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自称“天下第一疯”,从23岁到59岁,他用了生命中三分之二的时间拉着他的简易的自制木屋小车独行中国,徒步走了30多万公里,足迹遍布中国的每一个地级市,是为“寻找生命”。
“与其空鞍在槽,不如狂傲天涯。”
这是一颗自由的灵魂,他把生命交付天地,他选择了一种别致的人生活法,他的身上有太多的与众不同,因而会让人产生太多的不解与好奇。
早年经历
1959年,谢建光出生在浙江宁波鄞州一个近海的小村庄里。他成长在一个局势动荡的时代下,总共上了五年学。
小学时的谢建光与同村的孩子们在一个旧庙里读书,小学毕业后升入中学,然而他的中学学习生涯由于持续不断的政治运动戛然而止了。
读中学那会儿的谢建光有一个作家梦,却因其写的几篇小作文受到了批斗和冲击,他开始厌学、逃学,后来再也没有回到校园里。
那时不上学的孩子便早早开始干活,谢建光也不例外,少年时期的他放过牛,也做过一些小工。
既然没法上学了,那学得一门手艺至少能够养活自己。
转眼到了17岁,谢建光去了附近的一个小村庄,开始做木工学徒。那时其他小学徒基本上白天做完木工,晚上回去倒头就睡。
但谢建光与他们不同,即使白天干完木工活已经精疲力尽了,他每天晚上仍会找个地方坐下来读书,并自得其乐。
在少年谢建光的心里,始终埋藏着一颗读书的种子,它在谢建光成长的路上,慢慢发芽长大,它不会因外界的任何变化而受到影响。
读书为他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而这种自少年时养成的读书习惯后来陪伴了谢建光的一生。
若无意外,谢建光可能会成为一个木匠,然而他的木工学徒生活不到一年便结束了。
先是谢建光在县委书记面前因谈到对社会体制问题的看法而被训斥,后续这件事在村里传开,他成了村里的众矢之的,被人称为“疯子”。
后是谢建光因为在干活的时候心不在焉,双手被刨板的机器卷进去,左手和右手食指瞬间被削去了。这样一来,他做木工学徒的资格被取消,也被村里的公社开除了。
这对谢建光来说,是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生活一下子到了无路可走的境地,他还能做什么呢?
就在时代和命运交替的十字路口,十年文革结束了,全国重新恢复高考制度,一夕之间,很多人都在期冀着参加高考圆大学梦。
谢建光似乎看到了曙光和希望,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能够让他重拾求学之梦。
然而,中学未毕业的谢建光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学业训练,学业基础当然是很不扎实的,这样的他是没法挤过高考这座独木桥的。
那一年,不出意料的,他落榜了。
后来谢建光辗转想去杭州大学中文系旁听,无奈被警卫拦在校门外,托人求助亦无果,当旁听生的想法成了幻影。
命运仿佛给他开了一个玩笑,他的求学梦至此完全破灭了。
怀着无比郁闷的心情,谢建光颓然地回到了乡下老家。脚下的道路又一次中断了,工作和学业都没了着落,他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
时值23岁大好时光的青年,竟觉得人生是那么地彷徨与无助。
此时,万念俱灰的谢建光想到了远行,或许这是为生命找到出口,解开心结的唯一办法。
他需要脱离目前的处境,重新开启他的人生,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能够解救自己的方式。
自此,他的人生发生了转折,没想到这一走就是30多年。
徒步旅行
23岁的谢建光揣着兜里仅剩的150块人民币开始了一场说走就走的徒步旅行。
他唯一的一件行李,只有他身上的一个大背包。
背包里除了装着几件简单的衣物和薄被外,还有一本《海涅诗选》、一支钢笔和一个笔记本。
后来,为了出行方便,他用曾经学过的木工手艺为自己量身制作了一辆简易板车,一辆改装过的手拉车。
板车为上下两层结构,上层放的是柴米油盐等生活必需品,下层摆着草席和毛毯,便是他的“卧室”,旁边放个矮木凳,就是他的书桌。
板车外面则用一层铁皮包了起来以防风吹、日晒和雨淋。板车的空间很小,仅仅能够容纳谢建光一个人,但他对此很满意。
他暗暗期待和憧憬着这辆小车陪他走向远方,去看看外面广阔的天地。
白天的时候,谢建光就拉着板车徒步行走。夜晚的时候,板车就是他唯一的归宿。
这板车,一路修修补补,用坏又换新,陪伴谢建光走过了几十年的光阴。板车是他徒步路上始终如一的伴侣。
怀着对中国西南部高山大川的向往,谢建光义无反顾地向着云贵高原进发了。
从宁波老家出发,他徒步走到了温州,然后穿过温州,又一路从福建宁德走到了福州。
一路走走停停,一路风餐露宿,住桥脚、睡山洞、在小溪里洗澡、在野地里刨食……
他随身带着一个铝制的盒子,既当锅,又当碗,野地里刨来的食物就放在这个盆里煮着吃。
为求饱腹,有时候谢建光会跑到小吃店门口捡一些剩饭剩菜吃,半个别人吃过的馒头或者半碗剩在桌上的汤面。
慢慢地,一个潇洒的徒步者变成了一个流浪汉。
然而自小吃过许多苦的谢建光却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多糟糕,他从一路的自然风光中领会着大自然的乐趣和奥秘,他享受着这样自由自在的氛围和生活,他在精神上感到无比愉悦。
他渐渐尝到了游走给予他的甜头,他觉得这样的游走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回忆起那段刚开始“流浪”的日子,谢建光仍旧记忆犹新。
谢建光说:
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打算先去外面走几个月,放松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再回家去。
后来却发觉这是一种对我来说非常理想的生活状态,不用担心被人责骂,也不必担心会丢了工作,陪伴我的都是大自然中的虫鸣鸟叫。
刚开始风餐露宿的时候也有很多不习惯,但后来却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心里也对自己的未来有了更多的想法和向往。
谢建光拉着他的板车住过天桥底下,也在山洞里面过夜过。每天一觉醒来,他都要先回想一下自己来到了哪里。
谢建光每天都徜徉在大自然的怀抱中,看过漫山遍野的青草野花,也拥抱过晨曦里初升的太阳。
然而在野外生存要面临许多始料未及的挑战,这对初次远行没有经验的谢建光来说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到达福建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谢建光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次是无法走到云贵高原去的,他仅剩的32块钱也都给了一个被人骗到福州的一个落魄女孩。
身无分文的他走到一座山上,那时候他心里的念头是想在这个地方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等死。
他躺在一个山洞里住了下来,不吃不动,渴了就喝点洞里的泉水,一周以后,他已极度虚弱,最终被一个到山上来旅游的好心人给救下了。
这以后,想活下去的信念又重新充满了他的身体。好心人给了一笔钱让他去买回家的车票,他却乘火车来到了杭州。
结果谢建光还没走出火车站,因为不修边幅的流浪汉模样,杭州当地的警察又把他当成疯子在收容所里关了整整两个月。
后来谢建光又遇到一位好心人,给他买了一张回宁波的车票。
某天的一个傍晚,谢建光如幽灵一般出现在了家门口。
家里人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个让人不省心的孩子总算是回来了。”
本以为谢建光再也不会想吃这样的苦头往外面去跑了,没想到身体逐渐恢复的谢建光已经开始盘算着再次出行,
他认真做了如何在野外生存的功课,并暗下决定:今生都将过着徒步游走的生活。
而在往后的30多年里,他曾五次徒步往返于云贵高原间。
直到1994年,谢建光已经徒步走过了中国的许多地方。
在这过程中,他经历了各种艰难险阻,数次濒临险境,早已练就了一身野外生存技能。他与大自然融为一体,成为了真正属于大自然的人。
那一年,他踏上了遥远的北国之旅,足迹到达过漠河和北极。
他觉得真正的财富藏在无尽的天地间,“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尽,用之不竭”。
在行走路上,谢建光见识了自然最美丽的风光,天地最波澜的壮阔,经历了百转千回、九死一生的历险,也遇到了无数形形 *** 的人,感受到人世间的悲欢喜乐,在广阔的世界里体会人情冷暖。
他没有稳定的工作,没有家室,没有妻儿,仿佛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但过着一种普通人可能想过却很少有人去实践的真正的浪迹天涯的逍遥生活,一人、一车走天涯。
他有他自己的人生哲学,在他小车的内壁上写有两句话:“师天法地,含地入流。身外非身,道中即道”。
行路读书
谢建光除了是一个行走人,也是一个读书人,他始终对书保有一种深切的情意,自少年时起他始终如一的嗜好就是读书。
行走之余,他一直在读书,在路上读、在宿营地读、在小旅馆里读、在大树下读、在江边读、在桥下读、在洞穴里读……他从不吝啬买书,在三十多年的旅途中,他购买了上万册书。
一路主要以捡废品谋生,卖废品挣得的钱除了用于必需的生活开销外,就是用来买书。
读完的书,都会随手送给有缘的人。
就这样,他既做到了行万里路,又做到了读万卷书。他的内心是无比充实的,与天地对话,与古人神交,自成一个丰富的精神世界。
为了记录下自己的心路历程,每去到一个地方,他都会把当地的风土人情和所思所想记录下来。后来他逐渐养成了每天都写随行笔记的习惯。
他一边走路一边读书一边思考,在漫长的旅途中,他完成了超过四十万字的笔记,这些文字大多是他站在天地面前最真切的思考与感悟,发自肺腑、真情流露。
他的文字中处处透露着他的细腻与豪情:
“我从天上来,住在荒野之中,与大海为伴,吃青草石头。让心蓄满雨露,把情洒满天涯。我要做一只思想之鸟,飞越哲理的千年时空,我要写的文字不求被某些群体认同,但要穿透某些灵魂。
我付一生为薪,不为烧开一壶热茶,而是要炼成一炉丹霞。不成无妨,至少我已把自己燃烧。”
他深知自己的特立独行并乐享自己选择的道路:
“芸芸众生中理应有一两个疯子飘荡在天之涯海之角,见一些未见之事,明一些未明之理,说一些未曾说之语,这个世界已经太正常,正常得令人郁闷、令人发酸、令人精神失常,总该添一两个痴人给人间留下话题,留下笑趣……
我明白,我的生命属于蓝天,属于旷野,属于万里征途,属于冥冥之中上苍给予的指引。亿万分之一的意外,轰轰烈烈中的沉默,也许这才是我的真正使命。”
在看似粗狂不羁的外表下其实隐藏着的是一颗深沉细腻的灵魂,他的笔触如同 *** *** 细流娓娓道来,裹挟着真切的经历、感受与丰富的哲思。
他把自己放在孕育生命的大自然中,恍如初生的孩童去看待这个世界。虽然他的生活分外艰苦,但心灵却是自由而快乐的。
2016年,宁波鄞州区的几位文化人士被谢建光的经历所打动,他们将谢建光这些年来写的笔记收集起来,出版了一本名为《疯行天下》的书,引起众多读者的关注和喜欢。
谢建光不同寻常的经历逐渐被大众所知,这一年他57岁。
止步黑河
2018年谢建光拉着他的小车来到了黑龙江省黑河市,没想到这竟成了他的最后一个目的地。
在黑河休整的时候,他曾发了一条微信朋友圈,提到他的身体状况不太好,“下肢浮肿且全身乏力,还有些呼吸不畅。”
据谢建光身边的朋友回忆说,谢建光走到黑河的时候,身体就已经出现了不良的反应状况:
“消化道应该是出现出血状态了,他那时候已经持续拉黑便半个多月,身边的人都让他去医院里检查一下,但是他不肯去。
后来没几天,他的脚部就开始出现了浮肿情况,然后慢慢全身看起来都出现了水肿,呼吸困难。
最后还是宾馆的老板给他打了120直接送到医院,医院检查出来就说要立即抢救,但是最终还是没救过来,人就这样走了。”
谢建光最后因抢救无效而亡,终年59岁。
谢建光生前有一次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我会在徒步的路上一直走下去,直到我再也走不动的那一天。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路上。”
59岁那年,谢建光的生命就这样止步于黑河,止步于他热爱的大自然间,永远地离开了他那走不完的征程。他那丰富的传奇人生至此画上句点。
他曾说:
生命最精彩的是早晨,最美丽的是晚霞,而在早晨与晚霞之间却充满了神奇的过程。
生命最后的幸福是: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的瞬间,能够充满对人间对自己的感恩之情,并且快乐潇洒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