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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
第1章 雨夜与猫对话
天景十年春,轰隆隆的雷声响彻在云雾寺的上空。
是夜,在狂风暴雨中,一辆破旧的马车从云雾寺后山小道中疾驰而出。
狂风掀起破了洞的纱帘,只见狭小的车厢内,赫然躺着一个身穿绯红襦裙的姑娘。
她约莫十四五岁,身材瘦弱,头发凌乱,手脚被绑,嘴里还塞着东西。
雨点穿过车顶的破洞,拍打在她苍白的小脸上,她颤动着睫毛睁开了眼睛。
嘶--冷!
顾明月冷的打了一个哆嗦,在四处漏风的车厢里,她感觉自己像极了竹笼里的蝈蝈,正被人一脚踢下山崖,高速坠落中,山风透过竹笼缝隙,形成冰刀,一刀一刀刺得她体无完肤。
她倒吸一口冷气,猛然发现嘴里塞了类似布条一样的东西,撑的口腔极其难受。便瑟缩着弓起身体,想要伸手拿开嘴里的东西,却发现手和脚也动弹不得。
她呜呜出声,却只能发出蚊蝇般的声音,顷刻淹没在哗哗的雨声里。
她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打湿了大半,风一吹冻得她直打哆嗦。
这时一道闪电划破天空,身上绯红的裙子映入眼帘,顾明月一下怔住了。
她记得她明明穿的白衬衣和牛仔裤,刚刚下了班,走在回家的路上。就看到一只小猫卡在了路边的栅栏上,她弯腰把它抱起,还没来得及检查它受没受伤,一转身就听到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在耳边响起,紧接着她被重重撞倒在了马路上,然后一道白光闪过,她便没了知觉。
难道她穿越了?这是哪里?
顾明月努力抬头看向车门,借着车辕摇晃的马灯,从门缝中看到一个瘦弱的车夫,头戴斗笠,身披蓑衣,黑巾蒙面,正挥舞着马鞭,吆喝着一只通体黑马,疾驰在漆黑的山路上。
她被绑架了!还是在一辆看似古代的马车上!
马车突然一个颠簸,又将顾明月甩到了车厢底部,脑袋好像磕到了棱角上,温热黏腻的血液顺着发根滴在了车板上。
额头流血了,痛的她意识有点模糊。
马车还在风雨中疾驰,车夫冒着大雨把马鞭甩得 *** 响,未曾察觉顾明月的动静。
冷静,冷静!顾明月哆嗦着给自己鼓气,她要想办法自救。
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躺在生硬的地板上,长期一个姿势,让她浑身酸痛。
这时,她忽然感觉到一股暖意从脚底袭来,一只圆滚滚的橘猫正一步步踩着她的身体,踏着猫步,闲庭信步般地出现在了顾明月眼前。
橘猫居高临下地看着顾明月,那睥睨的姿态仿佛是高高在上的王者。
顾明月讶然睁大了眼睛,等等,这只猫好像在哪里见过!
同样是通体橘色,同样的鼻尖发白,同样的脖颈三圈白毛!
在哪里见过呢?怎么这么熟悉啊!
难道是?桑桑?
顾明月嘴里嘟囔了一声,但嘴被封上了,她也只能呜呜了一句。
喵~ 喵~橘猫似乎能听懂,扭着头冲她叫了一声。
“桑桑,过来!”由于堵着嘴巴,顾明月心里只好默念着。
没想到,橘猫居然能和她心意相通,似乎能够感应到一样,果然走了两步,靠近了顾明月。
“桑桑,你到窗边看看”,她还是不可置信,心里又默念一句,想要再次确认一遍。
橘猫又听话地跑到了窗边。
原来真能和她心意相通,真的是桑桑!
顾明月终于想起来了,她刚刚在地铁上无意间看到一本小说,讲述的是一个侯府大小姐,在父亲被诬陷入狱后,利用她的聪明才智扳倒了政敌,为侯府洗刷了冤屈,收获了爱情的故事。
小说里有个关键人物,就是女主的庶妹,一个外室女。自小体弱多病,心思细腻,小时候颠沛流离,八岁才回到侯府,因外室女的名声自卑懦弱,常年住在云雾寺中。
只可惜她只活到了第九章,在云雾寺中被人掳走后卖入青楼,不堪受辱自杀而亡。
顾明月看到这里的时候就看不下去了,觉得作者写得太潦草,外室女这个设定没有任何感 *** 彩,纯粹就是为了给女主渡劫的工具人。
她之所以这么气愤,还因为这个外室女的名字和她同名同姓。
她气愤地翻到小说最后一页,看到一个番外,里面详细介绍了外室女的复杂身份。原来她名义上是侯府的外室女,实际上是太子一母同胞的孪生姐姐,名副其实的公主。作者一开始就让她替女主死去,就是为了埋伏笔。
顾明月之所以想到这个小说,是因为那个公主,不,现在是外室女,她有一只猫,名叫桑桑,和现在马车上的这只猫,描述的一模一样:通体橘色,鼻尖发白,脖颈三圈白毛。
没想到这只橘猫居然这么通人性,居然能听懂人说话。
喵喵~~喵喵~~橘猫走过来,拿脸蹭了蹭顾明月的手。
下一刻,她就惊奇地发现,这只橘猫居然在安慰她!
天呐,这只猫会说话!
顾明月震惊无比,难道是因为自己穿越了,附赠了一个金手指?
她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橘猫桑桑就告诉她,她是在云雾寺中睡到半夜被人下了 *** ,掳到这辆马车上的。
等等,云雾寺?
难道她就是那个第九章死掉的,侯府的那个外室女?
是了,小说女主名叫顾听澜,而那个外室女居然也叫顾明月。
顾明月想仰天长叹,这该如何是好?
她现在十分懊悔没有看完小说,单纯就知道前九章和一个番外,貌似不顶什么用。
按照书里面的剧情,现在应该就是被反派掳错人的情节了,接下来应该就是卖到青楼,被……
算算时间,她还有三天可活!
前世她好歹也活到了二十三岁,穿到书里,这悲惨的小命即将呜呼了!
难道她穿越过来就是为了拯救原主的?难道要替她活到二十三岁,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么?
顾明月百思不得其解,便望向正舔着爪子的橘猫。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她不信命,她要靠自己的努力,拿回属于她的一切。哪怕有一丝希望,她都要逃出去。
“有人来了”,橘猫突然向她示警,便一个纵身消失在了雨夜里。
顾明月迅速躺平闭上眼睛,与此同时,前面的车门突然打开了!
第2章 画像
车夫锐利地目光逡巡了一遍车厢,发现顾明月一动不动后,便上前用两根手指试探了一下脉搏,沉吟片刻后,又检查了一下她额头上的伤,拭去了她脸上的血迹。
车夫检查了一番后,这才关上了车门,继续赶路。
顾明月长长舒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桑桑已不知所踪。
她慢慢回想着书中的情节,想怎么化解这次危机。
按照书中剧情,车夫会连夜把她拉到洛锦城。谎称是女儿得病,住到了客栈,等待上面的人给他指示。得到指示发现掳错人后,便会把她杀了。
顾明月思索良久,前路不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如果进城前不能脱困,只能在客栈找机会了。
如果按照剧情她必死的话,她必须在这三天里,自谋生路。
天蒙蒙亮了起来,桑桑还没有回来。
顾明月被冻了一夜,果真发起烧来了。
看来原主这身子确实羸弱的很,经不起折腾。若以后脱了困,她一定把身子养回来,好不容易有了一次重活的机会,她可不能把这条小命给折腾没了。
熬过这三天,她就可以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皇上是亲爹,太子是亲弟,这才是她应该拥有的人生啊,她必须逃出去!
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姑娘,”车夫低声喊道,“姑娘,你醒一醒。”
顾明月一动不敢动!
车夫又踢了踢她的脚,发现顾明月还是没有反应,便拿手背在她额头上试了试温度。
车夫长叹一口气,向外看了看天色。低头为顾明月解开了绳子,拿掉了她口里的布条。
然后蛮横地把她拎起来,用他那带着粗茧的手指捏住她的脸,一颗药丸强硬地塞到了她嘴里。
顾明月内心惊恐不已,这是……毒药?
她心里万分着急,本能地卡住药丸,不敢吞下去。
默念着桑桑的名字,期盼谁能来救救她!
此时的桑桑正趴在车棚顶上,透过破洞看向被强行喂药的顾明月。
喵~~喵~~
顾明月只听得桑桑叫了两声,心里稍安,就在车夫用力按压她口腔的同时,便顺势吞下了药丸。
一股辛辣气味从口腔蔓延开来,四肢也开始变得绵软无力。嗓子干渴的像是祈求百年,久未下雨的沙漠,五感仿佛只剩下嗓子里坚硬的沙丘,呼吸间都是砂石磨砺的痛感。
她被呛的使劲咳了几声,不得不“悠悠转醒”。
车夫面容因黑巾蒙面看不清楚,暴露在外的眼睛,显然饱经风霜,结合说话的声音,顾明月判断他大约在五十岁上下。
还未来得及多看一眼,她便感觉四肢骤然绵软无力,一时有点发慌,颤抖着抓住了车夫的手。
那手的皮肤有点皲裂,手心里都是茧子,粗糙不堪。
车夫似乎面露不忍,将她扶坐起来,拿了一个水壶给她喝水。
顾明月打定主意,笃定这个车夫只是个小喽啰,便打算从他身上下手,找机会逃脱。
她喝了一口水后,忍者疼痛喊了一句“爹~爹~”,就赌这个老者有一份恻隐之心,哪怕最后她会死,也想撑到做后能有一丝转机。
咳……咳……咳……喊完后,嗓子疼痛得令她大声咳嗽起来。
“你嗓子坏了,我带你进城瞧大夫去。”车夫晃过神来,动作僵硬地轻轻拍打着顾明月的背,声音里居然有一丝哽咽!
顾明月觉得自己赌对了,点点头,又晕了过去。
那车夫又摇了摇顾明月,喊了几声发现她没了反应后,这才把她扛下马车。又抬手甩出一柄锋利的匕首,直直地刺入马屁里,那马儿吃痛,嘶吼一声,便发了疯似的驾着马车飞奔远去。
而车夫则扛起顾明月,朝另外一条小道走去。
车顶的桑桑在惊马的一瞬间,一跃而下,跟在了顾明月的后面。
**********
远在京城的忠勇候府,此刻灯火通明。
忠勇侯顾淮在寅时收到了顾明月失踪的消息,此刻正在书房踱来踱去,心急如焚,书案上赫然摆放着顾明月的画像。
看看时辰,派出去搜寻的人还没有消息。想到前几日刚刚打探的消息,他疑虑重重。
他有一胞妹名唤顾湘,幼时在战乱中失散了。八年前有一老妪携一 *** 前来寻亲,这才得知顾湘已殒,便将此女认作自己亲女,名唤顾明月。
对外只道是当年侯爷领军在外,受伤时曾得一妇人相顾,有了这个女儿。如今那妇人已死,便将此女寻回。虽然认顾明月作外室女的名声不好,但他不得不出此下策以保全妹妹的名声。
这八年来,他从未停止过调查妹妹的过往,想查出当年那个负了妹妹的人到底是谁,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令顾明月夜夜惊惧,噩梦连连。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查到了一丝线索。十五年前,顾湘曾经在洛锦城和一个受伤的军士拜过天地。而那一年,如今的都尉大人萧风也在那时出现在洛锦城。
萧风,当年却是当今皇上的影卫!曾因救驾身受重伤,皇上登基后,封其为轻车都尉,如今掌管京畿羽林卫,乃天子心腹之人。
而顾明月的长相……幼时的她体弱多病,长相不甚出挑。随着她越来越大,模样也越发的昳丽。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和皇宫中的那位殿下一模一样……
思及此处,顾淮拿起顾明月的画像,看着画像中手拿团扇轻掩嘴角,歪头浅笑的慵懒模样,目光便不自觉地停留在她的眼睛上。
那么,那人很有可能是……
思及此处,战场上那个杀伐果断,勇敢无畏的忠勇侯,此刻满脸豫色。
一旁的幕僚韩延庆,看侯爷忧心忡忡难以抉择的模样,便道:“侯爷,该上朝了,还望侯爷早做决断!”
顾淮看了眼韩延庆,说道:“先生,如若弄错了,这该当如何?”
韩延庆:“侯爷,二小姐如今生死未卜,个中情由,是否有消息泄露之嫌?如若这样,那么二小姐定当万分凶险!”
“先生说得极是!”
顾淮不再犹疑,转身从多宝阁上拿出一个精致的雕花木盒,小心翼翼地将画像卷起放入盒内,合上盒盖放入袖中,便大步朝府外走去。
第3章 城门偶遇
且说顾明明被那车夫扛着来到一个农户家中,趁着天还未亮把她重新安置在一辆破旧的板车上,车上垫着稻草和被褥,躺上去比马车上要暖和些,也舒服些。
那车夫熟门熟路地进了屋,
顾明月四肢无力地瘫在车上,仰头望着天边一袭微光,感受着清晨一点点到来。
听着屋里窸窸索索声音,她趁机四处打量起来。这户房舍只有两间,土坯房茅草顶,院墙也破烂不堪,大门就是几块木板,院里晾衣绳上挂着几件补丁打补丁的粗布衣服。
她这才真切地意识到,她所处的这个年代,底层的农户生活的如此艰难。
这时屋里有个老妪的声音隐约传来,似乎和车夫在争执什么,他们声音压得很低,听不真切。直到一阵阵的小女孩儿的咳嗽声,打断了他们。
待要仔细听时,吱嘎一声,那车夫走了出来,他已换下了蓑衣,摘了斗笠和面巾,穿着灰色粗布短衫,俨然一副农户打扮的模样。
等那车夫来到车前,顾明月假装昏睡着,只感觉有个毯子一样的物什兜头兜脑盖在了她身上,那毯子上还带着一股浓烈的中药味道,熏得她皱起了眉。
然后车一晃,感觉车夫推着她往外走,出了小院。
车夫推着顾明月沿着山村小道,迎着晨光,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外走去。
顾明月在车厢里哀叹,被车夫目光锁死在无棚的车板上,这样盯着她一动不敢动,毯子又蒙着头,只能透过缝隙模模糊糊看到外面,身上还是没有一丝力气,这如何脱困?她不禁焦急起来。
走了约一刻钟,天蒙蒙亮了起来,路上似乎有人走动。
“王叔,又进城啊?”远远传来一个声音,似乎和车夫熟悉。
“嗯,带大丫再进城看看去,夜里又发烧了。”车夫回道。
“大丫又病了?天可怜见的!”
车夫没做声,推着顾明月加快了脚步。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他们来到了城门口,此时进城的队伍已经排成了长龙。
“怎么今天如此慢,前面发生了何事?”一个帮闲排着队问道。
“我听说啊,好像是有个大人物从京城里来,说是要在书院讲学。”另一个短衫中年人回道。
这时一个身着青色长衫,书生打扮模样的少年停下说道:“是少傅徐大人,来景川书院讲学的。”
“听说这个徐大人博学多才,模样更是清俊,是京都难得的美男子,是也不是?”一旁人立刻追问到。
“咳”,那书生故作高深道:“长相且不论,才识嘛,徐少傅可是天景四年的状元公。他的《治方略》更是名扬天下啊!”
“我听说他中状元那年才17岁啊,是我天景最年轻的状元公了!”话音刚落,一老者捏着胡须接话道。
“那他娶亲了没有,娶得谁家的小姐啊?”一旁的大婶来了兴致,也凑上来问道。
那书生被问得面红耳赤,矢口辩驳道:“徐少傅他一心为国为民,些许俗事……些许俗事暂未定夺!”
说完,那书生似是受到了莫大的屈辱般,愤恨地大步向前走去。
顾明月虚弱地躺在板车上,听着几人的对话,费力地把毯子使劲往下拉了拉,刚好有个破洞露出眼睛。就看到那青衫书生一路向前,一直走到停靠在一边的灰布蒙顶的马车旁,看他恭敬地向车上的人行礼回话。
喵喵~两声,一只橘猫跳上了顾明月的车,旁若无人地蹲在她的身边,挡住了车夫的视线。
那车夫看了看猫,没有撵它走。
橘猫蹲在顾明月旁边,凑到她耳边喵喵叫了几声,便挨着她趴了下来。
原来桑桑一路尾随着她,这是来向她报信来的,说前面那辆马车上的人,正是当朝宠臣少傅徐砚清。
徐砚清?
顾明月听完桑桑的话,搜索了一下脑中那本小说,关于此人的信息她一无所获,怪只怪她只匆匆看了个开头,后面的人物一概不知啊,她现在十分地后悔。
徐少傅为何不在京城来到了洛锦城?此行什么目的?看他随从一行十余人,并不单纯像是书院讲学这么简单的样子。
刚刚那个青衫书生明显是徐砚清的贴身侍从,至于他为何在人群中故意透露徐少傅讲学一事,实在耐人寻味!
徐少傅的马车仍停在一旁,迟迟不进城,似乎在等什么人,能让少傅等的人,会是谁呢?
顾明月收回视线,现在没心思考虑其他的!不管徐砚清是好人还是坏人,当务之急,只要能让她脱离苦海就成。她暗自清了清嗓子,发现仍然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发不出声音,又被毯子蒙着,浑身无力,她该怎么弄出响动,引起徐砚清的注意,来解救她?
队伍在缓慢前进着,顾明月心里焦急万分!
眼看就要入城了,一旁的桑桑感知到了顾明月的心意,突然站起来,它“喵喵喵”地冲着徐砚清的车桥叫了几声,然后便压低身子,瞅准时机,在即将和徐少傅马车相遇的时候,奋力一跃,隔窗跳进了他的马车内。
顾明月被桑桑这一举动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她奋力想抬起头,努力望向马车。
车窗被桑桑那一跳推开了,看到了里面身着月白锦袍半披束发的徐砚清,正端着茶杯淡定地望着车厢里,一只四处乱窜吱哇乱叫的胖猫。
任凭桑桑大吵大嚷,但听在别人耳朵里,就是一只撒野的小野猫。那徐砚清更像是看耍猴般看着桑桑。
“喵喵喵~~”桑桑一顿操作过后,发现徐砚清毫无反应,它便羞愤地大叫一声,骂骂咧咧地又窜回到了顾明月身边。
就在这一息之间,桑桑已成功吸引了徐砚清的目光。
他扭头看向窗外,正好看见那只橘猫停在一个小女孩身旁,正奋力地撕咬盖在女孩身上的毯子,并成功拉开了毯子一角,露出了女孩苍白的脸庞来。
那女孩小脸脏兮兮的,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他,嘴里一张一翕却没有声音。
那双眼睛……好生熟悉!
第4章 她还不能死
徐砚清探了探身子正要再看时,那推车老丈抬手挥开那只猫,又拿毯子将小女孩裹了个严严实实。
他目光追随着车子远去,心下疑惑,刚刚那双眼睛甚是灵动,仿佛哪里见到过!
徐砚清将认识的人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确信没有一个小女孩的身影后,便摇摇头关上车窗。
这时松木上前询问:“公子,可有受惊?”
“不妨事,方才注意到那只猫了吗?”徐砚清低声说。
“刚刚属下看过,那猫一直陪在那位姑娘的身边,许是饿了,进城人中并无发现异常。”
这时松柏前来禀报。别院已安排妥当,可随时进城。
“不,先去客栈”徐砚清沉吟片刻,吩咐道:“松柏带一队人在此等人,其他人随我先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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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车夫推着顾明月进了城,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处破旧的小院前。
他四周观望了一番,又看了看裹得严严实实的顾明月,确认四下无人后,这才上前叩门。
顾明月透过毯子缝隙往外瞧,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从里面走出一位身材肥胖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看穿衣打扮甚是富贵。
那车夫急忙上前,点头哈腰地低声回禀了几句,听得那“山羊胡”小眼睛都撑开了,冒着精光,抬脚就朝马车走了过来。
顾明月急忙闭上了眼睛,心跳如雷,无力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山羊胡”掀开毯子看了两眼,复又重新盖上。
只听那车夫压低声音道:“那药吃了以后,就一路高烧,已经烧糊涂了,现在连人都不认识了,居然喊我爹爹!”
“啧~就算喊你爷爷,你也不能掉以轻心!都说这京都的姑娘生下来心眼就比咱们村里的姑娘多,可别让她给糊弄去了”
“那倒不会,她一直安安静静地,几乎没有睁开过眼,许是那药........”
没等车夫说完,“山羊胡”便叱责道:“你是怎么办事的?没有看顾好人,怪我给你的药不好?要不是看在同乡,你急需给大丫治病的份上,能给了你这桩美差,别不识好歹!”
“是是是,您说的都对,那这人我带来了,那银子……你看……”
“你还敢提银子,你来晚了,人还没看顾好……我可跟你说,她还不能死,上面交代,活着才有大用处!”
“是不是那药的症状还没有消散?要不要找个大夫给她瞧瞧?”
“那药效顶多六个时辰,看样子需找人瞧瞧,不能把人放我这,你带她去城东的大福客栈等消息。”
两人如此这般地商量完,那“山羊胡”便装模作样地大声说道:“前面直行左拐就有间生药铺子,里面就有坐堂的大夫,快去瞧瞧吧”
车夫便大声道谢,推起顾明月继续往前走。
到这时,顾明月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看来还是照着小说里的剧情往下走的,那么掳错人的消息最早今晚最迟明早便会收到,也就是说天黑之前她还是安全的。
想到这里,顾明月打算先休息一下,她太疲惫了,从昨晚在风雨里醒来直到现在,神经一直紧绷着,加上发烧,身体已经抗到了极限。稍一放松,便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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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这边,忠勇侯心事重重下了早朝。走出宫门,远远看到轻车都尉萧风的动向,瞧四下无人便紧跟了上去。
“萧大人,萧大人请留步!”
萧风满脸诧异地回过头,只见忠勇侯一路小跑而来。
“侯爷有何吩咐?”萧风躬身行礼道。
萧风虽然和忠勇侯顾淮同是武将,但职责不同,偶然碰面,也只是礼貌性地打个招呼。况且,武将们深恐结党营私之嫌,并无私交。
“给萧大人道喜了”忠勇侯回礼后说道:“听说萧大公子被皇上钦点了羽林卫指挥使,真是可喜可贺啊!”
“多谢侯爷,明日府中设宴,届时还请侯爷过府,让犬子给侯爷多满几杯。”
“一定,一定!”
寒暄过后,忠勇侯四处瞧了瞧,低头拧眉小声道:“萧大人,这厢有件棘手的事情,还需大人给我参详参详。不知大人现下可有空闲。”
萧风暗道:“你终于说到正题了,吾儿擢升羽林卫指挥使那都是半年前的事了,你现在才来道喜?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还有啥事需要我来参详的?”
思及此处,萧风便道:“侯爷谬赞,下官一介武夫,知之甚少,侯爷棘手之事想来下官恐怕……”
“萧大人莫辞,也不甚是大事,只想问问大人当年在洛锦城养伤期间,可否见过一个手上有痣的女子?”
萧风听着话一下愣怔了。
忠勇侯看萧风的脸色,心里已经确定了七八分,接着道:“舍妹当年与吾走散,近来有人回禀说,十五年前她曾在洛锦城出现过,吾寻妹心切,唐突了萧大人,还望大人海涵。”
“既如此,侯爷请随萧某到府一叙”
萧风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这一参详,果真参详出个大事来……
话说忠勇侯随萧风来到都尉府,两人关着门在书房待了两个时辰。忠勇侯临走时,将一个精致的雕花木盒留在了书案上。
从忠勇侯走后,萧风便拿着画像看了半个多时辰,然后吩咐到,“来人,去请大公子过来”!
第5章 脱困
顾明月再次醒来,天已经黑了。
她又饿又渴,嘴唇都干裂开了,嗓子还是有点痛,身上倒是有了少许的力气。
四处打量一番,发现房间里就她一人,除了她睡的床外,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个衣柜,衣柜上方有个小小的天窗,月光透过天窗洒了进来,照亮了一室凄凉。
她默念了几句桑桑,发现它不在屋内。又侧耳倾听了一阵,没发现什么异常,便挣扎着下了床。
从桌上的茶壶里喝了点冷水,嗓子稍微舒服了点。桌上还放着一副药,看来那车夫给她瞧了大夫。
她蹑手蹑脚地挪到门口,轻轻拉了拉,又推了推,坏了,门被反锁了。
顾明月透过门缝往外看,这是一个破旧的小客栈,她房间的位置目测在三楼左右,她能听到楼下有伙计走动的声音,一楼有小丫头端着食盒在院子里穿梭。
院门口竖着一面幌子,挂着“大福客栈”四个大字。
在大福客栈的东面,隔着一条小巷,竖着一面“悦来客栈”的旗帜。
和大福客栈比起来,悦来客栈就是天上人间了:三层小楼带东西两个跨院,屋檐上挂着一排红灯笼,将院中的假山流水照得一清二楚。
楼内不时传来嬉笑声,门口人来人往,丫鬟小厮满脸堆笑地迎来送往。门外错落有致地停靠着几辆马车,等待着酒足饭饱后的主人归来。
顾明月又观察了一下大福客栈,没发现车夫王叔的人影。
她返回房间,抬头看了眼上方的天窗,便踩着椅子爬上衣柜,踮着脚扒开窗户,往下一看,她惊住了。
窗下有个湖!
如果跳下去的话……就是窗户离湖面太远了,这万一没跳进湖里,跌到岸边估计不死也残了。
怎么办?
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前,顾明月不敢赌。她下来把床铺衣柜都翻了一遍,想找个趁手的东西,打算躲在门后,实在不行就偷袭逃跑。
终于在衣柜下面的抽屉里,找到了一个锈迹斑斑巴掌大的圆形铜镜。
顾明月拿起镜子,扶额哀叹一声,这是天要亡她了吗!
嘶~摸到了额头的伤口!
她急忙拿起铜镜,借着月光检查一下,额头上的伤藏在头发里,显然也已上过了药,不碰不疼。
可镜中显现出一个陌生的身影,十四五岁的年纪,鹅蛋般的脸庞,苍白的皮肤,长发如墨,更有一双乌黑闪亮的眼睛,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这顾明月竟是这般美貌!难怪在发现掳错人后,没有立即杀人灭口,而是卖到了青楼。感情是这好皮囊惹的祸啊!
她抚摸着陌生的脸,这张脸可比她前世好看太多了。光这如凝脂般的肌肤,是后世自己熬夜加班,花多少钱保养也换不来的啊!
等等,脖子上这个红绳是什么?
顾明月抽出脖子上的红绳,竟是一枚弯月形凤尾镂空玉佩,玉佩通体温润透亮,就是形状有点奇怪,好似缺了一半。
记忆里没有这个玉佩的片段啊!莫非是个信物?
待要再仔细看时,突然听到客栈外传来了一队马蹄声。
顾明月急忙戴好玉佩,奔到门口朝外一看,有三个着褐色短衫的人随那车夫王叔穿过小院,朝楼上走来了。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顾明月仿佛感觉到了死神的降临。她不能坐以待毙,看来躲在门后这一招不能用了。
她一咬牙又爬上衣柜,扒开窗户就打算跳下去。
这时,“喵”的一声,桑桑突然出现在窗户上方。
顾明月抬头一看,原来窗户上方就是屋檐!原来关押她的房间是个阁楼啊!
她朝桑桑的方向探出身子,奋力地从天窗处爬出来,一只手撑着窗棂,一只手够房檐,脚用力一蹬,终于让她攀上了一块凸起,手脚并用,使出浑身力气终于爬到了屋顶。
在爬出去的一瞬间,房门也被人打开了。
“人呢?人呢!”怒喝声顿时从房里传了过来。
“床还是温的,人还没有跑远。”
顾明月从怀里拿起那枚铜镜,朝着天窗下面使劲砸了过去。
正巧一人从天窗探出个头,就听到窗下“哐当”一声,便大喊道:“在下面,快追。”
大福客栈里面立刻热闹起来,几个伙计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四散着追“她”去了。
顾明月趴在屋顶,看清楚下面伙计追去的方向,遂决定爬到隔壁的悦来客栈,她刚刚就发现,悦来客栈的西跨院里黑灯瞎火,看来没人居住。
而大福客栈追她的人,似乎不敢大声声张,一巷之隔的悦来客栈仍是一片歌舞升平。
此地不宜久留,顾明月拍了拍桑桑。桑桑喵喵叫了几声,示意顾明月跟上它,一人一猫,便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屋顶快速挪动。
悦来客栈的西跨院此刻静悄悄的,桑桑先跳下去,故意闹出动静,发现果真没人。顾明月这才顺利地翻进了一间厢房内。
这间厢房窗户大开,窗边一个美人榻,榻上摆着一副棋具。地上铺着厚厚的猩红地毯,边上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一个红漆食盒。旁边一架富贵牡丹的屏风。
顾明月悄悄绕过屏风,发现后面是一间卧房。一张精工拔步床映入眼帘,帷幔从中间分开,被如意金钩勾住,床上整齐地叠放着一床大红牡丹绸缎被子,一边还有一架镂空木施,木施上空空如也。
确认了房间没人后,顾明月这才坐到八仙桌前,打开食盒,里面竟有几块点心。她饿坏了,坐下来不管不顾地吃了起来。
天上挂着一轮明月,月光影影绰绰照了进来。
顾明月拿了一块点心给桑桑,然后又包了几块放在怀中。她不知道接下来她要流亡到什么时候,点心还是备一些的好。
准备好了这些,她便抱着桑桑坐到窗边的美人榻上,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想家,想她的爸爸妈妈,不知道她爸爸妈妈现在怎么样了,她是家里独女,得知女儿去世,爸爸妈妈肯定难过极了。
桑桑悄悄来到她身边,用头蹭了蹭她的脸,喵喵叫了几声,似是安慰她。
顾明月刚刚经历了一番死里逃生,耗尽了全部精力,抱着桑桑靠着美人榻便昏睡了过去。
一刻钟后,徐砚清从外面回来,沿着回廊来到西跨院。甫一进院子,便发现窗边美人榻上一个身着绯红襦裙,怀抱一只橘猫,姿态慵懒面容绝美的女子,在满室月光的映衬下,如梦如幻!
第6章 夫君
顾明月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她出车祸只是磕破了头,在医院简单包扎一下就完事了。
第二天照样活蹦乱跳地挤地铁去上班。
她匆匆来到办公室,发现同事们都噤若寒蝉,总监傅军正在发飙:“这就是你们交的是设计稿吗?刚毕业的学生都比你们画的好!原创,原创!”他将一份文件重重摔在办公桌上,“说了多少次了,要有自己的想法,不要再拿这种稿子来糊弄我!”
顾明月低头压低身子打算蒙混过关,想偷偷溜到自己工位上。被傅军逮了个正着,“顾明月,你给我过来,你看看你迟到多长时间了。”
“傅总监,我……我肚子疼。”顾明月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
“少给我来这一套,这个月你已经肚子疼了三回了。”傅军忽然一顿,抬手摸着她的额头问道:“你额头怎么了?”
傅军的突然靠近,搞的顾明月突然害羞起来。她喜欢傅军好久了,奈何这人平时傲娇又毒舌,她一直找不到机会靠近他。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顿时令顾明月方寸大乱,她一把抓住傅军的手,那种羞涩中带着撒娇的语气就自然而然带了出来,期期艾艾地说“傅军,疼……好疼……不要碰。”
顾明月还以为她在跟傅军撒娇,岂不知她抓住的是徐砚清的手。
“夫……夫君?”徐砚清拧眉,心里默念着“夫君”两个字。
原来徐砚清一进小院就发现了顾明月,同时也发现她气息不稳,身体虚弱,似乎梦魇了,榻上睡得极其不安稳,尝试叫了几声,也没有反应。
靠近才发现她额头上似乎有伤,伸手便想查看,哪知他刚一触碰到她的头发,却被她拉住了手,紧攥着不放,嘴里似乎断断续续地喊着“夫君,疼”这样的话。
这撒娇的语气,顿时让徐砚清僵立当场。
他早已到了婚配的年纪,可至今未娶。徐家家风清正,而他自小又很自律,本家的妹妹更是没有像这样娇软的,他一下犯了难。
她口中的夫君是谁?看她小小年纪,莫非已经成婚了?徐砚清心下暗忖。
她的手很小,紧攥着他的手也异常的热。徐砚清伸出另一只手放在她额头上试了试:额头也很烫!
松木上前道:“公子,此女子躲过了暗哨潜进了院子里,只怕是会对公子不利。”
“不妨事,她一个小丫头,身体这么虚弱,还病着。就算是那边安排的人,放在眼前看着她就好。”
徐砚清挣脱顾明月的手,一番动作,惊醒了她。
顾明月甫一睁眼,一时不知今夕何夕,分不出梦境还是现实。梦中傅军的脸此刻化成了徐砚清,正用一双冷漠的眼睛打量着她。
“傅军~”顾明月感觉眼前的徐砚清正是梦中的傅军,是自己肖想了多年的梦中情人。
可那双冷漠的眼睛却让她望而却步。
顾明月伸手怯怯地拉住徐砚清的衣袖,撒娇道:“傅军~我真肚子疼……”
徐砚清有点气恼,刚刚她梦魇中喊着夫君,怎的醒来抓着他还喊夫君?
一旁的松木呆若木鸡!公子这么多年了,还从未见过和哪家小姐有过拉扯。这小娘子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莫非是公子去年去渭河巡防工事时的事情?他记得那时是松柏跟去的。
松木一颗八卦的心就差在脸上刻字了,他急切地想和松柏交换消息。
徐砚清扯出自己的衣袖,待要开口叱责于她,只见这小丫头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来。
“点……点心……有……毒。”顾明月艰难地从怀里掏出点心,又费力地指向食盒,然后头一歪,昏死了过去。
徐砚清急忙托住了顾明月即将倒下去的身子,回头吩咐松木道:“速去东跨请陈大夫过来,告知殿下千万不能吃点心,快!”
随后,他把顾明月从榻上抱起,绕过屏风,放到了里面的大床上。又拿出手帕,亲自给她擦去嘴角的血迹。
松木一边往外走,一边暗自咂舌,公子确实和那小娘子认识的吧?不然的话,不会抱人家。他家公子啥时候对人家姑娘这么好过!
陈大夫拿着药箱急慌慌地过来,一看竟是给个小姑娘看病。也不多话,便诊起脉来。
他诊完脉,又检查了一下顾明月的舌苔,拿过点心掰开闻了闻。尔后沉吟片刻,方对徐砚清说道,“大人,这些点心无毒。依老夫之见,姑娘先前服用过软筋散,后又服用过寒症退热之药,两药相冲,姑娘体弱又惊吓过度,才导致气血上涌,待老夫配好药,煎服即可。”
“有劳陈大夫了,松木跟陈大夫去煎药。”徐砚清松了一口气。
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小丫头,他握了握拳头。
软筋散?竟对一个小丫头使这样下作的手段!这次不知是哪家出的手,以为他会对小姑娘怜香惜玉?看她仅着家常里衣,还是云锦坊上等衣料,为了引起他的注意,还真是下足了功夫,美人计都使出来了。
“喵”的一声猫叫,打断了徐砚清的思路。他扭头看到一只通体橘色,鼻尖发白的胖猫,正喵喵叫着跳上床,卧在了顾明月的枕边,还挑衅般冲徐砚清叫了几声。
徐砚清这才想起,这不是早上在城门口见到的那只猫吗?难道这小丫头就是那个老丈推着的那个姑娘?那么,当时她直直地看向自己,是向自己求助的?那这只橘猫当时跳到他的车上,也是在向他求助了?
如若是这样的话,那这丫头到底是谁?难道不是京中送来的人?
“公子,刚刚得到消息,附近突然出现一伙人,像是在偷偷寻找什么人。”松木取药回来,在路上接到消息,就急忙来回禀。
徐砚清走出屏风,“去查查这伙人的身份。另外,城门口遇见的那只猫还记得吗?去查查看进城以后,和猫一起的那个推车老丈都去了什么地方。”
松木得令而去。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第7章 红玉簪
此时一队人马正离开京城,沿着云雾寺小道朝洛锦城而来。为首之人正是萧家大公子,羽林卫指挥使萧景舒。
他奉诏去洛锦城接应二皇子,临行前父亲把他叫到书房,细细和他交代了半个多时辰,又拿出一幅画像,嘱他暗中寻访一个姑娘。
那姑娘便是忠勇侯府二小姐顾明月。这二小姐他是知道的,近来母亲为了他的婚事,将各府待字闺中的小姐都和他讲了一遍,就差拿画册让他选人了。对这位二小姐,母亲也只说是她身体娇弱,长伴佛祖面前,甚少露面,又叹她命运多舛而已。
他在脑海中反复回想顾明月的画像,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似乎不对。侯府大小姐顾听澜那是京城有名的才女,气质清冷孤傲。那画像中的二小姐却是含羞带怯,媚骨天成,美丽不可方物,和大小姐容貌相去甚远。
“大人,”前方手下来报:“发现了一辆马车。”
一行人下马查看,只见一辆马车坠入山涧,旁边一只黑马也已气绝。
“分开仔细搜!”萧景舒命令道。
手下迅速围绕马车四散开来。萧景舒拿上火把将整个车厢翻了个底朝天,一无所获。又沿着马车坠落的方向向下寻找,火光照耀处,蓦然发现有一亮光闪过。
他蹲下去仔细寻找,扒开湿漉漉的草丛,赫然发现一支发簪埋在泥土里,只余一节露在外面。
萧景舒小心翼翼地把它挖出来,拿到小溪边,冲洗掉上面的泥土,露出它本来的模样。
仔细端详发现,发簪只是普通的金镶红玉簪。里面的红玉很是普通,但镶嵌在外的镂空梅花缠枝甚是精美。看来它的主人应该非常重视这支红玉簪,特地用金累丝将其镶嵌其中。
不仔细看,会误认为这只是一支普通的梅花簪。
萧景舒又仔细查看了一遍,没发现有任何标记。正打算收起来时,猛然想起画像中顾明月头上簪的也是这种发簪!只是画像中那支发簪刚露出一角……
他将发簪举起,用手遮盖住簪尾,确实很像,难道是同一个?那,这辆马车是怎么回事?
来时父亲只道是侯府二小姐在云雾寺中无故失踪,碍于女子名声,不能大肆搜寻,只能暗访。
萧景舒又围绕着马车查看了一圈,发现在车底有一节麻绳,绳子上还有干涸的血迹。
看来,这二小姐的失踪,并不那么简单!她一闺阁女子,又长期隐居在云雾寺,鲜少见人。何人会掳走她?掳走她又有什么目的?
父亲一向不与朝中大臣交好,与忠勇侯交情更是泛泛。为何因一侯府外室女,竟然让他借助羽林卫暗自查访?
萧景舒伫立在山涧,仰头望天,天空一轮明月,照得他满腹心思,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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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宵,玉兔西沉。满室静谧,药香四溢。
“笃笃--咣胱”,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三更天了!
松木端着一碗熬好的汤药走进了厢房。
徐砚清接过药碗,试了试温度,用汤匙搅了搅。
“姑娘,醒一醒,该吃药了。”徐砚清轻声道。
此时昏迷中的顾明月仿佛置身在黑暗的深渊里,四周都是潮湿的峭壁,她只能摸索着向上攀爬。耳边有个声音不停给她鼓励,让她一直向上爬。可她累坏了,她想停下来。
“不能停,你要自己爬上去,爬上去就回家了。”耳边仿佛是傅军的声音,循循善诱,“你不想回家了吗?”
床上的顾明月迷迷糊糊嘟囔了一句,“回家……夫君……我想回家!”
徐砚清目光微闪,附在顾明月耳边,哄她道:“来吃药,吃了药就回家。”
这个低沉的声音非常诱惑动人,顾明月感觉有光洒在了头顶上,她想摆脱黑暗,抓住微弱的那丝光明,便用力晃了晃头,不巧却牵动了额头的伤,痛得她不自觉地呻/吟了一声。
“别乱动。”徐砚清说着,一手抬起顾明月的下巴,一手舀起一勺汤药送到她嘴边。
苦涩的味道立即让昏迷中的顾明月,本能地皱起了眉毛。
紧接着又一勺药汤到了嘴边,刚喂进去一半,顾明月便撇嘴扭开头,半勺汤药顺着她的嘴角流到了脖颈处。
“苦……”即便是在昏迷中,顾明月也不想喝这么苦的东西。她本能地闭上了嘴,一口也不想再喝!
“苦也要喝,”徐砚清拿起床边的手帕,一边给她擦嘴一边淡淡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吃了药就不疼了,吃完药有蜜饯吃。”
顾明月想,吃什么蜜饯啊,她想吃巧克力!说到吃的,她睫毛颤动,似要苏醒过来。
徐砚清拿着勺子一顿,问:“巧克力是何物?”
顾明月一下子意识清醒过来,巧克力?她刚刚说梦话了吗?
她缓缓睁开眼睛,烛光下瞧见一个模糊的身影,一个姿势挺拔身着月白锦袍的男人,正端着一碗药坐在她床前。
她又眨了眨眼睛,逐渐适应光亮后,才看清眼前这个男人。
这人怎么那么像城门遇见的少傅徐砚清?
顾明月心下暗忖她现在所处的环境。只记得她和桑桑从大福客栈沿着房顶逃到了悦来客栈的西跨院,躲在一间厢房内,吃了点心后便没有了知觉。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没有了印象啊?
“喵~喵~”,一旁的桑桑及时提醒了她。并将她硬拉着徐砚清的手不放,嚷着徐少傅是她夫君的糗事,一股脑说了出来。
夫~君~哈?
顾明月羞愤地红了脸,这么没脸没皮的事,肯定不是她干的!
徐砚清见顾明月转醒,又舀了一勺汤药,送到了她嘴边。
顾明月勉强地张嘴喝了下去,咳咳咳~这药也太苦了!
她咳嗽了几声,两眼泪汪汪地看着徐砚清,可怜巴巴地说:“太苦了,不想喝。”
“再苦也要喝下去”,徐砚清冷冰冰的语气给她顶了回来。
顾明月撇了撇嘴,眼看他又一勺药到了眼前,便赌气地一挥手,“哐”的一声,药碗被她打掉在了地上。
药汁洒了徐砚清一身。
顾明月自知闯了祸,立马可怜兮兮地说:“都说太苦了,不要喝。”
徐砚清拿她没办法,只好收起药碗到外间吩咐松木再去煎药,自己又到隔间把外袍脱去。
身边没有了人,顾明月闭上眼睛,这才有空闲把事情捋顺一遍。照目前来看,她应该逃出了那伙贼人之手,接下来要计划怎么回到京城侯府。也不知道侯府的人怎么处理她这两天的失踪情况。
古代对女子的名声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况且侯府大小姐还待字闺中,至今未有婚配。如若忠勇侯想保全侯府女眷名声,无论她在外是死是活,只要对外声称她已“病故”的话,那么她连家都没有了。
在这个时代,女子生活尤为不易。况且她又身无长物,没有了身份,只能为奴为婢或沦为当权者的玩物。
想到这里,她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庞。她长得很美,虽然现下她才十五岁,还没有完全长开,如若再大一些的话……
隔壁徐砚清换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她睁开眼睛,隔着纱幔,定定地看向他,忽然福灵心至,计从心来。
第8章 试探
少傅之责,除了教谕皇子外,还负责起草诏书,常伴皇上左右。因为顾明月那本书只看了前九章,对这个徐少傅实在是知之甚少。
但在书里她知道有位太师名曰徐文恭,位列三公,徐家世代清正,文人辈出,门生故吏更是遍于天下。虽因年事已高不理朝堂政事,但每每皇上有难以抉择之事,必将问计于太师。
这个徐少傅徐砚清,难道也是徐家人?
在短短的相处中,顾明月发现他温和知礼,稳重内敛,很有一派名仕之风。如果跟
着他的话,碍于他正人君子的名声,至少表面上他不会为难她。
只要和少傅徐砚清搞好关系,就算到了京城,自己被“病故”了,那么徐少傅府上就是她最佳的容身之所。
只要到了他府上,再借助少傅的名头,就可以徐徐图之。
她该如何和徐砚清扯上关系?当她的丫鬟?不行,她可不想低三下四任由他呼来喝去!
“夫君”,一旁的桑桑提醒到。
顾明月一下来了精神,对啊,既然夫君都叫了,那么只能将错就错了!幸好徐砚清并未成婚,模样也很俊美,她也不吃亏。熬到回京,和皇上相认了,再甩了他就是。
顾明月算盘打的 *** 响,可她不知道,这一声“夫君”,却也成了徐砚清日后要挟她的把柄!
如果再重来一次的话,顾明月绝对不会这么做。可当下,顾明月被徐砚清温文尔雅的外表给迷了心智。
她挣扎着坐起来,半靠在迎枕上,抬手抓乱了耳边的碎发,调整好姿势,营造一种破碎感,像是准备好了的斗士,面上装着柔弱,实则暗算好了招数,即将展开猎杀,成败在此一举!
片刻后,徐砚清又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
他已经脱掉了外衫,只着一件鸦青直裾深衣,又给人一种高山远止的距离感。
“来喝药”,徐砚清面无表情地坐到顾明月床前,舀起一勺药吹了吹,喂到顾明月唇边。
这次顾明月乖乖喝下了,喝药时还不忘偷偷打量徐砚清。
他长了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眸色幽深,说话时温柔亲和,抿唇时又透着锐利和冷漠。鼻梁高挺,属于那种在现代追星女孩吹自家偶像彩虹屁,可以在鼻子上滑滑梯的那种。难得的是,他唇形也好看,嘟起嘴唇吹勺子里的药时,肉嘟嘟的唇形会忍不住想亲一亲……
“喵~”桑桑打断了她的遐想,顾明月大窘!她下意识晃了晃脑袋,想把脑子里这种香艳的画面给甩掉。
“怎么?苦?”徐砚清看顾明月晃了晃脑袋,便停下勺子,追问道。
顾明月大囧,感觉脸蛋咻的一下红了,连忙摇摇头,意识到什么以后又急急地点了点头。
“喝完!”徐砚清没有理会她又摇头又点头的模样,近乎命令的语气说道。
顾明月只好低头不语,认怂地喝完了药。
徐砚清将碗放到一边,又拿起一颗蜜饯喂给顾明月。
“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徐砚清这才开口问道。
“姓甚名谁?我姓甚名谁?”顾明月装出一幅深思熟虑般,思索片刻后,红着脸懵懵懂懂的说:“那你是谁?为何在我房间?你是我夫君吗?”
既然打算要缠上他,那就直接一步到位的好,徐少傅这个大腿她打算先抱再说!
徐砚清听她这么一问,神情一滞,干咳了一下,缓缓说道:“你从哪里来记得吗?”说完,他用怀疑的目光盯着顾明月。
“不记得了,醒来就在这里了,你是我的夫君吧!你喂我药,还给我蜜饯吃,是我的夫君,对不对?”顾明月说完,伸出手想拉徐砚清的手。
徐砚清慌忙把手放到了背后,这小丫头片子!他本想和她亲近一些,套套她的话。谁知这小丫头又来“夫君”那一套。
“夫君,我肚子疼。”顾明月看徐砚清面带迟疑,目光冰冷,便抓住他的袖子,摇晃着撒娇道:“你给人家揉揉嘛”。
徐砚清惊慌地抽出衣袖,起身退后了一步,满脸惊愕地看着顾明月。他没想到这小丫头这么不顾男女大防,他耳根突然毫无征兆地红了。
顾明月看时机差不多了,便在被子下面使劲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得她眼中顿时蓄满泪水,抬头颤颤巍巍地说道:“你……难道不是我的夫君吗,那你为何深夜在我床前,还亲自喂药?”
说完这句话,她的眼泪恰到好处地滚落下来,一颗一颗像断了线的珍珠。这种无声的哭泣,伤心到极致的抽泣声,一声一声砸向了徐砚清。
徐砚清扶额,他今天恐怕栽倒在这个小丫头手上了,偏他拿她没有办法。
顾明月一开始还是装哭,可一旦掉了眼泪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了。她想着这两天的遭遇,莫名其妙穿越,又累又饿,又逃命又受伤的,得救了还得费心想着怎么保命。终于在这一刻崩溃了。
她不管不顾地大哭着,仿佛这样就能控诉命运的不公,就能发泄出所有的不满。一边哭,一边还不忘控诉徐砚清:“你到底是谁?我又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既然不是我的夫君,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还脱了衣服!”
徐砚清顺势看了眼自己穿的衣服。他到此刻才真的有点后悔,他低估了这个小丫头,也高估了自己的掌控力。
顾明月哭到伤心处,拿手拭泪,蓦然发现手上有血迹,她拉开被子,发现裙子下面一片殷红。
糟了,难怪觉得自己一直肚子疼,这是“大姨妈”突然造访了!打的顾明月猝不及防,在古代这个东西该怎么处理啊?
“啊,流血了,我要死了吗,肚子好痛!”顾明月急中生智,佯装自己受伤出血,并顺势装晕了过去。
不装晕,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一盏茶的时间,听得有人靠近给她诊脉。而后有个老者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葵水初至……生冷勿食,身体虚弱,切忌……”
老者走后,又来了一个婆子,她麻利地给顾明月换了一套衣服,又将一个月事带给她缠在腰上。
经过这么一折腾,顾明月终于沉沉睡去。
徐砚清躺在窗前的美人榻上,仰头看着日渐西沉的明月,听着内室清浅的呼吸声,不自觉地想起陈大夫的话:“额头的伤,恐有淤血在内,似有离魂之症!”
第9章 写字
第二天,清晨。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柳树吮吸着春天的甘露,抽出淡黄的嫩芽。院角洁白素雅的杏花,在春寒料峭的二月,顶着漫天风雨,静静绽放。
顾明月抱着桑桑坐在美人榻上,欣赏着窗外的雨景。
丫鬟桂圆走过来说:“小姐,您身子还没好,外面凉,还是关了窗户吧。”
桂圆是徐砚清安排给她的丫鬟,今年十七岁。
顾明月一觉醒来,发现徐砚清已经离开了。房间里却多了一个圆脸的丫鬟。对她忙前忙后,饮食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
从她嘴里得知,徐砚清如今初到洛锦城,暂住在这个客栈里,等景川书院安排好以后,就会搬到书院去,而她则是刚被徐先生买来,专门服侍她的。
徐先生吗?顾明月揣摩着桂圆给她的信息,猜测着徐砚清此行的目的,既然对外自称徐先生,而不是徐少傅,莫非是犯了什么错事,贬到书院来讲学了吗?哪又为何在城门口大肆宣扬徐少傅来书院之事?
据明月观察,桂圆身手敏捷,身轻如燕,人也机灵,很是懂得察言观色。小小的年纪,右手上却有一层厚厚的茧子。
这丫鬟会武功!
徐砚清名义上送丫鬟服侍她,实际上是来监视她的吧。
古代女子多囿于内宅后院,如果她被徐砚清一直困在深宅大院里,那该如何是好?
她得想个法子,取得徐砚清的信任为好。
顾明月回想起昨晚与徐砚清相处的种种。因不信任侯府而假装失忆,那么现在,她就不能再说她是侯府二小姐顾明月这层身份。
徐砚清对她的不信任,是在担心什么?凭一个身体虚弱的女子,怎么也不会威胁到他,到底是什么让他这么小心谨慎?
第一次见他是在城门口,那时候他坐在马车里,马车停在一边却不进城,似乎是在等什么人?他在等谁?
顾明月绞尽脑汁也没有想通其中关节所在。
喵~喵~桑桑在一旁叫她。
对啊,顾明月眼前一亮,她怎么没想到让桑桑去探一探。
她和桑桑低语几句,然后把它举起来说:“桑桑,我们中午喝鱼汤好不好?”,这句她是故意说给一旁的桂圆听。
桑桑一脸不情愿地离开了,它其实不想下雨天外出的,奈何经不起鱼汤的诱惑。
顾明月又扭头吩咐桂圆出去看看,能不能弄些鱼汤过来。然后,她便来到隔壁的书房,抽出一本《风物志》,装模作样地看起来。内心却期盼着桑桑打探点有用的消息过来。
还没等来桑桑,却等来了徐砚清。
他一身水汽地走进书房,面带不豫,神情甚是冷漠,身姿挺拔,气势逼人,无端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凉薄之感。与昨晚那个温润体贴哄她喝药的人,截然相反。或许,这就是他本来的面目吧,以弱冠之龄加官进爵,能做上少傅的人,肯定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纯良无害!
顾明月放下书,起身相迎,学着一旁桂圆的姿势向徐砚清行礼。
徐砚清看她不伦不类的行礼方式,微微勾起嘴角,想到刚刚收到云中江家的来信,眸底掠过一丝玩味。
“听说你想给你的猫,弄鱼汤喝?”徐砚清坐在书案前,淡淡道。
“不……不能喝吗?”顾明月怯怯地反问。
“能,已经让桂圆去取了。你的猫叫桑桑?”他状似随意地问道。
顾明月装着迷茫的样子看着他,缓缓道:“今早落雨,便想到了‘当年杏花春雨,梦中泪眼千行。试问郎君记否,而今又几沧桑’的诗句,就给它起了桑桑的名字。”
徐砚清这只老狐狸,看似问她猫的名字,其实是在试探她。既然失去了记忆,又怎知猫的名字!
她便立即想到了吴重憙的《清平乐·蛮腰素口》,稍加改动,又借着“试问郎君记否”,来暗示徐砚清对她始乱终弃。
她要坐实了徐砚清是她“夫君”的头衔,等她脱了困局,再“离”了就是!
听完这话,徐砚清幽冷的黑眸倏然眯紧,皱眉低声重复着那句“试问郎君记否,而今又几沧桑”,尔后舒展开眉毛问道:“可会写字?”
“好像是会的。”顾明月沉吟了一下。
其实她会写毛笔字,这要得益于前世疼爱她的爸爸妈妈,从小就给她安排了各种补习班,琴棋书画都有点基础,对付现在的情况,应该游刃有余。
没想到那时学的才艺,如今却用在了此处,真是时也,命也!
徐砚清铺开宣纸,拿起一支狼毫递给顾明月。
她只好硬着头皮接过,像是走亲戚家的小孩,被拉出来展示才艺般,心里十分不情愿但又不得不做。
虽然小时候有她点毛笔字的基础,但已经很久不练了。好歹她昨晚机智地编了一个失忆的理由,这生疏的字,便能解释得通了吧,能不能骗过徐少傅,交给老天吧!
徐砚清在旁边亲自研磨,他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衣袖轻轻摆动,端的是潇洒风流,赏心悦目。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顾明月那握笔的姿势,观下笔的力道,暗中揣测着京都各大世家的写字习惯。
而顾明月却没有想那么多,她大手一挥,草书了一个“初”字。
“还会写别的字体吗”,徐砚清轻撇了一眼她的字,又问道。
顾明月想了一想,只好用簪花小楷,又写了一个“昭”字。
女子大多喜欢用簪花小楷,文雅秀气。可顾明月偏偏喜欢草书的放荡不羁。所以,当初她练的是簪花小楷,但最后却偏爱上了草书。
徐砚清拿起宣纸轻声念到:“初昭,为何会想到这两个字?”
“大约是喜欢‘昭昭汝初心,敬戒以自持’这句诗吧。”顾明月略作停顿,然后说,“初昭这两个字,仿佛刻在了我的脑海里。或许我已经写过了千万遍,一下笔就想到了这两个字。难道我叫初昭不成?”
顾明月故作迷惑地看向徐砚清,似乎想从他那里得到确认与肯定。
其实,这句诗乃是原主母亲临终的最后一句。原主幼时丧母,对她打击颇深,她在云雾山中就经常书写这句诗,以至于连她这个穿越的灵魂都阻挡不了,这是该有多深的执念啊!
徐砚清没有回答她,而是接过笔,摊开宣纸行云流水般写下“云中江家”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云中江家?”顾明月不解。
第10章 身份
“云中江家,和我们明州徐家素有姻亲,江家的老太君是我的姑祖母。江家三表哥家中有个幺女自幼体弱,听说洛锦城有位名医,便托付我寻访一二。”
徐砚清垂下眼睑,不动声色地说:“江家幺女,名叫江月,小名昭昭。可有印象?”
“江月?昭昭?莫非是我的名字?我是江家的女儿?”
顾明月诧异地望着徐砚清,他是如何这么精巧地安排她的身世的?还有“江月”和“昭昭”这个名字,难道真有这个人?还是说就因为她写的“初昭”两个字?
如若真有这个人,那也太巧了!姑且不说这个“月”字,单就“昭昭”这个小名,简直和顾明月一模一样。
没错,昭昭是她的小名,顾明月在小说里和小说外,大名和小名都一模一样。或许这也是命运的安排吧。
徐砚清脱口而出了“昭昭”两字,这让他想起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那时候他自山谷中醒来,摔断了腿,身旁就有个小丫头,名唤昭昭,喂他喝水,给她东西吃。那小丫头忽闪着大大的眼睛,跟在他 *** 后面,大哥哥长大哥哥短的,叽叽喳喳问东问西。再后来他被救了出去,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眼前这个小丫头有着和她一样狡黠的眼睛……
徐砚清抬眸扫了一眼顾明月,定了定神,语气坚定地说:“我本想寻访后再告知三表哥的,奈何你等不及自己动了身,昨晚因为下面的人没来得及禀报,这才闹了误会!”
“江家?江月”顾明月重复道。
“对,想起来了吗?”徐砚清抬起幽邃的目光,凝望着她。
顾明月摇摇头,故作怀疑地说:“我真的是江月吗?和你们徐家是姻亲,那你是我的——表哥?”
“不是!”徐砚清捏了捏拳头,放在嘴边轻咳一声,接着说道:“按辈分,我是你表叔!”
“表……叔?”
顾明月了然,难为徐砚清想到这个称谓,绕了这么一大圈,还不就是想要拿辈分和她扯清关系吗?
休想!
“对,你安心养病,病好了,我找人送你回云中去……”
“不,我不回云中,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云中在什么地方我都不知,休想把我打发了去!”
顾明月故意胡搅蛮缠起来,既然徐砚清已经给她想好了身份,最差也是个表姑娘,不会不管她。那么,她就可以在这个基础上,闹一闹,争取一下自己最大的利益。
云中她是断然不能去的,徐砚清休想把她甩出去!
“表叔?”顾明月拉着徐砚清的衣袖,语气略微急促,声音带着嘶哑,眼圈通红,满含眼泪地道:“我不相信你是我表叔,你年纪又不大,哪里有我这么大的表侄女?你肯定不是!而我也不是什么江月。什么表叔?你就是见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才想到这样的由头来哄骗我!”
徐砚清望着顾明月那双泪汪汪的大眼睛,竟又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来,一时竟忘了抽出衣袖来。
而只顾着表演哭泣顾明月,并未发现他的异常。她见徐砚清不为所动,急中生智,迅速找到一个突破口,瞬间大哭道:“你是不是和我有婚约,现在看我病着就不想认了。要不然……要不然你昨晚也不会那样……”
说到此处,她呜咽出声,话里话外充满了委屈。她要尽快把“夫君”两个字粘到徐砚清的身上,休想让她叫“表叔”,休想拿辈分压制她!
徐砚清在听到“夫君”两个字时,才回过神来,认真回味着顾明月那句“昨晚也不会那样”,昨晚那样是哪样?这种是似而非又暧昧的话,让徐砚清不断回想着昨晚的情景,他不就是喂了她药,别的什么也没做啊!
“你是不是还因为昨晚我叫你夫君的事,生我的气啊?那我不叫了好不好,我才不是江月,我不是啊夫君。”
顾明月仰着一张苍白的笑脸,睁着一双湿漉漉地眼睛,“深情”地看着徐砚清,那哭得可怜兮兮的模样,当真如徐砚清是她夫君一般!
“你说我们两家是世交,你说你是我表叔。我不信,如果是真的话,我父亲怎会扔下我独自在这里。”
“你如果嫌弃我,我可以走,你不要我可以,但你不能骗我啊?”她哭得越发地伤心起来。
顾明月一句一句地哭诉,堵得徐砚清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平时在朝堂上能言巧辩的少傅大人,此时让个小丫头整得哑口无言了,这说出去,谁能信!
这时,桑桑跑了过来,它喵喵叫了几声,在她腿边蹭了蹭。
顾明月便抹了抹眼泪,红着眼睛对徐砚清说:“既然你不认我,我走就是!昨晚多谢大人替我寻了大夫,如今我已经大好了,就不叨扰大人了。”
说完,顾明月抱起腿边的桑桑,“伤心欲绝”地出了房门。
外面还下着小雨,她一头扎进了雨幕里。
顾明月是故意和徐砚清吵架往外跑的,她要跑去东跨院看一看。刚刚桑桑回来说东跨院有人长了一双和她一样的眼睛,她要亲自去求证。如果是她想的那个人的话,她就必须见到!
刚巧,徐砚清给了她跑出去的理由。
而厢房里的徐砚清,一改刚刚的冷漠淡然,有点烦躁地踱来踱去。
他不是有意欺骗她,听她解释桑桑名字的由来,诗词歌赋出口成章。又观她草书、楷书信手拈来的字,还有她优雅的握笔姿势,都让他怀疑她不是个普通的小丫头,一定有过名师指点。
而有这种气度的世家小姐里面,最符合的便是云中江家,而江家的小算盘,旁人不知,他岂能不知!选美进宫,想要夺宠,也要看江家有没有这个命!况且都算计到了他的头上,他倒要看看这次会出什么招数。江家近日会到京城,算算时间已经在路上了。
他有意试探性一番,看她哭得凄惨,有那么一刻,他动摇了!可是一想到她或许都是装的,就是一心想留在他身边,故意编什么“夫君”缠上他,他的心便又慢慢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