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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贩卖机 | 她是狐(二)mp.weixin.qq.com/s/spkCf1L9wNg11R1XdK1H_A她是狐(二)
我是一位土生土长的扬州人,因为大学选的专业是文化产业管理学,一毕业就被分配到家乡的张若虚纪念馆里工作,主要负责管理纪念馆的宣传工作。
工作热情被日复一日重复的生活消耗殆尽,望着馆里熟悉的一切,熙熙攘攘陌生的游客,坐在办公处的我越发的不耐烦,听到导游又在讲那个可笑的故事,我抬起头看了看入迷的游客,不经无意的讥笑一声,虚头巴脑的故事也就只能哄骗一下游客了。
初唐的扬州,仿佛是窈窕淑女沐浴春风,百姓安居乐业,闲暇饮茶,渡江玩水,草木葳蕤,簇锦团花,街巷各处熙来攘往,乃地上天宫。
在运河比邻的巷子尽头,有家酒楼名叫醉仙阁,此楼以鲜花酿闻名扬州,楼主是个九尺大汉,横眉怒目,络腮胡须,右侧臂膀有一条长长的刀疤,熟客都唤他“达兄”。此酒楼更令人心驰神往的是一位神秘的少女,她会身着一身白衣,面掩白纱只露出她上扬妖媚的双眸,瞳子与柳眉之间有两颗灰痣,纤纤玉手奏起琴声阵阵,仿佛可以撩动听客的心弦,呜呜低沉,使人潸然泪下;轻盈高调,使人心花怒放;起伏波折,使人惴惴不安;顺势婉转,使人悠然自得。一曲而过,她的琴声像蛊虫钻入听客的心头,牵动着每一个人的情愫。可少女神秘莫测,没有人得知她下一次出现会是哪一天,久而久之,客人源源不断,慕名而来,即便看不到古琴少女,品上一盅醇香的鲜花酿也是极好的。
恰逢春潮,正是张晓的及冠之日,人生中初次伶仃大醉的他,摇摇晃晃的走在春夜运河旁的街边。黎明前,不觉走到醉仙阁的飞檐下,忽听楼上有唏嘘声响,他抬头一望,一位白衣少女悬坐在二楼錡窗的边缘,赤足在空中摆荡,衣袂飘飘。下一瞬暖金色的初阳洒在少女如墨的发丝上,她闭眼向后仰头,把杯中的酒送入口中,稍作回味她睁开眼眸。在楼下的少年张晓顿时察觉到少女眼底无尽的哀伤,惆怅的气息日光都无法为之消散,张晓顿时心痛如刺难以自拔,他好想陪她左右,与她互诉衷肠,他好想看到她可以双目含笑。
此后,张晓魂牵梦萦都是少女的满腔愁肠。他频繁出入醉仙阁,只为可以见到少女弹奏古琴,只为可以靠近她,可以温暖她。
可如仙人般的少女哪能说见到就见到,张晓久而久之与楼主熟络起来。起先张晓也与其他客人一样惧怕楼主,但日渐熟悉后,他发觉楼主只不过长相凶煞罢了,张晓相信楼主有着一颗柔软的内心,不然鲜花酿怎能如此细腻香甜可口。张晓请求楼主可以让他与少女会面,与他袒露自己仕途迷茫的心声,和自身并没有远大追求所带来的未来渺茫感。张晓道仿佛是只身站混沌的阴霾里,看不清找不到前方的路,正因为如此才与少女一见倾心,他寂寥,恰好遇到了令人感同身受的她。楼主听后如往常一样面无表情,看了看张晓焦灼目光,轻声叹了口气,随后拂衣离去。
次日张晓一如既往前去醉仙阁,还未踏入便听到悠扬琴声,蓦然血脉偾张,定眼一望竟是她!少女在木台上垂目低眉,轻扫琴弦,飘出空灵的音律,曲声低沉笼罩众人,纷纷黯然销魂。
张晓望向少女,她到底有怎样的故事可以诉说,琴声才能如此动人心魄。几曲完毕少女轻撩面纱,快步离台走向侧屋,张晓起身追之,紧赶着就可以拉到少女的右手,不料把她的衣袖扯下,看到眼前人臂膀间如焰火一般的疤痕,她快速抬起左臂遮掩过来,闪入侧房。张晓推开眼前的竹门却只见到楼主一人,他焦急着四处找寻,却未能再次看到白衣少女。
两年光阴,白驹过隙。
张晓在这期间虽只是见过少女弹琴寥寥数次,甚至从未与她说上话,却跟楼主称兄道弟,他同楼主谈论国史国政、思想文化;批判前朝暴君、严苛暴政;畅想此生未来的无限可能,每每张晓谈天说地兴致盎然,楼主总是低头饮酒,静静听他畅所欲言。
又是一年的春天,张晓回想起初见到少女的情景,情之所起,一往而深,张晓独酌至深夜,酒阁只剩他一人。
楼主来到桌前:
“你为何非少女不可?”
张晓看向远处的木台,泪眼朦胧:
“达兄,我自从见她第一面起就注定一定要走向她,走进她心里,听她到底为何感伤眉头颦蹙。我愿化作一团火光将她从深渊托起,永远照亮她,温暖她,共同谱写动人的恋章,我知她遥不可及,我也要一直望着她的身影。”
“你永远也走不进她的心里。”
“达兄怎会如此笃定,我问过街坊邻居,你的醉仙阁岁岁年年都一直存在着,你和少女从未同时出现过,你和她的眼神何等相似,手臂上也有同样的疤痕。你,你便是弹琴少女吧!”
只见眼前人轻轻挑动眉尾,干咳几声,化身一变成了张晓日思夜想的少女,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少女悠悠道来:
“我是狐妖,我的族人千年前在中土大地上被皇室的畋妖士屠杀,我辗转来至扬州此地,狐妖一族擅酿花酒,况且这里古琴闻名天下,我勤学苦练终习其法。于是一手剙建的醉仙阁便从未倒下去。不过在前朝,我从不掩面,也未化身。
半百年前,一位少爷跨入醉仙阁,我在台上奏曲,瞥见他高盘发冠和华丽锦衣,本以为是个好吃酒的无能的公子,没成想他诗词歌赋耍枪弄剑样样精通。不几天后野蛮山匪洗劫醉仙阁 ,少爷他将我挡在身后,将我的酒楼保下,说不心动是假言。
日后他屡屡与我袒露心声,一心想将我带走,他说他的住所比这片土地富丽千倍万倍,他说他把天下山珍海味全都送到我的面前,他说要为我揽月摘星要所有的江河向我奔涌。
可我不忍离开这里,不想抛弃我的生活,更不愿成为富家子弟的生活附属品,我爱自由甚爱过他。
谁料他大怒,说是用江山给我陪葬,遂愤愤离去。我本以为与他再无瓜葛,谁想到他是前朝暴君杨广!他开运河,破南北,民不聊生,苦不堪言。自后再次踏入扬州,揽四方美人,荒淫无度,不理朝政。
我惊慌四措,千年前我族被屠就是因为妖与王并死,我竟因为自己的无知让天下黎民承难,步我前尘。
于是我化身壮汉,名叫令狐行达,前去刺杀杨广。那晚再次见到他,他说:‘天子自有天子的死法,怎么能对天子动刀,取鸩酒来!’首领马文举等人不应,让我按着炀帝坐下。那一瞬间,他看到了我的眼神,便解下练巾交给我,我遂用这练巾绞死了杨广。从此我用练巾抚在面前,从不袒露真容。右手臂的伤也是那时留下的。
晓,喜欢一个人会很累,喜欢别人放弃自己的生活更累,我不希望你这么累,你本身就是个心怀远大抱负之人,没必要因我留恋。我长生不死容貌不改,经历了那么那么多年,也看尽了种种物是人非,而你还有更广阔的世界,倘若你实现你的愿望成为一方官员,一定要好好照顾那片土地的生灵。”
随后少女提议跟少年共饮千年好酒,少年应下一饮而尽,却在下一瞬晕倒过去。
张晓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有人嘱托他打破羁绊,去勇敢追求理想,再次醒来时,发现躺在家里的软榻上。他着衣向醉仙阁狂奔而去,只见此地人群一层又一层。张晓慌乱的打听询问,原来是楼主内阁有一瓶毒性极强的鸩酒,楼主也不见踪影。人们揣测着楼主不知是死在哪了,张晓听闻后五脏六腑撕裂般痛,他冲破人群走到楼阁测屋,角落里有一只蜷缩的白狐,张晓颤抖的抚摸,狐狸全身冰凉至极没了呼吸,他捧起狐狸修长的脸庞,细细的端详每一处,它的眼角有像刀刃般的影子,怪不得变成少女时眼褶有痣。张晓抱起狐狸,跌跌撞撞拖着脚步,自己的心飘向遥遥万里。
后来,张晓改名张若虚。
寒雪纷飞掩盖了人世间的所有遗憾,醉仙阁早就成了一处废墟,张若虚于此时如愿成为兖州兵曹。
来年春天他来到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在运河江边彳亍良久,一抬头望见那一轮圆月,他仿佛又再次看到了少女的颤颤眼神,感触颇深,遂作《春江花月夜》,千古流传。后人谓此诗:孤篇压全唐。
导游讲完后众游客许许不得平静。
有人问狐妖是死了吗。
导游答,如果她真正热爱这片土地,她会成为守护神的。
我再次听了一遍这个毫无理性的故事,摇摇头整理近期的媒体关于张若虚纪念馆的资料。
突然手机里的视频让我顿时六神无主,少女回来了,是她吗?是她一直守护我们吗?
(图源:微博扬州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