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1、
武大诚站在产床边，看着刚出生的女儿狐疑，平时防护工作那么周密，咋就意外中了奖？
但，眼下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
工资三千，怎么还房贷、养活这三口，才是步步逼人的难题，
好友小明给他出主意，让他下班跑跑滴滴，一天挣百十块钱，也够奶粉钱，
给自己调整好心态，武大诚又觉得亏欠老婆，做个月子还没邻居家多多吃的好，
多多是条金毛，喂进口狗粮，还得吃营养膏。
2、
以前拉不下面子，这会为了她娘俩，武大诚有了拼命的动力，
干，
就这样，别人下班回家，武大诚下班再上岗，
辛苦不怕，最让这个老实人怕的，是下半夜叫车的人，不是赶夜场的小姐，就是赶酒场的大哥，个个不好伺候，
乘客一句“你咋还没到”隔着手机都能闻到酒精味，这让他汗毛炸，紧张的像个犯错的孙子，
说来也怪，武大诚总接到奇葩单子，总遇到挑剔的人，有个乘客竟然在山顶上叫车，他也硬着头皮去了，
他沿着山路找了半夜，乘客骂他是傻还是笨，地图不会看跑什么滴滴，5分钟再不到，你等着瞧，
深山恐惧加上顾客威胁，再转下去也没结果，武大诚心一横取消了订单，
没想到在山脚下，却撞见拿着手机等车的那个乘客，看他车牌硬把他拦下了，
说老子等你两个小时，取消也得拉，
乘客骂一路，他陪一路笑，
七尺男儿，拳头握的咯吱咯吱响，每次要爆发时，想到奶粉钱、房贷钱，就无力的蔫了下来。
3、
短短一月，遇到奇葩和委屈，超过他人生30年总和，
他咬牙坚持，每天跑到深夜两点，夜场小姐姐都下班了他才收工，
回到家，看他娘俩睡那么甜，觉得辛苦也值了，
慢慢的武大诚学了点经验，是一个 *** 小姐姐教他的，武大诚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那次她叫车，武大诚迟到了一会，
这些被灌了酒精的姑奶奶，爱找茬，把接客受到的蹂躏，变本加厉发泄给司机，
姑娘一上车，武大诚就开始赔不是，
这姑娘和其他小姐姐不一样，说了声没什么，就安静的坐在后排，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空荡的大街上，武大诚心有余悸开着车，生怕再出岔子，
怕啥来啥，思想稍一遛弯，走错了路，武大诚又慌忙道歉、自责，
好像身后坐的不是乘客，是一个需要安抚的定时炸弹，
结果姑娘笑了，说你刚开始跑滴滴吧，
武大诚更慌了，说是的，是的，没有经验，让您看出来了，
姑娘说：我教你一招，以后走错了路，不要忙着道歉，道歉就说明你承认有错，换来的肯定是责备，
那应该怎么做？
别出声，淡定的开下去，你越淡化问题，乘客反应越小，充其量算是失误，或者是师傅有师傅的走法，
更何况深更半夜，你是车主，害怕的应该是乘客才对，你怕啥？
武大诚醍醐灌顶，大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觉，就差拍大腿了，
之前他也纳闷，为啥自己拉的乘客都那么凶，倒霉催的吗，
听姑娘一讲才明白，你是个猴，谁都想戏弄你一下，你是只狼狗，大家都小心翼翼的对你，
姑娘的住处，跟武大诚家还算顺路，两个人都是下班后的轻松，一路聊的投机，
下车时姑娘说：你要愿意的话，每天夜里两点，到 *** 接我回家，我付现金给你，
顺风车，还能拉个美女聊聊天，烦闷也洗刷掉不少，武大诚就应下了，
从此，到深夜2点，武大诚就关掉接单软件，停在 *** 前，等姑娘夹裹着好闻的香水味，坐到他副驾驶上，然后一路莺歌燕语，快乐的如同一对南归的燕子，
在车上短暂的时光，他不再是车夫，她也不再是夜场小姐，都脱下小丑的面具，做回真实的人，可以心无旁虑的谈天说地，
真惬意，
这段浑噩的时光，武大诚仅靠这点惬意续命了，
武大诚知道她很漂亮，秀发低垂，遮挡住皎月一样的脸，黑丝长腿，一双精致高跟鞋，说话声也极尽温柔，字字句句如春风拂面，
印象在，但总想不起清晰的容貌。
4、
有一天，武大诚不想干了，
夜里11点，有个女乘客喝醉了，她定位在南京路，人却在福州路等车，武大诚来来 *** 兜圈子，也没见着个人影，
女乘客开始破口大骂，夹杂着各种生殖器词汇，粗俗程度是以前乘客所不能企及的，
累加上窝火，武大诚终于受够了，再找不到支撑理智的理由，
是你逼我做恶人的，武大诚第一次回敬了一句国骂，字正腔圆，
虽然才夜里10点，他取消了订单，打算回家，
对方仍然不依不饶打来电话，他还没到福州路，隔一条街就听到女人叫骂声在街上回荡，
如果车上有全险，撞死她的心都有，
那天也巧，他准备关掉手机，偏偏又派来一单，而且是去他家小区附近，
空车也是跑，就拉着他吧，
一路上还算安稳，到地方后乘客进了武大诚的小区，看熟练程度像常住居民，但又不熟悉这个人，
这个点车位稀缺，武大诚好不容易找地方停下，待在车里抽闷烟，
他在想，这次早退应该怎么给老婆解释，照实说怕老婆以后担心，也显得自己窝囊，
想了半天，就说今天没单吧，然后锁车往家走，远远看见卧室灯还亮着，难道老婆还没睡？
可能带孩子太累，忘记关灯吧。
5、
当武大诚打开家门时，眼前的一幕让他触电一样空白了，整个人摇摇欲坠将要倒塌的样子，
他觉得生活把他当猴耍了，他吃尽屈辱，不分白天黑夜，换来的竟是老婆出轨，而且出轨的男人还是自己拉来的，
男人趁他断片，夺门而出后，
他希望等来老婆的忏悔，但是没有，
他老婆淡定起身，慢吞吞的像背台词，你都看到了，这穷日子我也不想过了，明天我走，
言语中并没有丝毫忏悔和求饶，更显得他卑微到不值得留恋，
听到明天就走，武大诚双膝一软跪下了，
这些年，没有出人头地、没有光鲜亮丽也就算了，家再散了怎么面对亲友啊，
无论武大诚声泪俱下，女人铁了心，仍然冷若寒霜，
流泪比流血要疼，
是因为武大诚不够好？
作为男人的责任，他已经尽到了，要说缺的话，只有缺钱了，这个让他无能为力的东西，是他给不了的，
穷怨我吗？
小时候，他把上学机会让给了弟弟，因为他是哥哥；
长大后，他把打工攒的钱帮哥哥买了婚房，因为他是弟弟，
到最后自己一无所有，也没谁拉一把，三十岁还要从头再来，
如果有把刀，他想跟这无情的女人血刃相见，但是他像戳破的气球，软的站不起来，瑟瑟发抖，也不知道捅向谁，
那一夜，武大诚在车上抽烟到天亮，早晨，他看见老婆抱着娃拖着行李消失在街角，他也没有挽留的力气，
一整天，武大诚失了魂，只觉得天色阴沉，各种古装人等在他眼前晃动，突然又看见 *** 小姐姐，阴冷煞白着一张脸，问他昨晚上咋没来接她，
武大诚这次和她面对面，想竭力看清她的模样，
面无血色，跟长发泾渭分明的黑白，加上一袭白袍，竟像一张陈年黑白照片，
武大诚慌忙解释：昨晚家里有事，确实走不开，
女孩说：你可知鬼街，今晚过了12点，马上来见我，
说完，突然月朗星稀，武大诚如梦中惊醒，看看手机已经晚上8点，
虽然是个梦，武大诚宁愿梦是真的，
他不想把伤口袒露给熟悉的人看，这会，他想见的人只有这个女孩，也许跟她谈谈，才能感觉到释放压力的舒畅，
启动车子，武大诚直奔鬼街去了，
霓虹闪烁的城市抛在身后时，武大诚到了鬼街，远远看，城市的灯光沸腾，映照天际都变成了橘红，而鬼街却寂静的阴森可怕，
他觉得为一个梦来这里，着实可笑，但又觉得合情合理的踏实，
他记得有次送女孩回家，到楼下时自己忘记关大灯，他奇异的看到女孩竟然没有影子，
武大诚觉得可能是自己太累，看花了眼，因为他从心里宁愿相信这是个活生生的女孩，
武大诚坐在车里，往事像电影一幕幕闪过，又想到昨晚上打开家门的一刹那，影像戛然而止，只剩下惨白的荧幕，和漆黑的夜，
脑子也开始混沌，竟然昏睡了过去。
6、
深夜12点，武大诚醒来，用力揉了揉眼睛，模糊的看到副驾上端坐着的女孩，身影慢慢变的清晰，
他明明锁了车门，
武大诚惊奇的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姑娘反问，你能不能陪我到天亮？
武大诚问，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姑娘说，先别问我有没有事，我知道你出事了，
这话让武大诚心头一惊，他问女孩，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到底是谁？
姑娘伸出一只手说：握住我，
指尖碰触的刹那，是一只冰冷的手，彻骨的心寒，
姑娘又说，你敢看看我吗？
说着撩起长发，露出布满疮疤的右脸，似乎还在滴着血水，气氛也陡然狰狞扭曲了起来，
武大诚尖叫一声，瘫软在车玻璃上，大口喘着粗气，
姑娘沉静如水，像一个迟暮老人，开始讲述她不堪的历史，
姑娘说：你不要怕，还记得6月12号晚上吗？那天下着大雨，云霄路上，两个下水井盖被污水顶了起来，冲走了，
武大诚想起来了，那天他恰好开车路过，他说：是啊，我下车把他盖好了，
姑娘说：可惜你只盖了一个，你看了看第二个，没盖却走了，
那天雨太大了，武大诚觉得，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会把井盖盖好，所以他下了车，没想到井盖竟然那么重，
折腾了半小时，才盖好一个，他浑身浇透了雨，冰冷的像一具尸体，
是的，他看到不远处还有一个，但是他放弃了，他觉得自己如此善良，换来的都是什么？
都是嘲讽和谩骂，算了，善良没有回报，这一切不值得，
姑娘接着说：你知道吗？那晚我走过第一个井盖，却掉进第二个下水井，天亮才被捞起，身体已经冰冷、僵硬，
武大诚惊恐的看着她，他没想到自己随意的放弃，就为此丧失一个鲜活的生命，
负罪感如一块巨石，突然压在他心头，懊悔和恼火炙烤他的心地，冒着青烟，滋滋作响，
姑娘苦笑了一下说：我该感谢你盖了第一个井盖呢，还是该恨你没盖第二个井盖呢，亦或者怨我命运不济？
武大诚觉得，像自己亲手把姑娘推下冰冷的下水井，他已经不恐惧了，甚至希望姑娘能亲手掐死他，
这才解恨，才能抵消他心底长藤般的懊悔，绞的他心疼，
他喃喃自语，骂自己不是东西，恨自己为啥不好事做到底，非得留那一点遗憾，
但又不知道怎么跟姑娘解释，
姑娘似乎明白他的意思，接着说：开始我不甘心，要回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为什么要留一个井盖，害了我性命，
所以我打了你的车，
可是，看你客气的对所有人，并不像个坏人，
第一次坐你的车，看你走错路，诚惶诚恐的样子，带着少年的羞涩和善良，我想这一切并不怪你，也许是自己命该如此吧，
反倒是应该谢谢你，帮我托起了一个井盖，让我在人世间多留了几秒，
姑娘接着说：善良得不到待见，我想这是好人的噩梦，所以我决定留下来，用仅有的时间陪你走一程，虽然帮不到你，能给你带来短暂的惬意也好，
我犯了戒律，偷偷拿了生前的钱包，付你的车费，当钱花光的那一刻，就是我魂飞烟灭的时候，
直到昨天，你用善良客气换来的，竟然是欺凌和背叛，
我明白了，第二个井盖不是你没盖，是众人的恶，消耗了你的动力，
武大诚泣不成声，痛哭道：都怪我，是我害了你一条命啊姑娘，你惩罚我吧，
姑娘释然的笑了：别难过，我已经想通了，何苦再害了你，
姑娘转过身来，拉着他的手说：那个雨夜，我挑着花雨伞，吭着歌，那是我人生最美的画面，永远定格在那几秒，谢谢你给我的那几秒，
武大诚泣不成声，一个从不被命运重视的人，突然得到用生死大写的理解二字，他搂过姑娘，把她冰冷的身体裹在胸膛，
喃喃的说，不管世界对我如何，我应该一如既往的善良，只是造化弄人，为何不让我早点遇到你的善良，
姑娘轻轻吟到：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武大诚也附和到：恨不相逢未嫁时，
两个人静静的守着，看时光在飞驰，看东方开始破晓，
姑娘起身，把手抽了回来，释怀的说：谢谢你陪我这么多天，我心结已了，再没什么牵绊，天色渐亮，我，该走了，
好好珍重，
话音袅袅飘散，白衣也幻化成乌有，武大诚一把抓空，车里只剩下空荡荡的自己，
东方，朝阳挑破了天际，撒下一片金光，
武大诚站在清晨第一缕阳光下，看着被阳光拉长的影子，学着小时候踩影子的游戏，仿佛回到童真的年代，
嘿嘿的笑了，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是的，不管世界对我如何，我将一如既往的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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