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长毛
冬日,每当我收拾换洗内衣、洗浴用品,妻准会唠叨:家里有热水器多方便呀,难道浴室里有什么让你念想的?我回:本地独家浴室又没有抹红嘴唇的、露肚脐眼的,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其实我是想要去擦背,几天不让那个外号叫长毛的擦背师傅擦一下,就浑身难受。
浴室离家很近,也很便宜,只要排出五个硬币您就可以“雅座”请了。 *** 衣服进浴间,可在架子上蒸也可在池子里泡,如果时间宽裕你还可在里面打个瞌睡。自觉差不多了,睁开眼若有人擦背就问一声自己排第几,然后闭目继续泡或蒸。若没人,就扯着嗓子高叫:长毛,擦背。外面立马回应一声:噢。很快一个个子高、头发长、赤条条的家伙就站到你旁边了。问问生意好不好、开两句带荤的玩笑,手上也不闲着,这就开始“行动”了。
擦背的工具再简单不过,纯棉毛巾一条而已。只见他将毛巾湿透,拧干,仔细地缠到手上,在腕部扣牢。然后从耳后跟开始,一下两下,待擦到胳膊时,你会发现擦一下脂垢泛起,两下成型,三下就变成了一条条“鞋绳”了,慢慢地,脂垢会在胸前集成一堆。越多长毛越有成就感:还是哪天擦的?这么多脂垢。而我则如释负重的感觉尤甚,嘴上却不让他:要是脂垢能卖钱,还轮得到花钱请你擦?!
待全身擦完,长毛放下毛巾,先在我后背掐了掐,一股酸痛随之而来,又说不出的舒服。随即四下按了按,然后把腿向后扳,用拳头在脚心用力捶了几下。一阵阵的痛并快乐着。
紧接着,他将毛巾铺在我的后背,双手捏成空心拳,连同肘部从我的后背向小腿呈地毯式击打,不紧不慢,声音清脆而响亮。待从下到上回到背部时,一只手已经换成巴掌,巴掌跟着拳头,速度变得极快,像暴雨一样。最后陡然加力一巴掌击打到后背,随着那最响亮、最清脆的一声,擦背工作宣告结束,也将我从陶醉中唤醒。
懒懒地爬起来,冲洗一下,看再没人擦背,就说:长毛,出去抽支烟。还别说,穿了衣服,叼起香烟,长长的头发衬着尖嘴猴腮大眼珠的长毛跟 *** 的长毛差别大了去了。我说:长毛,你这样子有点艺术家的风度呀。边上一人说:见鬼,还艺术家呢,故意弄成小痞子样吓唬人吧。长毛笑笑,撩起头发,原来秃了一块。我笑:真见鬼,都做爷爷的人了,还要好看,剃成光头算了。
聊起擦背,很多人都有同感:那些豪华的洗浴中心里也有很多擦背的,都是用擦背巾,脂垢是下来了,可那不是擦,是刮,杀猪褪毛样的野蛮,痛得你要命。擦完后的敲打更没有章法,弄不好会痛几天,要不就是蜻蜓点水隔靴搔痒。
贬完了洗浴中心再夸长毛,长毛一脸的得意,坏笑道:他妈妈的,去那里洗澡的有几个是为了擦背的。
有人肯定地说:长毛你擦背的手艺这么好,肯定是祖传的。长毛摇头:人呀,几节子才过到头呢,想当年擦背多舒服呀,不管怎么擦,到时候拿工资。哪像现在,擦一个背才拿一个钱。
说起想当年,长毛深吸一口烟,微闭双眼很享受地回忆了一下,吐出烟,睁开眼,眉飞色舞起来:当年我们城镇户口多拽呀,都有分配的。不上学了,待业了两年,分到了商业社,商业社那个时候火呀。我先分到了饭店,那时候年轻,什么都不学,就知道瞎玩,捣蛋。每天先紧着自己一帮狐朋狗友吃饱喝足也就罢了,还三天两头跟客人吵架。饭店经理管不了,到主任那里告状。
饭店不去了,到电影院去。到电影院更快活呀,那时候看电影多时髦呀,电影票多紧张呀。无论朋友还是熟人要看电影找到我就行,一律无票放行。
结果我又分到了浴室,在浴室么,辛苦点了,但是也好玩,朋友熟人擦背不用给钱,当然了,领导去擦背就更不用给钱了。还有,脱得光光的在里面怎么管也管不了,怎么查也查不出来。也就这么一直干到倒闭为止,否则不知道又被调到商业社的哪个下属单位。
我诧异:那浴室当年多红火呀,我记得冬天开浴室,那里面的人像下饺子。夏天卖冷饮,凉粉啥的,都是要排队的呀,怎么说倒闭就倒闭了。
长毛笑:你懂什么呀,公家的东西没人当回事,就当年那么个红火样,每年年终盘点都要亏损个几百块的。
我说:还不是你们这些“刁民”搞垮的。长毛严肃起来:你懂什么呀, *** !我们这些小鱼小虾再怎么折腾能翻什么大浪。我们下岗了,个个穷得像个鬼。干部也下岗了,个个成了大财主。
……
气温不断下降,人也就变得不爱动弹,穿得像个熊猫也就罢了,还缩手缩脚。每次以这样的形象遇到小陈总要被“嘲笑”一番。不过今天的“嘲笑”更有“新意”,让我笑了一天,一扫几天的郁闷。她说:没得命了,你今天穿得像是要登上月球似的。
搓搓手,跺跺脚,身子像被捆绑了一样,心里想都记不得浴室门朝哪开了,无论怎么说今天都得让长毛显摆显摆。
特地推掉所有活动,午饭后收拾一下直奔浴室,进去就大叫:长毛,来抽根烟。浴室老板说:长毛不来了。问为什么。说:到城里洗浴中心去了,那里客多。
心里陡然失落:长毛不在了,我来洗什么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