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1
93年我上高一，班里四个同学在联欢会上合唱了一首《真心英雄》。那时，第一次听说有个歌手叫李宗盛。
02年参加工作不久，办公室一位大叔把他新买的手机塞到我手里，让帮他往里面下几首歌，这样无聊时可以听听。我俩坐在电脑前，他报歌名，我搜歌：凡人歌、鬼迷心窍、领悟、寂寞难耐……每首歌都能搜出很多不同的演唱者。但至今还记得，当转头问他要谁唱的版本时，那个非常坚定的语气：每一首，都要李宗盛唱的。
那年我26，不懂李宗盛，也不懂那位叔。
去年，在与家人经历了3次两地分居的生活后，我又一次离开她们，一路北上。
1000多公里，4个小时，我坐在列车里，带着耳机反复听着那首《山丘》：
“因为不安而频频回首/无知地索求/羞耻于求救/不知疲倦地翻越/每一个山丘……”
字字如刀，刀刀见血，一下子戳中人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让你不知不觉听到窒息，听到心塞，听到流泪。
窗外，高楼、灯火、山峦如一部快速回放的老电影一样向后退去，种种往事不由涌上心头。
那一刻，我听懂了李宗盛。
能把一个人的挣扎困顿、痛苦温情和激越无奈写得如此入木三分，他一定经历了一段不同寻常的岁月。
2
不妨把镜头回放到03年夏，上海桂平路，一个热浪弥漫的下午。
几个晒得黝黑的民工坐在阴凉处，一边大口啃着西瓜，一边四处张望着匆匆的行人，生怕错过了生意。
这时，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缓步走来，他胡子拉碴，看上去略显疲态。
民工正想起身揽活，那个男人却脚步不停，径自朝前走去。
谁也没认出，这个穿着跟大叔一样随意的中年人，就是当年写出“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人总是要学会自己长大”这些人生金句的李宗盛。
3
彼时的老李，已经过气。
虽然他的江湖地位还是很高，但一个事实是，他不像以前那么红了。
大街小巷里，人们传唱更多的是“老鼠爱大米”，很少再有人提到老李。
作为打下滚石帝国江山的重臣，他依然没有逃脱被网络音乐浪潮淹没的命运，直到最后被丢弃在沙滩上。
两年前，跟《神雕》里那个黄老邪一样，老李终于离开了岛，离开了绝大部分徒弟，也离开了自己的团队。
随着曝光率越来越低，他在上海生活的这段时间，几乎成了一个无所事事的人。用他的话说，“活得像一碗隔夜面条那样缺乏光泽松垮肿胀”。
职场失意，情场也不快活，老李与林忆莲的第二段婚姻出现了某种隐约可见的裂痕。
在那个悲伤而蒸腾的夏天，一个旋律进入了脑海。
它，就是后来的《山丘》。
4
不久，老李搬到了北京。
在一个寻常的午后，他与林忆莲好聚好散，和平分手。
“我们的爱若是错误，愿你我没有白白受苦。Sandy......祝你幸福，找到你要的，你认为值得的。”老李的离婚声明用第一人称这样写道。
虽然早有准备，可当签了字离开酒店，走进炙热阳光的那一刻，他仍然打了一个冷颤。
两度离异、育有三个女儿的老李，做回了单身父亲。他决定留在北京，“看看人生能把我怎样”。
给孩子做饭，是乐趣，也是寄托。他的精神和体力由卧房很快转移到了厨房。每周总有几个午夜，他会开一瓶酒，耐着性子“和需要时间的菜彻夜周旋”。
而另一个让老李决心留在北京的支柱，是自己的吉他事业。
“世事越不确定，让我越想定下心来做琴。”在他看来，制琴是一次自我完成跟修复，“琴在我14岁救过我，我肯定它在我46岁也能救我”。
于是，单亲爸爸与制琴师这两个角色，像两个锚一样将他牢牢钉在了这座孤独的城市。
5
很快，九年过去了，那首《山丘》仍未成形。
因为老李还没想明白，这九年颠簸的生活要怎样去表达，又会怎样被理解。他准备再放一放，直到哪一天想得更通透、更圆熟了，再下笔。
又过了一年，也就是13年，花了整整十年不停想，想用音乐沟通一下自己人生经历的老李，终于完成了《山丘》。
就像一粒石子投入湖面，绵长时光里的积累，渐次流淌开来。 “想说却还没说的还很多
攒着是因为想写成歌
让人轻轻地唱着
淡淡地记着
就算终于忘了
也值了……”
凭这首歌，56岁的老李再见江湖，一举夺得2014年度台湾金曲奖最佳年度歌曲和最佳作词人两项大奖。评审团的依据是，《山丘》“写出每个人心里深藏甚至尚未发现的部分，一举击中人心”。
更重要的是，凭这首歌，他给这个浮躁功利的世界甩了一记最响亮的耳光：“对，我们在这个时代变成给别人消遣的，那我唯一能反击的，就是TMD我写一个歌让你哭！”
6
年少不懂李宗盛，听懂已是不惑年。
或许，每个人都有跟老李类似的经历。
年轻时，我们像杨过，鲜衣怒马，肆意人生，从来不识愁滋味。
我们谈起爱来，喜欢直来直去，恨不得掏出心肝奉送给对方。
我们追求轰轰烈烈、肝肠寸断、辗转反侧，仿佛没有遍体鳞伤，就不够情真意切。
我们眼里容不进沙子，也容不下别人，做梦都想着早一天把未来攥在手里、踩在脚下。
十年，乃至二十年过去了，我们却活成了那个把自己关在活死人墓里的王重阳，对爱变得理智，变得隐忍，变得进退有度，爱之于我们不再是一切，懂得了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流水的年华、逝去的娇嫩，让我们乍然醒悟，生活远没有想象那么轻松舒畅，在爱情与面包、理想与现实之间，总隔着一条弯弯的河流。
深夜时分，我们再也没了呼朋唤友的乐趣，习惯了独自生活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习惯了所有苦痛一个人默默承受，习惯了把心中藏着的老李的歌调成单曲循环，听他用自己的经历喋喋不休：
“越过山丘，却已无人等候”
“未见不朽，却先把自己搞丢”
“望着大河弯弯，终于敢放胆嘻皮笑脸，面对人生的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