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归途总是意兴阑珊的。从丽江至昆明数百公里的路程，半天一夜就赶到了，当飞机冲上云端，在我的脑海里盘旋不去的，却是沿途的大山。那大山上斜斜曲曲的小路牵引着我的思绪，将我引向雨雾迷蒙的深山巨谷之中。虽然没有走过，但我了解，那路会有多长。一位朋友告诉我，她师范毕业后听从病故的母亲生前的教诲，来到了大山里去拉祜族的村庄去任教，那是一个离最近的车站还有三天路程的小村寨。学校就她一个教师，她只能每三年招一届学生……云南，不只是我们到过的地方那么鲜亮。在我们所经过的路途中，我有时抬眼望，看到纳西族和白族的妇女们，背着一个硕大的背篓，里面装着孩子，躬身在田地里干活农活；我看到背着沉重的柴火或者粮食在路上艰难地行走；我看到她们在路边歇脚时头上豆大的汗珠；我看到她们凝望着远方时那无助而茫然的眼神；我看到她们被生活压得佝偻了的腰身；我看到她们泥黑的脸上任岁月刻满皱纹……
可是，那些少女们是多么丰盈白皙呀！那些清丽的歌喉是多么宛转动听啊！我仿佛看见她们被那热烈的弦子拨动了心弦，看见她们在迎亲的火把中告别了自己天真烂漫的少年，看见她们在送葬的火把中走向墓地……都是沿着这斜斜曲曲的山路吧？半个多世纪前，一位差不多被自己民族遗忘的诗人，也行走在这一条艰难的路上，一路泪水，一路苦吟：
走不尽的山峦的起伏，河流和草原，
数不尽的密密的村庄，鸡鸣和狗吠，
接连在原是荒凉的亚洲的土地上，
在野草的茫茫中呼啸着干燥的风，
在低压的暗云下唱着单调的东流的水，
在忧郁的森林里有无数埋藏的年代。
它们静静地和我拥抱：
说不尽的故事是说不尽的灾难，沉默的
是爱情，是在天空飞翔的鹰群，
是干枯的眼睛期待泉涌的热泪，
……
……
我要以一切拥抱你，你，
我到处看见的人民啊，
在耻辱里生活的人民，佝偻的人民
我要以带血的手和你们一一拥抱。
他就是穆旦，那个流浪在云南的诗人，那个在抗日前线九死一生的翻译官，那个在后半生身陷囹圄的“罪囚”。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在这块土地上，佝偻着身体的，也许不再是因为耻辱，而是苦难。我看见那高高的山上，树木已砍伐近尽，七月里还是芳草萋萋，秋冬之际，怕不就是“牛山濯濯”了，我看见在那高山的旮旯处，村民们开出的一小块一小块的土地，种上几株玉米，不知是否能填饱辘辘饥肠？在寒风肆虐的时候，他们用什么生火取暖？
也许，我的忧虑是多余。车过弥渡时，脑里不知怎么就响起《弥渡山歌》那优美的旋律：
山对山来崖对崖，
蜜蜂采花深山来。
蜜蜂本为采花死，
梁山伯为祝英台。
其实没有哪一样苦难中不可以缔造出幸福，这才是人类力量的伟大！但愿，我的忧虑是多余的。
友人在四方街买了一支上品的葫芦丝，已经能流丽地奏出《月光下的凤尾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