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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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文在《太阳照常升起》中倾注了巨大的心血,最终却因为晦涩的表达,遭遇了市场票房的惨败,姜文也由此下定决心,要拍一部人人都能看得懂的电影,于是,便有了《让子弹飞》的诞生。
《让子弹飞》上映后一鸣惊人,从业内专家到市井百姓,无不为影片拍掌叫好,懂姜文者,能体味到影片的深意和隐喻,而不懂姜文者,也能从酣畅淋漓的叙事中得到乐趣。
擅长艺术片和自我表达的姜文,这次在艺术和商业的天平上,找到了一个极为稀缺的平衡支点,也正如影片中的妙喻:站着,还把钱给挣了。
《太阳照常升起》中,姜文所营造的点点浪漫诗意表达,以及在叙事结构上做的特殊时空关系布局,在《让子弹飞》中已经遁去无影,姜文采用了更为直接的线性叙事,让故事的进行变得更加顺畅,也更加易于理解。
除此之外,人物对白也得到了极大的简化和提炼,一句话,往往用几个字就完成了表述。
如影片开头一段,姜文和葛优的对话:有二十万钱呢买官了买官干什么?赚钱……寥寥数语,两人就将事情原委交代的一清二楚。
这样精简的对白设计,在《让子弹飞》中俯拾皆是,同时这也让影片在视觉化呈现上,提高了剪辑密度和对切次数,片中人物往往不假思索就可以金句频出,观众尚在回味之中,场景就已完成了切换,姜文用凌厉的节奏把控,牢牢抓住了每一个观众的注意力。
《让子弹飞》用4000多个镜头,构画出一幅具有荒诞魔幻色彩的现实主义乌托邦,在这一方光影天地中,姜文尽情挥洒着自己的才情,纾解内心绚烂的英雄主义。
姜文曾说:《让子弹飞》没有什么好懂的, 它是传统戏剧那套, 也是好莱坞遵循的那套, 也是昆汀最遵循的那套。
酿诗成性的姜文,用商业类型片的框架,点缀着自己狂野且不羁的追求,他所极力表现的西部片风格,暴力美学,都演化成其构筑理想路途上的铺砖,而他所要前往和探寻的,依然是关于历史与人性的深刻反思,是众人灵魂深处的一片处女地。
让子弹飞》用大量的特写镜头,整齐划一的剪辑手法,强化了影片的视觉风格,影片频繁使用了长焦镜头,缩小了画面景深,这也让原本建构简明的背景信息,进而被虚化为一种梦境般的朦胧氛围。
就在这种如梦似幻的电影语境中,姜文用只言片语,妙解人生之难,用几声枪响,燃起内心狂欢。
白马拉火车,歌声扬山谷,对于《让子弹飞》的开头,葛优如此阐述这种场景和和追求:要有风,要有肉;要有火锅,要有雾,要有美女,要有驴!
影片开头的意境描绘,迅速将观众拉入姜文独特的电影世界,这里拥有着荒诞魔幻的色彩,九匹白马可以拉着火车奔跑,子弹也可以延时再飞一会儿,与此同时,这里又充斥着现实中 *** 的真实欲望。张麻子劫了马邦德的火车,掳走了他的夫人,当了他的官,最后还要挣他的钱。
这种用魔幻手法对现实的刻画,看似轻松写意,实则处处戳心,既有对现实的拔高,也有对现实的反映,更是交织出了一种韵味特别的黑色幽默。
黑色幽默是一种内涵极为丰富的艺术创作方法,常常用轻松愉快的口吻,描述毛骨悚然的事件,在两者的不协调中间创造幽默。
姜文是装糊涂的高手,《让子弹飞》是喜剧,更是悲剧,影片中埋设的黑色幽默惹人发笑,笑后又催人反思。
影片中充满着形形 *** 的符号,张麻子赴鹅城上任,黄四郎出城迎接却只送来一顶帽子,帽子象征着就是权力,黄四郎此举意为宣示 *** ,震慑新任县长。
张麻子真的被吓到了吗?
答案是否定的。
黄四郎此举不仅没有吓到张麻子,更是直接激发了他的好胜心,两人未曾见面,气氛就已是剑拔弩张。
乾隆年间的伸冤鼓,常年间被青藤缠绕,难见天日,意喻着鹅城中正义的长久缺席,新县长刚一进城,就要找出伸冤鼓,其目的也十分的明确。
诚如他本人所说,来这里要做得三件事:公平!公平!还是他妈的公平!
被翻出的伸冤鼓,让凉粉小贩的命运被卷入其中,两权相斗,小贩夹在其间,悲惨结局早已注定,张麻子本义想为凉粉小贩伸张正义,最终却害的他成了黄四郎的刀下亡魂。
在这样一个权斗扭曲错综复杂的时代环境中,公平凋敝,正义黯然,任何人想要单凭一己之力,改变这个世界的样貌,往往都是徒劳的,就算张麻子手里有枪,也难以做到。
六子的死,让张麻子原本纯粹的正义感,开始夹杂着浓烈的复仇色彩,重义的张麻子,更是重情,影片对张麻子的人物描绘,也逐渐从神化的仰望角度,转而进入到人性的平视,这也让主人公增添了更多的真实感,成为有血有肉的丰满人物形象。
影片中呈现出强烈的后现代意味和去中心化的特质,姜文并没有刻意去塑造完美的英雄主人公形象,也会让张麻子在输的时候气急败坏,直至汤师爷喊出一脸败像,杀人诛心,才肯罢休,收回原本早已对准胡万的枪,以免酿成大错。
张麻子纵是拥有一身本领,却难以阻止六子,夫人,老二,老汤的相继离去,这也不断推动着影片的主题和情感,一步步走向升华,而这本来也就是一场残酷的死亡游戏,输了,就要死人。
张麻子与黄四郎多次斗智斗勇,旗鼓相当,难分伯仲,胜负往往只是在毫厘之间,可谓相当精彩。
影片中一大亮点,就是主人公均有双重身份,张麻子和县长,马邦德和汤师爷,黄四郎和替身。
这也就意味着每个人物的身份都是残损的,同时存在一定的分裂,这也为影片的戏剧化营造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
曹雪芹的所写《红楼梦》中早有批言: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黄四郎的替身一死,代表黄四郎的权威符号也随之消失,戏谑的是,当百姓有勇气真正冲进碉楼里,而他们所脚下所践踏的,却是一个真真实实的黄四郎。
看似强大无比的剥削阶级,当民众破除灵魂上的枷锁后,他们也不过是一张轻薄的白纸,但长期处于打压环境之下的百姓,丧失的正是捅破这层纸的意志和勇气。
姜文之所以使用了马拉火车这样的荒诞组合,有着其特殊的暗喻意义,马是农业社会的象征,而火车则是工业文明的产物,而辛亥革命一声枪响,真正的新纪元也远未到来。
先进的科学技术传进国内,但社会制度依旧腐朽落后,张马黄三人,都曾参与辛亥革命,但最终又都变成了土匪,官僚和豪绅。
百姓们绞掉了前清的长辫子,身子是先进了,可思想还停留在过去的旧时代。
张麻子发钱无能敢领,发枪无人敢领,只有几只白鹅敢在街上游荡,枪与钱,都无法将底层百姓从禁锢已久的奴性中开脱出来。
革命并没有改变社会的结构形式,只是一次暴力支持下的私有财产再分配,在这种情况下,革命也丧失了其改变社会的进步意义。
当最后黄四郎朝着张麻子扔出帽子时,代表着权力的再次转移,张麻子仰天告慰故友的亡灵,他不再挥洒豪气,强调所谓正义与公平,因为他深知,他无法改变鹅城百姓的命运,消灭了一个黄四郎,他走后鹅城还会出现下一个资本权贵,而底层民众也将继续被压迫,被奴役,这不过是一次短暂的财富平分,真正的所谓公平,就算到西历2018年,似乎也还未到来。
在影片的结尾,一帮麻匪带着一位姑娘去了上海,而张麻子身骑白马,飘飘然离开了这个曾给予他爱与恨,挫败与荣光,毁灭与梦幻的鹅城,他心之所向往的,是一个理想中的乌托邦,而他所将踏入的,依然是一个冰冷的现实世界。
正如此时他所望见的,依然是一个马拉世界的荒唐世界,那群欢笑的人们,依旧歌唱着《送别》这首歌谣,只有张麻子一人,又将踏上了孤独而漫长的流浪之途。
久石让作曲的《太阳照常升起》响彻云霄,余音袅袅,姜文马蹄奋疾,奔着既黑暗又光明的远方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