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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想曲纯音乐(冥想曲沉思)

我的生命之光

洛丽塔,你是我的生命之光

欲望之火

同时也是我的罪恶,我的灵魂

——纳博科夫《洛丽塔》

泰绮思冥想曲

名画《宫女》,弗里德里·克莱顿

上世纪末,英国著名的音乐杂志《古典CD》统计了欧洲各种音乐会演出中最流行的小提琴曲目,列出了前20名。这20首作品涉及12位作曲家,曲目几乎全是鸿篇巨制的小提琴协奏曲。只有3首例外,它分别是巴赫的一首帕蒂塔(估计是C小调帕蒂塔)、圣桑的《引子与回旋随想曲》和名列第九的马斯奈《泰绮思冥想曲》。

其实,《泰绮思的冥想曲》的各种乐器的改编版很多,它原本是法国作曲家儒勒·马斯奈的歌剧《泰绮思》第二幕中,场景切换时的D大调间奏曲,原始的版本是小提琴、竖琴与乐队协奏的形式演奏。但由于这个插曲实在太有名,这支曲子很快就被单独拿出来,改编成了长笛、单簧、大提琴、小号各种版本,并迅速成为古典音乐会上的经典小品。相比之下,马斯奈根据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法朗士的同名原著改编的法语歌剧,倒几乎被世人遗忘了。

说来好笑,同是法兰西学院的院士,圣桑与马斯奈生前可是死对头。年轻的马斯奈第一次入选法国艺术最高机构——法兰西学院院士时,挤掉的就是当时比他资历、名望更深的圣桑。在圣桑眼里,这个法国音乐家中的德国瓦格纳粉,根本就没有真正的法国品味,他创作的那些歌剧和音乐,甜美伤感,矫揉造作——比如曲谱上标注了“虔诚的慢板”的《泰绮思的冥想曲》,却并没有让我们感受到上帝的召唤,而是勾引着我们沉醉于美人与爱情的幻想。

名画《后宫之光》,弗里德里·克莱顿

1890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法朗士的小说《泰绮思》,讲述一个充满灵与欲激烈冲突的传说故事:从小就在下等酒馆中长大的泰绮思,是2000年多年前基督教诞生的早期、古埃及亚历山大港的头牌名妓,也是古老名城最娇艳的玫瑰,男人欲望之海中的女神。然而在香艳、奢华与纵欲无度的生活中,泰绮思却深感寂寞,她始终怀念着小时候曾经照顾过她的一位奴隶。这位奴隶因为信仰上帝被残酷处死。

有一天,在泰绮思的住处,来了一位传道的苦行僧,为了躲避宗教迫害(当时信仰基督是违法的)巴福里斯干脆躲在了泰绮思的家中。他顺便劝说美人,要洗尽铅华,皈依上帝,最后他甚至烧毁了泰绮思豪华的家,执意将泰绮思带到沙漠中的隐修院出家。然而,巴福里斯自己却被黛伊斯美好肉体所迷惑,情欲煎熬中无法自持,以至最后疯狂地从隐修院出走,放弃了上帝的信仰。留下泰绮思一人在隐修院的石室中独自越过死亡之门。

名画《在沙漠中》 阿尔丰斯·穆夏

这首优美的《冥想曲》,描写的是泰绮思出家前纵情声色,夜游归来,巴福里斯趁机劝说美人,浮生若梦,只有皈依上帝,才能让堕落的心灵得到安宁。其实在“这人折去那人攀”的生活中,泰绮思早已疲惫不堪,她明白:青春易逝,真情难留,人生终将失去一切,重要的不是此刻的享受,重要的是当你失去一切时,你的心灵是否还有依托。

她终于被巴福里斯坚定的信念打动,萌生出寻求宁静的念头,但她一时之间又无法断然割舍夜夜笙歌的生活,于是内心一阵纠葛,又一阵挣扎,起伏的情绪全部写在了这首间奏曲里。泰绮思的冥想,其实就是狂欢与遁世,灵与肉的拉锯战,是漂泊 *** 宗教式的沉思曲。

伴随着竖琴纤柔的拨奏,小提琴引领着我们进入冥想的空间,沿着细腻绵延清晰的旋律线条,你可以感受到泰绮思起伏不定的心情。这首D大调冥想曲以“虔诚的慢板”诉说女主角虔诚的冥想,她的不安、挣扎与困惑,都潜藏在平静的曲调之下,年轻修士真挚的劝说就像茫茫大海中坚定的小船,一股温柔稳定的力量正好让疲累的身心有所依托。当乐曲来到结尾处,小提琴独奏的旋律突然推向了高音区,那高远而纤细的旋律线条,暗示着泰绮思的灵魂已飞向了天堂,只剩下伴奏竖琴在低音区悠长的回响,为这个法朗士著名的情欲故事,划下了一道美丽的阴影——人生所有的起伏与不甘都已平息,深沉与安宁亦随之而来。戏中,在这支间奏曲之后,名妓泰绮思终于下定决心,随年轻的修士去沙漠中的隐修所修行。

《泰绮思冥想曲》长笛版,兰帕尔演奏

名画《夜》,伯恩· 琼斯

虽然马斯奈很喜欢当时流行全欧洲的、以瓦格纳为代表的德式新乐剧的理念,也喜欢赶时髦地弄点“主导乐思”之类的新概念,但是马斯奈那些关于情爱的悲喜剧和瓦格纳乐剧充满了拯救人类与牺牲自我的高大上主题根本不沾边。为了迎和法国听众的乐趣,在马斯奈的歌剧中永远载歌载舞,充满了马卡龙蛋糕的色香味、以及甜美伤感的小情调,即轻薄又浪漫。本质上,他和他倒霉短命的哥们--比才,风格趣味差不太多。他创作的歌剧《曼侬》和比才创作的《卡门》,以及古诺创作的《浮士德》,并称法语歌剧的三大经典。要说,法国歌剧有什么特点,其实永远离不开轻薄、浪漫两个词。在这些歌剧故事的核心一定有一个令人 *** 焚身的姑娘,而且无论喜剧还是悲剧,歌剧唱到一半大多都有盛大华丽的群舞。

他和圣桑对峙了大半辈子,为法国风格和德国风格吵个不停,但结果这些无聊的争论都被后人遗忘了。我一向认为:音乐不分国界,真正让人记住的,也不是高大上的理念,唯有经典的旋律与丰满的艺术形象最令人难忘。两人的创作境界与规模虽然不可同日而语,但他们被后人演奏最多的作品却又极其相似——同样的甜美而伤感。马斯奈的《泰绮思冥想曲》和圣桑的《天鹅》都是脍炙人口的音乐小品,都有着法国式的、纤美而悠长的旋律线条,忧思如落花,美人如天鹅,爱情如诗行。

歌剧《维特》咏叹:春风啊,为何要唤醒我

小提琴改编版

名画《闪耀的六月》,弗里德里·克莱顿

这美丽其实与上帝无关,它只和爱情有关。

在法朗士的小说中,人生总是欲望太多,让爱与美丽无处安放。但至少,我们可以坦然面对马斯奈的音乐,它让你从喧嚣的生活中安静下来,给你片刻的沉思与幻想,让你在这短短的时间中静静地感受美人之光,静静地看着她燃烧、熄灭,然后暗淡......你不需要害羞,也不需要拯救谁的灵魂,你只是回忆,然后遗忘。

马斯奈晚年曾把歌德伟大的爱情小说《少年维特的烦恼》改编成法语歌剧,这并不是他最成功的剧作,但是这部歌剧同样也留下了一支非常著名的曲子《春风啊,为何将我唤醒》,在剧中,少女夏绿蒂请求维特给她念的诗,一首英国古代诗人莪相(Ossian)的诗,当维特微笑着接过诗稿,看到上面的字句,浑身哆嗦,心底凄凉,他声音颤抖着念起来:

春风啊!你为何将我唤醒?

我感到你轻轻的爱抚

可是啊,我的生命已到尽头

暴风雨即将来临

明天,我的族人会来找我

他见过我美好的青春

他会在旷野四处寻觅

却再也找不到我的踪影

这悲伤与你无关,只和爱情有关,当命运关上了沉重的大门时,请你记住,我会带着对你全部的爱离开。

情欲悲歌

在我荒瘠的土地上

你是最后的玫瑰

——聂鲁达《二十首情诗与绝望的歌》

歌剧《泰绮思》漫画,1894年

在一份19世纪的、关于《泰绮思》歌剧的旧漫画上,印着这么一句话:

上帝即爱,爱即死亡

换句话说就是:死了都要爱——这到底是肉体的需要,还是我们灵魂的渴望?儒勒·马斯奈,19世纪末最受欢迎的法语歌剧大师,他似乎特别能抓住法国人的口味。一代文豪法朗士1890年刚刚出版了轰动一时的情欲小说《泰绮思》,四年后,马斯奈就把它改编成同名歌剧盛大公演。

这部歌剧,据说是应女高音桑德逊的建议创作的,法朗士的小说是她最喜欢的作品。歌剧首演的女主角泰绮思当然非桑德逊莫属。两人暧昧的关系,在当时传得街巷尽知,法国小报甚至编出:每次歌剧排练时,马斯奈都会盯着美女桑德逊看,以至于忘了指挥。连乐谱出版商也来凑热闹,在剧中名曲《泰绮思沉思曲》的乐谱前印制了一幅漫画:写着泰绮思(Thais)的蛋糕上,音乐家马斯奈深情地凝视着正在歌唱的桑德逊。两人正被送进歌剧的大烤炉里,烘培出一份甜美的点心。这段被媒体无限放大的没谱恋情,后来以桑德逊嫁给一位大银行家终结。

艺术歌曲《西班牙之夜》

菲利浦· 雅洛斯基演唱

名画《凡妮蒂娜》,朱尔斯· 莱菲弗尔

新欢与旧爱,我不知道马斯奈的妻子尼珑是否对这些八卦暗自伤心。这首欢乐、浪漫的法国艺术歌曲《西班牙之夜》作于1869年,当时马斯涅与尼珑刚刚结婚3年,并为马斯涅生下一位宝贝女儿。这首曲子似乎唱尽了俩人幸福的生活。在泰绮思忧郁的沉思与少年维特悲伤的沉吟之后,让我们听听法国当代著名假声男高音菲利浦·雅洛斯基的动人歌声:

在树林深处,鲜花都在沉睡

当春天开始歌唱:

让我们赶快去那儿相会

你看,月亮是如此明亮

仿佛从天堂里对着我们微笑

爱情,是清晨玫瑰花瓣上透明的露珠?还是情欲的篝火上热烈的舞蹈?她是拯救?还是伤害?是沉默在心中的死水?还是不眠之夜里挂在窗外的一枚清冷的月亮?

年轻时的马斯奈画像

19世纪未至20世纪初的法国,工业革命方兴未艾,艺术与娱乐空前繁荣。红磨坊 *** 里夜夜笙歌。有钱的商人、市民们西装革履,来到歌剧院里欣赏最新的市民歌剧,就如同我们现在观赏好莱坞最新大片一样热闹。和德国歌剧充满哲思的音乐与情节不同,法国歌剧更加浪漫缠绵,充满了 *** 的香味。马斯奈正是其中的代表。与古典时代那些伟大的作曲家不同,他的一生几乎全用在了写歌剧和艺术歌曲上,可怜的几部器乐作品也不过是歌剧插曲的改编。虽然他身为巴黎音乐学院作曲系教授,但交响乐、四重奏这些大音乐家必备的压舱货他全都不Care。

然而可悲的是,虽然他创作的法语歌剧名动当时,但过世之后人们对他那些略显轻薄的创作却充满了不屑。除了《泰绮思》和同样是 *** 题材的歌剧《曼侬》之外,曾经轰动一时的歌剧,后世很少再有人排演。反倒是一些歌剧中的插曲流传了下来。这其中除了华美无比的《黛伊丝沉思曲》,最有名的还有艺术歌曲《悲歌》。

这首曲子是马斯涅年轻时应朋友之邀,为一部没能公演的古希腊题材的神剧《伊里涅斯神》创作的配曲。歌剧虽然没有上演,但马斯涅还把这首他的得意之作改编成了独立的艺术歌曲《悲歌,大提琴与钢琴》。

《悲歌》,演唱夏里亚宾

名画《孤独》,弗里德里·克莱顿

这首名曲和《黛伊丝沉思曲》一样,有着极度优美的旋律。钢琴在低音区踏着忧郁的脚步,紧接着大提琴如歌如诉般地倾泻而出。在一段很长的演奏之后,男低音用低徊而深沉的嗓音,唱出绝望的爱情。这首歌也是俄国历史上最具传奇魅力的男低音之王夏里亚宾的成名金曲之一。

啊,春天早已消逝

明媚春光一去不返

再也看不见蔚蓝的晴空

再也听不见小鸟的欢歌

再也感受不到欢乐

爱人已经离我远去

从马斯涅的《悲歌》中,你仿佛还能看到千年前浪迹在普罗旺斯山间田野的法国游吟诗人的孤单背影,在身影消失的远方,在爱情消失的地方,我们心中仿佛也横亘着一片沉沉暮霭的荒野。

《悲歌》,演奏帕尔曼,演唱多明戈

我们只有21克的灵魂,却有着百来斤的沉重肉体,即使我们灵魂已经升到崇高的天堂,我的肉体依然在大地上沉重地喘息。

当爱情来时,轻灵地象一只自由不羁的小鸟,她渴望忠诚,却勾你背叛。你看到她斜着身子穿过你的心灵,划出闪光的弧线,你却抓不住她,也不知道它的份量。当爱情离开时,她又沉重得象一块墓碑,可以瞬间压碎最坚硬的心灵。她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

人生有时还是安静点好,静观花开,静观花落。在沉重的悲伤之后,我的心灵也有需要一丝光亮。这首《悲歌》名曲,除了夏里亚宾在20世纪初的经典历史录音还有一个风味完全不同的改编版。它来自小提琴大师帕尔曼与三大男高音之一的多明戈的完美合作。原本的钢琴被乐队代替,大提琴换成了的小提琴,男低音换成了男高音。在帕尔曼一段华美与悠长的小提琴独奏之后,多明戈用明亮、高亢而雄浑的声音,唱尽了爱情的无奈,在人声的间隙,小提琴不时的插入,仿佛不舍的爱人仍前路上呼唤你的跟随。在渐行渐远之中旋律中,原本的低沉与忧郁,被两位音乐奇才赋予了一种地中海式的明亮色彩。

爱情是无望的等待?还是相随到地老天荒,世界尽头?你不爱到最后,又如何知道真正的答案?

晚年的马斯奈

马斯奈一生都忙于创作热闹而又浪漫的法式歌剧,他似乎从来不关心,音乐是否应该有思想,有信念,有深度。他的歌剧中永远充满了优美动人的旋律和情欲纠缠的戏剧故事。而美人则是他一生创作的圆心,那是他的光、他的欲望、他的爱情,他的命运。人生就仿佛是一片欲望之海,美人仿佛游弋海上的塞壬女妖,她们用歌声招去了他的魂魄。

曾在马斯奈门下受教的法国大音乐家德彪西,曾这么评价他的老师:

他用音乐,让女性优美的灵魂

在历史上留下了声音

期 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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