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我在伯克利上武术课。每次做完准备活动(跑四圈,横着跳两圈,竖着跳两圈,拍地板说“哈”跳两圈,然后触地跑压腿打拳马步弓步来回很多圈),当其他美国学生照样生龙活虎,而我像生完孩纸一般跪在地上吐血的时候,我就明白,我在中国受的十五年体育教育——小学五年中学六年大学四年,真心可以忽略不计。
我的小学还有中学,每周有两节体育课。主要内容是是数学和英语,当然有时候也有语文。网上吐槽别人说:“你的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吗?”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同学是多么幸福啊。我的体育全是语文、数学和英语老师教的。
这种体育课是不用到操场上的,坐在教室里就可以了。我高考前最引以为豪的事情就是,我可以从早到晚除了中饭和上厕所一直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直到现在我还保持着这个良好的习惯,就是像一颗土豆一样坐在电脑前一整天。后来我发现,中国大部分白领的生活也是这样的。他们在电脑跟前一坐一整天,唯一的运动据说是在床上。应该说我们的学校教育确实很接轨地在为社会培养人才。
我的大学要求修够四门体育课,女生必修健美操。除此之外随意。我修的其它三门是游泳、中华毽、体育舞蹈。除了游泳之外,其它三门体育课基本上不用喘气。
在我上的学校,体育好像是运动员们的事。除非你要参加学校运动会,否则跑步跳远都没你什么事。然后像我这样德智体全面发展的三好学生,是从来没机会上运动会的。唯一一次被班主任叫去上运动会,因为没有人肯上三千米。跑完以后我光荣地晕菜了(低血糖)。以后再也没谁勉强我上运动会了。当然以后我也再没跑过三千米。
So,我的青春年代,唯一跟我有关的唯一一项体育活动就是课间操。直到现在我对“体育”这个词的条件反射仍然是:“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现在开始做,第八套广播体操,原地踏步,揍!”
刚到美国的时候,我非常不理解美国学生为什么这样热爱运动。对他们来说,运动好像是吃饭喝水一样不可缺少的事情。路上随便碰到一个同学都会告诉你说:“我去健身房。”
这种氛围实在太强烈了。大家都运动我也不好意思不运动了。那么我也运动吧。我想到我学过游泳。于是我抱上泳衣泳镜兴冲冲地跑去佩尼威尼体育馆的三层游泳池。半小时后我就像一只落水的鸡,旁边的歪果仁嗖一下来嗖一下去,而我抱着水线瑟瑟发抖。上臂嫩肉被水线卡出乌青,小腿肚子嘎嘎地抽着筋——而我甚至不知道怎么救自己。那个泳池号称世界上最大的地上游泳池之一,最浅水深两米,边缘没有任何踏脚的地方。除了游到台阶边,没有任何回去的办法。
——妈蛋!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两米深的泳池啊!泳池难道不应该都像中国的一样一站就到底吗?难道不应该像中国的一样手一够就能趴在岸上吗?
我困在池中简直要哭出来了,一抬头救生员正密切关注着我。然而落了水的鸡也是有尊严的。我才不要被人捞起来呢。我耐心地等,等腿好一点,就一点一点慢慢游回去。
回家的路上我吹着冷风,一面不断鄙视自己。就像初中那次跑完三千米,我跟自己说,不要出去丢人现眼啦,认命吧你就是个半残废。一跑就晕菜一动就抽筋。刘翔的心林黛玉的命。
虽然我不敢游泳了,可是学校有无数个健身房。我们宿舍楼里就有。每次路过公共休息室,都能听到有人跑步的声音。我也跃跃欲试了。跑一跑又不会死,听说还有益健康,是吧?
于是千年土豆的我也开始跑步了。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废。5.2的速度坚持不了五分钟。可是健身房里的锻炼氛围太浓了。旁边跑着一小妞,人家来得比你早跑得比你快。五分钟就撤吗?半英里都不到啊同学!跟自己说,坚持再坚持,好歹坚持十分钟啊浑蛋!
慢慢的,就可以坚持得越来越长。有时旁边已经换了三五个人,我还是满头大汗地坚持着。虽然我的表情可能跟分娩差不多,可我的心在偷偷地雀跃着呢:哇哈哈哈看你膀大臂粗一副健壮的小模样还没我能跑呢。
现在我能很轻松地跑完两英里,跑完了照常去上武术或者击剑。我知道两英里不多。我一直以为两英里是两千米,直到有一天我看到英里折换成千米,发现两英里是3218.69米的时候,我一下子怔住了。我不知道我有多久没跑过三千了。在心底深处我一直以为三千米是我的人生终点,跑完我一定歇菜了。林黛玉说不定就是跑完三千米吐血而亡的。可是现在我知道,三千米真是小蛋糕一叠呀。
我很想穿越回去,扶起那根葱一样的小姑娘说:不会死的!跑啊!冲啊!你可以的!
然而那时候并没有人跟我这么说。大家把那个晕菜的小姑娘抱下去掐人中灌糖水,一面啧啧叹息说“这个小姑娘身体太弱了”。
我小住院好多天确认脑子坏没坏。还有体育课,站着站着,眼前忽然冒五颜六色的星星,又晕菜了。大家把那个晕菜的小姑娘扶去医务室,一面啧啧叹息说“这个同学身体素质不行”。
他们没有告诉我身体太弱的姑娘其实是可以变强的。
他们没有告诉我,不行其实是可以变行的。
每次体育课之间我都特别害怕。我要预先喝好多好多水吃好多好多糖。后来中学以后,我发现体育是语文数学和英语老师教的,我登时松了一口气。
直到现在我的胃仍然很糟糕。只要少它一顿饭它就会用胀、痛、叽咕叫向我 *** 。我的消化系统一直消极怠工,无论怎么吃我还是跟竹竿一样。他们总是羡慕瘦的女生。其实瘦的女生大多有胃病。
但是我想我现在不“弱”,也不会“不行”了。
我可以很自豪地宣布,我可以轻松跑完三千米了。
我可以在最浅两米的池子里游上七八个来回了。
我会一点点武术了,虽然准备活动就险些要了我的老命。
我会一点点击剑了,虽然其实我也不大清楚得分规则。我就戳,戳,戳,然后就得分了。
我会一点点壁球了,虽然我经常把球弹到自己脸上。
我开始喜欢大汗淋漓的感觉,并且明白歪果仁为什么都这样热爱运动了。
我知道这句话要招很多黑——我想说,我的转变好像是在留学以后发生的。我在北京上过一年班。那一年我就是一只典型的白领土豆,一坐一天。
我想说美国高校、美国社会的运动氛围,真的比中国浓厚太多。
大学文化一定反映着它所在的那个社会的价值导向。当一个社会推崇运动与健美时,不只是大学,企业也会把体育纳入到企业文化建设。今年我去硅谷看谷歌,谷歌旁边有一大片建筑工地。我理所当然地问:“听说谷歌在搞机器人。这里是要扩建新的机器人实验室吗?”在谷歌工作的朋友说;“不是,是在给员工建网球场……”
我不能想象建网球场能给谷歌带来多少效益多少价值。但一定能给在谷歌工作的人带去快乐吧。
在中国,“体育”这件事,跟“学习”一样,好像是要跟“吃苦”联系在一起的,要跟“争光”联系在一起的,跟国家建设和民族前途联系在一起的。运动会的时候我们说,勤学苦练,顽强拼搏,奋勇争先,报效祖国(好吧暴露年龄了)。军训的时候我们说,特别守纪律,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忍耐,特别能奉献,特别能战斗。写作文的时候我们还要说,某某某艰苦奋斗终于成功,真是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选好方向,就义无反顾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一点点积累小小的进步,为自己的每一点进步而欣喜,而惊讶,而成长。直到有一天,发现自己已然不一样。
我想运动,跟学习一样,首先是一件自己的事吧。
这是我想说的第一点,体育运动也许是国家的事,也许是民族的事,也许是运动员的事,但它首先是一件自己的事——一件让自己快乐起来、健康起来、强大起来的事。
***
我想说的第二点,是体育运动不仅仅是自己的事。
在过程中学会合作,学会竞争,面对成功也面对失败。体育运动,尤其是团体竞技运动,就跟打DotA一样,要讲配合,讲对抗。在这配合与对抗的过程中,归属感、荣誉感,爱国主义与团队精神,就像火花一样迸发出来了。
中国人讲“顽强进取,奋勇拼搏”,歪果仁就不讲吗?不,他们也讲进取,他们够拼。可是他们不“苦”——拼搏,本该是一件异常快乐的事情呀。
体育一向是美国教育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可能连“之一”都可以拿掉。现在所谓的“常青藤”,最早就是东北部八所私立大学的体育赛事联盟。这个联盟成立的初衷就是鼓励竞争。直到现在常青藤赛事仍在继续。
关注度最高的无疑是橄榄球(美式足球)。
橄榄球也是美国最受欢迎的竞技体育。Harris Poll调查显示,35%的粉丝最爱NFL(国家橄榄球联盟),11%的粉丝最爱大学橄榄球,相比之下,只有6%的粉最爱NBA。可见橄榄球的影响力。
我以前不爱看体育比赛。然而自从我现场看橄榄球赛以后,我彻底沦陷啦。对于一个 *** 来说,还有什么比一大群男人互相扑来扑去更好看的东东呢?(……咳)
(这基情满满的画风。。。一本满足)
在 *** 小说里,看到两个帅哥把一个帅哥扑倒,我的心情就有一点格外的小激动了。你能想象,十几二十个帅哥互相撞来撞去、扑来扑去,把彼此按倒、拍倒、扑倒、撞倒、推倒、拉倒、扯倒、pia倒、压倒,最后摞成一叠五六个的美好图景吗?……嗯嗒,这就是橄榄球赛(口水)。
目前这是我最喜爱的体育赛事木有之一。
美国高校橄榄球赛有著名的三大校际对抗:耶鲁vs哈佛,伯克利vs斯坦福,陆军(西点军校)vs海军(美国海军学院)。我先在耶鲁,后来在伯克利,所以前两大对抗我都算经历了。
然而悲催的是,耶鲁跟伯克利的橄榄球都很弱。弱爆了。21世纪这两所蓝色学校的橄榄球史就是不断被扑倒、蹂躏、虐待的,惨绝人寰的,充满屈辱辛酸的血泪史。
竞争是美国教育的一部分。这种竞争是全方位的。
挑战、鄙视和挖苦哈佛是耶鲁教育的一部分。开学典礼的时候头发白花花的教务长就跟我们说,今年我们有多少多少个专业排名全美第一,超过哈佛……
11月橄榄球赛开始前,《耶鲁日报》会发《哈佛弱爆了》(Harvard Sucks)的报道。画风是这个样子的你们感受一下:
今天,在庆祝 *** 犬对衰弱的剑桥硕士的必然胜利之前,我们很有必要花一点时间为这个倒霉蛋哀悼一下。醉醺醺的巴士车程内,在冰冷、斯巴达的、成年级长监管的半路房子里,空虚的哈佛男女消磨着时光。这些没灵魂、没幽默感、没有招生视频的家伙虽然穿得像我们——尽管少一点颜色,多一点人字拖——但他们总是少了一点什么。在我们庆祝我们的裸体派对、诺贝尔奖、国家领导和哥特城堡的时候,他们正忍受着干枯的街道,干枯的后车门,还有干枯的性生活……
当然这样的战前挑战真的是毛用都没有。输,照样输,年年输。
耶鲁对哈佛的球赛称作The Game,最早开始于1876年。1897年以前因为各种原因有过五年中断。1897年开始,除了一战(1917、1918)和二战(1943、1944)中断的四年外,每年在两校轮流开战。截止2014年,一共131战。耶鲁赢65场,哈佛58场,平局8场。可惜耶鲁最辉煌的战绩都在1910年之前。进入21世纪以来,耶鲁输多赢少。2000年以后,除了06年34-13一年赢,其它全输。
……完完全全是耻辱、辛酸、血泪,大仇不共戴天啊。
挑战、鄙视和挖苦哈佛,哦还有那谁,叫斯坦福好像,是伯克利教育的一部分。有一天我坐进一个数学系的大课堂。教授在大屏幕上演示一道题。他先列出第一种错误的解法,然后说:“这是搞笑的哈佛方案。”然后挖苦,挖苦,这里错,那里错。再列出第二种错误的解法,然后说;“这是糟糕的斯坦福方案。”然后又是这里错那里错。最后教授给出正确答案,说:“——这是伯克利方案!”
我们自己的研究生课也是这样。比如有一天我们读了一篇博士论文,大家各种提批评意见,说它这里不好那里不好。评完了老师说:“考虑到这是一篇斯坦福的论文,我们不能指望太多……”然后大家就笑啊,拼命笑啊。笑完了我忽然想到,老师他自己就是斯坦福博士毕业啊……
伯克利对斯坦福的球赛称为The Big Game,最早开始于1892年,至2014年打了117场,伯克利赢46场,斯坦福60场,平局11场。在21世纪,伯克利有02到06年的五连胜,然而07年开始斯坦福全胜。2013年我看的第一场居然打出63-13这样夸张(悲惨)的比分。
耶鲁的吉祥物是一条萌萌嗒 *** 犬。活的。叫作“帅帅丹”(Handsome Dan)。这个狗跟皇帝一样,好像是世袭制的,从1889年开始,现在在位的是第十七条,名字叫作“帅帅丹十七世”。这条活狗,它看上去很凶,可是还没我的小腿一半高。比赛的时候会牵到球场上溜。比赛开始了,大家就一起高喊:“上!狗!”
这个蠢萌蠢萌的家伙就是帅丹十七世。
伯克利的吉祥物是一头熊。哪怕是平时,大家都会不断地说:“上!熊!”这句话变成伯克利人打招呼的一种方式。我在上海办签证,面我的签证官是伯克利校友,一看我的材料,立刻来了一句:“上!熊!”
伯克利管自己叫“靠”(Cal),因为它觉得加州大学里就它最牛,就它可以做加州大学的代表。比赛开始了,大家要不然喊:“狗!熊!”(Go Bears!)要不然喊:“狗!靠!”(Go Cal!)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年年输年年输年年输。
虽然一直在挖苦鄙视对方(酸溜溜地),其实心里多多少少有点承认,对方是比我们要厉害一点的。
关键就是他们太有钱了。
上一年度哈佛的捐款总额据说是耶鲁、哥大、普林斯顿三校总和。
斯坦福就不用说了。一面源源不断地硅谷输送人才,一面源源不断地从硅谷收捐款。
中国人批评中国人拜金。可是在美国这样成熟的资本主义社会,金钱就是规则,金钱就是市场,金钱就是权力,就是资源,就是名声,就是一切。
私立学校是一个独立经济体。他们要生存,要自负盈亏。所以他们是绝对不会吝啬收有钱人的小孩的。这是规则的一部分。你给我钱,我给你资源。
钱多意味着你有最多的科研经费。钱多意味着你可以开最多的课程。钱多意味着你有最优越的师资。你家教授拿诺贝尔奖是吧?好,我挖过来。
钱多意味着最好的设施。钱多意味着最好的教练。钱多意味着可以去高中收最好的橄榄球员:全额奖学金加一张哈佛/斯坦福的烫金文凭,你来不来?
每年耶鲁和伯克利的球迷穿上蓝色的衣服,去球场为各自的球队打气。起初我还会兴高采烈。然而我经历的三场对抗赛全输,区别只是“输得有点惨”,“输得很惨”,“输得超级惨”。虽然今年在斯坦福的比赛我仍然会去,可是我一想到这件事,就有一种要去上坟的沉重心情。
斯坦福作为东道主,真是相当热情相当好客相当体贴。图书馆门口挂一个巨型条幅:“打倒靠!”球场里面贴巨大的标语:“熊不会爬树。”(斯坦福的破吉祥物是一根青菜一样的树。)
(这棵搞笑的土白菜就是斯坦福吉祥物了)
你能想象伯克利人对斯坦福的感情吗?
那就是仇恨、仇恨、仇恨!
橄榄球是非常危险的运动。早先规则改进之前,有过死人的情况。
我们的球员非常拼,非常非常拼。
伯克利也好,耶鲁也好(其他学校可能也是这样),你总是能看到有身高体壮的男生拄着拐杖,甚至坐着轮椅来上课。他们往往是因为运动而受伤。
参加学校体育俱乐部之前,都要签一张免责单。就是说你在运动中受伤,校方不负责。
即使是这样,你仍然球员们尽全力地,毫无保留地,义无反顾不管不顾地,在拼命。
体育馆的墙上没有写“奋勇拼搏,为国争光”,也没有写“今天多流一点汗,明天少流一点泪”,也没有写“艰苦奋斗,力争上游”。但是你看到他们在拼,在流汗,在奋斗。他们不怕受伤。你可以看到在摔倒的瞬间,他们不是在想办法保护自己。他们没有用手肘支地或是抱头的任何保护动作,他们紧抱住球,身体努力向前够,仅仅是为了在摔倒那一秒,可以带球往前多一点点的距离。
有一场伯克利对华盛顿的球赛。比分已然落后。当时离达阵区大概还有二三十码的距离,可是时间已经不够了。有一个伯克利球员站在达阵区的边上,没人理他。这时队友向他传球。可是那个球传过头了,眼看要落在边界线外。那个球员,他就踩在边界线里面,然后身体直直地向后倒去。
就是直挺挺地这样往后面倒去。在身体落地的前一刻,他接到球了。
结果裁判说:得不得分需要再接受监察。满场人都愤怒了。
大屏幕放慢镜头。屏幕显示,球员确实在身体着地之前,双手接住了橄榄球。全场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在公众场合从来连屁都不敢放的我,跟周围一群陌生人一起欢呼,尖叫,鼓掌,拥抱。喊熊一直喊到嗓子哑。这是我无数次运动会上从来不曾有过的体验——我从来没有喊“运动员加油”喊到热泪盈眶。在鸟巢看奥运会都没有。如果说初来乍到的我对美国学校始终心存隔阂,那一刻我真的体验到一样东西,就是归属感。我是这个集体的一分子。我与它荣辱与共。
这种少年时代培养的感情是终身的。直到现在,耶哈对战也好,伯斯对战也好,你都能看到白发苍苍的老校友出现在球场,跟我们一起欢呼、咒骂、欣喜、悲伤。有老校友每年来看球赛,一直看到他死去。
都说美国是一个个人主义的国家。可是我感觉,我在这里经历了最好的集体主义教育。
虽然结果一直是输,输输输,我们依然相信他们。我们依然支持他们。我们依然站在他们身后,为他们加油为他们鼓劲,为他们欢呼为他们流泪。我们依然打起笑容对彼此说:上!狗!上!熊!
向往成功,可是绝不惧怕失败。时间长着呢!这个百年输到头,还有下一个一百年。
我们不是最好的。但是我们永远不会停止向最好的发起挑战。
紧紧团结在一起。荣辱与共生死与共,不低头不服输,去接受不能赢的挑战,去面对比我们更强大的对手。这就是体育精神吧。
***
最后来回答“为什么中国没有美国那样的大学体育文化”。
首先,正如之前所说,大学文化是它所处的那个社会的文化的反映。中国大学体育文化的边缘化,与体育本身在中国社会的边缘化有关。除了奥运会,有多少中国人关心体育赛事?街上随便拉一个人出来,有多少人在健身?有多少人在看国内足球比赛?与此对应的,是大学对体育文化的淡漠。北大清华之间有足球赛篮球赛,可是我在的四年,我从来没去看过,身边似乎也没有人关注。
其次是钱的问题。体育说到底是温饱以后的事情,它很花钱。橄榄球、射箭、击剑、网球、高尔夫,这些都不是便宜的运动。在每个宿舍楼里配置健身房,这在中国是难以想象的事情,可在美国却理所当然。第一次参观哈佛宿舍,我当时吓到了。哈佛学生宿舍有地下很多层,有钢琴,有台球,有健身房,有foo *** all,有装潢豪华的公共休息室,有成排成排的苹果电脑。伯克利 *** 丝成这样,照样有四个游泳池,我去过的两个都是最浅两米多,且一直不停换水。以前我看到泳池里流的是水,现在我看到泳池里流的都是钱。
相较于美国大学一年四万刀的学费,中国高校一年一千刀不到的学费听起来就是个玩笑。一年四万刀学费加两万生活费,对于普通中产阶级家庭来说是一个巨大的经济压力,硅谷普通工薪税后一年恐怕还未必有六万刀。而学费在大学开支中据说只占三分之一左右的比例。想象一下,北大清华一年学费收十万,另外再从社会收上两倍于学费总额的捐款,什么体育赛事搞不起来?
第三有体制的问题。
美国大学讲学术独立,教育独立。有钱不意味着老大。也就是说,你给学校捐款,怎么用这笔钱,你可以提意见,但主动权绝对在学校。早先中国搞孔子学院投钱,最先找上的就是伯克利。伯克利虽然很穷,却一口拒绝了(好有骨气啊,不为五斗米折腰啊),因为他们不愿因为接受这笔捐款而危害到学术独立。早先耶鲁退还过白斯财团一笔两千万美元的捐款,原因是白斯要求耶鲁将这笔款项用于开设关于西方文明的课程,而耶鲁表示我们开的西方文明课程够多啦。
有位知友说:“领导一句话就能把你学校名给改了,领导一句话就能把你学校给合并了,包括校长在内都对学校实际上没一点主动权,何谈校园文化?”
非常有道理。燕京大学这样好的学校,说合并就合并了。你觉得燕大能通过北大继续存在吗?笑话。本来有一只小老虎,一只小狮子,你叫狮子把老虎吃了,老虎就没有了,它们不会合并出一个“狮老虎”的物种来。燕大如今在世界上存在过的唯一证明,只剩“哈佛大学燕京学社”这个招牌了。悲夫。
再说北大清华的学校改制。两所学校从民国时的综合性大学,变成各有专攻的学校。这听起来是件好事,其实非常不利于大学竞争文化的培养。世界上的好大学一定是成双成对出现的,它们一定是在相似的领域势均力敌、平分秋色,所以才能相互竞争,共同成长。牛津剑桥,耶鲁哈佛,伯克利斯坦福,莫不如此。你叫北大专管文科,清华专做工科,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耳朵,真奇怪,真奇怪——你说他俩还竞争个毛线?
大学文化,涉及到一个大学传统建设的问题。美国大学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有两三百年的历史,历史超过一百年的大学橄榄球对抗一数就是一大堆。欧洲大学就更不用说,有许多是从中世纪一直延承下来的,学校学生社团有时往往比国家的历史更长久。原因就在于,西方学校一向讲教育独立、学术独立,它可以基本独立于政治。政治风向对大学教育、学术发展的影响有限。政权更迭完全不影响学校传统的延续。
中国近代经历战乱变革,1976年以前一直处在发羊癫疯的状态。能够在短短四十年时间里,吃对药治好病,然后走上高速发展的道路,确实是很不容易了。因为中国教育很难独立于政治,政局上的动荡或政策上的抽风,对中国大学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学术独立,教育独立,在中国基本上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美国大学认为教育的目的是“追求真理”(哈佛校训真理,耶鲁光明与真理),真理为真理,不为其他;中国大学认为教育目的是“培养人才”,“培养国家栋梁”(清华校训,我总感觉是“又红又专”),知识总是跟民族国家扯在一起。中国想要发展出独立完整的大学传统,民国似乎还有一点可能,现在我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