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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华社北京9月9日电 9月9日,《新华每日电讯》发表题为《“但愿从今后 你我永不忘……”——追记近2000首外国歌曲歌词译配者薛范》的报道音乐最神奇的魅力之一在于——当一段旋律响起,人们的记忆会自动关联到一些人、一些事、一段过往,抑或是无尽的未知。
翻译家薛范的传奇一生,奇迹般地创造了这样一组关联——从《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首个中文译配版,到近2000首风格各异的外国歌曲,如《草帽歌》《雪绒花》《红河谷》《鸽子》等值得一提的是,2012年经典音乐剧《猫》在上海推出首个中文版,传唱至今的最热门歌曲《回忆》,也是由他译配的。
从音乐到文学,从世界到中国,再到世界……他为中国人打开了一扇通往世界的“音乐之窗”2022年9月2日晚,薛范因病医治无效在上海逝世,享年88岁噩耗传来,人们情不自禁追忆这位歌曲译配大师即便是“丑老鸭”,也要叫出自己的声音中国人爱听爱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但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译配歌词的是薛范,而且他是一名残障人士。
薛范的一生,充满了苦难与传奇人们用勤勉、睿智、自强不息、持之以恒来形容他,甚至还有人称他是“中国的保尔·柯察金”1934年9月,薛范出生于上海,早年罹患小儿麻痹症,留下挥之不去的腿疾尽管终身与轮椅、拐杖为伴,他却勇于掌控自己的“生命之舟”。
20世纪50年代初,他和许多普通中国人一样,沉浸在苏联小说、电影和歌曲中,沸腾的生活和燃烧的 *** 在薛范心中产生了强烈共鸣对歌曲进行译配,对应着简谱,把美妙的歌曲化成简单易懂、便于传唱的中文版歌词,何乐而不为?坐在轮椅上,卧在床上,行进在街头,向往火红青春的薛范认为,这是一条值得为之奋斗、坚守的路。
薛范说:“‘丑小鸭’怎么可能变成‘白天鹅’呢,‘丑小鸭’长大了只会变成‘丑老鸭’,老实说,我说我是‘丑老鸭’,但是,我也要叫出自己的声音”2021年5月,他在上海家中向记者回忆起自己的青少年时代他一生精通多门外语,曾进修过俄语,后来又自学英语、法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日语等。
1953年,薛范翻译的第一首外国歌曲《和平战士之歌》在《广播歌选》杂志发表1957年,《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首个中文译配版问世,那一年薛范23岁薛范个人译配生涯的开端,主要是与广播结缘,通过收听广播课程学习外语,译配完成后,歌曲又通过广播电台在全国传唱。
他每日伏案孜孜不倦,还设法自学了当时大学中文系的课程,并广泛阅读了我国已经翻译出版的各类外国诗集,从中汲取文学养分万事开头难,薛范选择了歌曲译配,一生没有放下一生译配发表近2000首外国歌曲薛范说,音乐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就像吃饭睡觉一样。
据中国翻译协会初步统计,他一生译配发表了近2000首外国歌曲,其中俄语歌曲800多首,欧美、拉美及亚非等地其他语种歌曲千余首,影响了几代中国人走进薛范的家,眼前可以用“书山书海”来形容,他端坐在电脑前,四周摆满了各种印刷品和手稿,包括不同时期不同语种的书籍、杂志、报纸、乐谱、唱片……所有这些包围着他那略显瘦弱的身躯。
20世纪90年代,多家媒体登门拜访薛范,彼时他已是赫赫有名的翻译家了不过,记者看到、拍到的他,完全没有“光环”他戴着略显沉重的黑框眼镜、穿着蓝色粗布工装,废寝忘食,把整个自己深“埋”在作品的“海洋”里2021年初夏的一天,已是午后两三点,当记者如约登门拜访薛老时,碰上他尚未用完午餐,桌上略显凌乱。
显然,对薛范而言,这又是“忙过了头”的一天他面对记者好奇的目光,快速收拾好桌子,一转身又再度投入到对歌曲译配事业的回顾与展望中歌曲译配与普通翻译到底有哪些区别?薛范用了近70年去研究、去发现,并且为后人总结了一套外语歌曲如何译配中文版的教科书级方法。
他说,外国歌曲的中文译配,就是要把歌词与音乐配起来,这是难点所在在外国歌曲中,词汇的音节发音(落在谱子上)大多是通过轻音或重音来体现,一般重音必定要落在音乐的强拍上;中文一般不分轻重音,而且汉语普通话有四个声调,但大部分外国语没有四声之分。
普通的翻译,如果只追求意思准确,而不考虑与旋律和节拍的恰当配合,往往无法达到精准的歌词表达效果,这就是译配工作需要去攻克的难题他曾举例,有的歌词上下文中出现了“我的马”和“我妈妈”,但是因为没有与音乐适配,很可能在用中文演唱时“妈”“马”不分,出现跨文化的误唱和误读。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之所以在中国广为传唱,也恰是薛范巧妙地处理好了歌词表达中与音乐的适配关系这样才有了经典唱句“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等经典唱句他还告诉记者,翻译一首歌的歌词,不是单纯地从这个字面到那个字面,而是要吃透文字背后的“场景”。
对他而言,每首歌都是一个“戏剧小品”,他会分析“主人公”的喜怒哀乐1991年初,薛范就将歌曲《回忆》的中文译配版(含简谱)发表在《英语世界》杂志上,于是就有了“夜凉,街上弥漫着寂静,月儿寻找着梦境,留下孤独笑影”等精彩词句。
据《英语世界》杂志统计,20年间薛范累计向《英语世界》读者译介了150余首英文歌曲在薛范人生的最后十年,上海音乐出版社为其整理出版了《薛范60年翻译歌曲选》《薛范60年音乐文论选》系列著作,将薛范精益求精的译配技艺系统性地保存下来,流传下去。
单是《薛范60年音乐文论选》就有超过百万字,主要包括:歌曲史话、歌曲与翻译、歌曲与交响乐、歌曲与人物、歌曲与电影、歌曲掌故、歌曲与文荟读者发现薛范是真正的“音乐多面手”,其研究领域除了译配各语种歌曲,同时还涉猎交响乐、歌剧、音乐剧和作曲技法等众多领域。
毕其一生架起跨文化的音乐之桥薛范的精神世界,属于中国,也属于全世界从老人引以为豪的一份经典译介歌单可见一斑:《回忆》(英国)、《玫瑰人生》(法国)、《鸽子》(西班牙)、《莉莉·玛琳》(德国)、《道别》(意大利)、《你鼓励我》(挪威和爱尔兰)、《啤酒桶波尔卡》(捷克)、《多瑙河之波》(罗马尼亚)、《雪绒花》(美国)、《红河谷》(加拿大)、《生活之路》(巴西)、《草帽歌》(日本),等等。
在音乐界,关于薛范还有这样一段佳话其实,直到2007年,他才首次到访俄罗斯年逾古稀的他第一次实地感受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此外,他还见到了老朋友、俄中友协第一副主席库利科娃等“薛范使我们的许多歌曲在中国大地上获得了‘生命’。
这些歌曲,今天在中国不仅满头银发的老战士们在唱,还有许多年轻人在唱”库利科娃曾在《我的朋友薛范》一文中这样写道2012年来华执导音乐剧《猫》首个中文版的英国音乐剧导演乔·安·罗宾逊,对薛范译配的歌曲《回忆》中文版评价很高。
她认为:“中国的译者和全体工作人员都很棒,他们尽一切可能原汁原味地还原了《猫》的精髓”而今薛老驾鹤,一些网友也为之感伤有网友在社交平台留言说:“薛范是好样的,这样的人永远值得纪念”“他懂得如何将歌词翻译的意境与旋律巧妙地结合,他的离开令人惋惜。
”英国网友JD说:“他是永远的大师”澳大利亚网友Dean.H留言:“音乐无国界,他创造了奇迹!愿翻译家一路走好”俄罗斯官方通讯社塔斯社也报道了薛范去世的消息,新闻引述的观点认为“他的译作曾经并继续为两国人文交流发挥着重要作用”。
改革开放后,薛范热衷于组织和参加各种中外友好音乐交流活动,在音乐厅、在排练场,甚至在公园里,他与音乐同行及爱好者一道切磋,心灵沟通的时刻,他笑得最灿烂细心的音乐爱好者还发现,其实薛范一生横跨翻译、音乐、文学三界。
他不仅译配歌曲,还翻译了一批外国诗歌一张照片记录下2020年12月的一天,已是华发满头的薛范,在家中操作电脑,屏幕上显示,他正在校译一篇关于“母亲”的外文诗尽管是背对着摄影镜头,人们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那略微佝偻的身躯、随时准备敲击键盘的手指,仿佛正在诉说“我要继续下去,我要再字斟句酌一下”。
在他去世前,他还在与上海音乐出版社接洽,准备整理出版个人不同时期译配的合唱曲集不过,这个心愿只能留给后人去完成了走到生命尽头的他,不仅希望出版更多曲集,举办更多音乐会,还留下了未及排演的一部中文原创音乐剧。
剧本封面上赫然写着“原创编剧:薛范”的字样这部名叫《在歌声中走向未来》的音乐剧,准备采用不同时期朗朗上口的老歌串起完整故事用薛范自己的话说,是聚焦不同时期的人民,他们创造了历史毕其一生,薛范架起了跨文化的音乐之桥。
他多次获得褒奖,包括中国翻译协会授予的“资深翻译家”荣誉称号和“翻译文化终身成就奖”他生前曾留下这样一句充满感情的预言:“只要人类存在一天,那些激励我们追求崇高理想,追求美好生活的歌曲,将永远伴我们同行。
”音乐领域专家认为,他那精湛的译配技艺,源自对不同民族、不同文化的尊重,同时又充满了文化自信他个人付出的努力,其实也是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一种音乐诠释乐迷这样评价他,追念他——“从一种语言到另一种语言,他用音乐传播知识与爱!”“他用他的勤勉、睿智、自强不息,凝结成中外友好的情感‘基因’……”“天上的音乐,没有休止符,薛范先生一路走好!”(记者车云龙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