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今天想写写卓别林。
为什么要在100多年后,写一个过去的老人呢?
因为他在一世纪前就寓言了我们当今996的生活。
《摩登时代》
片头被驱赶的羊群,下一秒就是乌央乌央从地铁冲出,赶着去上班的人群。
那座大型钢铁制造工厂,是社会阶级的直观体现。
而那个被体制化逼疯的小职员,又是多少人的影子?
最上层的资本家,每天只做三件事:
1、看报纸;
2、吃白色小药丸;
3、给小领导下命令。
小领导,是资本家养的狗;
他们在流水线上汪汪叫,监督工人别偷懒。
底层员工,猪狗不如。
卓别林饰演的流水线小工,负责拧螺丝。
本来一小时要拧100个;
很快资本家命令小领导提速,现在一小时要拧200个;
干了一天以为终于能休息了,临下班前却被提速到极限,现在一小时要拧400个。
人不是机器,也会累,干了一天还怎么拧得动?
但在资本家眼里,人和机器有什么区别?
机器坏了换零件,人坏了再招一个。
至于下班?
996可是福报,这三生修来的福气你还不好好享受?
而我看完《摩登时代》觉得最恐怖的一件事:
100多年过去,即使现代社会已经以脑力取代体力劳动,可我们和那个在流水线上拧螺丝的卓别林,有任何差别吗?
电影里尽是这种把人当狗的荒诞:
1、自动喂食机:
它的宣传词是:这台机器能够自动喂食您的员工,不因午餐而停产。提高产量、减少支出,让您领先竞争对手。
别以为这是杜撰,西二旗的程序员会告诉你这就是现实。
2、上厕所要打卡,连厕所都安装摄像头
现代大厂连摄像头都省了,直接减少厕所坑位,坚决杜绝带薪拉屎的情况发生。
除了资本家从上往下的奴役,《摩登时代》更绝的一点,是他拍出了底层人的互相剥削。
“你少做一点,我就要多做一点”,只要大家都是流水线上的机器,“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的空想就永不可能实现。
而底层之间的互害只会更残酷。
资本家至少还会给你画大饼,底层就是残酷的动物逻辑:
谁拳头更硬,谁说话算数。
所以卓别林借《摩登年代》提出了一个社会性问题:
机器到底是解放了双手,还是奴役了身体?
电影里他最后被机器逼疯了,只能住进疯人院逃离工厂。
可一旦脑子正常,他还要继续进工厂拧螺丝等待下一次发疯。因为不打工,会饿死。
机器从农民手中夺走了赖以为生的土地,沦为赤贫阶级的人们只能在资本家碗里讨口吃的。
一个世纪过去,即使我们的称号从流水线工人变成所谓的白领阶级,可在格子间里一日重复上一日的工作,等待35岁时被资本家开掉,我们不也在等待发疯吗?
这个被卷进齿轮的卓别林,是我,也可能是你。
而社会对人的催眠最可怕之处在于,即使被机器吃掉,你还是会忍不住抓起手中的扳手,继续拧紧螺丝。
因为我们已经习惯自我奴役。
没饿过,是拍不出这种片子的。
看卓别林的自传,记忆最深的就是一个字:饿。
饥饿会摧毁人的意志。
原来人真的会饿到发疯,卓别林的母亲就是这样进疯人院的。
饥饿连人和人心中最美好的感情也会摧毁掉。
母亲进疯人院后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如果那个下午有人给我一点吃的,我不会如此。
这句话卓别林记了一辈子,因为他当时在责怪母亲:
是不是想借发疯,光明正大丢掉自己?
多年后有人采访已经功成名就的卓别林,理所应当从他的早年经历推测他“一辈子都在怀念那些贫民窟”:
卓别林只能苦笑:
我至今还不知道,有哪一个穷人怀念贫苦。穷苦既不可爱、也不崇高。
贫苦没让我学到任何东西,它只使我歪曲地解释了价值标准,过高地估计了富人和所谓上流社会的品质和美德。
财富与名声,教会我怎样以正确的眼光去看待上流社会。
这才是卓别林喜剧的高级之处:
他既不仰视富人,也不俯视穷人。
《摩登年代》里完全拍出了所谓“上等人”的可笑。
电影有一个最经典的桥段是,卓别林和贵妇坐在一起。
贵妇一脸高傲地喝下咖啡,此时肚子里却尴尬发出响声。
卓别林有样学样,端起一杯咖啡,下一秒肚子里也发出响声。
此刻这肠胃不适的响声,竟然毫不尴尬,而是某种上流阶级的证明。因为和上等人享受了同等尴尬,仿佛自己也高级了。
可下一秒卓别林的肚子又响了,这是肚子饿了的声音。
穷人的自尊就是这么容易被戳破。
可所谓上等人又有多高贵呢?
下一秒广播里开始播放胃药广告,电影里的有钱人都在吃这种白色药丸。厂商狂轰乱炸,富人照单服下,智商税轻松收下。
电影只用几个镜头就拆穿了所谓上流人的真面目:因为金钱,我们容易给他人带上滤镜。可所谓有钱人,他们既不更聪明、也没有更高级。
这样看来,卓别林似乎和他嘲笑的那些有钱人也没啥区别。
他作为一个巨富,靠扮演穷人赚钱,最后还被当成了“老百姓的艺术家”。
这事听起来比他的喜剧还幽默。
但同样是扮演小人物,你经常能看到因为穷出洋相的、因为土装疯卖傻的、因为又穷又土倒大霉的,所谓小人物的笑点,不过是靠作践自己来赚取笑声;
说白了,还是看不起穷人呗。
卓别林的流浪汉,也倒霉、也总被欺负,但你不会觉得他活该,反而会同情这个小个子。
因为他让你想起自己。
卓别林在设计流浪汉时,特意参考了“英国绅士”的形象。一顶礼帽、一根拐棍、一身西装。
可谁都能从他那缺角的礼帽、破洞的衬衫、总短一截的拐棍看出来,这是个穷鬼。
每次他想维持体面,在下一秒被打脸的桥段,都会让人发笑。
小时候看得哈哈大笑,长大后却笑不出来了,这不就是我自己吗?
他只想维护小人物那点摇摇欲坠的自尊。
即使这份自尊在残酷现实面前总被摔得稀碎,可他坚持人不能像狗一样活着。
因为我们是人。
不是机器;
也不是牲畜。
就像《摩登年代》最后,重新沦为赤贫的卓别林,拉上心爱姑娘的手,踏上了去他乡的路途。
姑娘担心地询问未来,卓别林只是挤出了一个笑脸。
此时出现字幕:振作起来,不要轻言放弃,一切都会好的。
下一秒,两人共同挤出笑脸,共同走向那遥远的未知,即使此刻两人的口袋里,可能连一分钱也没有。
时隔100多年再看卓别林,才发现原来《摩登时代》里的那座血汗工厂,被平移到了现代。
而我们甚至比电影第一幕待宰的羔羊更麻木。
卓别林的螺丝工,被逼疯是因为他不想做机器。
我们则处在一种平静的疯狂之中。
当“社畜”成为对自己的形容词,原来我们不止是机器,已经沦为牲畜。
重看卓别林,不为了强调他个人的伟大。
而是他身上存在一种超脱于时代的精神:
纵使千万人争着做狗,但请你坚持抬起头,做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