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黑豹演唱会30周年现场
黑豹乐队终于办了他们的三十周年演唱会。许多泡着枸杞的“保温杯”们带着他们的孩子一起，在北京工人体育馆里，打着节奏晃着身体，唱着《无地自容》和《Don’t Break my Heat》过完了追忆青春的一夜。
1987年黑豹成立的时候，我“-3”岁。对于很多在那个年代经历年轻的人来说，黑豹的音乐、人物和故事是他们青春记忆的一部分。但对于我来说，去听他们的歌、阅读这些人的纠葛，更多的感觉像是在了解一段历史。
左三王菲 左四窦唯
不能说这些音乐和故事打动不了我，但不得不承认，那种共情需要我刻意地去沉浸和体会，而并非来自于一种集体记忆和情感上的召回。
演唱会入场门口，人头攒动。一个人问，你说窦唯能来不，另一个人回答说，窦唯要是来了他就不是窦唯了。
窦唯是谁？这个问题在我的朋友圈里和“你听说过黑豹吗”一样，从许多同龄和更年轻的朋友那里得不出肯定的答案。不过，关于“窦唯”这个关键词其实还好点，不少年轻朋友知道他是“天后”王菲的前夫，也大概知道是个中年“落魄”了的昨日偶像。
窦唯与窦唯
关于提到黑豹乐队就绕不过去的窦唯，他的电瓶车、地铁照、炸酱面和几乎“成仙儿”的各路传说，无一不代表着人们对他已经无法自拔的想象。同样的，对于黑豹这支参与拓荒并且贯穿了中国摇滚历史的乐队来说，人们的浪漫想象也类似。
魔岩音乐当年的创办人张培仁说，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是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理想主义十年”。
那个年代的中国，曾经的信仰在失掉权威，而新的信仰又还未建立。过去积累的压抑就要爆发，而恰巧虚佞的商业主义还没产生真正有力的阻挡。
刚刚打开的国门把一切新奇放进来。在审美态度和生活美学的聚变里，年轻的人们带着理想主义去自我审视与启蒙。他们对新的世界狂热拥抱，对个性和自主极致追求。
各种形式上的表达一方面在释放着人们长期被压抑了的群体和个体情绪；另一方面，在这些激烈表达迅速催发起的“文艺复兴”里，人们也在重建着对自我和世界的认同。
于是，在革命的、歌颂的、向上的文艺面前，摇滚在中国的着陆击碎了钳住人们情绪的枷锁，硬生生嘶吼出了一个时代。黑豹乐队，就是其中最早最响亮的声音之一。
朋友Tony和他的黑豹专辑收藏
朋友Tony给我看他当年买的黑豹专辑，一盒一盒磁带现在都用塑料膜封好宝贝起来。他说，那时候平时听到的都是毛阿敏、董文华之类的歌曲，突然有一天听到了黑豹，那感觉，用美妙是形容不了的。每一盘磁带都是反复听，再反复听。
你别来纠缠我，你别让我难过，这是新的中国，我不想再多说…
—《别来纠缠我》
这是《黑豹》专辑中的一首歌，在所有宏大的命题和歌唱面前，窦唯用这样的词曲关注了普通人之间的争执，唱的是日常生活里的小推搡。这态度，让无数普通人在跟随的哼唱里找到了共鸣，也让黑豹在那个时代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在1990年“深圳之春”的演唱会上黑豹一鸣惊人，被时任Beyond经纪人的陈健添发现。在他的牵线下，黑豹乐队签约了台湾滚石唱片在香港的分公司劲石唱片。
1991年，乐队首先在香港和台湾发表了首张专辑《黑豹》。同年，黑豹的歌曲在香港登上排行榜冠军，港台音乐界瞠目喟叹。也就在同时，黑豹也被无数盗版商关注，引入回了大陆。
黑豹三十周年演唱会上的主音吉他李彤
黑豹老将主音吉他手李彤说，有一次在外地小城市演出时，听到满大街都在放《无地自容》，觉得很惊讶，因为那个时候《黑豹》还没有在内地发行，所以大陆人都是通过盗版认识这张专辑和黑豹的。直到那时候，“才觉得成功了”。
1992年，《黑豹》在大陆发行，并创下了150万张的发行记录。而在就在前一年，黑豹的第二任主唱窦唯离开了如日中天的黑豹乐队。接替他的主唱是时任黑豹键盘手的栾树，而栾树是王菲在窦唯之前的男朋友。
值得注意的是，窦唯在1988年成为黑豹主唱时，接替的是当时离开的第一任主唱丁武。而丁武离开了以流行摇滚为主要风格的黑豹之后，创办了一支重金属摇滚乐队，取名叫唐朝乐队。
所以，你去看黑豹30年来的历史，一方面你会发现这就是中国摇滚和流行音乐的历史，同时也会发现，黑豹的历史位置面前，一直是中国的社会变迁和文化演进。
黑豹第十任主唱张淇
2013年，黑豹找到了他们的第10任主唱，张淇。这位80后主唱和其余几位黑豹老将一起，重新激活了沉寂多年的黑豹乐队。同年7月开始，他们发行了新专辑，次年参加了音乐综艺节目《我为歌狂》并夺得冠军。就这样，他们重新回到了公众视野。
黑豹给自己的定义始终是Pop Rock流行摇滚，虽然有Hard Rock的形式，但注重旋律优美，所以更像是八、九十年代经典的欧美摇滚。可是相比30年前，无论是中国还是世界上的音乐风潮，都已经发生了太多的变化。
黑豹贝斯手王文杰
今天的黑豹，虽然用《我们是谁》这样的作品回答了对自己身份和位置的认识，但人们究竟怎样看待这支既流动着、又有着化石级历史的乐队？更重要的是，究竟是谁在看待着黑豹？谁拥有对黑豹评价的话语权？
黑豹2017年的新专辑里，有一首叫《无畏》的新歌。歌词里张淇说，“在蔚蓝天空下/忘记所有时差/笑看外界的评价”。
这首歌被不到20岁的新晋艺人孟子坤唱红了，他的粉丝们聚集到拥有版权的QQ音乐孟子坤的《无畏》版本下面热烈讨论、表达爱意。一部分好奇的粉丝找到了原唱黑豹乐队的版本，并纷纷以孟子坤粉丝的身份在评论区打卡。
QQ音乐评论截图
在评论数只有孟子坤版本零头的黑豹原唱版本的《无畏》评论区里，孟子坤的歌迷坦诚着的确是因为孟子坤才知道黑豹，黑豹的歌迷唏嘘着自己所热爱乐队的沦落，一场争论和守护就在这个互联网角落里默默展开。
今天的黑豹，扛着他们所一直撑着的旗帜，在时代面前挺着胸膛，但手里摊开，却是两难。
黑豹三十周年上一位观众在打着摇滚的手势 ***
记住并欣赏黑豹的，珍视的是他们所能召回的记忆或带来的对那个“黄金时代”的想象。尽管黑豹努力着去平衡人们对自己的期待，小心翼翼地贴近这个新时代去创作和表达，但事实上，他们已经在面对一套不同的话语体系和文化氛围，甚至是社会的精神气质。
以黑豹新专辑中的《键盘·狭》和《低头士》两首歌为代表，前者是批判键盘侠和网络暴力，后者是批判低头族。二者都是当下的时代话题，但事实上这两首歌的表达已经并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口味。
无地自容当年MV
评论者说，90年代时，《无地自容》里“装作正派面带笑容”是充满反叛力量的金句；而现在，“键盘·狭”和“低头士”，“是段子手们用起来都尴尬的谐音梗，义正言辞的呼唤，也已经不能让人提起兴趣。”这正是黑豹眼前的尴尬。
除了语境，黑豹和他们的摇滚面对的更大尴尬其实是他们已不再是今天这个“新中国”的精神先锋了。三十年前，人们都主动追求着启蒙，今天，谁需要被启蒙？
他们当年摇旗呐喊在文化意义上追求的个性和自主，现在已经反过来滋养了芸芸“个性鲜明”、“拥有自我判断力”的后生。今天的黑豹，顶着“秃”掉了的头和“中年危机”的标签，手捧着泡上枸杞的保温杯，默默接受着时代或充满体恤或充满不解的指指点点。
黑豹专辑封面
于是，今天的黑豹其实并没有被读懂，也没人在意他们是否被读懂。对于这群嘶吼了三十年的黑豹来说，这究竟是不是一个更好的时代？
前阵子回家，赶上我弟放暑假，我随口问，你们同学里大家听周杰伦吗？96年出生喜欢二次元的他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说，可能会有那么一两个听吧。
窦唯三十年前就是对的，“这是新的中国，我不想再多说”。
END
作者：望山
