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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花总要绿叶衬,本来绿叶胜红花(好花还须绿叶衬)

不曾观看过她的现场演出,倒是欣赏过一些她留给我们为数不多的音像资料,“个子不高,扮相也不好”,但给人印象却异常深刻:一次清唱,她给周晓丽配唱佘太君,确实气度不凡;一出《探窑》,肖玉玲领衔,红花绿叶,旗鼓相当;还有一出王辅生杰作《看女》,她在锦上把花添。再来听听她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那些珍贵录音,嗓音居然那么亮、那么脆,味道居然那么深、那么美。正如杨春胜老师的那两句赞语——唱老旦声情并茂人称夕阳红,演青衣委婉动听犹如兰花香。

她就是“主角配演皆拿手,红花绿叶总相宜”的著名秦腔表演艺术家、一级演员李夕岚。

舞台上,她是《玉堂春》中的苏三、《火焰驹》中的黄桂英、《斩秦英》中的银屏女、《王昭君》中的王昭君、《卧薪尝胆》中的越王夫人;她是《包公三勘蝴蝶梦》中的王孟氏、《潘杨讼》《杨八姐盗刀》和《杨门女将》中的佘太君;她还是《小女婿》中的陈快腿、《罗汉钱》中的小飞娥、《母女俩》中的金大娘、《社长女儿》的老狐狸、《木匠迎亲》中的桃叶妈、《红珊瑚》的七奶奶、《夺印》的烂菜花、《祝福》中的祥林嫂、《红灯记》的李奶奶、《杜鹃山》的杜妈妈、《三家春》的王大妈……生活中,她就像一位邻家老大妈,和蔼可亲,完全不似戏里那般光彩照人,不由人不去亲近。

和李夕岚老师

和李夕岚老师第一次见面,记得是在2007年的时候。那段时间,正在宣传报道西安宏蕾秦腔艺术团的事儿,一次到郭宏继团长家中采访,无意间就碰到了老人家。

“三意社很多老师都在这儿住。”郭老师给我介绍。

“夕岚姐,你这是要出去呀?”郭老师向迎面走来的一个老太太打招呼。

“这就是李夕岚老师?”我低声问询着旁边的郭阿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李老师已经走到我们面前。

“你在引镇带个团,不容易,一定把身体弄好!”

“你也要多保重!”

“你要多宣传宣传他们,确实不容易!前几年,我还到引镇给娃们上过课、带过身架呢!”当李老师得知我是电台记者后对我说。

“什么时候,您也给听众讲讲你的故事呗!”

“我都七十多了,还讲啥么!”随后传来了老人家爽朗的笑声。

这算不算婉拒,我不知道。但之后请她走进《戏曲老唱片》节目时,确实是费了劲的。几次打电话联络,要么还是那句“我都七十多了,还讲啥么”,要么干脆说“我忙着呢”,迟迟敲不定节目时间。最后还是郭阿姨帮忙“从中斡旋”,并直接领着我到老太太家里再三做工作,我才如愿以偿。

其实,我何尝不明白,经历过几十年梨园风雨、创造了一座座艺术高峰的老艺术家们,“荣华富贵挡不住岁月匆匆”,所以他们选择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出世”思想。面对这样的艺术家,我总会劝一句,“唱了一辈子戏,你身上的那些玩意是你自己的,更是咱们秦腔的。你就不想给咱们的秦腔留点东西吗?”而面对我的这番话,大多数艺术家便不再坚持……

李夕岚即是如此。

在郭阿姨陪同下走进《戏曲老唱片》

青年李夕岚

李夕岚走上艺术之路,和她的父亲李国章不无关系。李家是渭南故市的一个贫苦农家,父亲农忙时给当地一个财主家当短工,农闲时节便靠吹拉弹唱养家糊口。1934年出生在这里的李夕岚,“艺术细胞”与生俱来。五六岁就开始看戏,正俗社的、三意社的,李正敏的,甚至还看过苏哲民的《火烧七百里》,还从父亲佣工的财主家的留声机上听会了李正敏的《探窑》《走雪》《二度梅》。六七岁时就跟上父亲跑江湖,父亲敲碟子,她敲碰铃,小小年纪就成了乡邻眼中爱唱戏的小红人。而让李夕岚从艺的最直接的原因,源于一次她目睹的“男人打女人”,“那家的男人就把女人倒着吊起来打,惨不忍睹啊!”想想自己以后也要为人妇,年幼的李夕岚就想着一定要给自己找个出路,“那就学戏吧”!

1947年13岁的李夕岚以一段《探窑》考入西安易俗社开始学艺。在教练郑香亭和琴师葛益民的精心指导下,四天顺唱腔,三天排戏,一周之后便上演了全折的《探窑》,紧接着又排了《走雪》《赶坡》《三回头》《断桥》四出戏。不幸的是,由于住宿条件简陋,由于天热自己贪凉,睡在只铺了一张草席的地上而得了一身的疥疮,慢慢地还发展到了脸上。“疥上脸,拿席卷。”在易俗社学艺不到半年的李夕岚,只好中断艺业回渭南老家。

“多亏我妈!我八岁上我爸就不在了。那时家里穷,哪里有钱看病。我妈就拿被子把我一捂,然后用雄黄在被子里头熏!用这土方法熏了半年时间,我身上的疥疮才慢慢好了。好了后,我就想着我还要学戏,还要去西安!”

第二年二三月间,李夕岚又经人引荐报考三意社,张少田为她伴奏一段《走雪》,让主考官苏育民频频点头,“把娃收下”!之后李夕岚便跟随韩辅华、谢蔚霈、姚鼎铭等先生学艺。面对着来之不易的机会,她更加虚心好学,刻苦钻研,技艺提高很快,初登舞台便一炮走红,到上世纪50年代随即迎来了自己的艺术高峰。

李夕岚《罗汉钱》饰小飞娥

李夕岚周辅国合演《杜鹃山》饰杜妈妈

李夕岚《三家春》饰王大妈

1954年她在现代戏《罗汉钱》中把一个善良的农村妇女小飞娥演绎得逼真生动,并获得那一年西安市现代戏会演表演奖,这是她塑造现代人物的开端,更是她艺术道路上的飞跃;之后她又在《小女婿》中扮演与小飞娥截然不同的媒婆陈快腿,生动形象到“谢幕时有观众拿坐垫砸她”,充分体现了李夕岚多方面的艺术才能;1956年在《母女俩》中扮演偷麦子的金大娘,以其身架和走路台步“别具一格”的表演而荣膺陕西省首届戏剧观摩演出大会演员一等奖;1960年凭借一出《木匠迎亲》获陕西省青年演员会演青年演员奖。

李夕岚在现代戏方面的造诣远不止这些。《姚焕章》中的送饭,唱一句就是一个“好”,走一个身段又是一个“好”,直“好”得李夕岚心里犯迷糊;还有《夺印》中的烂菜花、《红珊瑚》中的七奶奶、《社长的女儿》中的老狐狸,这几个“反派角色”,“坏”到连自己的儿子都拿顺口溜编排她:“你好比外国的高鼻子,想吃中国的酿皮子,跑到河里洗鼻子,叫鳖踢了一蹄子。”还有《三家春》中的王大妈,一个配角让人至今记忆犹新。

这一切的一切,皆源于李夕岚对生活的敏锐观察,并做到了“从生活中来,到生活中去”,用她的话说就是,什么老俩口吵架、小孩子拌嘴,就是狗咬仗她都爱看,经过自己的反复琢磨而用于舞台演出和角色塑造,会达到意想不到的戏剧效果。

李夕岚《赶坡》饰王宝钏

李夕岚乔新贤李正华合演《放饭》

李夕岚《杨门女将》饰佘太君

从学艺之初就“两条腿走路”的李夕岚,传统戏方面的造诣更不用说。由于从小的勤奋刻苦,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又在常年的文化学习中加强了对戏剧人物的理解,黄桂英、王昭君、白玉楼、越王夫人、李三娘(《白兔记》)、秦香莲、王春娥、佘太君等众多的舞台艺术形象,至今被人津津乐道,就连扮演《探窑》中的王夫人,戏毕“王宝钏”都会嗔怪一句:“演了一整,掌声全给老旦咧!”

我们常说“德艺双馨”!但实际情况却是:“德好”不一定“艺高”,“艺高”也不一定“德好”,两者之间似乎并不成正比。所谓的“德艺双馨”只不过是人们对艺术工作者的一份期待罢了。

但是,李夕岚确是一位“德艺双馨”的艺术大家。

上世纪五十年代,唱片社给她寄来90元录音稿费,她不要也没去领;到后来,给她评“一级演员”职称,她说她要让给赵晓岚;观众赞她“是真正的艺术家”,她说“自己个子低长得也不好,就不是吃这碗饭的”;剧界同仁说她“是三意社的功臣”,她说“是三意社培养了她,为三意社出力是应该的”;戏迷夸她“戏演得好”,她说“把戏演好是本分”;人们感谢她“演出辛苦了”,她说“为人民服务,不辛苦”;儿子说她是“特殊材料制成的老太太,光知道散钱”,她说“攒钱干嘛?就要把钱用在该用的地方”;我问她“打牌为什么老输”,她说“年轻人陪着咱打发时光,咱就要抱着输的态度呢”;我说“你待人真好”,她说“人对我好,我就要对人更好;人情好比一把锯,有来就有去”!

老太太还说,党和人民给她的荣誉够多的了,又是省劳模,又是全国“三八红旗手”,还有“光荣在党50年”“抗美援朝纪念章”,咱还想咋么?人生在世,不要太嚣张,也不能忘本,更不要把自己搁在不适当的位置上。

这就是我所了解的李夕岚。老人家虽然离我们而去了,但她的艺术和德行却值得我们永远铭记和学习。

与尚勇和李夕岚杜永泉程渡三位老师合影

作者/刘军 审核/杨瑶 终审/李承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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