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一
在与相亲对象结婚的前三周，家里出现了一只燕子。
阿九爬上六楼打开门，与它四目相对，燕子说“好久不见。”声音极其熟悉，试图唤醒眼前女孩记忆中的一些东西，但这些东西埋藏太深，以至于仅翻涌了两下，就销声匿迹。
“...燕子精？”
“可以叫我燕南，卧室里有份礼物。”燕子说。
阿九有些狐疑的走过去，地板上有个占据半个卧室的巨坑，深不见底，目测通到了一楼。
“...这就是你给我的礼物？”
“你再走近些看。”燕子这么说。于是她离那深坑近了些，往下看一片漆黑，让人头晕目眩。这只燕子呼啦啦从身边飞过，带起一阵风，阿九脚底打滑，一个趔趄就直直栽向巨坑之中。
坠落，急速的坠落，风从身边略过，大脑一片空白。然而，五分钟之后，深坑仍未见底。大概过了一个世纪的长度，下方出现一点光亮，而后延展开来。
“闭上眼睛。”燕子提醒。
“不闭会怎样？”
“会瞎。”燕子语气满是嫌弃，阿九只得乖乖应声。在适应光亮之后，睁眼打量，身下是一边深海，不远处便是海岸。虽繁华热闹，但不见高楼耸立。
高度越来越低，海水扑面而来，阿九坠入海面，肺部空气被急剧压缩。隐约看见燕南在水面上一圈又一圈盘旋，它扑着翅膀鸣叫，很快海面上飞来一群鸬鹚。
这些黑色羽翼的海鸟如同箭雨一般，穿过海面击起一片密集的白花，它们衔住阿九衣服的各处，朝上拉去。
阿九从海底探出头来，肺部像风箱似的猛抽一口气之后，它们才松开来，四散着飞走了。
二
“这里是哪里？”
“里世界。”燕子说。
“真是疯了，你让我回家”
“说实话，我不知道怎么让你回去。”燕南忽高忽低的在头顶飞了一圈，它看起来十分兴奋。这时候海水一望无垠，海岛只隐约可见。
“现在该做什么？”
“等。”燕南飞的很高，它看向远方。
阿九的手脚有些发沉，呼吸也有些费力，怒道“等个屁，我要死了，快想办法。”
“别急，你瞧，他来了。”燕南突然说出这么一句。
闻言阿九望去，不远处一渔船，正缓缓而来。上面站着的是个很年轻的少年，面容清俊，衣着干净，像是大户人家的孩子。这个他似乎正在寻找着什么，四处张望，最后将目光落在阿九的身上，眼睛一亮。
而后渔船驶来，阿九被拉上船去，未等她盘算怎么解释身份，少年先一步开口道“姑娘一路劳顿，不如去我府上歇息？”这话让人十分摸不着头脑，阿九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燕南。
“要开始了，从现在开始，全由你来选择。”燕南丢下这样一句话，便缩在阿九肩膀上，感受到燕南柔软腹部的温度，阿九稍稍镇定。
少年似乎并不能听懂燕南的语言，他依然等着姑娘的回话。
“好，去你家吧，谢了啊。”阿九说。
三
海岛一点一点要近了，码头人来来往往，待船停稳之后，少年从船上跳下，向阿九伸出手来。“姑娘小心。”阿九有些尴尬，她借着少年的手下船。往来人看见少年，手中动作皆停，纷纷行礼道“刘公子，恭喜了。”
“他们在恭喜什么？”阿九悄悄问燕南，但燕南好像睡着了一般，只得暗骂一句“死燕子。”
“姑娘请上轿吧。”少年说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姑娘可称小生刘候卿。”
阿九只好点点头，低头进入轿中。在轿帘垂下来的一瞬间，她正撞上刘候卿的目光，那是一种审视的眼神，让人心中一紧。
“傻鸟，快醒醒。”阿九压低声音叫燕南。
“慌什么，我不会让你出事的。”燕南说。
“我信了你的邪，出事怎么办？”
“如果你出事，那我应该死了吧，这下放心了？”燕南睁开眼睛，整理羽翼，然后把头倚向阿九的脖子，慢悠悠地说。
阿九顿时愣住，她故意把头看向窗外，以掩饰瞬间的心跳，心想“好好一只鸟，学什么撩妹。”
轿子晃晃悠悠，不知道要把轿里人载到哪里去，过了蛮久才停下来。门帘从外掀开，刘候卿表情依然谦和。之前街景所见，阿九猜测这个时代女子地位不高，如此一来，这男人是相当有礼了。
可又想起之前刘候卿的眼神，阿九就对他心生戒备之心。燕子仍在肩膀睡，阿九想了想，把它放在衣袖中才起身。她并不知道，这时候燕南的眼睛睁开，并无半点困意。
四
阿九想过刘候卿是显贵之族，却没想到小海岛之上，竟有如此阔绰的府邸。
她有些束手束脚，跟着刘候卿向大厅走去，仆役皆向他们行礼，阿九不太自然的回礼，却让他们大惊失色，诚惶诚恐的跪下来。
“姑娘不需行礼，且跟着小生走便是。”刘候卿说。
很快，大厅的门出现在眼前，主位上坐着一慈眉善目的妇人。她见到刘候卿，便唤道“快让娘亲见见儿媳妇长什么样子。”
“...儿媳妇？”阿九懵住，她转头看刘候卿，却没见他有任何表示，于是接着问“儿媳妇是什么意思？”
“你是我天赐的妻子。”这个少年温柔的回话。
“哥们儿，我们是不是有点误会？？”阿九一头雾水。
刘母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叫儿子先出去，然后带上房门。
“我与你同样不来自这里，但是既然来之，则安之。”刘母开门见山的说，“每一代都会有一个女人落入水中，娶了她，刘家就可以家业无忧。”
“...不好意思，马克思那老头教了我六年。”阿九一本正经的说。
“我知道你不接受，可是很快你就明白，除了嫁人你别无选择。”刘母完全忽略了阿九的声音，一脸掌控一切的表情。
阿九觉得自己被轻视了，她怒笑“我不嫁，你能把我怎样？”
刘母轻蔑挑眉，而后唤道“候卿，你且与她相处几日。小丫头现在倔，结了婚，感情自然就有了。”
于是刘候卿就推门进来，他根本没有走远，一直在屋外旁听，这让阿九觉得整个家族都有种荒诞的味道。
刘候卿领着她穿过回廊，风卷起草叶极为风雅，阿九偷偷打量身边的男人，他神情依然没有什么表示，甚至嘴角愉悦的勾起，高深莫测。
“我才认识你，怎么可能和你成亲啊。”阿九试探着说。
“你说我们婚房选哪一间？”刘候卿的心情很好。
“...我觉得咱不能成亲。”
“你觉得东边那间采光如何？”刘候卿充耳不闻。
“我他妈不想嫁给你，你听不懂是不是！”阿九炸了。
“姑娘，你叫什么？”刘候卿终于有了反应，他身子没动，只是缓缓把头转过来，眼睛里一片墨色，一点光亮也无。
这男人瞬间的变脸让阿九愣住，她有些害怕，低声回“阿九。”
“来人，把阿九姑娘拖去柴房。”
“？？？”
五
阿九被拖去柴房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会发生什么，她还以为自己活在民主的社会。
但是当占了盐水的鞭子落在她身上之后，才发现，自己跑进了严刑逼供的片场。
“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成亲比较好？”刘候卿一边问着甜蜜的问题，一边挥动长鞭。
“臭 *** 。”阿九呸道，话音未落，身上便落下重重一鞭，她疼得抽气，眼泪不受控制的滚落下来。燕南从袖袋里飞出来，它疯了一般的去啄刘候卿的脑门，被一巴掌扇飞，摔落在地上，晕过去。
阿九眼睛要燃起火来，可被束缚住，毫无办法。
刘候卿捋了捋鞭绳，像是个心平气和的变态，他继续问“阿九，你愿意当我的妻子吗？”
“当你娘了个腿！”阿九伸长脖子，想把口水啐在这个男人的脸上。
刘候卿走近一些，然后抬手便是一个耳光，他依然轻声细语的说“你应该像我母亲一样，这么粗鲁像什么样子。”
柴房外面的仆人来来去去，老管家对屋里一声又一声的鞭响充耳不闻。
大概过去了三柱香的之后。
“我会很爱你的，阿九嫁我如何？”
“不要。”阿九很是虚弱的轻声说，可当刘候卿再一次挥起鞭子的时候，她终于妥协，苦笑着说“要你爱我，现在。”
“乖。”这个男人温柔的擦了擦阿九的泪痕，他说“别哭，我心疼。”
“？？？”
六
阿九是被刘候卿亲手扶着回房的，无论这个男人现在多么深情款款，都让她感到不寒而栗。
她感觉到刘候卿可能有些精神方面的疾病，喜怒无常太他妈吓人了。
阿九在床上躺了几天养伤，在刘候卿走之后不久，燕南从窗户上飞进来。看见它，阿九莫名的委屈，然后吸了吸鼻子，把脸埋在枕头里。
不久，耳边传来翅膀呼啦啦的声音，而后枕头轻微的凹陷下去。燕南落在了她身边，然后用柔软的羽翼蹭了蹭她的脸颊。
“抱歉。”
“你骗了我。”阿九说。
“抱歉。”
“我想回家。”阿九说。
“抱歉。”燕南用梳理了下阿九被冷汗粘在额前的长发，沉默着依偎着她。
七
阿九养伤足有五天，她被禁足在房间中，刘府上下沉浸在喜气中。这喜气与阿九无关，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没有话语权的女人。
“燕南，你知道吗？在来这里之前我本是要结婚的。”阿九看着燕南，她苦笑着。
燕南落在她腿上，啄一啄她的手指，表示自己在听。
“他是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只是我不喜欢。”阿九的声音有一种苦涩的味道，她突然笑一声，继续说“没想到来这里，我依然要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你说，这是不是命呢？”
“凡事都有好结局，你还没等到最后。”
阿九摇摇头继续说“我在那边也有抗争，可是最后还是妥协了。看不到希望，反正一辈子不长，随便吧。”
燕南突然飞起来，它顶开了天窗，阳光照下来，在地面上投下一小片光影。那光影只离阿九有几步之遥，看起来极其美好。
燕南围绕着她飞一小圈，阿九愣住，站起来，然后一点点走向光影，还差一步的时候，停下来。
“哪有这么简单呢，我看不见光，它也许离我一步，一千步，或者它根本不存在，根本就没有希望。”阿九说，“燕子，你什么都不懂。”
阿九明明离光斑只有一步之遥，不往前走，只是站在阴影中。她看起来是那样无依无靠，她无声的悲哀。
“傻瓜。”燕南说。
八
在阿九伤势渐好之后，紧锁的房门终于被打开，刘候卿出现在门口，阿九看到他，条件反射的瑟缩一下。
刘候卿似乎完全没看到她的反应，他说“怎么不出去晒晒太阳，活动活动也好。”
“大哥，您是失忆了吗。”阿九没好气的说。
“去看看我们的花田如何？”
“...”阿九愈发觉得这个男人有些精神疾病，她无奈点头，安慰自己“胳膊拧不过大腿，忍了。”
刘家有一片很大的花田，月季开的像一片海。刘候卿骑着马，从花海的一头疾驰到另一头，回来的时候，手中带着一捧花，然后一个利落的翻身下马，他把花递给阿九。
他说“只要你乖，我会对你很好。”
刘候卿似乎很喜欢乖这个字，但阿九不喜欢，对她而言，乖这个字，是用一个人来成全另一个人。
她接下刘候卿的花，花很香，景色也很美，这个男人有点帅，对她很好，可这些都不是爱的理由。
“我可以在海岛上四处逛逛吗？”阿九问。
“当然可以。”刘候卿摸了摸她的头发。
九
“心动了？”燕南声音有些闷。
“哪有那么容易心动啊。”阿九长长叹一口气，“我记得心动的感觉，绝不是这样。”
“你记得他是谁？”燕南不太淡定的追问。
阿九仔细地想，几乎要把整个大脑倾倒过来，可是心里只剩一个模模糊糊的虚影。“我忘记了。只记得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一定有这么一个人。”
燕南“哦”了一声。
十
阿九被允许自由活动，她沿着海岛四处转转，对燕南说“非要嫁给刘候卿不可吗？”
“姑娘，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能不嫁人呢？”一旁的岛民先一步说。
“这和年纪有什么关系？”
“过了二十五不出嫁的女子，是有罪的，会被指指点点。”岛民就像是在说一件寻常事，他早些时候在海里撒了网，那些被束缚住的海鱼，乱七八糟地堆在船上，它们张着嘴瞪着眼，等待死亡。
“老伯，能借着您的船离开这里吗？我会付您一大笔酬劳。”
“醒醒吧姑娘，四处都是刘家的眼线，载了你那是家破人亡。”老伯摆摆手，把阿九赶到一边去。远处海水蔚蓝，是流动的牢笼。
阿九在海边站了很久很久，久到渔民们都散了，久到燕南飞到天的一边，又飞回来。
“走吧。”阿九说，“我们回家去。”
她说，回家，回刘候卿的府邸。
十一
与刘候卿的婚事一点一点要近了，在大婚的前夕，阿九时常睡不着。
“燕南啊，你说要给我一个礼物，可是到现在，却让我这样委屈。”
“燕南啊，我还能回家吗？”
“燕南，我总觉得见过你，可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燕南啊，我累了，就这样吧。”
阿九自顾自的说，她不需要谁来接话，燕南在屋里飞了一圈又一圈，最终落在她的腿上。
夜深之后，阿九睡着了，梦里嘟嘟囔囔，重复着燕南的名字。
十二
燕南早些年是见过阿九的，那时候阿九还是一个少女，燕南也只是个燕子精。他受了伤，寄住在阿九的房檐上。阿九是燕南见过最好的女孩子，她温柔善良，又可爱纯情。
然而一次偶然中，阿九撞见了自己幻化人形的样子，她愣在原地问“您是神仙吗？”
燕南当然不是神仙，但对于阿九而言，心动就在一瞬间。人类爱上精怪会被吸走阳气，一个清晨，燕南无奈的抹去了小姑娘的记忆。
此后，阿九觉得自己心里缺了一块，她的身后总远远跟着一只燕子。
族里的长辈曾说，燕子的千年修行可以唤醒一些珍贵的东西，但代价是这只燕子会变成人类，失去长久的寿命。
“这是不值得的。”族里人这样说，燕南点点头。
可是当燕南看见阿九要嫁给一个不爱的人时，他突然觉得自己要做些什么。他飞过高山河流，飞到族人的居所，他问如何唤醒一个女孩寻找真爱的能力。
族里最年老的燕子仔细看了他一眼，交给燕南一个透明瓶子，里面装着一罐海水和一个漂浮的小岛。“把这个瓶子摔碎在女孩的房间，然后顺其自然。”
“燕南，三思。”
十三
顺其自然，于是阿九很快就要嫁人了，她没有时间，也等不得。
燕南开始一圈又一圈的盘旋，就像是下雨的前兆。他毫无头绪，与阿九一样不知道前路如何，甚至一度以为族里的长老欺骗了自己。
当婚礼的喜服送到的时候，阿九遣退了所有仆从，提着裙摆，转了一个轻巧的圈。层层叠叠的红绸扬起，像是暮色的一片火烧云，她问“燕南你觉得漂亮吗？”
“漂亮极了，像神灵一样。”
“瞎说，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啊。”阿九回答，然后不知疲倦的转动。她不会跳舞，步伐蹩脚极了，可是依然很好看，因为又无奈又悲伤。
燕南很长时间都没说话，直到阿九累了，她坐在地上，裙摆占了灰，可她看都没有看一眼。
“你不想嫁给他。”燕南说。
“嫁给他也挺好。”
“我在问你想不想。”燕南很执着。
“我想不想根本不重要，反正没有什么希望，不是吗？”阿九眼神黑漆漆的，她突然又笑起来说“你明天把羽毛梳的好看些，我就不那么难过。”
对于她而言，明日的婚礼就像是她生命中所经历过的无数次演出一样，当不再看自己之后，反而成为了一个不错的演员。
十四
阿九嫁人的那一天，喜娘很早等候在门口，浣洗束发的时候，燕南在阿九头顶低低飞了两圈，被喜娘挥手赶走。
“阿九，等我。”燕南说，然后飞出窗户。
“姑娘，大婚丧着脸可不吉利。”喜娘梳发的时候如此说，阿九听了，故意把脸拖好长，以显示自己的不悦。于是这喜娘下手重了许多，让阿九能感觉到头皮被粗鲁的扯紧，一顶凤冠被重重扣了下来。
又是繁琐的一套程序，直到吉时近了，燕南依然没有回来的迹象。阿九抓着袖子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她最终怀着一点点的希望，坐上了门口的喜轿。
这喜轿将沿着整个海岛环绕一周，最终进入刘家的大门，以此行大婚之礼。
刘候卿骑着高头大马，他意气风发又含情脉脉，整条街都在说“瞧啊，这姑娘天赐的福气。”阿九听到这些话，她把头倚靠在轿窗旁，以缓解凤冠的重量。
不消一会，又把头倚靠在另一边的轿窗。她每隔一段时间，就换一边侧头，以避免眼泪总从一侧留下，显得太难堪。
燕南没有来，他一直等到轿子晃晃悠悠停下来，都没有来。阿九走出轿子的一瞬间，刘候卿站在不近不远的位置，他确实极其英俊，又极其深情。同时，刘家的正门看起来厚重而显贵，无论是家族，还是这个男人，都无可挑剔。
阿九最后看了眼天边，眼睛里的光熄灭了，她冲刘候卿莞尔一笑。
十五
从下轿的位置到正门还有一段距离，根据礼数，需要一步一步的走过去。
这条路确实很长，但阿九没有回头，她听到后面突然传来人群的议论和尖叫，她看见刘家的人乱作一团，家丁们纷纷冲进屋子，不久之后举着火把出来。
身后传来成千上万翅膀挥动的声音，像一场风暴。
燕南来了，它带着乌压压的群鸟，就像是带领着千万士卒的将领。它俯冲下来，和往日一样在阿九头顶盘旋。随后群鸟倾覆而下，鸬鹚，乌鹊，还有数不清的海燕。它们翅膀扇动裹挟着风，家丁挥动火炬向驱散黑夜。
但是阿九站在黑色风暴的中央，没有一只鸟触碰到她的身体，她的发丝被风吹动，她拆下凤冠，松手的那一颗，这顶缀满珠宝的帽子，重重落在地上，扬起灰尘。
一张渔网落在阿九面前，飞鸟衔起边角，乌鹊用喙抵着阿九示意她坐上去。
“这是要去哪里？”阿九大声喊，声音覆盖过那些翅膀扇动的声音。
“去过好生活，过你想过的生活，你爱你想爱的人。”燕南说，落在阿九的肩上，用柔软的腹部蹭了蹭她的脸颊，然后义无反顾的带领群鸟冲向刘家的护卫。
街上的人纷纷抱头躲避，阿九向燕南的方向伸手，她又很多话要说，这些话就像是翻涌的浪，就像是突如其来的海风。这些话堵在喉咙里，它们你争我抢，于是阿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终于，当渔网被群鸟托载着腾空而起的时候，这些言语，变成了阿九的眼泪。
她回头看，看见燕南在最前面，它阻挡着刘家追来的脚步。群鸟义无反顾，它们凶狠的啄着家丁的眼睛。火光，烧焦的羽翼的味道，“啪嗒啪嗒”像是在下雨，那是死去的鸟，落在地上的声音。
燕南淹没在这一片黑潮与火光之中，阿九离地面越来越远，直到她离开这座海岛。
十六
岛屿的四周除了海，依旧是海，那些鸟不知道该托着阿九到哪里去。没有燕南的带领，它们只能毫无目的的盘旋。
天要黑的时候，远处突然飞来一只燕子，它飞的忽高忽低，当风吹来的时候，它打了一个转，险些要跌落到海面里去了。
燕南受了很重的伤，他落在阿九的红裙子上，它说“阿九啊，很抱歉给你了个坏礼物，很抱歉我的莽撞，抱歉我什么都没准备好，抱歉让你哭。”燕南说了很多个抱歉，它变得灰扑扑又脏兮兮的，燕南细微的喘息，狼狈不堪。
燕南以为磨难是因为还没到最后，于是它一直等一直等，差点等到阿九嫁给不喜欢的人。他说“阿九啊，我糊糊涂涂，搞砸了一切，但是你一定要嫁给喜欢的人，你要追，要等，要开开心心的。”
阿九只顾着摇头，她的眼泪落在燕南烧焦的羽翼上。对于她而言，这几日就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海啸，她未来得及接受，便要面临着失去。
“阿九，有希望的，你看。”燕南这么说，然后它眼睛里的光一点一点熄灭了。
阿九心里突然坍塌，那些空洞被水一样的悲伤填满，以至于前半生所经历的种种，不及此刻千百分之一。
就在这一瞬间，群鸟四散，海底突然出现龙卷风，一直蔓延到深不可测的地方去。她直直向下坠，坠到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的黑暗里去。
这一次，没有燕南，她一个人，四周寂静无声，连海浪的声音都没有了。直到黑暗尽头出现一点光，她大声喊“是你吗，你在吗？”没有回复他，在光芒渐进的时候，也没有人提醒她闭眼。
阿九被这光灼痛了双眼，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可见物，只摸到冰凉的地板，她眼泪流的满脸都是，眼睛很痛，心里也是。
直到能再一次见到东西的时候，阿九发现自己对家里的一切都有些陌生了，她似乎在另外一个地方度过了很长一段日子，即使只有短短几天。
阿九那一天拿抹布把卧室地面仔仔细细擦了一遍，每一处边角，每一条缝隙。当她终于擦完的时候，她躺在地板上，把身体紧紧贴着冰凉的瓷砖，她眼睛闭上又睁开，但无论她哭还是不哭，无论她怎么折腾，睁开眼看到的永远是家里的灯管。
这里高楼林立，没有海岛，没有燕南。
十七
阿九缓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常向天空看，向窗外看，除了云依然是云。
她取消了和相亲对象的婚约，那个男人气急败坏，他质问“你看不上我哪一点？家室？相貌？我们哪里不合适？”
阿九不说话，于是没过多久家里人就打电话来，她们苦口婆心说“女大不值钱，嫁了多相处，就合适了。”
“可是我不喜欢。”阿九说。
这就是理由，她要等，要追，要和相爱的人度过漫长的一生。
可是这个人在哪里呢？阿九不知道，她一回忆就想起深不可测的海水，想起火光与海鸟，想起凤冠落地的灰尘，想起柔软的羽翼和温柔的声音。
十八
阿九一个人生活了很久，有一天她被雨困在公交车站，雨很大，有种海的味道。
一把伞出现在她的头上，她顺着看过去，有些困惑的愣住。
“您好？”
“见你没带伞，送你一程吧。”男人这样说，他的气质很复杂，像是神仙，像是凡人。
“您...是？”阿九心里突然升起一种熟悉的感觉，像久别重逢，像故人相遇。
“燕南。”
今天的故事有点长，因为我偷懒没写睡前，发了个存稿。不过我想你们还是爱我的，对吧！
那么，老婆们晚安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