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80年代末，蒋经国在临死前解除“ *** ”。一时间，背井离乡数十载的 *** 老兵，纷纷通过各种渠道回大陆拜亲访友。1990年的一天，原 *** 将领张佛千也回到了大陆。张佛千在抗战时期曾在胡宗南部下，担任西安办事处处长。年过八旬的张佛千在访亲之余，专门去看望了一位故人。

这位故人就是熊向晖，曾经是胡宗南最信任的机要秘书，也是我党著名的红色特工。按理说，熊向晖“出卖”了胡宗南，昔日那些“同僚”应该憎恨他才对。可那些年里，几乎每一位从台湾回到大陆的原胡宗南部下老兵，都会去拜访熊向晖。这一点，让熊向晖的女儿很是纳闷。这天，她终于忍不住向比较随和的张佛千提出了心中的疑惑：

“您听说我父亲是 *** 后，对他是什么感觉？”

张佛千资格很老，当年在西安时，几乎是胡宗南对外联络的全权代表。熊向晖还是上校时，张佛千就已经是少将军衔。逃到台湾后，张佛千更是做到了 *** 的防卫司令部政治部主任，可以算是 *** 上层的代表了。可他的回答却让人出乎意料：

“第一是惊讶。他是 *** ，我一点没有看出来。第二是感谢。他在胡先生身边，有很多机会可以杀掉胡先生，可是他没有。第三是佩服。他这个事情做得太漂亮了。”

原 *** 将领回大陆探望熊向晖

来自敌人的好评，应该算是最为贴切的了。熊向晖在胡宗南身边长达12年，是胡宗南最为信任的机要秘书，能接触到几乎所有的机密文件，当然也将不少绝密情报送了出来。但就是这样，没有任何人发现，熊向晖最后从容离开。这个事情，当然做得漂亮！

但熊向晖也不过是众多红色特工的一个缩影，还有很多情报人员做得像他一样漂亮。单单是 *** 高级要员身边的机要秘书，像熊向晖一样获得“长官”宠信的红色特工，就有好些位。譬如说白崇禧的机要秘书谢和赓。

有意思的是，1940年7月，时任国民 *** 军训部副部长兼副参谋总长的白崇禧到西安视察，胡宗南陪着去 *** 。路上遇到大雨塌方，白崇禧跟胡宗南以及各自的机要秘书谢和赓与熊向晖一起被困住，在一个农家大屋的炕上共宿一宿。期间，胡宗南跟白崇禧大谈特谈与 *** 的斗争，很多绝不会在公开场合说的“真心话”都说了出来，毫不避讳熊向晖跟谢和赓两个“ *** ”。当然，那时谁也不知道二人的身份，即便是他们二人，也互不知情。

每次看到这个故事，我都会想，周恩来总理究竟在 *** 大员身边，安插了多少个“机要秘书”？没错。如此严谨的情报体系，绝大多数都是出自我们敬爱的周总理的手笔，而整个 *** 的情报系统，也正是周总理一手建立起来的。

1927年，蒋介石在上海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大肆屠杀 *** 员，第一次国共合作走向终点。周恩来也一度被扣押，这让他认识到，斗争方式必须更加隐蔽。同年5月，周恩来担任中央军事部长，他倡议并主持成立了特务工作处。11月，中央改组特务工作处，成立中央特科，依然由周恩来领导。

中央特科的主要工作之一，就是获取情报，而获取情报的方式主要有两种——“打进去”与“拉出来”。字面意思就很好理解，打进去就是安排人去做卧底，拉出来也就是“策反”。 *** 中央组织部调查科（中统前身）驻上海特派员杨登瀛，就是第一个被中央特科“拉出来”的间谍。杜月笙的座上客，“筹安会六君子”之一的杨度，甚至被周恩来吸收为 *** 特别党员。

说回机要秘书，当然就是“打进去”的经典案例。机要秘书肯定是高级军政人员才有的，他们是领导的贴身助手，位置相当重要。既然如此，军政要员挑选机要秘书，自然是慎之又慎。为什么周恩来安排的人，会有那么多成为 *** 大员的机要秘书呢？首先，当然要从挑人说起。

下面就以熊向晖为例，来说一说周恩来总理是如何挑选 *** 大员身边的潜伏人员的。

胡宗南最信任的熊向晖

1937年12月，周恩来找到北平市学委书记蒋南翔，让他推荐一位秘密党员，利用青年战地服务团到胡宗南部队“服务”的机会，打进 *** 内部。周恩来对胡宗南十分了解，为了能顺利达到此目标，他投其所好，在选人时，提出此人要出身名门望族或官宦之家，年纪较轻，仪表不俗，言谈举止要有爱国进步青年的气质，知识面较广，记忆力较强。

蒋南翔听到这些要求和条件，头脑里立即浮现出一个人，那就是熊汇荃。他向周恩来介绍了熊汇荃的个人情况后，又说：“他的父亲现在是湖北高等法院的庭长，兄姐四人都在读大学。”

熊汇荃的情况令周恩来十分满意，他一挥手说：“此人非他莫属，赶快通知他吧！”

很快就有人找到熊汇荃，让他改名后报名参加湖南青年战地服务团，到 *** 第一军胡宗南部服务。熊汇荃本来也不明白，一个 *** 员到 *** 军队去服务什么，更不明白为什么还要改名。但听说是组织的决定，他二话没说，改名叫熊向晖，报名参加了服务团。

周恩来选择熊向晖，看上去很简单，就是跟蒋南翔打听了一下，甚至都没有跟熊向晖见面。但这个看似简单的过程，实则凝聚了周恩来在情报工作上的诸多功夫。

首先，周恩来非常了解被潜伏对象，在这个例子里就是胡宗南。胡宗南是黄埔一期生，周恩来在黄埔当政治部主任时，就对每一个黄埔生做了充分了解。胡宗南这个人内心倾向于革命，但又割舍不了依附蒋介石带来的虚荣与地位。因此，名门望族、进步青年，都是胡宗南所倾向的。

其次，周恩来非常清楚要到什么地方找这样的人选。蒋南翔当初不过是刚刚大学毕业，20多岁的青年干部，为什么周恩来会去找他推荐呢？因为纯粹的参军，在 *** 内部是很难出头的，而文人成为机要秘书则机会要大得多。要想成为胡宗南这个级别的 *** 将领身边信任的秘书，文化素质必须要过得硬。蒋南翔清华毕业，是北平学委主任，又到上海领导过复旦、同济等大学的支部工作，对于北平、上海的大学生党员非常了解。

第三，周恩来很清楚打入敌人内部的时机跟渠道。包括熊向晖在内的很多进步学生，都是在抗战初期打入 *** 内部的。当时国共合作抗日刚刚开始，全国人民热情高涨，多数 *** 将领也有同样的想法。此外，面对大批有志青年涌向延安， *** 方面也在积极争抢青年学生，胡宗南办青年战地服务团就是出于这样的目的。

最后，周恩来的保密意识很强，他找的是秘密党员，要求改名字，当然不是为了蒙骗胡宗南。秘密党员本来知道的人就少，再改了名字，即便出现叛徒，也很难会知道其身份。此外，周恩来仅仅告知蒋南翔，要选一个人打进胡宗南部，其他相关人员，包括熊向晖在内，起初都不知道是要去做什么。甚至在熊向晖进入胡宗南部之前，周恩来本人都没跟他见面，交代什么任务。

周恩来在武汉

熊向晖按照周恩来的要求，在面见胡宗南时，满口“抗日”“革命”“总理遗教”，果然给胡宗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据说，胡宗南当天跟战地服务团成员分别谈话，在对应名字下面划圈，别人的名字下面都是一个圈两个圈，唯独熊向晖的名字下面划了四个圈。

胡宗南部开赴西安驻防前，熊向晖曾到武汉八路军办事处找周恩来，但碰巧周恩来外出办事，没有见到。董必武将周恩来的意见转告给他，让他做一颗闲棋冷子，一直闲着冷着，于大局全局无损，如果不闲不冷，于大局全局有利。董老同时转告熊向晖，周恩来特别提醒他要注意的三点：

第一，不要急于找党，甘做闲棋冷子；第二，隐蔽党员身份，不发展党员,准备参加 *** ；第三，在 *** 内高调一些，太低调难以有所作为，但也不要太高调。

就这样，熊向晖进入了胡宗南部，并被胡宗南送到黄埔军校七分校学习。在黄埔军校学习一年后，熊向晖刚毕业就被胡宗南委派为侍从副官、机要秘书，帮助胡宗南处理文电和日常事务，起草讲话稿。在胡宗南身边，熊向晖尽忠职守，备受信任，甚至他在上海结婚时，胡宗南还请蒋经国为他证婚。

周恩来原本想让熊向晖影响胡宗南，将他拉到革命阵营一边，但无奈胡宗南过于顽固，对蒋介石死心塌地。但是，在抗战期间以及解放战争期间，胡宗南两次奉蒋介石命令闪击延安的情报，熊向晖都及时送了出来。毛主席大赞熊向晖，说他“一个人可顶几个师。”

力劝白崇禧联蒋抗日的谢和赓

除了熊向晖外，还有那些优秀特工人员，成为了 *** 军政大员身边的机要秘书呢？前面提到的谢和赓当然算其中一个，从谢和赓与白崇禧、胡宗南、熊向晖一起被困，就知道他在白崇禧身边的地位究竟有多高。

谢和赓早年在北平中国大学读书。1932年底，面对“九一八”事变之后的国难，他毅然投笔从戎，奔赴察哈尔抗日前线。谢和赓在冯玉祥部队经宣侠父介绍，秘密入党，很快就通过优异的表现，先后成为冯玉祥和吉鸿昌的秘书。

察绥抗日同盟军失败后，党组织派谢和赓潜回广西，打入桂系势力的上层，宣侠父也随同谢和赓去对桂系上层进行统战工作。当时谢和赓的代号是“八一”，他只与宣侠父保持单线联系，直接受周恩来和李克农的领导。

谢和赓是广西人，打入桂系有天然的优势，但他在南下之前仍然找冯玉祥写了一封介绍信，冯玉祥还帮忙找李济深也写了一封。桂系在崛起和反蒋的过程中曾得到过冯、李的支持和帮助，于是看了他们的介绍信之后，李宗仁和白崇禧便对谢和赓有了一定的信任。

七七事变后，国共联合抗日成为民心所向。但对于拥蒋介石做统帅，桂系仍心存芥蒂。蒋介石邀白崇禧到南京商讨抗日大计，李宗仁就反对，白崇禧也举棋不定。谢和赓适时写信给白崇禧，力陈联合抗日的必要性，不仅深得民心，也有助于桂系打出广西提高在全国民众中的声望。

白崇禧读信，深觉其言之有理，遂决定如约飞赴南京，并要求谢和赓一同前往。中日大战在即，白崇禧赴南京就任国民 *** 军事委员会副参谋总长，谢和赓则被白崇禧任命为其身边的中校机要秘书，职责系处理日常文件和函电。

傅作义的“笔杆子”阎又文

桂系白崇禧身边有一个谢和赓，而在晋绥军傅作义部，也有这样一位“机要秘书”，他就是阎又文。

跟广西人谢和赓打入桂系一样，打入傅作义内部的阎又文是山西人，而且还是跟傅作义来自同一个县，山西省万荣县。阎又文在山西大学法学院读书期间接触 *** ，毕业后原计划到延安参加革命，却被安排进入了傅作义部。

阎又文是傅作义的小同乡，才华出众，文笔锋锐，傅作义非常赏识他，让他跟随自己，做自己的私人秘书。而随着战争的不断深入，阎又文的才华得到最大的展现，很快就成为了傅作义的机要秘书，头号“笔杆子”。

在国共合作抗日初期，部分 *** 部队依照国共第一次合作时期的做法，邀请 *** 派人到部队中从事政治工作，傅作义的部队中也有部分 *** 员。但随着 *** 掀起 *** *** ，傅作义也将这些 *** 员礼送出境，只剩下一个秘密党员阎又文。

阎又文与党组织脱离联系长达七年时间，但他却从未忘记自己的使命，坚持自己的信仰。抗战胜利后，当组织上派出专人联系他时，他激动得快要跳起来。解放战争期间，阎又文提供的情报对于瓦解傅作义麾下的 *** 军，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当时组织上对阎又文这条线严格保密，除了一个单线联系的联系员外，这条线就剩下罗青长跟李克农，再往上就是周恩来了。

在这期间还有一个插曲，傅作义在华北战场上取得几次胜利后，让阎又文写一篇“檄文”，专门讨伐毛主席。在得到毛主席跟周总理的首肯后，阎又文把这篇“檄文”写得洋洋洒洒。文章言语犀利，字里行间极尽嘲讽、挖苦之能事。

这篇文章写出来后，傅作义跟蒋介石都很满意， *** 《中央日报》全文刊载。毛主席也很满意，要求延安《解放日报》也全文转载，说是“奇文共赏”。朱总司令看到全文后，要求晋绥和晋察冀两军区向连以上干部宣读。

后来，傅作义起义后到西柏坡拜访毛主席，阎又文随行。见面时，有人引荐了傅作义身后的阎又文，毛主席笑着对他说：“阎又文，你的文章写得很好啊！” 那时候，在场的原 *** 将领，包括傅作义本人，甚至是我方人士，除了少数几位知道阎又文身份的外，还都以为毛主席这是气不过当年那篇文章，在讽刺阎又文呢！他们哪里想得到，毛主席是真的在夸他。

阎又文（右一）跟傅作义（右三）在西柏坡跟周恩来等人合影

阎又文最大的贡献，莫过于积极影响傅作义，最终促成了北平和平解放，以及随后的绥远和平起义。值得一提的是，代表 *** 方面在《绥远和平协议》上签字的，却是 *** 员阎又文。

卫立煌对赵荣声说：我参加 *** 好吗？

傅作义在抗战期间曾被称为“七路半”，而在 *** 高级将领中，还有一位跟八路军保持着很好的关系，那就是卫立煌。而在卫立煌身边，也有这样一位“机要秘书”，他就是赵荣声。

赵荣声是安徽人，同样是卫立煌的老乡，在燕京大学法学院读书期间加入 *** 。1937年初，赵荣声跟十几个同学一起奔赴延安，见到了朱德、林伯渠、博古、陈赓、成仿吾、丁玲等人，还在 *** 的窑洞里听了 *** 讲述的抗战问题，后又聆听了 *** 在延安积极分子大会上所作的“统一战线与抗战问题”的报告。

跟其他人不同的是，赵荣声是卫立煌主动邀请到身边的。当时，赵荣声是一名战地记者，在采访卫立煌后，写了一篇《西线上的一个盛会》，引起了卫立煌的注意。组织上知道这件事后，决定让赵荣声接受邀请。就这样，赵荣声在卫立煌的司令部，做了一名少校秘书。

在赵荣声的影响下，卫立煌在抗战期间访问延安，还帮助物资缺乏的八路军解决步 *** 100万发、手榴弹25万颗，以及180箱牛肉罐头。

卫立煌通过与赵的接触，感到赵荣声是了解自己的，两人能够说知心的话。如此时间长了，两人无话不说。有一次，卫立煌突然提出：“我参加 *** 好吗？怎么参加呢？”赵荣声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卫立煌是蒋介石的“五虎将”之一，赵荣声等于是在挖蒋介石的墙脚了。组织上让赵荣声不要那么着急，先做一颗闲棋冷子。于是，赵荣声加入了 *** ，不再有什么动作。不久后，卫立煌“通共”被 *** 特务发觉了。为了避嫌，卫立煌出任中国远征军司令时，没有带上赵荣声。

在解放战争时期，卫立煌原本还想联系赵荣声，但由于种种原因未能接上关系。

“机要秘书”们

这些“机要秘书”们身上有着很多共同点，他们都非常年轻，属于进步青年学生，都有着秘书工作所必备的“文采”。他们开始潜伏生涯的时机，都是在抗战初期，而他们潜伏的对象，都是倾向革命，可以拉拢的高级将领。他们在潜伏期间，都被要求做一颗闲棋冷子，也都在关键时刻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跟前面提到的这些隐蔽战线上的英雄类似的，还有张学良身边的机要秘书郭维城。西安事变时，郭维城是张学良最信任的机要秘书，当时年仅24岁的他是东北军首脑机关机要部门的第三把手。西安事变前，杨虎城的机要秘书宋绮云同样也是一位 *** 员，为宣传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作出了积极贡献。不幸的是，在1949年解放前夕，宋绮云与爱人徐林侠、儿子宋振中及杨虎城一家三口骗至重庆松林坡戴笠警卫室杀害。

除了这些跟 *** 军政要员关系密切的“机要秘书”外，还有众多的红色特工们，在 *** 重要人物身边，扮演着类似的角色。这些人包括蒋介石侍从室的高级参谋韩练成、段伯宇，汪精卫的日文秘书汪锦元，何应钦身边的秘书冷少农……

要论起担任“机要秘书”的红色特工，其先行者还得是“龙潭三杰”之一的钱壮飞。在那个白色恐怖年代，钱壮飞担任中统实际负责人徐恩曾的机要秘书，让无数 *** 员幸免于难。1931年4月25日，钱壮飞及时将顾顺章叛变的绝密消息告知中央，为保卫 *** 中央机关的安全做出了重大贡献。

在战争年代，周恩来曾这样说过：党不能为情报保卫部门到处宣扬，这是一个长期埋头的艰苦工作……将来革命成功了，党史上要写上去。可以相信，周恩来对党的隐蔽战线的杰出贡献，无数曾在这条战线上不为名利、任劳任怨、抛洒热血、奋斗终生的无名英雄们的辉煌业绩将越来越多地为世人所知。它们将永载青史，也将永远留在后辈的记忆中。

参考资料

《十大卧底将军》，胡兆才，上海人民出版社

《我的情报与外交生涯》，熊向晖， *** 党史出版社

《周恩来： *** 隐蔽战线的奠基者和领导者》，环球人物

《周恩来与党的隐蔽战线》，薛钰， *** 党史研究

《 *** 高级将领机要秘书中的三名 *** 秘密党员》，散木，党史博览

《傅作义的高参阎又文》，阎恩兰，炎黄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