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张聪来的很快,带来了整整一个旅行背包的资料,有光盘有硬盘,还有纸质资料,看起来很不专业,背包上有个标签,写着“高智商一号”。
韩刚看到这几个字,知道这就是他的贡献,一方面觉得挺亲切,一方面又有点不好意思,打趣地问到:“一颗受精卵要这么多信息吗?”
“可不是嘛,除了DNA信息还有线粒体信息,鸟枪法就这样,老烦了,弄得我焦头烂额的,所以还得找你们这种专业设备处理才好。”张聪答到。
“全系列鸟枪?”春茹问到。
呦呵,问得挺专业啊,韩刚寻思,反正他不知道鸟枪是什么东西。
“啊,不然呢?”
“几倍覆盖?”
“本来想做十倍的,后来实在太烦,就三倍了。”
“三十亿碱基,有一半是重复序列,三倍是一百亿,要把它们正确拼接,你知道内个工作量吗?”
“所以才来找你们啊。”
“人类基因序列 *** 了全球科学家共同工作n多年才排序出来,你把鸟枪数据拿来要我做原始拼接,不是要我把这个工作重做一遍吗?”
“那你的意思。。。。。。”
“内个图谱,作为全人类的共同财富,是开放的,既然有现成模板,参考内个就行了呗?”
“无所谓,拼接好了就行,只是这个的个体差异可别整没了。”
“行,能参考那个就快了。”
春茹一边归拢着资料,一边问:“高智商啥意思?”
韩刚一下紧张起来,他可不想让她知道这里有他的基因。
张聪很淡然地说:“我们随机找的捐献者,觉得他们高智商而已,就这么编号了,看看以后能不能在基因层面验证。”
还好,哥们儿的嘴挺严,韩刚放了心,接着问:“还有二号三号吗?”
“没有,编序号是做操作失败的准备,结果哥们儿这小金手一次性成功,就不再做后边的了。”
春茹哦了一声,随手在根目录下建了一个叫“高商”的文件夹,开始拷贝。
韩刚笑到:“你倒会省事儿啊。”
春茹辩解道:“剃刀原则嘛,不造成歧义,又能表达清楚,当然字越少越好了。”
张聪忙说:“无所谓无所谓,你们用着方便就好。”
确实无所谓,目录而已,韩刚也就是调侃一下,不需要再说什么。
人类的DNA长链卷曲在一起组成46条染色体,不展开的话无法测序,而所谓鸟枪法,就是像鸟铳开枪一样把染色体打散成一小段一小段的碎片,进行测序,再用电脑拼接,人类基因图谱早在21世纪初已经绘制完成,春茹把它用作拼接的参考,具体怎么操作的,韩刚并不是太清楚,反正就觉得春如挺能的,那么多数据,那么多终端,似乎完全是她掌控之下的小菜一碟。
简短节说,工作进行得很顺利,春茹这个超棒的八爪鱼操作手,穿梭于数台终端之间,应对满屏令人炫目的ATCG,几周时间就整理好了,一个人一台机几周完成全世界科学家几年的工作量,虽说有参考不一样吧,那也是一个挺赞的成绩,张聪千恩万谢地拿着完整的DNA图谱走了。
一张完整的带有Y染色体的人类受精卵DNA序列图谱,就在眼前的机柜里,韩刚知道,这张DNA图谱,有他的一半基因,望着眼前这些AATTCCGG的符号,他有了一点点奇怪的感觉,那颗已经被销毁的受精卵,理论上有机会成为一个人的,现在却只幻化成这些符号印记,怎么说呢?以前也浪费过不少体液,可从没有过这种感觉。。。。。。他反复思考着春茹复活细胞的那个想法,忽然之间,不知道触动了哪根筋,他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声音,在电脑里复活这个继承了他基因的后代,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雄性动物为了得到愉悦的感觉可以狂喷乱射不计较得失,雌性动物含辛茹苦只为那一颗,这一瞬间,他似乎理解了女性对后代的感觉。。。。。不仅仅是理解,还多了一种责任,比建立在希望和憧憬之上的准妈妈感觉更现实的责任,那个已经注定不能成为人了的孩子,那个刚刚瞄了一眼起跑线即被剥夺机会的孩子,他的全部信息就在眼前,也许,还有机率还给他一个生命。
之后的一段时间,他和春茹两个人,不分白天黑夜,在电脑里做起了创世纪工程,好在电脑自带的模拟程序已经做了大部分工作,他们只是调整各种参数,把电子定义为单比特信息创建原子模型,调整化学反应的规则,直至出现有机大分子,完全复制了20种氨基酸以及生化反应需要的条件,确认了他们创建的这个环境具备极高的仿真性,可以用于模拟生命活动。
转眼到了十二月,环境的模拟已经很到位了,温度,湿度,氧气,微量元素,氨基酸汤,糖份等等生命必须的条件都具备了,基因结构上用四种嘌呤结构替代了atcg,折叠成染色体形状,磷酸膜,细胞质,线粒体都模拟了,在他们看来,无法做得更好了,氨基酸汤并不是死水一潭,说明化学反应的条件是具备的,可是,这颗模拟细胞并没有任何活动迹象。
韩刚有点沮丧,他知道自己在生物学上并不专业,什么地方出了什么差错他是很难掌握的,这种创世纪的工程,应该是大规模组织运作才对,而大规模运作需要人员扩增,要经过立项审批,一旦到了官方层面,这个东西在国防应用的关联性,迫切性,根本就无从论证,退一万步,即使项目通过了,他本人在项目中的角色是什么也很难讲,实际上,这个复制受精卵的动作不过是源于他的私心,他隐隐觉得,或许压根儿就不该启动这个项目。
答应一年出成果的,小半年过去了还没碰到政治博弈的毛,怎么都说不过去,他悄然捡起了那个不设定规则的想法,让计算机从真实历史中学习,看看能学习到什么,结果也是令人沮丧的,他编的那个软件根本学不会博弈,动不动就扔颗核弹,就像一个生手玩牌,把把都拿最强底牌来show hand,真是受不了。
冬至这天,张聪约韩刚吃饭,俩人在他们上学时经常光顾的一个小饺子馆,点了以前常点的菜,喝着小酒,把酒言欢,好不怀旧。
几瓶啤酒下肚,话题转到了张聪的论文,韩刚问:“上次你说你坚信存在获得性遗传,我也觉得挺离经叛道的,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笃定?”
张聪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反问到:“你信上帝吗?”
韩刚摇摇头,一脸疑惑地看着这位发小。
张聪接着说:“我也不信,而且我觉得信的人智力一定有问题。”
韩刚也自己倒了一杯,等着他说下去。
“我看了几乎所有的神创论者对进化论的质疑,基本都是胡说八道。但是有一条,我却觉得质疑得很有道理,就是说,如果进化依靠随机突变的话,宇宙年龄根本不够产生这么复杂的基因,”
“问题就出在随机。”张聪又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多年以来学界有一个共识,生物性状是dna决定的,而n多实验证明,环境和习性等后天因素不能改变dna,这就是你说的主流认知,不存在获得性遗传,基因序列的变化只能靠基因交换时发生的突变完成,很明显,如果序列的突变只能靠随机,那么创造论者的质疑就是成立的。而我对神创论极度厌恶,必须驳倒这个貌似合理的质疑,于是我就猜想,环境和习性可以影响变异,这就是我做智力遗传题目的原始动力。”
韩刚撇了一下嘴,说:“只凭一个猜想就敢质疑学界共识,你也是够拼的。”
“当然不是,”张聪提高了音量。“我还有一个杀手锏。”
韩刚拿起酒杯和张聪碰了一下,张聪一饮而尽,然后接着说:
“虽然环境和习性改变不了DNA,但是能改变RNA是不争的事实,而且这种表达的改变可以遗传,我就是要在表达图谱上找到突破。”
“什么图谱?”韩刚一听说序列图谱之外还有一个图谱,立刻来了兴趣。
张聪得意地说:“亏你还是学理工的,这个都不知道,我现在给你科普一下啊。”
“人体就像一座大楼,DNA是图纸,被锁在机要室,就是细胞核里,图纸是无论如何不会自动变成大楼的。”
韩刚一激灵,默默地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张聪看到他的反应,更加得意,继续说:
“需要有信使,从机要室里复印图纸,到外边工地交给工人,工人在监工的监督下按图施工才能盖起大楼,那个信使,就是RNA,环境和习性就起到监工的作用,他可以在图纸的复印件上标出来,这个施工,这个不施工,当然,工人施工的结果和原图纸不一样,纠错系统会启动,错误小,会返工剪裁掉重新复制,错误太多就直接命令细胞自杀,而一些不多不少的情况,则被系统标识,封存,不给你功能但记录在案,如果这个标记是偶发的,那么在群体交换基因的过程中就会被稀释淘汰,而如果这种改图纸施工的操作是群发事件,环境改变嘛,一定是大面积的,那么日后和其他个体交换基因的时候就会被强化,强化到一定程度,就会逼迫机要室改变原图纸,完成在环境和习性指导下的变异,就是说,后天的学习和锻炼,也是可以遗传的,那么,神创论者还质疑随机就不成立了,变异并不随机,而是受环境和习性影响。。。。。。”
张聪借着酒劲,越说越兴奋。
而韩刚,压根儿就不在意什么神创论和进化论,他只是觉得懊恼,把基因表达出来,这么简单的一件事,随便找个分子生物学教材都能明白的事,竟然被他忽略了,他不动声色地问:“表达的机理清楚吗?”
“清楚的,促表达和抑制表达的机理都清楚。”
韩刚点点头,心说机理清楚就好办了,然后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问到:
“内个,上次帮你整理的文件,有表达图谱吗?”
“没有,你整理的仅仅是序列图谱,表达图谱没那么复杂,就没拿过去。”
韩刚哦了一声,新开了一瓶啤酒,给张聪满上,自己也满上,端起来示意干杯,然后一饮而尽,哥们儿之间这种酒桌上的默契,不用说的,张聪也一饮而尽,韩刚又给满上了,趁着酒劲说:
“那个表达图谱,给我拷一份吧。”
张聪一愣,两人目光相遇,就这么看着,持续了好几秒,张聪先游离了,低头又喝了一口酒,缓缓问道:“你要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要。”
“嗯。。。。。。内什么。。。。。。”
韩刚能看出他不情愿,必须再逼一下。
“你求我帮忙的时候我可是没二话的,到你这儿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
“不是。。。。。。”
韩刚又给他满上,张聪一饮而尽。
“怎么说呢。。。。。。序列图谱和表达图谱,就像倚天屠龙一样,把他们放在一起分析,没准就搞出个诺奖级别的研究。。。。。。我是真不舍得给你,不过呢,谁让咱们是哥们儿,这样吧,你能不能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靠,跟哥们还讲条件?”
张聪低头不语。
“什么条件,你说吧。”
“我不知道你要这两个图谱干什么,我也管不了,但是我对这两个图谱也付出了很多精力,我希望,今后你用这两个图谱发表的任何论文,或者专利,都要写上我的名。”
韩刚心说,学者们啊,再怎么高大上,也免不了名利之俗。
当下成交,很快他们结束了酒局,韩刚跟着张聪到他的办公室拿到了那颗受精卵的初始表达图谱,然后马上打电话给春茹回机房输入,他则开始定义基因开关。
12月23号凌晨,表达图谱输入完毕,他看了眼表,十二点零五分,韩刚按下了回车。
然而,什么事都没发生,白激动了。
夜已深,沮丧感再度袭来,他想和春茹说放弃,但是看到春茹还是那么充满希望地监控数据,渲染图像,也实在开不了口,只是悻悻地说了句,“我先回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