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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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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末年,信阳城东的罗山县出了一件奇案:被称作“罗山四公子”之一的城里首富张百万家的公子,夜里洗澡时被怪火烧死了。张百万认为儿子是被人谋害的,他派管家到县衙报案,要求县令务必抓到凶手。
罗山县县令陆仕平,官是拿钱买的,对断案一窍不通,接案后跟师爷一合计,决定悬赏破案,一个叫李一年的书生闻讯揭了榜。
李一年是罗山本地人,学识渊博。他签罢责任状后被任命为临时捕头,随后他带上一班衙役去了张府。
城东张府,豪华气派。张百万悲伤过度,案情是由管家帮忙述说的。
管家说昨天晚上,公子和往常一样,在客厅里吃完晚饭后,由下人护送着回了东厢房,进屋后公子说要洗澡,下人帮忙点亮了油灯,倒好了洗澡水后就退了出来。工夫不大,天色暗了下来。这时,下人忽然听见屋内传来公子的惨叫声,跑来一看,只见公子房间的门窗全烧了起来,下人忙一边呼救一边撞门,却死活撞不开,门窗从里面被闩上了,等众人赶过来时屋内已是火光冲天。说到这里,管家抹了一把眼泪:“可怜我家少爷,就这样被活活烧死了。”
李一年眉头一皱,问道:“门窗被关,屋内起火,这分明像是场意外,为什么你们觉得蹊跷?”
管家平复了下情绪,答道:“回大人,起先我们也以为是意外,直到火被扑灭,才发现此事不寻常。请大人移步一看。”管家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行人进入事发屋子,此屋屋顶早被烧穿,满地都是救火时洒落的污水,屋内居中的桌子上,一盏油灯倾倒在桌面上。管家指着油灯说:“大人请看,这是当时屋内唯一的火源。如果不慎失火,应该桌子被烧才对,可桌子完好无损。我们赶来时门窗火势最旺,据下人说,门窗才是起火点。火被扑灭时,公子赤身裸体地倒卧在门边,料想是被火势阻挡,无法出门。这分明是有人要置我家公子于死地啊!”
李一年朝门窗看去,靠里一侧果然全被烧成焦炭,再看木桌,除了面上有一道细细的黑痕外,的确完好无缺。他点了点头,对案情有了初步判断:油灯还在桌上,可以排除火灾是死者端灯引燃门帘所致;而死者赤身裸体死在门旁,说明死者当时正在洗澡,发现失火后想夺门而出,因此排除自杀;同时因身无引火之物,又能排除是自身着火。综合这几点断定,此案确似他人蓄谋所为。不过这就有点儿蹊跷了,门窗紧闩,若真是人为纵火,疑凶怎能从屋内放完火后又逃走呢?李一年让管家把案发当天进过公子房间的人员名单统计出来,说要逐一询问。
管家点头离去,不一会儿急匆匆地返回。说刚询问了府内各人,当天进入公子屋内的,除了一直伺候他的两个下人外,还有本县四大公子的另外三人。当天四人结伴游玩,中午回来后,他们曾在公子屋内短暂停留。
李一年略一沉吟,吩咐衙役将两个下人先带回县衙,然后传唤三个公子。
回到县衙,李一年令衙役将两个下人带上堂,分开询问了事发经过,所述基本和管家相同。两人进屋后始终在一起,单人没有独自作案机会。其中一人是张家前不久随机从街市上新买的,两人之间尚不熟悉,可以排除串谋及同谋。李一年见两人嫌疑不大,吩咐放了。
这时,忽听外面吵吵嚷嚷,几个衙役押着三个人走进堂来。其中一个衙役上前禀报,说是已将三名公子带到。
李一年抬眼望去,只见堂下站着三个穿着各色公子服的人,正喋喋不休。其中一个站定后面带不屑地冲李一年嚷道:“听说你只是个临封的捕头,你凭什么抓我们?识相的赶快将我们爷几个放了!”
罗山四公子仗着家里有钱,一向目中无人。李一年生平最痛恨这等行径,当即抓起惊堂木一拍,责令三人立即噤声,否则将受杖刑之苦。三人见势不妙,一个个这才老实起来。
李一年亲自审讯,很快弄清几人姓氏。问起三人昨天之事,他们回答说十天前他们相约去看荷花,昨天得以成行,赏花归来因正好经过张公子家,就顺便去坐了坐。之后三人一块儿离开,并再也没见到过张公子。三人全部否认张公子的死与他们有关。
李一年详细问了他们在张家呆了多久,没发现有价值的线索,就让三人暂时回家,随时听候传唤。
至此,相关人员全被讯问完毕,李一年并没有发现特别可疑的人物。此后一连多日,案情毫无进展,李一年不禁暗自着急。
这天夜里,李一年正坐在桌前苦思案情,忽听外面传来叩窗声,他走到窗前打开一看,只见外面黑影一闪,随后自己手中多了一物。李一年将此物拿到灯下一看,脸色骤变。
天亮后李一年匆匆召集衙役,将他们兵分两路。一路派去张府,通知管家务必在傍晚前将西厢房按照出事前的东厢房的样子布置出来,另一路派去传唤此案所有相关人员。
不一会儿,相关人员全部到齐。李一年神色凝重,告诉众人昨天深夜张公子前来找他,透露了自己是遭人谋害。今天晚上,自己将带众人到张府西厢房里去还原现场,届时张公子将会再次显灵,不但凶手作案过程将会再现,而且凶手将被指认出来。李一年说完,吩咐衙役将众人看守起来。
等到傍晚,李一年将众人带到张府西厢房,吩咐所有人全在屋内呆着,可以自由活动,但不许出屋。他自己则找了个太师椅坐下,双目紧闭,低头垂眉,一动不动。一袋烟工夫后,天色暗下来,两个下人点燃了油灯,屋内亮堂起来。这时李一年忽然抬起头,怒目圆睁,样子非常骇人。众人见状不知发生了何事,正在惊疑,蓦地只听李一年连喊三声:“凶手快快现身!”话音甫落,只听“扑通”一声,一物落在油灯旁的桌子上。只见李一年一个激灵,忽似大梦初醒,一下子恢复了常态。他揉揉眼,让一个衙役上前查看,原来是个硕大的蛾子,浑身黝黑,双翅之上赫然写着四个黑字:凶手姓李。
屋内众人中,只有黄衣公子姓李,自从被传唤以来,此人相对乖巧老实,谁也想不到他竟然是凶手。此时黄衣公子浑身发抖,满脸都是惊惧之色。李一年让衙役上前将其拿住,简单一问,他很快一五一十地全都招了。
黄衣公子说他平素喜欢宠物,那日赏荷时在草丛中发现一只蛾子,便将其捉住,放在随身锦盒内。哪知当晚回家后,却发现蛾子不见了。直到当夜张公子家发生离奇火灾,他才明白是赏荷归来去张公子家歇息之际,蛾子溜掉躲到张公子家,夜里看到灯亮,飞蛾扑火,引发了火灾。
李公子哭诉自己无意闯了弥天大祸,先前因担惊受怕,不敢承认。本想此案无人能破,会不了了之,没想到今日张公子再次显灵,将他指认了出来。如今自己愿意拿钱赔偿张家,承担无心之错。
李一年一拍惊堂木:“好一个无心之错!既然出了人命,自当以命相偿!你既然认罪,那就画押吧!”
李公子听后面如死灰,忽然歇斯底里地嚷着要见陆县令。李一年没有理会,吩咐衙役将李公子押入大牢。
案件告破,轰动一时。当天夜里,李一年回到县衙,正要休息,县令陆仕平推门进来。一见面,陆仕平满面喜色地将李一年大大地夸赞了一番,然后话锋一转,说如今案件已破,李一年可以交差了。说完,撤了李一年的临时捕头,丢下赏银让他连夜离开。
李一年离开县衙后找了家店住下。他打听到陆仕平接手案件后,将破案的功劳据为己有,很快判了李公子死刑,并将案件火速上报。
一个月后,李犯的死刑核准批复了下来。隔日,李公子被五花大绑,口塞破布,押至西门菜市场。
刑场设在菜市场西隅临街高台上,陆仕平身穿官服,率众而坐。时至午时,一声“午时已到”响起,陆仕平拿起令签正欲扔下,忽闻一声:“巡抚大人到!”只见一顶大轿直奔刑场而来。陆仕平一见,起身将斩令向场内刽子手扔去,然后一撩官服急急上前跪迎巡抚。巡抚大人下轿后,走上高台坐下,宣布将陆仕平脱去官帽,连同他的儿子陆一手一并捆绑起来。
陆仕平父子被捆后押至台前,巡抚问陆仕平可否知罪,陆仕平把头连摇,说不知自己何罪之有。巡抚怒斥道:“此案分明是你儿子主使,你知道后纵容包庇,还不从实招来!”陆仕平一听,大呼冤枉。巡抚见陆仕平拒不认罪,一努嘴,随从中走出一人。陆仕平抬头一看,此人竟是李一年。只见李一年走近台前站定,朝场中一声吆喝,场中手提大刀的刽子手拎着满脖子鲜血的李公子走进场内,手一丢,李公子被扔在地上,翻了个滚,竟然爬起跪下。陆仕平一见,脸色吓得惨白。这时只见李公子磕头如捣蒜,大呼巡抚救命,说自己的所作所为全是陆一手指使的。巡抚示意李公子讲出详情,李公子战战兢兢地指着陆一手说道:“一个月前,是陆一手找到小人,问小的愿不愿意帮他办件事,说事成之后会给我许多好处。小人见他是县令之子,有心高攀,没细想就答应了。几日后陆一手带着一个锦盒来找我,告诉我盒里装的是两只蛾子,每只蛾子身上都系有一根细油线。他让我想法约上其他三个公子去赏荷,待赏荷当天带上此盒,到时借去张公子家歇息之际,把这两只蛾子偷偷取出藏在窗帘门帘之后,将线的另一端系在帘子上。小人见此事简单,没细想全都照办了,万没想到当夜飞蛾见光扑火,身上的油线引燃了张公子所住屋子的门帘窗帘。大人,是陆一手利用小人害死的张公子。”
“你这分明是血口喷人!”陆一手朝李公子破口大骂,转过头又朝巡抚大人叫道,“大人,李犯这是想嫁祸于我,空口无凭,大人千万不能相信。”
“断不是空口无凭,证据我有。”李一年站到陆一手跟前,“你和令尊指示刽子手见令即斩,却没想到刽子手早已得到巡抚大人的指示,配合我们演了一场戏。你急于灭口,这就是证据!刽子手即是证人!”
陆一手一听,面目狰狞地嚷道:“可笑至极!我和那张公子无冤无仇,我害他动机何在?”李一年轻哼一声:“你杀张公子,是因为你们二人同时爱上了城外的一个美貌女子,你想独占美人,就起了杀心。”
“哈哈,笑话!我陆某从未喜欢上任何女子,此事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有本事拿出证据!”
李一年微微一笑,拍了拍手,一个人影从轿后闪了出来。陆一手一看此人,一下子像被人抽了筋,软绵绵地瘫了下去。
“你万没想到吧,虽然你近日刻意没再出城找那女子,却一直在请画师给女子画像,而这画师,却是我的好友!”
陆仕平眼见事已败露,赶紧叩头求饶。他哭哭啼啼地说自己起先并不知情,李公子落网后儿子才将此事向他和盘托出,自己护犊心切,才起了包庇之心,还请大人从轻发落。
巡抚见陆仕平认罪,挥手让人将陆氏父子及李公子关进囚车,押回县衙打入大牢。
案件至此真相大白。当天夜里,巡抚询问完断案经过,问李一年是如何发现此案另有真凶的。李一年微微一笑,说当初李公子交代时露了破绽:草丛中是不会有蛾子的,而且就算蛾子扑火,如果没有油线作引,也不会烧到门帘。结果他一吓唬,李公子果然露出马脚,嚷着要见陆县令,自己由此断定这幕后凶手必另有其人,而此人必和陆县令脱不了干系。于是他随后去了牢里突审了李公子,终于获知真凶是县令之子。他知道凭一己之力扳不倒陆县令,于是又借张百万之手,去信阳找的巡抚。
巡抚好奇地又问:“张公子显灵是怎么回事?还有蛾子怎会知道凶手是谁?”李一年笑笑,掏出几个小盒子说:“此奥妙全在盒子之内。”说完打开盒子,只见每只盒子里面都有一只蛾子,背上分别写着不同的姓氏。
巡抚不明就里,李一年解释说,那夜叩窗和飞入手中的其实是蛾子,飞蛾见室内灯亮,便想进屋扑火,让他猛然想起了桌面上的黑色细痕,忽然就明白了凶手的作案手段,那就是借蛾杀人。而根据蛾子的习性,他断定凶手必是当天进过厢房之人。
当天进入厢房的共有五人,谁才是凶手呢?李一年决定引蛇出洞,谎称张公子会显灵让真相重现。待众人进入房间后,他假装闭目,其实是在暗中观察。结果发现李公子虽然神情自若,却趁人不注意,悄悄将窗户关了。至此他心中已经了然,但为了怕李公子耍赖,他掏出写有李姓的蛾子偷偷放出。李公子见门窗被关,屋内仍现蛾子,以为真是张公子显灵,待听到蛾子背上写有自己姓氏时,彻底崩溃,终于不打自招。
巡抚听后称奇不已,又问李一年有此才学,为何不考取功名?李一年听后喟然一叹,说自己已中进士,在家等候授官。如今已过半年,却迟迟等不来消息。巡抚听罢,忙着手调查。一查才知李一年本被授为罗山县令,却被陆仕平拿钱买官排挤掉了。巡抚将案情呈上,不久,卖官的汝宁知府被查办,李一年破案有功,如愿当上了原本就该自己当的罗山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