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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若是提起「应援曲」一词,98%以上的人第一反应一定是ZARD的国民曲「不要认输」。
这首长期占据各种应援曲排行榜第一、入选教科书、在整个平成年代不断给无数人送去勇气与希望的名曲,在今天迎来了它25岁的生日。今天的推送,我们便来聊聊这首曲子的前生今世。
Ⅰ 险些沦为弃曲的失恋情歌
历数如今被镌刻在日本流行音乐史上的名作们,他们的诞生和流行大都带着些命运的偶然。
大家耳熟能详的「突如其来的爱情故事」曾因为作为大热日剧『东京爱情故事』的主题曲而大卖270万张,一气刷新了当时日本最高的单曲CD销售记录,而最初这首曲子险些被作为曲子作者和演唱者的小田和正作为不起眼的B面曲发售;著名乐队Spitz的代表作「鲁滨逊」也曾被乐队成员和制作人视作是一首「朴素的歌」而对其销售成绩并不看好,结果却意外地狂销160万张,从而将当时默默无闻的Spitz推向了一线艺人的行列,词曲兼主唱的草野正宗直到此曲发售后第十二年出版的自传中,依然对其长卖的原因抱有疑惑。
ZARD的代表作「不要认输」的背后,也有着这样一个灰姑娘意外逆袭成为公主的故事。
出于对歌曲风格多样性的考虑,正如ZARD其他大多数歌曲一样,这首曲子最初也并非为ZARD量身定做,而是从堆满了作曲家已完成作品的试听带库中进行反复挑选出来的。最开始这首曲子本来是作曲家织田哲郎为自己的下一张原创专辑而写下的作品,
机缘巧合成为ZARD新专辑的候选曲。在这个阶段,长户制作人对它的判断仅仅是「收录进专辑也行」的程度,这意味着最终是否收录进专辑都还待商榷。让其地位发生惊人变化的是泉水的填词。
由于一直以来的词作都是以恋爱为主题,这次的她想要尝试一下其他的风格。在听到试听带的时候,曲子的节奏使得泉水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应援曲的印象。于是一首以加油打气为主题的应援歌词在反反复复的推敲斟酌后终于诞生。
泉水身后公开的词作原稿可以看出歌词经过了大量的斟酌和修改,其中「坚持跑到最后」一句词原本是「不要放弃」说起来,这首歌虽然现在已经被广泛认可为直接而质朴的加油歌,但鲜为人知的是,它所包含的内容却远远不止这些。据制作人长户大幸和录音指导寺尾广所言,实际上这首歌包含了女性的辛酸与坚强,歌词的背后隐藏着失恋的主题。
简单而言,歌词中背后的故事便是男主人公因为要到远方追逐梦想而不得不在爱情与事业中进行抉择,在男主人公选择了后者之后,女主人公坦然接受恋情结束的事实,并为即将远行追逐梦想的对方送上「不要认输」的应援之声。
有留意的听众一定可以发现,这样的主题泉水在其歌词中曾经通过变换角色的方式写过多次,可以说是贯穿了整个ZARD歌曲的生涯。例如1994年为DEEN提供词作的「展开双翼」里写道:「展开双翼,为即将启程的你默默送上祝福」;1995年第六张专辑『forever you』中收录的原创曲「脱下高跟鞋」中写道:「现在已经不再徘徊于事业与爱情之间,当初离开了那个以你为名的怀抱而踏上旅途的我,还请你谅解」。而以此延伸出去的关于当初为追求梦想踏上旅途两人就此分别,但却由于是自己选择的道路所以就算感到疲惫也将咬牙坚持到底不后悔主题的歌词,更是数不胜数。因此我猜测这部分除了跟「昭和女性」的定位有关以外,或许与泉水自己的真实经历有关也说不定。
尽管最初写作的背后有着这样不为人知的主题,但并不妨碍这样的歌曲成为广泛意义上的应援曲。当时,当泉水完成的词作拿到长户制作人跟前时,他惊呼「这真是太棒了!」遂即决定将此曲作为单曲来发售。
这份歌词吸引长户制作人的亮点在于质朴的言语与旋律合为一体的轻 *** ——这仿佛是泉水与生俱来的一种写词天赋。长户制作人不止一次提到,她有为旋律配上最适合歌词的能力,就仿佛能够从旋律中听到歌词一般,那些为已有旋律而填出的词却能让人感受到像是旋律为词而存在一般。
于是,因为泉水这份使得旋律与言语紧紧相连合二为一的词作,导致这支最初是否能够入选专辑都不清楚的曲子立刻作为单曲发售了,结果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惊人成绩。
Ⅱ 「不要认输」与ZARD的双重胜利
随着「不要认输」大卖而同时接踵而至的,是ZARD终于一炮走红,跻身最顶尖艺人的队伍。
ZARD于1991年出道,出道单曲由于搭配了人气电视剧而获得对于新人来说不错的销售成绩。但遗憾的是歌红人不红,人们听过那首电视剧主题曲却并不认识演唱者。由于后来推出的两张迷你专辑和数张单曲在没有人气tie up的支撑下销量持续低迷,ZARD在1992年下半年之前始终还是无名歌手,泉水本人甚至连自己的歌曲搭配了深夜电视剧都会开心地与友人分享。
这一切出现转机是在92年下半年第四张单曲「拥抱不眠之夜」发售以后,由于这张单曲明亮与忧郁兼备的亮眼曲风加之持续的电视曝光,使得该单曲第一次打入周榜前十,ZARD的名字在这个才真正被市场所认识。(详见:违背既定路线的尝试,意外地打响了ZARD的知名度)
而93年1月27日第六张单曲「不要认输」的推出,才是真正引爆了ZARD在全日本掀起社会现象式大热潮的导火线。
发售首周即以19.2万张的成绩拿下了周榜亚军,这已经是当时ZARD自身最好的排名记录。
突如其来的大热与这首曲子的tie-up不无关系。Tie-up即歌曲搭配影视作品、动画、广告的商业手法,这样的策略使得曲子拥有更多的曝光机会。(当时Being在商业策略上进行过许多用心良苦的安排,详见:连载丨Being黄金时代全面解密(终章) · B社的战略)这首歌搭配的是当年富士电视台在周四晚上黄金时段播出的电视剧『白鸟丽子』,这部电视剧播出后引起强烈反响,第一季平均收视率达到16%,作为主题曲的「不要认输」受到关注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然而这个tie up的资源也算是来之不易。
当时电视台方面已经决定使用古典音乐作为该电视剧的主题曲,在这之后也有许多歌手的公司找上门来想要寻求合作,但由于已做出决定所以都一一断然谢绝了。Being的工作人员也带着「不要认输」的试听带找上门来,虽然自然也遭到了电视台方面同样的拒绝,但由于Being工作人员一再坚持无论如何也想让当时主导该剧的制作人听一下带来的曲子,制作人便被勉强试着听了一下,听到中途便立刻改变主意,决定了使用它作为电视剧的主题曲。当时那位叫做黑田彻的电视剧的制作人表示:「曲子的印象与电视剧非常搭调,最主要的是让人感受到母性包容感的温柔歌声」。
在成功获得亚军第二周的周五晚上,ZARD第五次登上了朝日电视台的音乐节目『Music Station』进行表演打歌。当时谁也不会料到,当天晚上穿着朴素的黑色西服、登台数次依旧胆怯紧张的美丽女子,即将从此成为90年代日本乐坛最炙手可热的女歌手之一,更不会料到这个刚刚走红的艺人正在进行她人生中最后一次的电视表演。
2015年,在为迎接『Music Station』30周年纪念而制作的长达10小时的特别节目中,MS方面特意委托了为好莱坞担当影像制作的Prime Focus公司用当时世界上最尖端的影像修复技术对这段极具特殊意义的影像用三周的时间进行了高清修复,并在当天的节目中重新完整播放。
电视出演再一次给该曲的大热添砖加瓦,接下来几周里,这样的势头并未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弱,第二周到第五周该曲依旧徘徊在周榜TOP3之中,到了第四周拿下了ZARD的第一个周冠,同时也在当月拿下一口气拿下了自身第一个月度冠军。从此,ZARD开启了她一路高歌猛进的巨星之路,在大物云集的1993年年末成功摘下当年CD销量最高歌手的桂冠。
四分之一个世纪过去了,这首歌却并没有因为时光匆匆而黯淡下来,而是如同贝壳中的一粒沙一般,在急速更新换代日本乐坛中历久弥新,散发出其经久不衰的强大生命力。究其原因,除了乐曲本身有着出色的旋律、简单易懂却振奋人心的歌词以外,还与当时的时代背景有关。
众所周知,90年代的日本经济由于泡沫破裂而跌入低谷,开启了至今仍在持续中的「失去的20年」。除了包含的失业、破产在内的大量经济上的困境,更有战后数十年经济一路高歌猛进却又瞬间跌进深渊的民族挫败感。与此同时,95年一场震级高达7.3级的大地震——阪神大地震更是在诸多方面给予日本以强烈的打击。人们在绝望和深渊中煎熬的日子,渴望有一束光照进来抚慰他们的伤口。而以「不要认输」为代表的日本流行音乐以及包含日剧在内的大众精神文化产品便充当了这样的一个角色。这也是90年代日本文化产品市场空前绝后繁荣的一大因素。
在屡次被选为高校问答比赛主题曲、高校棒球大会入场进行曲之后,「不要认输」发生了一场由畅销流行曲到全民应援曲的角色转变,它的身影不论什么受众、不论什么场合都无所不在——马拉松等体育竞技比赛的会场里、各种考试各种考生的耳机中、与病魔奋斗的病房前、阪神大地震的灾民安置点间甚至到后来高校的音乐教科书中。它开始一步步被拉上神坛,作为日本人勇气的代名词而被确定下来。
2011年的3·11大地震,再一次给日本造成了巨大的冲击,而「不要认输」再次以它不灭的影响力给予了震后日本人心灵上以一剂良药。盐手县失去三位至亲的17岁少女,背对海啸席卷后自家屋子废墟的,流着泪水用小号吹奏起母亲挚爱的「不要认输」,以此向天堂的母亲传达自己的思念;4月1日『Music Station』根据投票制作的震后特别企划「你所选择的120首元气曲」中,「不要认输」再次位列第一;福岛第一核电所的核燃料池中,工作人员正在严酷的环境下将核燃料取出,而工作人员所使用的的电梯中被安放了能够播放「不要认输」旋律装置,为的是给这些一线的英雄们加油打气…
这些数不胜数的例子向我们展示了——在泉水去往天堂的4年之后,「不要认输」又一次代替这位被称作「时代的伴走者」的歌者,继续给予她的同胞温暖与力量。
继97年入选高中音乐后课本后,「不要认输」在14年再次入选高中英语课本Ⅲ 不认输的坂井泉水
在我眼里,坂井泉水不是那个只会在歌词里写下鼓舞人心的词句、作为象征积极与勇气的流行符号而存在的歌手,而是一个真正忠于自己的文字、拥有人性固有的脆弱一面却又身体力行努力超越的普通却不平凡的女性。
「由来只闻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这句话用来形容竞争残酷的日本流行乐坛是再适合不过的了——93年还一家独占市场份额7%的Being系,至97年便只有B‘z和ZARD能拿出过得去的销售成绩;而从全盛的Being手里夺过市场、在94年开始疯狂占据排行榜的小室家族,明明在97年还有安室 *** 惠的热门单曲「CAN YOU CELEBRATE?」以超过200万张的成绩拿下当年年冠,却在98年没有一首歌打进年榜前30——今日掌上明珠瞬间沦为昨日黄花之事,在日本乐坛不胜枚举。
而从93年开始一直身居超一线艺人行列的ZARD,在97年一张 *** 集发售以后,也逐渐开始渐渐失势。(详见:首张 *** 辑发售后的这张单曲,使ZARD从超一线艺人的宝座上跌落下来)随后的两年,正是以宇多田多、MISIA为代表的R&B风潮掀起热潮的时候,这标志着日本流行音乐从8beat的摇滚乐向节奏更丰富的16beat乐曲过渡(包括R&B、Hip-pop、雷鬼等)。可以想象,一个艺人在一夜之间突然成名,又突然在巅峰之时被时代抛在了后面,这是作为人都会产生的、难以接受的心理落差。
因此,97年以后的ZARD不断调整自己曲子的风格以适应主流市场,开始唱起了自己不熟悉、不擅长的Hip-pop、rap、R&B。这个过程是非常痛苦的,长户制作人在16年的一篇采访中也提及这一时期的艰辛,透露2000年以后为期一年半的活动停止也与之相关,并认为1997年的单曲「My Baby Grand ~渴望温暖~」一曲中,「干脆丧失记忆该有多好,花了好长时间才终究振作起来」一段歌词,就写下了泉水当时的心境。
寻找当年的蛛丝马迹,我们也不难看出泉水的挣扎,她或许几度想要放弃歌唱事业也说不定。99年发售让很多粉丝大跌眼镜的转型之作「痛いくらい君があふれているよ」时,便在访谈中「开玩笑」似地说着「也许哪天就会突然想隐退也说不定」的话;05年9月最后一张原创专辑「君とのDistance」发售之际,即将于年底隐退的小道消息不明原因地开始在网络上疯狂传播,而有着前所未有的悲伤基调的新专辑也让人浮想联翩。(详见:评论丨绝望与理智的拉锯战,一首歌窥探坂井泉水后期的心理状态)
然而,尽管经历着无数的艰难,但在放弃和坚持的徘徊之间,她每一次都最终选择了后者,从而继续回到自己的原点,勇敢地走着那条辛苦却又是自己选择的路。在她的身上,最令我钦佩不是与生俱来的才华和无与伦比的美丽容貌,而是拥有一个普通女性本就具有的脆弱,但却用常常用普通人未曾拥有的坚强意志去超越它。
事业上的坚持最终还是没能赢过病魔的无情。正如大家知道的那样,2006年4月,在「点燃心火」PV拍摄完成回去的深夜里,泉水因剧烈腹痛被送往医院,结果被诊断出子宫颈癌。近年来,通过相关人士的采访,病中泉水的生活状态被陆续披露出来。当年6月在接受了长达9小时的大手术后,身体逐渐恢复起来。本来这是通过手术85%都能根治的病,却在07年3月底因为再次复发且癌细胞转移至肺部而再次入院。
据报道,病中的泉水因为治疗的缘故,头发渐渐稀疏起来,因而经常戴着帽子。医院相关人员也曾不经意间看到她对着镜子叹息的样子。因复发而再次住院的时间里,他曾对电话中的美术设计铃木谦一吐露过对治疗感到很害怕的心情,与此同时,原本43公斤的她在再次入院以后体重骤降,去世之前更是仅仅只有30公斤。
一方面是面对疾病感到痛苦和无力的普通女性,另一方面则是坚决不认输的、作为ZARD而存在的坂井泉水。在确诊癌症后的几天,由于才录好试唱带的新曲已经早先决定好作为动画主题歌的关系,所以尽管身体状况欠佳,还是在妈妈的陪同下到录音棚录了音——这就是后来我们听到的遗作「Glorious Mind」的副歌部分。
住院期间,音乐制作上的事她一点也没有放弃。不仅坚持在病榻前继续书写她最重视的歌词,还经常与前来探望或通话的工作人员充满 *** 地商量录音和拍摄的事,据说甚至还有当年秋季开第二场巡回演唱会的计划。事实上,在第一次住院手术结束后在家静养的期间,她就开始着手新的拍摄计划了。由于她提出想要拍摄以水族馆为主题的新画面,于是工作人员便到品川水族馆打好前阵。眼看拍摄计划即将实现,却在这时收到了癌细胞转移的噩耗,于是不得不再次停止拍摄再次住院。
品川水族馆是日本最有名的水族馆之一,在这样如梦似幻的地方进行ZARD前所未有的拍摄,成为永远无法实现的愿望5月25日,泉水意外事故发生的前一天,她与长户制作人打通了这一生最后的电话。电话里,似乎是泉水录音心切,长户还与泉水立下出院后把器材搬到她家开始录音的约定。除此之外,还谈到了韩国歌手朴信阳邀泉水为他主演的电影『约定』的日本上映版合唱主题曲的事,泉水开心地答应下来。
「不要认输」的精神通过音乐作品传递开来,写下这些文字、演唱出它们的歌手坂井泉水,在生命最后的时光中也一直躬身践行之。
有一件大家或许早有所听闻的故事,不如在这里把更多细节分享给大家。这件事是泉水去世消息公布后的07年5月30日一个网友在一个日本ZARD粉丝论坛中分享的。她本人是一名33岁的女性,一个和小学2年级儿子相依为命的母亲,是在网站搜索ZARD而误打误撞进入这个论坛的。
实际上,她之前同样因罹患重病而住进了庆应义塾大学医院,与泉水成为了病友。这位女士在帖子中说道,她有着每天早晨起床看日出的习惯,而某天在看日出的地方看见了泉水,由于当时人很多很嘈杂没有攀谈,而是在散步结束后的疏散楼梯处遇到而聊起了看日出的事。后来一段时间由于这位女士身体状况很差,便好几天没有去散步。或许是因为数日没有看到这位经常攀谈的女性前来散步而感到担心,泉水便前去找到了她的病房。面对数日持续高烧身心疲惫的她,泉水在病房里为她唱起了「不要认输」。
她坦言,自己以前是GLAY的歌迷,对ZARD并不感冒,但是自从那天受到泉水优美的歌声和鼓劲的言语鼓励而充满了勇气后,就变成了ZARD的粉丝。在面对泉水突然离世而感到震惊的同时,她写道:「我想,我也命不久矣。过去对死感到恐惧,而如今天国有给我勇气的坂井小姐在的话,我也可以安心长眠了」。
泉水离开我们有近11个年头了,却有越来越多的人却开始喜欢上ZARD,继续透过她的音乐感受她给我们带来的力量。在「不要认输」一曲跨越四分之一个世纪、迎来生日的今天,我们不妨再次聆听这首动人的乐曲,抱着不认输的坚定意志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