饭后,天又黑了,大家都坐在那儿看电视新闻。张子强更是早早地坐在地铺的最前面,眼巴巴地望着电视机,显然是想找有关自己的新闻。
张子强被广东省公安厅抓获后,到此时已经半年了,张子强案一直是香港传媒报道的热点。
张子强的家人当然知道张子强所犯罪行的严重,所以一直想钻香港和内地法律的空子,要求将张子强引渡回香港受审,他们打的如意算盘是,香港没有死刑,只要张子强回香港受审,就可保住一命;他们还抱着更大的期待,就是张子强所策划实施的两桩绑架案由于在香港事主没有报案,而张子强有可能获得释放。
到后来他们发现张子强案事态严重,回香港受审的可能性很小,香港保安局也通过发言人向传媒表示,张子强等香港人由于涉嫌在内地犯罪,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6条,他们会在内地受审。这样,张子强以及他的犯罪集团成员家属,有人开始悄悄地低价沽售他们用犯罪赃款购买的房产。例如,张子强以其妻子罗艳芳名下的一间公司的名义,在绑架李泽钜以后的1996年6月,以4150万港币购买的香港金巴伦道一幢豪华别墅,现在却以3000万港币低价出售。
陈智浩于绑架李泽钜后的1996年6月以4480万港币购买的香港西贡匡湖居的那幢豪华别墅,现在陈智浩的妻子陈美容却以3700万港币出手。为此,一直在密切关注着张子强案的发展以及多年来一直在和张子强进行反犯罪斗争的香港警方专门打击黑社会和有组织犯罪的“有组织罪案及三合会调查科”,即香港人称为“O记”的,采取以大规模的调查行动,阻止张子强的亲友及其犯罪集团成员的亲友借抛售物业转移资产来“清洗黑钱”。
行动中,一共冻结了张子强及其犯罪集团成员超过1.6亿怀疑由犯罪得来的资产,搜查了23处地点,并传唤了15名张子强犯罪集团成员的亲属,包括张子强的母亲、妻子、胞妹、妹夫,陈智浩的妻子、朱玉成的妻子、李运的妻子、陈森友的妻子、郭志华的妻子、胡济舒在香港的情人等,理由是他们涉嫌协助张子强犯罪集团“洗黑钱”。
这样当然吸引了传媒,各传媒都有报道,虽然不一定太详尽,特别是内地传媒,但毕竟把这件事报道出来了。张子强看到的就是这个消息,他非常关注他的家及家人的情况。
当天电视新闻关于这一点的报道很短,接着就报道其他新闻。张子强不关心其他的新闻,一个人躺到一边去了。
值班的管教干部觉得张子强今晚的行为有点异常,从监视器里看到张子强仍然在地铺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值班干警看看值班室墙上的钟,已经是12点33分,马上就要交班了,他就坐下来写交班日记。写了一会儿,又抬头看看806仓监视器,看见张子强又坐了起来,两手抱着双腿低着头。他准备继续把交班日记写完,没写几笔,发现张子强仰躺着一动不动。他突然感到不对,立即拔腿朝806仓跑去。
他急促地跑到806仓门口,“哗啦———”一声打开监视窗,对着监仓里其他人喊道:“快快,把张子强扶起来!”
同仓的人都惊醒了,大家七手八脚地上前把张子强扶着坐了起来。
他想以自杀了之,以逃避法律的制裁。但是,他的这个企图在一开始实施的时候,就破灭了 (1998)
年的11月12日,在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大法庭,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对张子强案做出一审判决。
可是《判决书》厚达48页。这恐怕是世界上最长的一份判决书了,审判长王敏宣读了很长时间才把它读完。
宣读完判决书后,案犯仍被押回看守所,36个案犯一长溜走出了法庭,走了好长一段时间。当然,走在最前面的仍然是张子强。
一路上张子强一言不发。囚车一直开进了看守所的院子,张子强被从车上押了下来,教导员看到他满面苍白,精神有些恍惚。
在上诉期间张子强提出,希望能见到他太太和家人。有关方面同意了他的要求。
1998年12月4日下午4点钟,一位约60岁左右的老人带着两个男孩走进了省看守所大门。老人拿出自己的回乡证和两个小孩的证件递给看守所值班人员说:“我是张子强的岳父,这是张子强的两个儿子,我们接到通知,今天来探望张子强。”
当张子强看见两个儿子时,一直以黑社会老大自居、总是表现出一副不在乎样子的张子强,这时脸和眼睛都红了。张子强快步地走到接见室的玻璃窗前,可又被脚上的铁镣束缚了,脚镣“哗哗”直响。张子强突然激动地用手提起脚上的铁镣,对两个儿子说:“你们看, *** 要杀你‘老豆’了。”
由于隔着玻璃窗,也许两个儿子都没有听见,也不懂,瞪大眼睛看着已经完全不认识了的父亲。
张子强拿起接见室的电话问岳父:“阿芳为什么没有来?”
岳父也拿起电话说:“阿芳不敢来,有人说她是同案犯,她害怕来了被抓。”
张子强说:“不来也好,她也不要再在香港呆下去了,最好尽快离开香港。香港恨我们的人太多了。”
岳父说:“她正在处理我们在香港的物业。”
张子强问:“香港警方扣压的财产返回给我们了吗?”
岳父说:“都已经返回了。”
张子强问:“我已经让律师上北京去替我上诉,你们得到消息没有?”
岳父说:“还没有消息。恐怕没有这么快吧。”
张子强说:“我担心来不及了。我又写了一份揭发,揭发香港最大的一宗枪案,我还画了一张藏枪的图,我准备把它交给法官,希望能给我从轻发落。这只是希望,如果没有希望了,将来这两个孩子一定要带出香港,也不要在香港受教育。送到西方受教育最好……”接见的时间到了,所长出来通知张子强:“接见时间到了。”
张子强又跟岳父说了几句,岳父赶紧又去抱那小儿子让张子强再看一眼,张子强三步一回头地被押走了。
第二天,即是1998年12月5日,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开庭,对张子强犯罪集团案作终审判决。
一早,张子强等一行36人,又被押到仓边路26号的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大法庭,在法庭里站了长长的一溜。所有的人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法庭的最后判决。
判处上诉人张子强、陈智浩、马尚忠、梁辉、钱汉寿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上诉人李运、原审被告人朱玉成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二审审判长在宣读判决书时,张子强脸色煞白,面无表情,不知道听没听。
宣判结束后,判处有期徒刑的人被押回看守所。
被终审判决死刑的张子强、陈智浩、马尚忠、梁辉、钱汉寿等5名案犯押进了法庭旁边的一个小房间,验明正身。
验明正身的时候,突然,陈智浩激动地朝着张子强喊道:“张子强,你可把我害死啦!”
张子强低头不语。
钱汉寿直叫:“我要揭发!我要揭发!”
法官上来问他揭发什么,他想了半天,才说:“我要揭发盗版光盘。”显然钱汉寿紧张得语无伦次。
法官在验明张子强正身后,问:“有什么遗言?”
张子强摇摇头。
5名死刑犯验明正身后押出房间。鱼贯而出时,死刑犯之一的梁辉走到张子强的身边,说:“你好啦,我们这么多人陪你。”5名死刑犯被押上囚车前都戴上了黑色的面罩,在警用摩托车的引导下朝刑场开去。一声令下,枪声同时响起,害人者最终以害己而告终。
省看守所将张子强留在监仓内的东西交给了张子强岳父,这些东西是一些衣服,罗艳芳和两个儿子的一些照片,照片是罗艳芳托童建华带进来的,在这些东西中,有一张白纸上面张子强用英文写着一段他的最后遗言:Please God that Ileave this prison safely as Idid in 1986.世纪大盗张子强在他人生的最后时刻,把希望寄托在上帝身上,可上帝并没有保佑他。上帝是不会保佑恶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