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宁镜诚

2011年4月13日23时，从广东惠州通往深圳的惠深高速公路旁，3个男孩钻过铁丝网，站在防护栏边跃跃欲试。

深夜时分，这3个男孩想要干什么？笔者说出来你可能会感到诧异：他们想朝着高速路上的过往车辆扔石头，以此取乐。

根据后来的审讯笔录显示：3人一共扔中四辆车，需要特别说明的是，他们用来投掷的石头，大小和成年人的拳头差不多，绝非小石子。

高速路

每当砸中过往车辆，他们都会兴奋大叫，互相炫耀。3人不知道的是，他们的行为酿成了滔天大祸。

过往车辆中，一位坐在副驾位置上的女子被不幸砸中，最终不治身亡。她的死引发了社会各界舆论的广泛关注，也让民众唏嘘不已。

这个拥有特殊身份的女人是谁？这3个男孩又为何会在深夜投掷石头？这场悲剧背后，又有着哪些令人深思的问题？

揭开谜底之前，我们先回到事发前的那个夜晚。

广东省惠东县

2011年4月13日晚，广东省惠东县石头岭。15岁的阿健、19岁的阿泉和17岁的阿成聚在一起，好像在商量些什么。

3个男孩深夜不回家，而是在外面玩耍，不少读者可能感到有些诧异。事实上，他们3人早已辍学并且都曾在附近的鞋厂里工作过。

“鞋厂经常要干到夜里2点或3点下班的。上午11点起来，然后干14个小时。这是所有鞋厂的规矩。”

昼夜颠倒的作息习惯让阿泉3人压根睡不着，所以干脆聚在一起找点事儿做。说起来，这三个小孩有些可怜。

年纪最大的阿泉，他的母亲和弟弟都有智力障碍，父亲今年已经60多岁，平时靠捡垃圾为生。阿泉辍学后去鞋厂打工，最近刚被炒了鱿鱼。

年纪最小的阿健还是未成年，他家徒四壁，父亲还患有精神病，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家出走，至今也没有回来。因为没有经济来源，阿健家基本靠亲戚接济度日。

没钱了，阿健就去偷铁卖钱。虽然父亲因此打过他，但他仍不知悔改。

只见阿健对其他二人说：“不如我们和以前一样去附近工地偷铁卖吧？”

一旁的阿泉听罢，摇摇头说：“现在天都黑了，工地那么远，还是搞点别的事情吧，好无聊啊，你们有什么好玩的建议？”

这时，阿成突然说道：“咱们石头岭村不是挨着惠深沿海高速公路吗？要不咱们去高速公路上砸车玩？”

其他两人一听，立刻来劲了。阿健奉承说：“阿成，不愧是曾经拿过期中考试第三名的人，想法就是不一般啊！”

阿成听完并没有那么高兴，而是默不作声，自顾在前面领路。

原来，阿成5岁时便随母亲改嫁到石头岭。虽然他成绩一直很好，但因为没有当地户口，所以读初中需要另交1000块借读费，继父手中一时拿不出1000块，于是让他留级一年，等攒够钱，再供他读初中。

阿成一听自己想要上学的代价是留级，担心同学耻笑，于是他干脆选择辍学。可以说，读书这件事一直是阿成心里的一道疤。

他们砸车的原因是由几条线串成的：辍学无事可做，家中无人看管，加上曾在鞋厂工作养成的作息习惯，3人这才想要砸车“取乐”。

据阿健回忆：“我们钻过铁丝网，捡了石头站在公路边防护栏边，等候车辆，看见车辆经过，我们就投掷石块，在这里给我扔中了两部车。”

“后来，石块给我们扔得差不多没有了，我们又回去钻过铁丝网，在高速路桥底下，捡了一些混凝土块，爬上了电缆槽，站在那里扔掷石块，在这里我又扔中了两部车，我听到有玻璃破碎的声音，我就很高兴地说：‘给我扔中了，好开心！’”

阿健不知道的是，他扔出的最后一块石头砸中了一名女子，她叫邢丹，是“2005年度感动中国人物”丛飞的遗孀。

丛飞一家

砸中邢丹之前，他们还砸中3辆汽车，因无大碍，所以司机们未曾报警。

很多读者可能对丛飞不太熟悉，笔者在此简单介绍一下他。

丛飞是一名歌手，也是一名慈善家。去世前，丛飞曾先后资助过包括彝族、苗族、白族等十余个少数民族在内的百余名贫困失学儿童，累计捐款金额超过300万元。丛飞夫妇对贫困儿童出手大方，但两人却蜗居在50多平的小房内，一住多年。

在加入深圳义工联的10年时间里，丛飞义工服务时间超过6000多小时，义演达400余场，占其演出总量的一多半。

2005年，他获得“感动中国人物”奖项，他的颁奖词是这么写的：

“从看到失学儿童的第一眼到被死神眷顾之前，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给了那些需要帮助的孩子，没有丝毫保留，甚至不惜向生命借贷，他曾经用舞台构筑课堂，用歌声点亮希望。今天他的歌喉也许不如往昔嘹亮，却赢得了最饱含敬意的喝彩。”

2006年4月20日，丛飞因胃癌晚期病逝，年仅37岁。去世前，他自愿将眼角膜捐献给有需要的人，并让6位眼疾患者重见光明。

丛飞去世后，妻子邢丹拿过接力棒，她一头扎进慈善的事业中，未曾停歇。出事当晚，邢丹和朋友小聚后，就坐车返回深圳。因为太过疲惫，她将副驾驶的座位调低之后，沉沉睡去。没成想，阿健扔下的那块石头砸穿了挡风玻璃，邢丹的左颊下方动脉被割破，不幸去世。

直到邢丹葬礼的前一天，她5岁的女儿邢小丛飞仍不知妈妈已经去世，让人痛心。

邢丹火化那天，深圳有上千群众自发前往追悼会送行，现场群众和邢丹的亲人难掩哀思，悲痛难耐。

镜头一转，邢丹去世几天后，那3名男孩便被警方带走。3个男孩被带走时仍满脸茫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行文至此，可能有读者会问：一块石头扔在行驶的汽车上，杀伤力有那么强么？

因为此事受害者身份特殊，引发了全国的广泛关注，有物理学专家特意分析说：“出事车辆之所以会破裂穿洞，是因为行驶时速度快，加上肇事者投掷混凝土的速度，导致冲击力很大，超出玻璃的保护能力，因此被刺穿。”

这就好比飞机在飞行时撞到小鸟，一样会发生故障，两者是一个道理。

解决了这一问题，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确实是谁砸中了邢丹？据惠东县公安局刑侦三中队副中队长卓健玲回忆，因为没有其他目击者，所以主要靠犯罪嫌疑人自己回忆。

阿成说，他看到阿健砸中一辆黑色的车，阿健自己也承认。砸中后，他们去事发现场，当看到路边的纸巾上沾有血迹时，3个人都慌了。

经过嫌疑人的供述和互相印证，警方最终确定，是阿健扔出的石块砸中了邢丹。可即便是水落石出之后，15岁的阿健仍不知自己已经闯下大祸，他还问警察，自己什么时候可以从看守所出去……

我们来看一下官方梳理的事件经过。据惠州中级法院审理查明：

2011年4月13日22时许，惠东县稔山镇竹园村委石头岭村林良健家中，被告人林良健伙同蔡志成、黄金泉原本商定去厦深铁路工地偷铁，林良健在家中拿了一把西瓜刀藏在身上。

当三人步行至惠深沿海高速公路圭景河大桥旁边时，被告人林良健提议在高速公路边朝过往车辆投掷石头砸车玩，蔡、黄均表示同意。三人在高速公路下寻得若干混凝土石块，钻过公路防护网走到圭景河大桥往深圳方向桥头处，伺机向途经该处的车辆正面投掷混凝土石块。

当晚23时许，当车牌号为粤B0202S大众途锐吉普车往深圳方向行驶途经该地时，被告人林良健持混凝土石块向该车投掷，石块穿过车辆右前挡风玻璃，砸中坐在副驾驶室座位上的被害人邢丹左下颌面部，司机见邢丹受伤，立即驾车送邢丹去大亚湾霞涌医院抢救。

林良健与黄金泉、蔡志成继续在高速公路上朝过往车辆投掷石头，其中，黄金泉砸中一辆本田奥德赛小车，该车副驾驶室门上A柱的三角玻璃被砸碎；蔡志成砸中一辆五菱荣光面包车右后侧部位。

次日凌晨零时二十分许，被害人邢丹因伤重经医院抢救无效死亡，经法医鉴定，系因生前左下颌面部受外界不规则钝物(类混凝土块)撞击致左侧颌面部穿透创、下颌骨粉碎性骨折、蛛网膜下广泛出血及血液经气管进入支气管、肺组织而致吸入性窒息死亡。

警方带嫌犯指认现场

2012年7月12日，惠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对邢丹遇害案做出一审判决：

被告人林良健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另两名被告人黄金泉、蔡志成犯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有期徒刑六年。同时，三名被告及其附带民事诉讼被告人共同连带赔偿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经济损失人民币968086.45元。

但是就3个男孩实际家庭背景而言，这笔巨额赔偿他们是断然拿不出的。

悲剧已经发生，我们在悲痛的同时更应该做的是深挖其原因，做出反思。

文章开头，笔者其实简单介绍过三个男孩的原生家庭：

阿健的父亲患有间歇性精神病，曾经半夜12点烧了自家的房子。阿健的母亲失踪6年，至今没有音讯。阿健父子没地方住，就暂住在阿健奶奶家。

阿健父亲得知儿子砸车后，感到很意外。他说，孩子平时也没做祸害他人的事，谈不上如何教育。他希望孩子回来之后会变好，重新做人。

阿泉的父亲60多岁，但实际看上去更苍老。据村民们介绍，他家的两间房子是几年前 *** 补贴修的，要不连住的地方都没有。阿泉的母亲有精神病，成日里疯疯癫癫的，无所事事。阿泉还有一个患有痴呆症的弟弟，所以养活家人的重担全部压在父亲身上。

阿泉的父亲说，儿子读到五年级，因为成绩太差所以选择辍学。他希望 *** 好好教育儿子，吃一堑长一智。

图片来自网络

三人之中，阿成最为可惜。正如笔者上文所说，他的成绩很好，只是因为户口问题，交不起借读费才被迫辍学。阿成的继父说，阿成曾去鞋厂打零工，有订单就上班，没订单就回家帮他干活。

阿成的母亲因为贫血，所以干不了活。所以阿成刚17岁，却早已成为家中的主要劳力。阿成出事后，继父满面愁容地说，今后的农活不知怎么办。

孩子进去之后，他很伤心。现在，他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小儿子身上，希望他好好读书，光耀门楣。

我们从3个男孩的原生家庭可以看出，巨大的生活压力已经让这些成年人难以承受，他们连自己都快养活不了，何谈为自己的孩子搭建一个温暖的港湾？缺乏对孩子的安全教育，也是作为家长的失职。

邢丹去世后，石头岭村的村长也反思说，一定会通过村里的广播站向村民们宣传安全知识，增强大家的安全意识，减少这类悲剧发生的概率。

其次，要想预防青少年犯罪，应该从预防其越轨行为开始。众所周知，青少年的犯罪一般以游戏的形式出现，阿健3人一开始也是觉得“好玩”，才向汽车丢石块，这种犯罪行为一般被认为是“游戏过程中的过失”。

青少年因为法律意识淡薄，生活经验不足，所以对自己冒失行为带来的后果一无所知。尽管对未成年人的教育已经被国家放在了极其重要的位置，但是对于辍学青少年这一群体，社会仍缺少权威性的监管机构。

最后，笔者想说的是，越是偏远地区，越要普及法律，就从最基本的《道路交通法规》、《社会治安处罚法》和《刑法》入手。比如《刑法》就规定：已满十四周岁不满十六周岁的人，犯故意杀人、故意伤害致人重伤或者死亡、 *** 、抢劫、贩卖 *** 、放火、爆炸、投毒罪的，应当负刑事责任。

只有这样，才能防患于未然，最大程度地减少悲剧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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